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进来了五个土匪,两个拿枪的,一个敲锣的,一个高汉子和一个瘦男子。他们要张三李和于南浔站在了墙边,要一家四口跪在院子里。几人的身体如筛糠,被吓的抖个不停。高汉子抱着自己的红缨枪,他围着于南浔来回的看,发出嗤嗤的傻笑。瘦男子笑着对于南浔讲他们很有缘,这么快又见面了。
这时瘦男子转回头对高汉子说:“大黑,怎么样?这个女娃长得漂亮吧,一看就是上过学,有文化的女娃。比那些青楼里的女人,比那些农村没上过学的女娃更标致吧。”
高汉子叫大黑,大黑对瘦男子说:“嘿嘿,二孩哥,你这次的眼光真是不赖,这么漂亮,又有文化的女娃要是当我老婆就好了。她要是我老婆,我能忙活一晚上不睡觉。”
二孩说:“她当你老婆,我还想让她当我老婆呢。我们把她带回去送给彭大江,下次我们再下山让彭大江也给我们安排一点有油水的活。他们去周桥镇,下关村和胡湾村肯定又抢了不少好东西,他们是有的抢,有的吃,又有女人玩。我们几个兄弟去县城把风,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这时另外三个土匪都附和二孩,他们都讲老是捞不着好处,要听二孩的把这个又漂亮又有文化的女娃送给彭大江。
二孩对大黑说:“大黑兄弟,你听我的,下次我们再下山,我肯定给你找个比这个女娃还要好看的,还要有文化的,你看行吧。”
大黑害羞了起来,他把头往下一低,脸也红了起来。另外几个土匪见状都嘲笑起大黑,说大黑怎么跟个娘们一样,还害羞了,还不好意思了,竟然会脸红。听到其他土匪的嘲笑,大黑没有没生气,他自己也笑了,笑的很憨厚。这时于南浔和张三李只觉得眼前这个叫大黑的高汉子应该是这五个土匪中心肠最好的。他们俩在恐惧中对这个高汉子寄托了一丝丝的希望。
大黑和二孩走到跪在地上的一家四口面前,大黑要这家女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女人赶紧从地上起来跑到屋里,她在屋里鼓捣半天,抱了一个布口袋出来。她把布口袋往二孩面前一摆,又进屋捧出了一套叠的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深蓝色衣服和裤子,然后把衣服和布口袋一起摆在二孩的面前。二孩打开口袋一看,口袋里装的是米。女人颤颤巍巍的说这些都是他们家最值钱的东西了,这是他们一家今年的口粮。衣服是打算留到过年的时候给丈夫和大儿子穿的。二孩问她,她家门口这么大一片地,怎么就这么点口粮,种的粮食呢。女人赶紧解释说都交给了地主老爷,留给他们的只有这么一点。
二孩先是笑了笑,然后骂地主老爷不是东西,骂地主老爷的心肠比他们还狠。他用脚把衣服踢到一边,再叫一个土匪把一袋米给抱了下去。然后二孩笑眯眯的走到四人面前要他们四人叫他爷爷,四人都挨个叫了二孩一声爷爷。大黑却说二孩不会论亲戚,父母叫他爷爷,他们的孩子应该叫他太爷。一句话直把另外的土匪都逗笑了,八岁的男孩也笑了。
大黑走到一家四口面前,他用自己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摸了摸跪在地上的八岁男孩的头,他笑着告诉其他人这个小男孩长得很像自己的一个表弟。大黑说自己小时候家穷,自己经常吃不饱饭,自己的小表弟会经常偷自己家的东西给自己吃。后来自己表弟一家都被日本鬼子给杀了。大黑笑眯眯的指着二孩问八岁男孩:“嘿,小鬼,你叫他爷爷,那你叫我什么?”
八岁男孩咧着没有门牙的嘴笑着说:“土匪。”
二孩和其他土匪听到后都哈哈大笑,可大黑的脸色马上僵硬起来。他咬着牙,半蹲着马步,右手紧握着红缨枪一把戳穿了跪在地上的八岁男孩的上身。大黑嘴里铿锵有力,字正腔圆的喊了两个字:“土匪。”
大黑拔出红缨枪后,八岁男孩弱小的身体如放了气的气球,像摊死泥一样趴在了地上。地上的鲜血呈淡红色,这淡红色的鲜血是这个夜晚除黑白以外唯一的颜色。血很快流到了于南浔和张三李的脚下,那淡红色的鲜血在向上冒热汽。鲜血的热汽慢慢蒸发,鲜血逐渐凝固,男孩的尸体逐渐变的僵硬。
看着被戳穿身体的孩子,两个大人被吓得哭爹喊娘,摊在那里,傻在那里。于南浔和张三李被吓得摇摇晃晃左右摇摆,站都站不稳,两人的眼泪也很快流了下来。十二岁的男孩率先哭出了声,他晃动身上染满鲜血的弟弟,不停的叫着他。二孩和其他土匪都冲着大黑说:“没意思,你真没意思。”
接着二孩叫一个土匪卸了马车,牵走了东东。他又叫另一个土匪把马车上放的东西都给拿走了。土匪看到网兜里放的是月饼和黄酒,很喜欢。而布袋里的力士香皂让他很是恼火,他一把甩开,嘴里嘟囔着说读书人就是爱假干净。二孩这时伸手去拉于南浔,于南浔颤抖的往后躲开。站在一旁的张三李,他无助的伸手去拨二孩的手。张三李一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二孩,一边死死拽着于南浔的胳膊。大黑这时在用马车上的被子擦红缨枪上的鲜血,他把红缨枪靠在墙上,走到张三李面前。大黑走过来向张三李的手看了一眼,二话没说,他用尽全力一脚向张三李薄弱的身体踹去,并用力的说了第二句话:“操你妈。”
张三李被大黑一脚踹倒在墙上。那土墙本就不厚,结果被张三李的身体一撞,土墙就坍塌了下来,把张三李整个身体都埋在了下面。张三李只觉得脑袋里有浪一样,一个浪打过来,自己就晕在土堆里了。于南浔先转身看了看被埋起来的张三李,然后她毫无意识的被二孩给拉走了,她在一步一步接受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二孩拉着于南浔往外走时,他扭头微笑着对那对夫妻说:“爷爷我今天就先走了,你们在家要好好的,要想着孝顺爷爷我哦,过两天我得闲了再过来。你们忙你们自己的事情吧。”
大黑和二孩他们从高台上下到大路后,铜锣又咣咣的敲了起来。他们兴高采烈,凯旋而归。
此时已是深夜一点多。随着土匪们拐进叫不灵,铜锣声也逐渐消失。天上的月亮清冷皎洁,明亮安静。蟋蟀和秋朗又开始了它们的大声鸣叫,它们似乎也有说不完的委屈。
土匪走到大路,这对夫妻听到咣咣的铜锣声才慢慢回过神,他们大声的伏在自己孩子的身上痛哭。两人哭了半个小时后,才想起张三李。男人跪着从土堆里,用手把张三李给刨了出来。他先用干布擦去了张三李身上的泥土,再用湿布抹了抹张三李的脸,湿布给张三李擦脸时,张三李轻咳了几声,他便苏醒了。张三李苏醒后,慌忙的喊着大小姐大小姐。张三李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他只觉得头昏脑涨,站不稳。他靠坐在门边,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堵的慌,想吐。
张三李坐在地上没十分钟,他又努力的站了起来。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要去救大小姐,要把她从土匪手里救出来。他摇晃着走到男人跟前说自己要去救人报仇,问他去不去。男人一边抹着泪一边说:“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他们那么多人,还有枪。我们怎么去报仇。现在去找土匪等于是自投罗网。我要是再死了,剩下他们孤儿寡母该怎么办。我们穷苦人生来就是受欺负的,在之前我已经死过两个孩子了,一个是女儿,她是病死的,一个男孩都长到五岁了,他是掉进家里的水缸给淹死的。没有办法,我们生来就是苦命人。小伙子,你听句大哥的劝,算了吧,你自己的命你自己要爱护。”
张三李把男人的话听得很仔细,他想到自己是一个人,无父无母,即使死了也是了无牵挂。自己这么多年受于叔陈姨多少恩情,自己又受于南浔多少的照顾。自己对于南浔爱慕,此时更让他心里清楚,自己可以代她而死。即使自己救不了她,自己也要陪着她到土匪窝一起赴死。他从这家要了一把斧子,这是一把木柄斧子,很轻,他紧紧握在手里。他和这对夫妻说斧子可能还不了啦,要他们再打把新的。他劝说他们以后能搬走就搬走,不要再在这个地方住了。张三李弯下腰捡起自己今天才穿了一天的新衣服。衣服上被踩了好几个大脚印,他抖了抖上面的灰,就穿上了。
他穿着陈姨为自己做的新衣服,手中握着斧子坚定的向叫不灵,向九回山走去。此时没有害怕,没有微风,没有黑夜,只有仇恨,只有山路,只有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