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樯的无奈
大樯家里给大樯看下的媳妇大名叫王宗香,小名叫杏儿,是红螺湾西边马儿山里的姑娘,据说她娘生她的时候,刚好村里的杏子熟透了,黄里透白,白里透红,极为好看,所以就立马给刚生下的女儿叫了这个名字。
大樯父母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儿子和红螺的事情。老人们也知道大樯和红螺这样下去决没好结果,最终只是害了大樯。
大樯爹娘一直张罗着给儿子找媳妇,可附近的人都知道了大樯和红螺的故事,好人家的女儿都不愿意去趟这趟浑水,不好的女孩大樯爹娘又看不上,再说,大樯是死活不同意找媳妇,所以,大樯的婚事就一直这么耽误着。
大樯爹去山里卖咸鱼的时候,也巧,正好住在杏儿家里。大樯爹看到姑娘那么健壮的身体,朴实的脸蛋,热情的笑容,立刻就觉得这个姑娘和大樯对付,是他心目中的好儿媳。
当大樯爹看过姑娘的针线活,吃过姑娘做的饭菜后,就决定这个儿媳是娶定了。
大樯要是娶到这么能干又好看的女人,又看起来能生养,老周家就会持续兴旺下去。
大樯爹高兴地和杏儿的爹娘一提,两个老人也没说别的,唯一的要求就是看看大樯再说。
大樯爹觉得这事好办,第二天就回了家,接着让大樯帮着他送咸鱼到山里去。
当杏儿父母见到大樯后,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勤劳能干的小伙子,悄悄和杏儿说了,姑娘自然也是看中了大樯。
大樯爹高兴地和杏儿的父母定下了这门亲事。那个时候山里的生活苦,姑娘们都想嫁到海边去,因为那里生活相对富裕,有码头,有大海。
大樯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当时被蒙在鼓里,当父亲和他挑明白这门亲事的时候,大樯自然不同意。
可大樯的爹这次是吃了铁秤砣,坚决不理睬儿子的反对,而且警告大樯,再也不准大樯和红螺再来往。
大樯不在乎。他正和红螺打得火热。他觉得自己只要离开红螺,肯定就活不下去。
大樯把家里的决定和红螺说了,红螺剧烈的反应有点出乎大樯的意料。
大樯觉得,红螺已经嫁给了四桅,对于自己娶媳妇,红螺应该理解才对。
大樯第一次觉得红螺是个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难怪大樯不理解。
大樯其实是红螺世界中唯一不能让别人侵占的地方。
对于红螺来说,红螺可以不理会自己的身体名声甚至死活,但她不能忍受大樯落进另一个女人的怀中。
如果大樯真的娶了媳妇,真的忘了自己,红螺宁愿去跳海。
没了大樯,红螺活着没了劲头,也没了盼头。
二、大樯的小算盘
和红螺分手后,大樯心情有些抑郁地回了家。他看出爹娘已经铁了心让自己娶媳妇。
大樯是个孝顺的人。他知道爹娘的心思,也明白自己该成家了。爹娘年龄虽然不很大,但因为长年累月的操劳,身体都不好,看上去好像60多岁的老人,这样的身体是活不了多大年纪的,他们都盼着早点抱上孙子,早点看到自己过上安稳的日子呢!
大樯也明白红螺的坚决。大樯不知道自己在父母和红螺之间如何应对。
如果坚决和爹娘对抗,坚决不娶媳妇,大樯实在不忍心再去伤害两位老人家。
如果不听红螺的话,和那山里姑娘成了家,大樯还不知道红螺怎么伤心,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大樯更不忍心伤害红螺,她是那么爱自己,在四桅的家里过得那么苦,还为自己生了孩子,她真得不容易。
他大樯要是连红螺都去伤害,那就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看着儿子回来闷闷不乐的样子,大樯爹有些奇怪。
以前大樯出去回来总是容光焕发,兴高采烈,大樯爹娘一看就知道是去找红螺厮混了。
“大樯,你出去做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大樯爹边卟哒卟哒地吸着旱烟袋,边看着儿子。
“去大海怪家看人打牌了。”
大海怪是大樯的一个邻居,他家里总有一帮子人在打麻将。大樯没事的时候也去看。
大樯去会红螺的时候总是借口说去大海怪家。
大樯爹知道儿子在说谎。自己的儿子从不耍钱。
大樯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我知道你不想娶媳妇。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娶媳妇。但我告诉你,杏儿是个天下难找的好姑娘,这次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正月初九我就准备让你迎娶杏儿那姑娘过门。”
“爹————”大樯不甘心地叫道。
大樯爹堵住儿子想说的话:“我和你娘已经定下了,也去山里亲家那里捎话了。你如果不想让我们老两口跳海的话,你就乖乖地准备后天去过礼!”
大樯见爹说到这份上了,张张嘴,却再没说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告诉你,你能娶到杏儿那是你的福气!”
大樯爹把吸完的烟袋锅子往炕沿上用力地敲敲,仿佛在敲着儿子的脑壳,严厉地警告儿子说:
“另外,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红螺那女人!她已经是四桅的婆娘了,刘家是我们这里的大族,四桅和他的弟兄们不是好惹的,更不用说四桅还是国家的功臣!你要是再不娶媳妇,再和红螺鬼混下去,你早晚会死在那女人的手里!”
大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话。
大樯没想到,自己的命运还真是让眼光锐利的老爹不幸说中了。
听了老爹的话,大樯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久,一晚上都没睡好。
大樯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也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不行。大樯不是个没脑子的人。
红螺是个好女人,红螺拿自己比她的命都重要,这些大樯都知道,可她毕竟是四桅的女人,四桅毕竟是个有战功的残废军人,虽然大樯是早就和红螺好上了,但大樯还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四桅。占了人家的媳妇,让人家给自己养着孩子,大樯觉得缺理,觉得自己伤了天理。
大樯也曾不止一次想离开红螺,但是不行,他只要一有这个想法,就开始觉得自己的魂丢了,做什么都不行,而且想见红螺的念头就更强烈了。
大樯明白红螺就是他的魂。当红螺被关在洞房里后,大樯见不到红螺,就觉得活着都是一种负担,他真有死了的念头,要不是还有红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牵挂着,他就跳望夫崖了。
后来红螺出来,大樯才重新找回了自己。
第一次见到红螺的时候,大樯就活过来,可红螺差点没认出变成幽灵一样的大樯。
大樯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得去山里过礼,否则,他真过不了爹娘这一关。
大樯不想惹两位老人再生气,万一爹娘真想不开,去跳了海,那大樯就是千古罪人了。
可过了礼,接着就要订婚过门什么的,红螺也决不会饶了自己。
大樯决定去山里跟那个未来的媳妇坦白自己和红螺的事情。一来是不想骗人家,二来如果人家姑娘不同意,那么自己的爹娘也说不出什么。
大樯暂时不让红螺知道自己去过礼的事情。反正就两三天的事情。只要自己坦白一说,人家姑娘铁定不会再跟自己,这样什么问题就都解决了。
打定主意,大樯一大早就跟爹娘要了礼金和礼物,匆匆忙忙地走了。
大樯的爹娘很高兴,哪里知道大樯心里打的鬼主意。
三、山里姑娘杏儿
那时候出门一般都靠步行。大樯赶到五十多里的西山里的时候,已经是大天响午,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杏儿的父母见到女婿来了,高兴得什么似地,赶紧张罗着做饭,姑娘也兴奋得忙这忙那,像只山林里的小鸟,忙碌中透着无法言喻的欢悦。
很明显,杏儿很喜欢自己未来的男人。
山里人的饭简单,但很精致,黄黄的煎鸡蛋,大樯捎来的新鲜的黄尖子鱼(黄鲫子鱼),油汪汪的咸鸭蛋,还拌了一盘带着红边的山韭菜,炒了一盘山芹菜,一盘小河虾,虽然没有鲜肉,但早卤好的大油还带着又黄又香的肉渣子。
六个菜在那时候的山村是很奢侈了,只有女婿这样的贵客临门才能享受这个待遇。
王家为了表示对大樯的重视,不但让杏儿的两个哥哥陪客,还请来书记和村里的会计。
村里的会计别看不是什么大官职,但实权大的很,分梁分草记工分等都是他说了算,结婚开介绍信盖章都少不了他。
大樯让一炕人围在最里面,那热情让他真得十分尴尬,非常内疚。
大樯本来打定主意不喝酒,但实在不忍心拒绝憨厚淳朴的山里人,一开始喝了四钱四的一小盅,没想到这一开头就打不住了,直喝得他的头脑和他盘坐着的双腿一起失去了知觉。
等大樯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上了灯。大樯第一眼就看见了杏儿那红彤彤的花骨朵一样的面孔。大樯的脸腾地热到了脖子根。
这一下可出丑大了。本想来推掉这门亲事,可谁想喝多了,连正事都耽误了。
大樯隐约想起有个女人细心地给自己擦脸,擦嘴,喂自己喝水。那感觉好舒服,是和红螺在一起时候没有过的轻松平静。
大樯知道杏儿是个少见的好姑娘,如果自己不把和红螺的事情说给她听,就简单的辞掉婚礼,那是对杏儿最大的伤害,也是对整个王家的伤害,自己终生都会良心不安。
大樯正在想事情的时候,姑娘已经羞涩地端来了一碗荷包蛋。热腾腾的碗里沉浮着六个鸡蛋,白生生的蛋清隐隐约约地透出黄金一样的蛋黄,那星星点点的香油花儿,飘出令人心醉的香味。
这是山村里最高的招待规格,除了新女婿上门时是没有人能够享受的。
“大樯哥,快吃了吧,要不胃可受不了!”
“妹子,真不好意思,你看,我出了这么大的丑!”
大樯支起身子,非常尴尬地说。
姑娘把碗伸在大樯面前,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大大方方地说:“这有什么,又没在外边!家里人都高兴呢,都说你像我们山里人一样实在!”
大樯更惭愧了。他赶紧接过姑娘手里的鸡蛋,闷声不响地吃起来。
感受着姑娘幸福纯真的目光,大樯觉得自己的脸好烫好烫。嘴里第一次吃的荷包蛋,竟然是那么得香甜,竟然一点点地滋润进他的心房,让他觉得永远都无法忘记这滋味了。
当灯光熄灭,外面的月光照进房间的时候,大樯又开始无法入睡了。他听着旁边杏儿父亲和弟弟发出的轻微鼾声,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明天一大早大樯就要回红螺湾了,他怎么跟杏儿说自己的事情呢。
大樯第一次认识到说实话竟是这么折磨人!到时候可让他怎么开口,他实在不忍心伤害这个纯真可爱的姑娘,实在不忍心伤害这善良淳朴的一家人。
大樯第一次觉得山里的月光是这么的刺眼,这么清冷,让人无法逃避无法摆脱。
大樯第二天很早就床了,但他故意闭着眼睛躺在炕上,减少跟杏儿家里碰面说话的机会。
大樯一夜间都没想出自己该怎么说这件事情。他真得没有勇气去说这些话,尤其面对杏儿姑娘那双淳朴干净大眼睛的时候。
吃过早饭,大樯和杏儿的家人告别。
大樯看出这些人都很喜欢自己,流露出的感情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真挚而又淳朴。
杏儿在父母亲用眼神一再催促下,这才有点羞涩地跟在大樯后边去送他。
大樯看着杏儿那幸福的样子,知道杏儿对于这样单独和自己在一起的机会,她心底里分明是非常重视非常渴望的。
大樯突然觉得,这分明就是一次自己和杏儿都期待已久的送别。不过,心思完全却是相反的,心情也是天上地下。
微微的山风中走出村子。时候还早,村里安静得像远处的山林。突然响起的几声鸡鸣和狗叫,不但没有破坏这安逸的平静,反而更增加村子的安宁和祥和。
淡红色的曙光已经悄悄涂抹上东边的天空,近在咫尺的山峰在曙光的衬托下更加黝黑,像个沉默的山里汉子,浑身的力量和浓厚的情感都在默默积聚着。
大樯不知道是那俏艳的霞色染红了杏儿的脸庞,还是杏儿的红晕渲染了远处的天空,反正让他冒出这样的念头,真想吹一曲笛子。
想想不到一天时间的相处,大樯开始感觉出山里姑娘和海边姑娘的不同来。
山里姑娘做什么都是安静的悄悄的,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细密的想法,而海边的姑娘就不一样,说什么做什么,都丝毫不避讳让人知道,甚至故意地宣扬出来。
相比下来,山里姑娘像山,海边姑娘像海。大山虽然在风的刺激下也会发狂,但仅限于树木花草的示威,骨子里是安静的包容的。
而大海就不一样了,如果风一刺激,巨浪就会喧腾到天上去,任何激怒它的物件都要颤栗、逃避,否则,只能是毁灭。
山里男人是长在山上的树木花草,只管汲取着大山的营养,可着劲儿地生长,大山还会为它们挡风挡雨,呵护一生。
海边男人就没这么幸福了,它们就像是礁石就像是那些渔船,虽然离不开大海,虽然大海能提供它们想要的东西,可要承受大海的一切,要默默地扛着风浪,一不小心,还要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大樯低头想事的时间里,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小小的村子,走出了那些送行人的视线。
四、大樯的努力
一阵令人迷醉的香味毫无征兆地袭来,大樯一怔,步子就迟疑下来,就慢了,后边的杏儿就赶上来,恰到好处地和大樯并肩了。
“香吧?那一片全是杏花呢!”聪明的姑娘居然能猜到大樯心里在想什么。可她怎么聪明,也猜不到大樯一直迟疑着要告诉她的事情。
大樯立刻让面前那一片粉红色的景致击中了,心里涌起了无边的喜悦,就像大海在早晨霞光下汹涌的波涛,卷起了冷纯的兴奋和情感。
那是一片多么令人喜爱的花的海洋!无数粉红色的小花光团一样地簇拥在一起,好像无数的花蝴蝶儿聚集着,微微颤动着它们光彩照人的翅膀,反射着娇嫩鲜艳的光线,和暖暖的曙光交织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如梦似幻的温情的海洋,香气晕染的天堂一样的世界。
尤其是那些隐约从花丛中透露出的娇嫩的绿色,好像一些奇妙的小手,一下一下地撩在你的心头,一丝丝地拨弄出那么奇妙的声音,让你不由自主地张开口,可是,又无法表达出那么美妙的感觉。
大樯的心在突然涌来的美妙打击下,剧烈地跳动了一会,接着一股哀伤的情绪突然袭来,顿时低沉下来,好像一个人在阳光明媚的大海上快乐地航行着,船突然碎裂了,让炮弹击中了,整个人顿时落进大海,向黑暗中快速下沉着,心头笼罩着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恐惧。
大樯想起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机会说了。也许那是一个不错的借口。自己和红螺也许都能接受,也许这样就不因为自己和红螺的事情伤害更多的人。
可是,现在机会来了,杏儿就一个人跟在自己身边。如果自己不说,那对不起红螺和自己,就成为自己心里永远的阴影,可如果自己说了,杏儿会承受的了吗?对她的伤害是多么残酷,这件事情就会成为姑娘心里永远的阴影。
在这样的早晨,在这样美的杏花面前说这样残酷的事情,这样伤害身边这个善良单纯温柔可爱的姑娘,这是多么不人道的事情。
大樯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他的眉头皱着,眼里射出茫然失措的光。
细心的姑娘当然发现了大樯的神情。她的一举一动早就全在她的眼里心里。她早把身边的男人当成自己一辈子的所爱和依靠了。
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终身的年代,碰到个称心如意的丈夫,是多么难得多么幸运啊,这样的感情就更加稀罕更加珍贵,就是天意。
“大樯哥,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啊,可能昨天酒喝得太多,头还有点疼。”
在姑娘关切的问话中,大樯尴尬地捂着自己的额头,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内心。
“你要是不舒服,还是休息一天再走吧。要步行五十多里地呢!”
杏儿关心地看着大樯说。
“没事,我天天驶船下海,身体棒着呢!对了,前面这些都是杏花,那得结多少杏子啊!”
听到大樯说杏子的事情,杏儿眼里立刻出现了兴奋的神色,眉飞色舞地说:
“我们村里的杏子结得可多了,数都数不过来,周围的人都叫我们村杏花村,把原来王家沟的老名字都忘了。我喜欢杏花村这个名字。秋天你来吧,杏子尽着你吃。还有,那时候我就过生日了,你来给我过生日吧!”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太多太露骨,杏儿的脸色更加红成了天边的朝霞色。
大樯让杏儿的话刺得疼了一阵。他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跟人家摊牌的话,只怕再也没机会说了,现在说,虽然残忍,正是一个好机会。
权衡之下,大樯只有对不起面前的姑娘了。
大樯狠狠心,稍微咳嗽一下,有点迟疑地说:“杏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可是,我大概不能来给你过生日了!”
杏儿瞪大眼睛。她看着大樯那奇怪的神色,知道事情不对,他一定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分明这事情对自己很重要,对自己未来的幸福很不利。她觉得还是不让大樯说出来好。她决定不顺着大樯的话说,不去问他为什么。
“不来就不来吧!我们这里年轻人才不过生日呢!老人说年轻人过生日不好,等我年老了你再给我好好过吧!”
这一下把大樯逼到绝路上了。大樯脸憋得通红,硬着头皮说:“杏儿,我得告诉你,我不是个好男人,你还是别嫁给我。”
杏儿终于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山风突然刮得她的眼睛生疼,似乎吹进了沙子。
杏儿抑制着慢慢涌上来的泪水,慢慢地问:“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山里人善良好欺负,故意在耍弄我们?”
大樯觉得自己这一刻有点很无赖很无情很无奈。他慌乱地说:“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你千万别误会,你听我说完!”
“好,我听你说。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我肯定不会这样放过你!”
杏儿的泪水在要盈眶而出的刹那,硬硬地让她忍住了。她冷冷地说完,眼睛钉子一样地悬在大樯的面前,似乎随时要钉进大樯的脑子里去。
大樯在杏儿冰箭一样的目光中,迟迟疑疑地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在叙述到自己和红螺的无法启齿的关系时,大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着自己说下去。大
樯甚至在说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承受杏儿的哭泣甚至打骂羞辱和疯狂的报复。
杏儿听着听着,眼睛越发的明亮起来,那些冰箭也少了浓郁的杀气,只多了凌厉的拷问。
当大樯说完后,杏儿看着大樯,冷静地说:“就这些吗?”大樯点点头,做好准备等待杏儿就要出现的暴风骤雨。这是他应该得到的惩罚。
“你说,那红螺已经嫁了人,还给你生了个孩子?”
大樯仍旧点点头,已经准备挨杏儿的耳光了。只有受到杏儿的惩罚,大樯才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些。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大樯听杏儿这么问,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小桅的名字。大樯本就是不会说谎的人,如果决定对杏儿招认一切,干脆就啥事说个明白,不能瞒人家。
“你说那红螺的丈夫是残废军人,也知道你和红螺的事情!”杏儿此刻像个审问案子的法官,仿佛这事情不是出在她未来的男人身上,她面对的只是自己的一个当事人。
大樯惯性地点头。他心里有些发毛。
杏儿的态度让他不知道下一步杏儿会怎么对待自己。也许她不会发疯,也许她要回家告诉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弟弟们,也许这些愤怒的亲人们会追着出来,把他揍成一滩烂肉吧。
如果真是这样,大樯也不准备逃跑,他来就是要这个结果,就是要解决了这门亲事,就是要这样寻求自己内心的安静的,就是要这样来给所有的人一个交代的。
杏儿不再说话。杏儿把目光投到远处的无边无际的盛开的杏花上。
大樯惶惶不安地随着杏儿的目光看去,这时候朝阳已经升到了东山顶,在阳光照射下,远处的杏花不但没有更清楚,而是像罩了一片的雨雾,朦胧一片。
望着那一片朦胧,大樯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杏儿的眼睛,却发现大片的杏花映在杏儿的眼睛里,全被她那一片刻意隐藏的泪光完全笼罩住,怎么也看不真切。
大樯再也无话可说。他躲避地看着脚下。
山路有些湿润,茂盛的草叶上全是灿烂的露珠,好像滚圆的泪珠在姑娘的睫毛下抖颤着,随时都会滚落。
杏儿好长时间还没有说话。
大樯觉得时间随着太阳压在山顶而凝固成一团。原先红艳的朝霞,全变成了大片大片的云彩,稍微薄些的呈现出海浪一样的淡白,隐约中透着些深蓝,而那些厚厚的云朵,则成了白色镶边的铅黑色大块,阴沉地聚集着,仿佛时刻都会酝酿出大片的狂风骤雨。
大樯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他鼓出些勇气,尽量平静地说:“对不起,杏儿,是我配不上你!”杏儿再次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眼睛里再次出现了成片的杏花和无尽的阳光。
“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要伤害我。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什么。我不怨你!”杏儿小心而缓慢地说着,声音轻柔地好像天上的云丝又好像杏花间缭绕的晨雾,仿佛担心自己的语气一不小心伤害了大樯。
大樯松了一口气,眼前的一切突然明媚了起来。
但大樯情感的解放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在杏儿那似乎通透的目光下,大樯读出了其中无奈和心碎的哀伤,顿时又被内心深处产生的内疚浓浓地围困起来,像一个无法破茧的蛹虫。
大樯这才知道红螺没骂错,自己果然是个拿不起放不下的怂男人。
大樯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杏儿却再次开口道:“你走吧!我希望你别再把这些话跟人说。谁都不能说,因为,有些事情说一遍就够了!”
大樯放下心来。杏儿的心怀出乎他意料的坚韧和宽阔。
大樯怀着期望说:“谢谢你!”
“这不是谢谢谁的问题,”杏儿的回答更出乎他的意料:“我们的事情还没完呢。你是不是很想跟我推掉这门亲事,可终身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几乎所有的亲戚都知道了。你总得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吧?何况,我自己又做不了主!”
“我知道,我知道!我等着你的信!”
大樯说完,深深地向姑娘鞠了一躬,转身就逃跑一般走开。
大樯没敢回头。他不知道杏儿是否还在那村边的杏树林边看着自己。他更不知道杏儿回去后怎么跟家里人说这件事情。但他唯一敢肯定的是,他和杏儿的婚事一定吹了。像杏儿这么好的姑娘,她不会嫁给自己这么一个窝囊丑恶的男人的。
然而,世事多变,大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成后来的那种结局。
五、红螺赶集
八月十三这天,刚吃过早饭,红螺就抱着小桅去安东卫赶集。
红螺湾一带,安东卫是最大的集市。
红螺湾离安东卫不远,也就是十来里路,但比较难走,要翻过阿叶山的南边山脚,走的全是弯弯曲曲的山路。
安东卫的集市是“三、八”,就是每月的初三、十三、二十三和初八、十八、二十八为赶集的日子。
到了这几天,周围上百里的商家都要来赶集,安东卫人山人海,无数的小偷和骗子也都闻风而来,虽然赶集的人都十分小心,但总有丢小孩丢钱甚至被抢被劫的事情发生。
四桅不愿意红螺来安东卫赶集。一是不安全,经过的阿叶山脚下小道,山高林密,经常有劫道的人出没,担心红螺一个漂亮女人,遇到什么坏人很难防备;二是不放心,担心红螺借此赶集的机会,和大樯相会甚至和他私奔了。
所以,以前红螺去赶集,四桅总要跟着。惹得红螺干脆不去赶集了。四桅毕竟眼盲腿残,十几里的山路,对他来说不亚于万里长征,红螺从心里不愿意四桅受罪,也免得让其他人看了四桅的样子笑话自己。
直到小船出生,红螺无法同时带着两个孩子赶集,四桅就在家照顾小船,红螺才偶尔去赶赶安东卫集。但到了集上的时候,总有些人莫名其妙地对漂亮的红螺指指点点。
红螺毕竟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脸皮还不那么厚,干脆也就不到安东卫赶集了。
这次去安东卫赶集,却是四桅的主意。
因为后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年的中秋节和往年大不一样,四桅有了自己的亲骨肉小船,他要多置备点好东西,一是好好的过这个节,二是预备节后亲戚来串门。
四桅就多给了红螺些钱,让她赶趟安东卫集,多买点各类稀罕东西,好好的过这个团圆节。
在家实在没有什么事情,红螺也乐得出去开开心,就抱着小桅出门了。
到了安东卫,因为是八月十三的大集,后天就是中秋节,置办月饼等过节物品的,还有外地来贩卖鲅鱼刀鱼的,整个集市热闹得似乎要爆炸,黑压压密麻麻地全是赶集的父老乡亲。
两岁多的小桅见了这么多的人和新鲜的事物,开心地叫着,挣着要从红螺的怀里下地走,好像要自己扑进这个喧闹的世界。
红螺的心情受了孩子的感染,突然觉得世界原来是这么美好,活着是如此快乐开怀。
在一般人看来,红螺是享福的。红螺嫁给四桅,根本不用下海干活,一般吃用的东西,村里和区里按时送到家门,红螺每月还有政府发的零用钱,据说是给特等残废军人和一级战斗英雄四桅的照顾费用。
另外,四桅每月还有抚恤金,虽然不很多,但两样钱加起来,在那物价极低的时候,家庭日常开支也足够了。
在外人看来,红螺只要把孩子和四桅照顾好就行了,其他根本不用操心,除了四桅是个残废外,一个女人想要的生活红螺似乎已经全有了,嫁给英模的荣誉高尚红螺也有了。
前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红螺一看,那边围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人头上还有刺眼的大红标语。
红螺见小桅极力地朝那热闹地方伸胳膊,嘴里不停地说着“去,去”和“看,看”的话语,知道小桅想去,就干脆顺着孩子的意,抱着他朝那里凑过去。
原来是给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战士捐款和捐东西的。自从五零年底中国志愿军战士入朝抗击美帝国主义的侵略以来,全国人民面对着英雄的志愿军战士在战场上惊天地泣鬼神的壮烈表现和英勇事迹,都被感动得热血沸腾,适龄青年踊跃参军,各行各业捐款捐物,用实际行动来支持勇敢的志愿军战士。
到现在,战争已经打了两年多,在全国人民的全力支援下,战士们在战场上把美帝国主义和他的联合国军打得狼狈不堪,节节败退,露出了纸老虎的真面目。
红螺看着那耀眼的红标语,听着那激昂的演讲,感受着周围群众高涨的热情,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也开了锅一样咕噜咕噜地热着,仿佛看到弟弟石头正在硝烟和弹雨中端着冲锋枪向敌人猛烈开火。
虽然石头不支持自己和大樯好,愿意当四桅的帮凶,但石头始终是红螺的骄傲,是红螺唯一的亲人。
石头对四桅的态度,更让红螺感到弟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是一个永远不会忘恩负义的人。
凡是和弟弟有关的事情都是红螺热心去做的,只要弟弟需要,红螺豁出性命也是愿意的。
红螺摸摸口袋里面的钱,就想拿出一半捐了它。
红螺担心回去后四桅会责骂自己,但一想,这是捐给志愿军的,是捐给弟弟石头的,在朝鲜战场的战士都是四桅的战友,他一定会很同意,就不再犹豫了。
红螺想为朝鲜的志愿军战士捐款。红螺想为在朝鲜战场上的弟弟做点事情。可捐款和捐物的人太多,围得像瓮一样结实,抱着孩子的红螺根本挤不进去。
红螺在外面努力了好久,都没人理睬她,还是挤不进去。红螺就想等人少了的时候,再过去。
红螺抱着小桅在集市上慢慢逛着。
红螺有个习惯,她买东西总是在集市快散的时候,那会儿好讲价,买得便宜。
红螺看见布鞋的时候,脑子里瞬间就有了主意,觉得还是把钱买成东西捐出去合算。
捐的钱不是太多,不显眼,关键是不一定让战士们用上,说不定拿钱买了其他的东西。要是捐鞋子,肯定是战士用,说不定石头就能分到呢。
买鞋的时候,红螺多了个心眼,觉得把鞋子都买成石头合适穿的尺码,那么石头穿上的概率就大得多。
红螺就抱着小桅,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买,全是石头能穿的鞋码。虽然弟弟好久没见,因为妈妈去世之后,全是红螺给弟弟做鞋,所以石头的脚一直在红螺心里一天天一丝丝的长着,红螺估计的尺寸,一定分毫不差。
红螺准备捐的那些钱还真不少,一共买了六双鞋。第一双的时候,红螺没讲下价,第二双的时候,红螺说是给志愿军战士捐的,卖主立刻便宜了很多,有了这个经验,红螺用省下的钱,多买了一双。
红螺心情很好很有成就感地抱着小桅和六双鞋子向人群走去。可是,围着捐款和捐物的人还是那么多。
红螺在人群外露出着急的神色。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太晚,人都走净了,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去翻阿叶山脚,走那曲折幽深的山间小路,虽然是在白天,可是有危险的。
红螺想起那茂密的山林,以及那些抢劫强奸的传闻就害怕得浑身颤抖。
六、两个女人的碰面
“大姐,你的儿子胖乎乎的,真讨人喜欢!”一个有点陌生但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大姐,看你这样子,是需要帮忙吗?”红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蓝印花褂子的圆脸姑娘就站在自己旁边,脸蛋红润,眼睛放光,非常喜爱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桅。
这个姑娘穿的裤子,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缝制的,针线细密,处处用心,看起来就比一般的搭腰裤子合身,显得很精干利索。
从她的声音和打扮,红螺就看出来她不是这边的人,应该是西边山里的姑娘,她还略带些绒毛的脸蛋上,甚至还有些细密的汗珠,一定是走了很多的路,才看起来有些过份红润。
红螺看着姑娘亮亮的眼睛和淳朴的笑脸,觉得这人很善良,顿时没了刚生出来的那丝戒备心,不好意思地说:
“我想捐这几双鞋,可挤不进去,干着急!”那姑娘立刻热情地说:“要不,我替你进去捐吧!”
红螺听到这话,却有些犹豫。
虽然这姑娘看着不错,挺讨人喜欢,可是安东卫集市上的骗子,一直都太多,她们非常善于装好人,才会令人上当呢。
这才第一次见面,如果这个姑娘把鞋子拿走了怎么办。没名没姓的,到哪里去找?
姑娘好像看出了红螺的心思,笑着说:“姐,我是西边山里的,来这边走亲戚。你放心吧,我把自己的东西放你这里,你给我看着,我才好进去给你捐鞋。”
红螺这才看到姑娘脚下有个筐子,里面盛满了山里的各种特产。红螺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人家这么好心,自己还怀疑人家,显得自己太小心眼了。
红螺赶紧把鞋递过去,真心实意地说:“那就麻烦大妹子了!”
红螺守着那姑娘的一筐子东西,看着那姑娘用力地朝人群挤过去,心里都替她着急。看到直到那姑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人群,红螺脸上都隐隐有些汗珠了。
过了一会,那姑娘着急地挤出来,脸上果然更加红润,额角的汗水把头发都湿了,一缕缕贴在脸颊,显得这红彤彤的圆脸更加调皮可爱。
红螺一看,那些布鞋却还在姑娘手里,红螺有些迷惑,就赶紧问道:“怎么了,人家不要鞋吗?”
“不是不要,人家说了,捐物品和钱物的,都必须本人来捐,人家要登记你的名字和地址呢!”姑娘擦着头上的汗,有些气喘地说。
“大妹子,你没说我抱着孩子没法进去吗!”
“我当然说了,但人家还是要你亲自去。他们说要我替你抱着孩子,一会儿就好了!”
红螺犹豫了一下,看着姑娘红晕的脸蛋和亮亮的眼睛,就把小桅递给了她,感激地说:“遇到这种事,真是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
姑娘接过孩子,亲热地亲了小桅一口,夸赞说:“大姐,你这孩子长得真喜欢人!”
小桅冷不防让陌生的人一亲,有些不乐意地叫了起来。
红螺赶紧对小桅说:“小桅,乖,听姑姑的话,我一会儿就回来。乖儿子,不怕啊,有事你就叫我,我离你不远呢!”
其实,红螺嘱咐小桅也是话里有话。如果这姑娘真要是抱着小桅走的话,只要小桅大声哭,红螺也能听见。小桅的哭声对红螺来说很特别,红螺老远就能听见。
平时四桅的几个姐妹,也就是小桅的姑姑们,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小桅玩。因为小桅出生比正常的孩子拖了二十多天,所有人都以为小桅早生了些日子,都认为这是四桅的儿子,从没有怀疑其他的事。
小桅一听眼前的姑娘也是姑姑,是非常喜欢自己的亲人,就不再喊叫,安静地瞪着黑乌乌的大眼睛,端详着眼前这个姑姑。
“大姐,你就放心吧!我平时总帮着嫂子看我侄子,我会照顾孩子,没事的!”姑娘抱着小桅,笑嘻嘻地说。
红螺赶紧拿着布鞋朝人群走去。
人真多啊,因为都想早点捐完款和其他物件回家,所以都在用力地朝登记的桌子前挤,谁也不肯让谁。
红螺看见有些五六十岁的老人把平时积攒的一些零碎钱都捐了出来。有些大妈用小手帕包着几个鸡蛋也来捐。有几个小媳妇把自己戴的银首饰都捐了出来。
亲眼看着这一切,红螺非常受感动。人们真是太好了,把前线上奋勇杀敌的战士,这些保家卫国的男儿,都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丈夫兄弟亲人,都是从真心里支持,有多少力量出多少力量,恨不得自己替他们去拼命。
红螺觉得自己捐这些鞋太少了,等有机会,她要把自己藏出来的私房钱也捐出来。
但愿这场战争早点结束,石头能平平安安地回家。
红螺想起弟弟,只觉得心肝都碎了,撕心裂肺地疼。她都不敢去想他在战场上的情景。尤其看到四桅那伤残的身体,红螺更加充满恐惧,多少次在梦里都被大汗淋漓地吓醒。
红螺就用石头是天上星宿下凡,一定会平安无事大富大贵来安慰自己。红螺现在都不知道弟弟究竟什么样子了。她只盼弟弟早点回来,好好的娶个能干的媳妇,为他们老王家生几个虎虎实实的儿子,为他们老王家延续香火,那样,死去的爹爹和娘也会含笑九泉的。
因为石头的原因,红螺看着四桅就不再那么讨厌,甚至那么心甘情愿地去伺候四桅,至于刚出生的小儿子,那更是红螺的心头肉,对他的爱并不比小桅差。
等红螺捐完布鞋,兴冲冲地挤出人群,朝那边一看,顿时吓得六神无主,魂飞天外。
那边哪里还有那姑娘和小桅的影子!连姑娘装满东西的筐子都不见了。
一定是遇见人贩子了!一定是遇见该千刀万剐天打雷劈的人贩子了!
红螺这么想着,全身的汗突然间就咕嘟一下冒出来,头也嗡地一下子好像爆炸成无数碎片,瞬间就觉得自己的骨头变得象面条一样软,好像立刻要瘫在地面。
“小桅,小桅!”红螺怔了片刻,终于疯了一样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大姐,孩子在这里呢!”正在红螺差点疯狂的时候,那个姑娘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
“小桅!”红螺像溺水的人看见了救命的绳索般一下从那姑娘怀里抢过了小桅,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别人再把他抢去。
小桅让母亲那可怕的行为举止吓得叫起来。他手里拿着一只糖人儿,是孙悟空高举金箍棒正在准备打白骨精,惟妙惟肖。
糖人儿在红螺湾一带非常受欢迎,再嘴馋的孩子,都不会一气吃掉,总是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去舔一舔,所以,一支糖人儿,嘴馋的孩子都会吃大半天,碰见特别乖的孩子,总是要玩够了,糖人儿快要化了的时候再吃。
姑娘挎着筐子,不好意思地说:“大姐,让你担心了。我抱着孩子去买糖人了!我以为你还得过些时候才能出来呢!”
红螺知道是自己虚惊一场,看着儿子害怕的样子,又看看眼前姑娘真诚的面孔,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大妹子,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找不到儿子了呢!”
“是啊,如果我是人贩子,早把你儿子拐跑了。”姑娘调皮地说:“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人贩子吗?”
“你这么好看,哪里像人贩子!”红螺脸红红地说:“谢谢你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宗香,家里人都叫我杏儿。”姑娘高兴地说:“大姐,你才好看呢!孩子都这么大了,看起来还像个大姑娘一样!”
“你可真会说!”红螺把孩子用力往上抱抱,看着面前的姑娘,欢喜地说:“模样长得俊,名字也好听!我叫红螺,这次可多亏了你!”
“红螺?!”杏儿猝不及防,顿时愣住了。
还真是这样,这个世界,可真是有点太小,小的就像是小气女人的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