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年的秋天,在内地的庄稼收获之后,红螺湾都会过老鱼,可是从四桅和红螺结婚后,红螺湾就再也看不见老鱼了。
想看老鱼的人们一次次失望地从大海边离开。
这情形有些古怪,有些老人开始唧咕,说老鱼是神鱼,只有天下要发生大灾大难,它们才离开人间,到神秘的深海宫殿里躲避,看来,世间要遭大难了。
虽然善良的人们不知道人间就要来的大灾难是什么,但红螺的大灾难却是从结婚那天就开始了。
一直到儿子小桅的降生,红螺都在一个红色的梦中半死不活地挣扎着。
在每晚接受瞎子四桅的畸形爱抚和报复性同房之后,红螺总是盼望着自己能快点死去。这样屈辱的日子对要强的红螺来说,的确是生不如死,她一点都过不下去。
红螺坚持着不吃饭,想自己饿死自己。四桅这家伙却总是让自己的嫂子把吃的端到红螺面前。
红螺看到饭,想起和大樯在一起的神仙一样的日子,想到自己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和大樯过那样的日子,顿时饥饿就那样不可抵挡,那样无法拒绝。
每次吃完饭后,红螺都感到自己很羞愧。觉得是自己的身子拖累了她,让她这样不死不活。
红螺也试着用自己的哀求和献媚让四桅放开自己,给自己松绑,可四桅根本不吃这一套。
红螺的阴谋落空后,就破口大骂四桅,可四桅仿佛没听见一样。红螺用大骂四桅来释放自己的体力和活力,四桅在她身上用更有力的耕耘来回击她。
这让红螺更加难堪,更加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红螺就这样在求死和求生中摇摆着,在日益增长的对四桅的恨和对大樯的思念中艰难地活着。
直到有一天,红螺才开始觉得自己活下去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因为,那天红螺突然感受到自己肚中婴儿的一次轻微的翻动。
刚开始的时候,红螺还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小生命第一次和母亲的互动。她只是觉得腹部猛然让一个小东西顶了一下,或者是打了一下。
红螺以为是肚子里的气在乱窜,以前岔气的时候经常有这种感觉。可她觉得这一下和以前完全不同,让自己前所未有的愉快和意外,没有任何的不适。
正好没别的事情,她就思索这次异样的动静对自己的意义。红螺立刻就想到了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那个还未出世的大樯和自己的孩子。
红螺顿时激动地知道了自己活着的全部意义:她还有大樯,还有和大樯的孩子!
红螺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她激动得浑身像打摆子一样颤抖了好久,内心早已比大海的狂浪还翻滚不已。
婴儿无意间的这次小小的活动以如此强大无比的力量把红螺从半死亡的状态中唤醒了。她压抑已久的生机,埋葬已久的活力似乎从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爆发出来。
红螺激动地思索着,兴奋地猜测着肚中婴儿的样子,威力无比的母爱使红螺容光焕发,不但在一瞬之间活了过来,而且活得那样生机勃勃,光彩四射。
从这晚上起,红螺就不肯再忍受四桅疯狂的虐待。她严厉地警告四桅,如果四桅不想让她死,还想让她给他当一辈子婆娘给他老刘家传宗接代的话,那就别再动她,因为,她快要生孩子啦。
红螺本来已经绝望,她知道自己哪怕受尽一切鬼命带来的痛苦,也比嫁给魔鬼四桅一辈子强。
红螺除了等待死亡来临外,唯一的想法就是在死前见那傻旦大樯一面。
但婴儿的生命把红螺的命运改变了。这是她和心爱的男人的孩子啊!
哪怕再苦的鬼命加身,红螺也不害怕了,她有了大樯的孩子,有了自己和大樯的骨肉,她要把这孩子抚养成人,抚养到让孩子为她和大樯扬眉吐气的那天。
其实,四桅早在红螺之前就清楚了孩子将要降生的事实,所以他才趁着红螺在迷糊之间用尽一切法子折磨她,摧残她。
四桅也知道这个孩子肯定是大樯的。红螺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她除了大樯外,没有其他男人。
这还未降生的婴儿在母腹中就成了瞎子四桅的仇人。可四桅想尽了办法,用尽了全力也没能把敌人打败,直到聪明的婴儿在关键时候提醒了半死不活的母亲。
四桅对红螺的要求只能答应,他无法拒绝,因为他知道他无法把红螺一辈子都绑在床上,而红螺一旦没了捆绑,以他的能力,如果红螺存心不让他碰她,那他连她的一个衣角都碰不到。
四桅也知道红螺对一切都已不在乎,红螺的这种不在乎给予了四桅生活的全部幸福,他可以肆意占用使用作践红螺那鲜活的身体,红螺身体给他带来的强烈的感觉,让他觉得他比所有的神仙都快乐,比所有的男人都幸福。
四桅虽然丢了眼睛,丢了腿,可四桅觉得,他值了,他还能活着,还能和红螺这样的女人时刻睡觉,和那些早就死去的战友相比,他四桅活的太值了。
四桅甚至天真地想,只要让他这样下去,只要他尽量对红螺好,只要红螺的心不是石头的,总有一天,只要红螺不死,她就会是他四桅的死心塌地的女人。
可是,一个婴儿,一个不会说话的婴儿仅仅那么一动,便让红螺从梦中醒来,重新在乎起自己来。
这样,四桅的幸福便在婴儿的翻身中烟消云散。四桅对婴儿的仇恨也就更加刻骨铭心,不共戴天。
四桅是瞎子但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很多,要征服红螺的心,那就不能急。
四桅开始控制自己,也知道红螺会对什么感兴趣,就开始逐渐地给红螺讲自己在部队的经历,给她讲自己和她弟弟石头的战斗故事。
红螺开始时敷衍着,并不愿意听四桅的故事,她明白四桅的心思。可红螺为了不激怒四桅,为了保护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就装出很愿意听的样子。
渐渐地,红螺却让四桅的故事吸引住了。红螺没想到眼前这个瞎子在战场上,竟然杀了那么多的人,竟然这么勇敢,这么厉害。
更让红螺激动的是,自己的弟弟天生就是一个英雄,自己的弟弟石头才是天上星宿下凡的命,他四桅根本不配,那刘神婆算错了,一定是她胡说的,骗自己父母把自己嫁给四桅的。
每当听到四桅讲到石头的时候,红螺就忘记了自己所有的屈辱,幸福地想起了自己和弟弟相依为命的那些往事。
到后来,红螺已经离不开四桅,离不开四桅讲的这些令她着迷和幸福的故事了。
四桅见红螺开始依赖自己,甚至在他没有什么故事可讲的时候,央求他把原先讲的关于她弟弟的故事再讲一遍,顿时有了耐心和信心,自然也就不急着去招惹红螺,急着去糟践红螺的身子了。四桅自信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赢得红螺的心。
就这样,红螺和肚子里的孩子,终于艰难地在四桅的心思中活了下来。
1951年的三月底,红螺和大樯的儿子终于降生了。
红螺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得到了自由的身子和心思都一股脑地扑在了这个奇妙的小家伙身上,暂时把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
四桅那些不明真相的亲人都高兴坏了。四桅的老爹亲自给小家伙起名叫小桅。
小桅就小桅,红螺才不管呢,反正他是红螺和大樯的儿子,身子里流着的是她红螺和大樯的血。
二、意外见到大樯
瞎子四桅的仇人小桅降生之后,四桅的亲人们都笑了,唯有四桅在心里哭。
四桅听到婴儿的哭声就会烦燥不安,咬牙切齿。四桅心里仿佛有一个魔鬼,天天扮成大樯的模样在嘲笑他,羞辱他。
四桅简直要疯了!他拼命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总有一天,他要用这双有力的手扯断这个婴儿的生命,撕裂了他。
红螺不知道,婴儿小桅更不可能知道,从这个弱小的生命还未降生时,便有一个人处心积虑地要干掉他。
怀着刺激兴奋的谋杀之心,瞎子四桅想象着那即将到来的血腥场面,以巨大的耐心挨过了小桅的满月。
在这三十天里小桅竟是这样地迷恋自己的母亲,只要稍微离开红螺的怀抱,小桅立刻大哭不止。这让红螺惊喜不已,喜爱无比,寸步不离。
希望一次次落空的四桅,唯有躲在一边妒恨万分。
四桅暗暗地告诫自己,只要出了满月,母亲离开孩子,他就有充足的机会了,他虽然又残又瞎,但对付一个婴儿,那真是太简单了,他这双杀过无数国民党反动派的手,从未令他失望过。
四桅心里的那个魔鬼告诉四桅,他必须把小桅掐死,然后撒一个谎,既除掉了自己的眼中刺,消灭了大樯的孽种,又不至于彻底伤害红螺。
四桅还要让红螺心甘情愿地给他生儿子呢。
四桅也同时明白,如果让红螺发现了他的举动,那么他将前功尽弃,而且就再没有机会了。他决不能失败。
四桅苦苦等待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禁不住对外面世界的强烈渴望,禁不住对情人大樯的强烈渴望,怀着激动无比的心情,满月后的红螺第一次走出围困了她将近一年的那所房子,再次前去叼海。
四桅躲在大门后,激动地听着红螺那轻盈的脚步在耳边消失,脸上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狞笑。
四桅脑海里再次响起魔鬼的声音,让他要杀死那个可恶的孽种,那个带给他屈辱和苦难的私孩子小桅。
四桅关上大门,宛如一个健壮的人,准确又快速地走向放孩子的摇篮。
这个行动四桅渴望已久,他的动作敏捷准确,就像猛虎悄悄摸向自己窥伺已久的猎物。
小桅看见奔来的四桅,竟然发出开心的笑声,向他伸出了嫩嫩的小手。
当红螺挎着筐子来到海边,吹着凉爽的海风,看着贴在一起的大海和蓝天,看着那仍旧歌唱着的浪花时,她才记起世界原来还这般美好,她激动地大口呼吸着让她迷醉过的空气,差点要跳起来,叫起来。
红螺才刚刚二十四岁的年轻生命,让亘古不变的大海给猛然激活了。
初次从恶梦中醒来的红螺面对碧海蓝天白帆,昨天的事情,全从她的内心深处,突然间扑棱着身子活了过来。就像冬天过去的土地,突然在一夜间冒出了青草,爬满了各种小生物,生动而活泼,茂盛而热闹。
远处的阿叶山还是那样健壮高大,望夫崖还是那样坚强凝重,成仙礁还是那样永不向大海屈服。
红螺把目光投向无边的大海,投向那些渺小的船只,投向那干净平坦的沙滩。
红螺似乎看到了自己第一次认识大樯的情景,想起了那次弟弟去大樯家船叼海的情景,想起了许多许多她永生难忘也无法忘掉的事情。她的脸热辣起来,胸膛也因为激动而剧烈地起伏起来。
大樯,那个憨厚的男人,那个老实的男人,那个聪明的男人,那个窝囊的男人,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到底在哪里?是在海里打渔吗?是在家里等着自己吗?会不会出了其他意外?
红螺的心突然拧紧了。
正在红螺失神的时候,突然,一个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红螺,你终于出来了。”
红螺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红螺湾还会有别的男人这样喊自己的名字。
这时红螺看到了一张令人吃惊的脸孔:老长老长的乱发遮掩之下,一张病得如毛蚶皮般的脸上,胡子、眉毛令人惊讶的黑、长、纠缠不清,好像脸上蒙了一张风吹日晒千万年的破网,破烂的网线里,露出一双奇怪的眼睛。
这双眼睛好像两个奇特的小动物被囚禁在深邃无边的大海里,仿佛放射着深刻而痛苦的光芒,还在与他颌下十分突出的喉结一起不停地滚动。
这是谁?红螺吃惊地皱着眉头,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这憔悴不堪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礁石般僵硬的苦笑,控制这自己的颤抖说道:“红螺,你变的真快啊,有了四桅,才这么短的日子就不认识我大樯了!”
大樯?会吹笛子的男人?红螺就象猛然被人打了一钢锤,封在她头顶的那厚厚的冰层纷纷碎裂,她的心和刚活过来的那些快乐的往事也在瞬间粉碎,变成成仙礁那边飞溅的浪花碎末。
无垠的天空开始飞速旋转起来,如蓝色的大鸟挣扎不已。海也倒扣过来,巨浪压顶而来。
而那些船,正摇晃直钻入红螺的脑海深处。她的头剧烈地疼痛着。她捂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红螺猛然间看到无数可怕的记忆,如同礁石般突然疯长起来,直顶破大海上那些厚厚的冰障。
红螺的的脚一软,差点歪倒在沙滩里。
一瞬间,遥远的笛声连同那些夜晚的记忆,在大海的呐喊中潮涌而来,势不可挡,疯狂而肆意。
红螺的泪水猛地涌出来。她看看四周,叼海的人们正在远处眺望大海,谁敢没有在意自己,她抹去眼泪,怔怔地说:“你赶紧离我远点,我不认识你!我认识的胆小鬼死了,死到大海喂鱼去了!”
红螺说出这海边最恶毒的诅咒后,害怕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大樯笑了,笑得很灿烂。他说:“你还恨着我就行,只要你能天天咒我,我就不用去死了。这些日子,我的确死了,如果不是为了惦记见见我们的孩子,我早就死过几回了。”
“我们的孩子?”红螺觉得大地突然裂开来,第一次离开孩子的她。突然明白了一个她从未去想也不愿去想的事实。
这个时候,红螺心里突然就在刹那之间冒出一个不祥的预感。她看到一只罪恶的手正向自己的儿子伸过去。
红螺惊叫一声:“我的孩子!”便再也顾不得理会面前的这个幽灵一般的男人,顾不得那些惊讶的叼海人,一路惊叫着狂奔而去。
还在门外,汗流满面的红螺就听见了儿子小桅那惊恐无比的哭声。红螺浑身满了惊人的力气,一脚踹开关着的大门,旋风一般地扑进大门,然后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向里屋悄悄挪去。
眼前的情景,让红螺惊呆了。
只见瞎子四桅坐在床上,像一个可怕的魔鬼,高高地把红光四射的婴儿小桅举在手里。
四桅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墨镜已经摘去,两个丑陋恐怖的眼窝射着狠毒的仇恨,红螺惊恐地听到四桅咬牙切齿地说:
“小杂种,你看看,你是我四桅的儿子吗?不,我四桅没有你这样的孽种!你看看吧,好好记住我的样子,然后等我也到了那边的时候找我报仇!你要替你那对狗父母还债!他们造出了你,我要毁掉你!你那狗父亲是我的仇人,你也是我的仇人,我最大的仇人!”
三、再次被绑起来
这个变态的四桅,他居然要对一个刚满月的婴儿下手!
难道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一个个都这么狠心吗?
此情此景,让红螺心里涌出了一股无比清晰的仇恨,如果手里有枪,她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板机,如果有刀,她会决不迟疑地扎进四桅的心脏。
红螺身子无比害怕地抖颤着,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怕惊动了四桅,让他过早对这个孩子下毒手!她要救回自己的孩子,她不能让自己命根子毁在四桅手里!
红螺一点点地向这个凶手逼近,时间仿佛停止了。
红螺在四桅又一次露出狂笑、威吓孩子的时候,像一只护犊子的猎豹,猛地扑了上去。
红螺死命搂住四桅的胳膊,同时狂叫道:“四桅,你这伤天理的废人,放下我的儿子,放下我的儿子!”
“不,不,我要杀掉这个孽种!”四桅像一头暴怒的雄狮,猛烈地摆动一只手臂,向红螺打去。
红螺竟然抵不住瞎子的一只手臂,风筝一般跌出去。而如此同时,举在半空中的小桅让母亲拽了一下,突然从四桅的单手中跌了下去,“扑”地一声摔在地上,像掉了一块猪肉。
红螺愣了,四桅也愣了、
“啊!你这废人,瞎子,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清醒过来的红螺骇人惨叫一声,母豹般扑过来,把四桅扑倒在床上,然后双手狂风骤雨般地打过去,撕过去,抓过去……
“打吧,打吧!好痛快呀!”
四桅不躲不闪,他迎着红螺失去理性的打击,竟然狂笑起来,鲜血顿时染满了他的脸孔,使他像一个刚噬过人的魔鬼。
红螺在迷狂之中,猛然听到婴儿的一声哭啼,她顿时惊呼一声,疯急地扑过去,只见儿子睁着眼睛,泪水横流,哇哇拼命哭个不停,而一条腿从膝盖处淌出殷红的鲜血,竟是摔断了。
“孩子,我的儿子!”红螺狂叫着,抱起儿子怒涛般冲出门外,向安东卫的医院跑去。
最终,红螺的儿子小桅还是残废了,医生说他膝关节摔碎,治好了也永远是个拐子。
红螺的心也随着儿子的腿摔碎了。红螺寸步不离地守着儿子,等他伤愈后,便缝了一个结实的背兜,把儿子背在身上,永远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
害人的四桅也陷入了无比的痛苦之中。红螺从那天之后再也不理睬他。
四桅倒希望红螺能再骂他打他,这让他也好受些。可红螺从此把他当成了陌生人,不和他说话,他甚至感觉出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好像没了他的存在。
更让四桅受不了的是,红螺根本不让他靠近她和孩子,每晚都把他推到床下,赶到屋外,如果他死命不出屋,红螺就气咻咻地把他绑起来,无论如何,瞎眼的四桅,残废了的四桅斗不过母豹一样强悍护犊子的红螺。
有了孩子的四桅,真的就没人帮他再把红螺绑到床上,任他凌辱吗?
一天晚上,当红螺再一次把想靠近的四桅推开的时候,四桅可怜巴巴地说:“红螺,你给我些面子好吗?”
红螺冷着脸子气咻咻地说:“你还有面子吗?连孩子你都忍心下毒手,你还要面子?你就是山里的狼,海里的吃人鲨鱼,让红螺娘娘杀死的那头章鱼妖!”
四桅嗫嚅着说:“那天,我其实也不忍心害小桅。怎么说他也是我名义上的儿子,是你的种。以后你有了我的孩子,就是我孩子的亲哥哥。是你突然动手,才让我失手掉下孩子的!”
“你不忍心?谁信啊!还有你四桅不忍心的事?那天要不是我回来的早,我的孩子就遭了你的毒手了。”
红螺气愤地笑起来:“你还想让我給你生孩子?就凭你这样对待我和小桅,你休想!”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是对你和大樯的孽种恨得要死,可孩子拿在我手里,我感觉着他那肉乎乎的小手小脚之后,我就从内心里认了这个儿子,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知道他不是我的种。我要把他当我的亲儿子了!我以后会对你和孩子好的,真的!只要你给我生个娃,别让我绝了后!”
四桅几乎是哀求了。自强行结婚后,红螺还从未见过四桅这样窝囊。红螺有些奇怪,心里有点异样,可她想想四桅做的那些畜生事,顿时心碎,顿时疼得不行。她咬着牙说:
“四桅,要想让我給你生孩子,除非大海没了水,礁石变成豆腐,阿叶山变成红色!”
四桅愣了半天,才恨恨地说:“你是我的老婆,命中注定是要给我生孩子的!不信,你就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
红螺根本不在乎地说。她现在根本不把四桅放在眼里了。
一次在和大樯幽会的时候,红螺趴在大樯身上说了这件事情。
大樯自从红螺回到他身边,就像枯萎的海藻又回到了大海,立刻生机旺盛起来。
每当大樯看见红螺看见自己的儿子小桅,他就什么都满足了。
虽然四桅和四桅的兄弟嫂子们费尽心机地监视控制红螺和大樯的见面,但红螺总是能想出办法来和大樯约会。
大樯和红螺开始对于约会还很小心,尽量避开其他的人,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安全的地方,后来见没什么事情,也就大胆了,渐渐把约会的地点放在了红螺那已经无人居住的家中。
红螺和大樯还天真地认为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大樯听了红螺的话,看着旁边睡熟的儿子,抚摸着红螺那鼓胀的乳房,沉思着说:
“四桅不是个善茬子,他既然这么说,你和孩子就要小心些,我们以后也要小心些。为了安全,以后尽量少在一起!”
“可我一天不见你就不行!我受不了!”
“为了将来,你就委屈点,忍着点!”大樯摸摸红螺的脸:“四桅的身体不好,他活不了多长时间的。看在四桅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国家的份上,看在他舍命救你弟弟的份上,你就给他留个后吧!”
“给他生孩子?不,就不!”红螺打开大樯的手,气呼呼地说:“只有你这窝囊废才这么想!我只是你的女人,我只能给你生孩子!”
大樯看着红螺那睁大的眼睛,一股柔情顿时涌上来,狠狠地再次把红螺那喧软的身子压在自己身下,恨不得立刻把她揉成自己最喜欢吃的细白面馒头,一口吞进肚子,化成自己的精血,永远也分不开。
有一天,红螺从外面叼海回来,又累又饿,她刚把孩子放到床上,猛然被一个人扑倒了。
红螺扭头一看,见是大嫂,忙说:“大嫂,你这是干什么?”
大嫂没有说话。红螺看到二嫂、三嫂也从外面拥进来时,脸色白了,她想到自己入洞房时的一幕,顿时恐惧起来,她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拼命地挣扎着,同时哀求说:“嫂子,你们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嘛!”
可是,没有人同她好好说话。她的三个强壮的嫂子绑驴一样把她结结实实地仰绑在床上。
小桅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红螺的手脚绑在床的四角,人就象一条搁浅的鱼一样用力地挣扎着,弓着身子。她又哭又骂又哀求,可是没有人听她的。
她的大嫂抱走小桅,同时冷梆梆地说:“别折腾了,好好伺候老四,什么时候放你下来他说了算。孩子我养着,你放心。你还是死了心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况且你们从小就是指下的!”
红螺知道自己是一条被人宰割的鱼,她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人抢走了,哭声象一只小手在一下一下扯着她的心,一片一片地把鳞片揭下来,只给她留下无数的伤口和汩汩流淌的鲜血。
四、小船出生了
红螺当然知道这一切是四桅指使的,她在撕心裂肺的巨大痛苦之后,开始拼命地骂起这个狠毒的男人。
红螺非常过瘾地把四桅带给他的伤害,全变成恶毒的语言,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
这时,四桅从暗处闪出来,拄着拐站在她面前,冷冷地说:“骂吧,好好骂吧,越骂我心里越好受!”
红螺眼珠子快瞪出来了,此刻若能腾出手,她准会把他像蒸熟的鱼那样撕成了一条条一块块。
红螺咬着牙根喊道:“四桅,你这废物、瞎子,伤天理的畜类,你为什么要这样?”
四桅不紧不慢地用瞎眼看着她说:“我也要个儿子,我也要生个纯种的儿子,我要你给我生个大胖崽!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给我生个儿子!”
红螺声嘶力竭地说:“你做梦,你休想!生下孩子我也把他掐死!”
四桅狞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你要是再这样顽固,小桅万一掉到水沟、池塘什么的,或者生个什么病,那可怪不得我!”
“你——”红螺呆住了。她明白四桅话里的意思。这个变态的废人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红螺顿时像被捕蛇人拿住七寸的蛇,浑身瘫软下来,有气无力地说:“你敢动小桅一根指头,我就和他一块死!
四桅不阴不阳地说:“随你便,反正我这样也活够了。有你娘俩陪着,也值了。”
红螺终于无计可施。她本来就什么办法也没有。她想到大樯劝自己的话,心也软下来,咬着嘴唇,泪水汪汪地说:
“你是说只要我给你生个儿子,你就放过孩子,放过我?”
四桅大笑起来:“你终于明白了。”
红螺眼泪汪汪地咬牙说道:“你说话算话?”红螺为了自己和大樯的儿子,算是彻底豁出去了。
四桅认真地说道:“我是个男人,说话像铁钉锤进船龙骨里!”
红螺闭上眼睛,似乎是认命了,心里却在说:“石头,姐这是在替你报恩,四桅怎么说也是舍命救了你,也是国家的功臣,他不能绝后!”
虽然这么想着,但红螺看着四桅脱光衣服,摸索着走向自己得时候,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
红螺似乎想用泪水冲掉自己所有的屈辱,然而,这只是她一厢情愿。她是一块任由四桅耕种的田地,既使她反抗,也改变不了泥土的命运。
她唯一希望她早日生个四桅的孩子,少受一些四桅那不堪忍受的折磨。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一生下来就是可怜的鬼命呢?
当四桅把红螺从床上放开时,红螺的肚子已经鼓的像小山包一样——她都已经坐不起来,不会坐了。
红螺腆着肚子,练习了好几天,才慢腾腾地走出那间牢笼样的小屋。红螺面对着可怕的太阳,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红螺捂着脸,泪水和屈辱哗哗地从指缝间漏出来,和阳光混合在一起向四下里流淌着。
哭够之后,红螺冷冷地对得意洋洋的四桅说:“我现在不怕你了,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你怎么对待我的孩子,我就怎么对待你的孩子。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的儿子陪着你一块去死!”
见过大场面,曾经杀人如麻的功臣四桅,也不禁让红螺的话吓得浑身抖颤起来。
红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四桅全部的希望啊!这个孩子,比他自己的生命更珍贵一万倍!
四桅赶紧发誓似地说:“你放心,你生了我的娃,我四桅一辈子都是你的牛你的马你的狗,那小桅就是我的亲儿子!”
红螺依然冷漠地说“你是功臣,我用不起你这样的牲畜!你只要别害人就行!”
四桅激动地说:“你给我生了孩子,我指定对你好,对孩子们好!我若有二心,天打五雷轰,行船遇旋风!”
四桅说的,是海边男人最重的誓言了!
红螺看着四桅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讥笑。
在朝鲜战争隆隆的炮声中,四桅的儿子小船出生了。这时,已升为营长的石头从鸭绿江那边的前线寄来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石头在漫长的日子里写给姐姐和姐夫两人的第一封信,也似乎是唯一的一封信。
在信里,石头说朝鲜战争打得很苦,开始一起去的老战士没剩下几个,留在战场上的都是指挥员了。
石头让姐姐和姐夫别挂念他,他是老兵了,又是营长,安全得很。朝鲜战争美国佬快顶不住了,看样子离他们失败不远了。
石头让姐夫和姐姐好好的过日子,等战争胜利后,他回了国,会回家看他们的。他还说,等小船长大了,他会让小船去部队当兵的。
红螺和四桅听着石头的信,脸上很少见的出现了共同的幸福和激动。
四桅抱着自己的儿子小船,高兴地说:“儿子,好好长,快快长,长大了去跟你舅舅当解放军,去吃大馒头,穿绿军装,去当大官!报效国家,光宗耀祖!”
红螺对石头没提小桅很生气,觉得他不配当个舅舅。
但毕竟石头是她的亲弟弟,是她王家唯一的血脉,见到他这么有出息,这么有前途,而且,里面还有四桅的巨大功劳,所以,在弟弟来信后的好长时间,红螺的心情都很好,而且明显的对四桅和小船好起来。
小船的降生使四桅沉浸在成功的巨大幸福之中。他象一只不离窝的海蟹,不厌其烦地守护在儿子面前,用瞎了的眼睛一往情深地注视着。
四桅不时地面带笑容用手一遍遍地抚摸幼小的婴儿。好像他已找到了生存的意义。
四桅在高兴中疏忽了一件事情:当小船满月后,红螺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四桅不可能看到红螺脸上诱人的红晕和红螺作为那少妇光彩回射的魅力,但他应该注意到红螺的笑声比平时突然多了起来。
因为小船的原因,四桅对红螺表现了前所未有的细心和耐心。红螺对小船也是非常疼爱。
母亲的心是宽阔的,她不会因为自己孩子父亲的原因而去厌恶和痛恨孩子。这段时间是四桅感觉最为辉煌的日子。
因为四桅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儿子小船身上,红螺和大樯的见面更频繁了。他们甚至有点肆无忌惮起来。
这段时间,不光是四桅最开心的日子,也是红螺自嫁给四桅后最开心的日子。
红螺甚至以为她已经和大樯开始过起真正的一家人的生活,她和大樯才是真正的两口子。
所以,当大樯告诉红螺他要娶媳妇的消息后,红螺顿时觉得天塌下来,大海也扣过来了!在突然地打击下,红螺好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红螺哗哗地流着眼泪,疯狂地气急败坏地指着大樯的鼻子说:“姓周的,你要敢娶媳妇,我就死给你看!我一定死给你看!”
听着红螺歇斯底里的喊声,大樯吓呆了。他赶紧说:“不是我要娶媳妇,是我家里人要我娶媳妇!”
“谁让你娶媳妇也不行!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没有你,我立刻去死!去跳望夫崖!”
红螺恶狠狠地说。
大樯是她的,是她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爹,是她的天是她的海是她的命,是她的一切的一切,谁都不能夺去。
大樯看着红螺这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再一次害怕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