秋风的时候,喜萩忙完了手上的工作,得了几天休息。
殷夏说,咱们应该出门走走了。
景瑜说,正好我也可以调休几天。
恋秋为了能一同出门,在科室里换了班。
那天,她们一起去爬了山。
喜萩在走到一半时,身体因为一个大的跨步拉伸,使腿部有些疼痛。恋秋则在下山时出现了腹部疼痛。
因为长时间的爬山以至于恋秋将那种右腹部后侧隐隐作痛当作了长时间未锻炼身体而进行剧烈的爬山运动所引起的拉伤。隐隐作痛半日之后,直到整个人都动荡不得方才急匆匆冲向医院,因为出血过多,整个人开始出现休克。
手术准备的过程中,喜萩跟着医生签了很多份告知书以及那种还没发生但有可能发生的紧急情况的处理同意书。
殷夏在一旁泪水掉成了泪珠子,而景瑜呆立一旁,彷佛整个人都停住了一样。
手术时间2个小时,对于喜萩来讲漫长到仿佛熬过了一整个夜晚。
手术结束,医生用手术盆以及一个类似于大容量杯子的器物抬着两盆血液出来让喜萩看时,一旁的殷夏晕血,看了一眼就避一旁,景瑜一样的呆立着听医生说,这是病人这次所出的血,还有部分在纱布和止血带上,相当于全身换了一次血。
喜萩站在中间,看着盆里已经凝住的血块,看来是多么惊险的一夜。那种内心深处恐惧以及惊吓完全超越了楼下出电梯门口都是打地铺睡在地上的家属那种无光的眼神。
恋秋被推回到病房。
喜萩不停说着,没事,都过去了,没事,你们先去休息吧。
这个话说出来时,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着一旁的殷夏和景瑜说,也像同床上的恋秋说。
恋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医生说,家属要注意隔一段时间叫病人一次。这是怕病人一次睡过去了吧,喜萩想。
殷夏过一会儿就过来叫恋秋一次,看到恋秋轻微的回应以示听到,再转到一旁。
喜萩在一旁,殷夏接过了她心中无法开口来叫恋秋的难题,她与恋秋之间,没有妹妹的称呼,没有名字的直接叫唤,似乎每次都是从说内容开始的。
她在心里犹疑了很久,借着看看那个打着吊瓶的手掌是否冰凉,一把握住了恋秋的手心,就这样一直握着,导尿袋的流出物全由殷夏处理。
喜萩确实没有这样握住过谁的手心,恋秋是第一个,当然也是喜萩的第一次,那种手心贴手心的握住确实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喜萩突然开始不在那么害怕,整个人开始安静下来,而至于恋秋,两人事后从未讨论过这次握住双手的感觉,仿佛一件平平常常的事不值得记起,又好像谁都存在心底不曾抬到面上。
恋秋老公到了之后,喜萩将那只紧紧握在手中的手交给了他,一人走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区,泪珠一下子滚落到停不下来,来往的人看了她一眼折转离开,若是平常,她大概会擦去泪珠子,微微一笑以示没事,而那时候她确实做不到那样了,她也不想那样了,任由着情绪的爆发和释放,也就放任泪珠子不停的滚落,二十分钟后,整个人的自控力慢慢恢复,看着窗外雨水刷刷刷的落。
喜萩妈住院的时候,喜萩不在身边,所以恋秋的这次住院算得上事喜萩自己人生当中第一次参与到这样的紧急手术当中,那种随时可能会阴阳两隔的感觉突然就冒出来,所以抓住恋秋手心的动作实际上是害怕失去到极致的本能反应。
殷夏在类似的事情上不是第一次经历,整体上都还稳得住。
景瑜两个月后跟喜萩说,我彷佛还没从那一夜当中缓过神来。
喜萩调侃说,你还是学心理学的呢,这应激反应会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了。
事实上,喜萩同邹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整个陈述的过程都透露着恐惧。
邹然说喜萩,你才是那个一直没有走出来的人。
接着,他伸手拿走了喜萩面前吃了一半歇着的水果说,我看你也吃不下了,我来吃吧。
静芬奶奶后期打针转到了门诊。来往的人群让整个门诊输液室都显得拥挤不堪,为了能在输液室找到一个能坐着打针的软椅,她常常会去的很早,这时候静怡奶奶也会陪在一旁,若是出门时间晚了,喜萩也会在手机上提前约好车到楼下接。不过她们时常手挽手穿过那段花鸟市场改成的人行道,再转两个十字路口进医院。
喜萩陪着去的那天,门诊部还空着不少位子,静芬奶奶迅速坐到凳子上,接着再把包取下来放在旁边紧挨着的位置上。
喜萩从护士站出来看到那个景象,赶紧说,我不坐,你坐,这凳子是给打针的病人坐的,我在旁边站着就行。
静芬奶奶够过头来在喜萩耳边悄悄说到,不是给你留的,是给一位病友留的,昨天打针也坐这个位置,她说她今天也来。
果然不一会儿,一位走路一歪一斜老人走进来,径直走到静芬奶奶旁,两人摇手打招呼,接着喜萩又接过这个老奶奶的单子到护士站对接。
这种萍水相逢坐到一起的老人,相互问起那些为什么来打针的话题都和走在路上遇见熟人了张口问一句‘吃饭没’一样的平常。接着还能在这些病症上说一些她们各自的过来经验,听的人认真的听,说的认真说,而这种认真仅仅只是对于那种在疼痛之下忍受过来,把疼痛作为生活中一部分来对待的一种彼此尊重。
旁边的也偶尔问出一两句,就你一个人来打针吗?
这时候旁边有喜萩帮忙盯着针水打完叫护士更换的两位老人就会收到两旁独自来打针的老人看过来的目光,同时这种忙前忙后,一会叫护士更换针水,一会拿着保温杯外出接杯烧开的热水,一会儿倒出半杯凉到半温送到静芬奶奶手上的行为,会偶尔引得旁边的人面对别人询问‘一个人来打针吗’时大声说到,姑娘忙着上班,儿子靠不住,没人陪的话语来。
后一天,依然是喜萩陪着静芬奶奶去医院的一天,这一天,喜萩没有再询问那个静芬奶奶用包占住的位子,她知道还是给昨天一起打针的那位奶奶占的。只是那位奶奶一直没出现,静芬奶奶伸着头焦急的一会儿看看护士站,一会儿看看人进人出的门口。
打针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些本来是给陪护人员坐的活动的凳子也被拿出来给那些打针的人坐了。静芬奶奶在那些来打针找不到位子的人们的目光的注视下,以及护士的提醒下,终于还是没看住那个自己占住的位置。
老奶奶没来。
静芬奶奶打完针走出医院时,碎碎的说到,昨天说了今天打最后一针的呀,她说她今天还来的呀。
人于人之间的情缘就是这么来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
静芬奶奶大概也不会知道,当自己越发遗忘的多的时候,姑姑带着她坐上公交车,遇见了当年同窗的同事,一周前遇见还在有说有笑,一周后遇见说时癌症晚期,最多三个月。然后那种经年累月的情缘最终也在突如其来的一次会面后消失殆尽。
静芬奶奶想不起来那些人了,而那些人们也慢慢的从这个地球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