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杏儿的风头
杏儿的名字随着大樯的婚礼迅速在红螺湾传开。
这个圆脸蛋大眼睛的山里姑娘,成为红螺湾所有未婚姑娘羡慕嫉妒的对象。
让杏儿更出风头的是,她在新婚后出人意料的举动。
杏儿竟然捐出了整整一百双她亲手做的鞋子,送给朝鲜战场上的英雄志愿军。
这些鞋子做工精致,结实周正,是正儿八经的千层底,一看就知道杏儿在鞋子上面花了无数的功夫。
当时,代表区武装部接受捐助的张有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直把新婚燕尔的杏儿姑娘看得满脸红晕,芳心乱跳。
大樯事先并不知道杏儿要捐鞋子。他也不知道杏儿陪嫁来的两个大包袱里面原来都装的是这种鞋子。
大樯更不知道杏儿为了这一百双鞋子足足和母亲、嫂子、姨妈、表姐她们忙了大半年,杏儿的手都磨出了老茧。
杏儿捐鞋子也是为了一口气。红螺能捐20双鞋子,她杏儿偏要捐一百双!而且她杏儿捐的是亲手缝制的结实好看实用的千层底!不是红螺那种从集市上随便买来的大路货!
大樯和其他人都蒙在鼓里。只有红螺知道杏儿是在向自己示威,显示力量。
当初,红螺一开始对杏儿充满好感,很喜欢这个圆脸姑娘,朴实能干,乐于助人。可当红螺知道杏儿原来早就认出自己,之所以帮助自己是为了接近自己,是为了刺激打击自己,红螺就对杏儿有些反感,觉得杏儿心计太重,一点不像山里姑娘的做派。
说到底,是自己和大樯先好的,红螺觉得自己并不欠杏儿什么,杏儿这么做,有很大的挑衅意味,红螺心里仅存的那一丝内疚感,也就随着杏儿的努力消失无踪了。
令红螺不甘心的是,大樯始终没对自己说什么。
红螺知道,以大樯的性格,他始终要找自己说些什么的。红螺之所以在年前避开大樯,表面上是憋着一口气,其实是不愿意在大樯结婚前闹出些什么。
大樯是自己爱的男人。自己难受归难受,反对归反对,大樯的婚姻既然已成事实,她红螺就不能闹笑话,令大樯和大樯的家里人难堪,令自己蒙羞,她红螺可不是个混账女人。大樯,没有理由为自己一生不娶。
杏儿的捐鞋行动得到了区里和老鱼头书记的赞赏。
于书记专门召集妇女开大会,让杏儿上台讲话。
杏儿初次面对几百人讲话,虽然有些羞涩,但声音清亮,讲的话句句在理,像一阵山里的凉风,吹过闷热的天气,顿时惹得掌声四起,一点也不像个初次面对大场面的人。
很快,杏儿就被安排进了官家草汪村的妇女会,虽然只是个副主任,但大小也是个干部了。
杏儿很在乎自己这个职务,只要有她的工作,她就会全力以赴,拼命完成,很快这个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小媳妇,就得到了上上下下的欢迎。
大樯的父母对能干的儿媳妇当然愈加喜欢。大樯却不支持。大樯喜欢温柔的娘们,把家里和海里的活计做好,好好伺候自己,操持好家,这才是个好婆娘。
幸亏杏儿在家里也很勤快,里里外外一把手,实在让大樯说不出什么。
让大樯不满意的是,杏儿把他看得太紧,就像警察看管小偷,恨不得用手铐把两人连在一起。而且,杏儿的性欲和她的工作热情一样旺盛,甚至有点疯狂。
杏儿除了第一晚上有些羞涩胆怯外,很快就在床上开放得让大樯吃惊不已。
杏儿的叫床声越来越大,仿佛要向谁宣告和示威,搞得大樯不得不一次次提醒,可在那快乐的巅峰,杏儿总是不理会大樯的劝告。
尤其让大樯难堪的是,只要杏儿在他下面,无论他怎么卖力,无论多久的时间,多激烈的冲击,杏儿总是很难达到高潮,可是,只要杏儿翻到大樯上面,只需要一小会儿,杏儿就会丢了性命似地翻着白眼,剧烈地喘息着,失控地大声叫着,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杏儿频繁的索求让大樯感到疲于应付。铁打的汉子也顶不住没日没夜的折腾。
很快,大樯跟在杏儿后面走在街上,像一条病饿的老狗,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目光里满是无奈和麻木。
大樯知道杏儿这样做其实是在防范着自己。也许告诉杏儿自己和红螺的事情是个大错误。
大樯有些后悔,但世界上最缺乏的就是后悔药。他想要的效果没达到,反而交了自己的底,等于把把柄交到别人手里。
每当大樯表示些不满,甚至要争取些自由的时候,杏儿就会愤怒地瞪大眼睛,严厉地警告大樯不要试图去找红螺那个贱女人,否则,她就要把他们两个的好事全抖搂出来,包括小桅是大樯的种。
大樯看着杏儿咬牙切齿的样子感到一阵阵心寒。他知道杏儿说出来就能做出来。他为再次把红螺牵扯进自己的家庭感到内疚。
红螺的挨骂全是自己的错,压根自己就不能有这次婚姻,自己就不能自作主张地告诉杏儿他和红螺的事情。
大樯不想因为自己和杏儿的矛盾再把红螺的事情闹腾出来,惹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让红螺处境艰难,蒙受耻辱,所以,大樯只得忍气吞声,彻底变成了一条疲惫地狗,让杏儿用看不见的绳儿牵着,一刻都不放松,无法挣脱,只能顺从。
这年夏天,在红螺湾少见的一场暴雨后,终于传来朝鲜战争结束的消息。
经过三年多的连续打击,气势汹汹的美国人最终垂头丧气地坐到了谈判桌前。
用落后几十年的武器打败了武装到牙齿的美国兵,人民解放军向世界宣告了自己的英勇无敌。中国人民沸腾了,世界上所有弱小的民族也跟着沸腾了。
在整个中国和世界上所有社会主义国家以及倍受西方欺凌的亚非拉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民族中,帝国主义及其走狗都是纸老虎的论断深入人心,中华民族打败了世界上第一号强国和跟随它的西方国家跟班们,世界上再也没有国家和民族小看中国,小看中国人了。
尤其是在中国,这种狂欢式的胜利的喜悦一直持续了大半年。
红螺的心思全被朝鲜战场的胜利和弟弟石头什么时候回家牵去了。她甚至让人写信给石头,要给石头在家物色个最漂亮的姑娘。
石头很快回信说他已经有了爱人,是部队上的战友,他们明年就要结婚,结婚后会回红螺湾看红螺、四桅和孩子们。
红螺接到信后有些手足无措的激动和幸福,她到处宣扬着弟弟的事情,见人就说,着实高兴了一段时间。
石头终于出息了,平安回国不说,还立了大功,已经升上了团长,还要到南京的军校去深造学习。
四桅说,石头只要进了军校,前途那就大了,当到将军绝对没问题。常言说,舅舅胜过爹,孩子们有了这样厉害的舅舅,以后的前程有保证了。
红螺和四桅只有在弟弟石头身上才有共同语言。她问四桅那将军是多大的官。
四桅说至少也和省长一样大,在过去,起码也是两品三品的大官。四桅的话让红螺吓了一大跳,她从没想到石头能当这么大的官。石头果然是天上星宿下凡,她老王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四桅恰到好处地说,如果没有他四桅舍出命来,他石头早就见阎王了。
红螺的好心情顿时让四桅的话彻底搞没了。她想反驳四桅几句,可实在没有其他的话好说。
四桅的话是事实,红螺虽然不承认,但心底总有无法掩盖的感激和内疚冒出来,令她不知所措,再看四桅的时候,眼里多了奇怪的目光。
二、爱如骚海潮
大樯和红螺的再次相逢纯粹是一个意外。
这已经是大樯和杏儿结婚后一年多的事情了。
杏儿在结婚当年秋天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怀孕。大樯父母很高兴,不再让媳妇往外跑,怕动了肚子里的孩子。
开始的时候杏儿还不太听话,白天村里的工作没耽误干,晚上和大樯的事儿也没耽误做,可有一次和大樯疯狂后,杏儿肚子开始疼,下面淌出些血水来,这可把小两口吓坏了。
父母知道后,骂了一阵大樯,赶紧让大樯带着杏儿去安东卫,哀求老中医好好看。
老中医细心地给杏儿号完脉,认真开了几付保胎药,这才非常严肃地嘱咐说,要是再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孩子就彻底保不住了,而且影响以后生育,甚至可能再也生不出孩子。
杏儿这才害怕了,在大樯娘的陪伴下,全部心思都放在肚子里的小生命身上,整天呆在家里,晚上再也不敢和大樯胡整,自然也就放松了对大樯的控制。
大樯少了杏儿的紧箍咒,人轻松了许多,干起活来也更有劲头,整个人像得到新生了一般。
54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早。新中国在朝鲜战争胜利后,像一台加满油的马达,鼓足劲奔向共产主义的明天。全国人民心里都满了革命的热情,做起什么事情都是精神百倍,所向无敌。
红螺湾的春汛也比以往来得早,海里的鱼货也比往常多,渔民们几乎整天都在海上忙,男人一船船地往家装鱼,女人们则在岸上没日没夜地加工着鱼货,忙得一塌糊涂,快乐而疲惫。
第一个春汛过后,海里的伙计暂时告一段落。这天大樯收工早,蹲在船头吸烟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想起了红螺。
往日那些疯狂的镜头涌上心头,令大樯的喉咙发干,心跳如擂。一袋烟还没抽完,身子已经酥了半边。
原来,这些日子,红螺一直没有离开,而是在大樯的内心深处温柔地躲着,默默地期待着,幽幽地埋怨着,鲜活而撩人,响起来就令人心碎。
大樯对红螺的感情就像大海起浪,一旦被大风搅动翻涌起来,就再也无法遏制了。
时候还早,大樯就想拐个弯去红螺家看看。大樯知道红螺家的房子从红螺出嫁后一直空着,那三间草屋里面储存了他和红螺太多的回忆。
大樯并没有奢望能看见红螺,他心里想的是,哪怕只瞅一眼那三间草房,在房子旁边默默站一会儿,摸摸熟悉的墙头,也算是对红螺感情的一种宣泄。
来到屋子前,大樯却奇怪地发现院子的门虚掩着。大樯不明白为啥门会开着,以为什么闲杂人闯进去了,就好奇地推开院门,还没有走几步,就看到了从屋里探出身子的红螺,大樯只觉得头嗡地一声,天地倾覆,整个人的魂魄全没有了,傻呆呆地站在那里,没了生气。
其实,大樯不知道,红螺过段时间就会来收拾房子。收拾房子当然是红螺的一个借口。她来这里只是离开四桅,安静地想那些和大樯相处的日子。
这是红螺精心准备的新房。弟弟石头没能用上,却成为了红螺精神的家园。只有来到这个房子里,红螺那逐渐枯萎的生命才鲜活起来。
大樯推门进来的时候,红螺正看着睡熟的小桅想心事。有关大樯的记忆让她脸色红晕,气息粗重。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赶紧到屋门口看,就出现了二人意外相遇的一幕。
红螺的心一阵剧烈的颤抖。她的脸色阴沉下来,逃避什么灾难似地躲进了里屋。
大樯在短暂的眩晕后赶紧掩上院门,鬼使神差地跟在红螺后面走进了里屋。
红螺站在炕前,炕上是熟睡的小桅。
红螺满脸的泪水,小桅则在睡梦中露出了动人的笑容。
大樯看看眼前朝思夜想的女人,再看看炕上自己的血脉,喉头动弹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一阵热潮涌上全身,泪水不受控制的滚滚而下,像两条失控的江河。
凝视之下,一切的埋怨仇恨都在彼此的泪光中消散了。两个起伏不已的胸膛紧紧地贴在一起。
这是干柴和烈火离别千年万年之后的再次相逢,这是两颗心经历锥心煎熬重新融化后的再次燃烧,是前世在三生石上绑紧的缘份,更是今生早已注定的命运。
天地重合,世界已经沦陷。两人的嘴唇疯狂地碰在一起,发出奶牛喝水的呱唧声,这种渴饮长虹一样吸取进来的,竟然是美妙的香油而不是寡淡的白水,香油扑进烈火,一切都不可救药。
在滚烫的眩晕中,红螺理智地想起了睡熟的小桅。
小桅已经四岁,许多事情开始明白。红螺和大樯不能再当着孩子的面办事了。如果小桅醒来,发现那尴尬的场面,该如何面对?
红螺挣开大樯的嘴唇,焦急地说:“去那屋,去那屋!”
大樯抱着红螺就到了西屋,一路上,两人的身体和嘴唇还是最大限度地粘合着紧贴着勾连着。
红螺看看屋里全是杂草,满了灰尘,赶紧扭开嘴,边吐着大樯的舌头边支吾着说道:“等等,等等,这里脏!”
可大樯无法等。红螺心里更是不愿意等。大樯进到屋里就已经疯狗一样地红眼了,他夸张地喘息着,急躁粗暴地乱扯着红螺的衣服,红螺不得不腾出手来偶尔配合一下。
“大樯,你弄死我吧!你弄死我吧!”
红螺失去理智的大叫着。
大樯不说话,嘴里和胸膛里传出火山一样闷吼的喷吐。
二人滚在杂草和灰尘中。一会儿的功夫,就连续传出了红螺异样压抑的哼叫和大樯雄狮一样的嘶喊。
癫狂之后,大樯望着屋顶喘息放松着。脑子里却是乱糟糟地想起刚才的出轨,直觉得刚才的一切是一个美妙的梦。
要真是梦那就好了,可是,这是梦吗?
大樯恐惧地想,杏儿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那天肯定塌下来了,世界肯定就崩溃了。
红螺却突然笑出声来。红螺侧身看着大樯,手轻柔地抚摸着大樯强健的胸膛,眼睛放光,笑声越来越大。
大樯莫名有些烦恼,他生气地说:“你笑什么笑,你疯了?”红螺指着大樯的头,继续笑着说:“你看,你头上有老鼠屎,脸上还有鸡屎,哈哈,哈哈!”
大樯一摸脸,把脸上的鸡屎全抹开了,又黑又黄的,像唱戏的花脸。红螺的笑声更响亮了。
刚才的疯狂令两人什么都不顾了。
大樯刚想说什么,却住了口,呆呆地看着门口。
小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明亮的眼睛里射着愤怒的光。
外面的阳光已经让小桅大部挡住,让他小小的身子,看起来那般高大,那般阴暗。
红螺的笑声哑了,像被人突然间卡住了脖子。
接着,红螺惊叫一声,飞速提起自己的裤子,扑到小桅跟前,抱起他就走。
大樯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喉咙间响起痛苦的嘶吼。
三、失控的仇恨
红螺自从和大樯在娘家老房意外相遇后,一切的不愉快,都消失在他们热烈癫狂的激情中。
红螺的老房子原本离四桅家就不远。红螺步行过去也就是二十多分钟。
红螺告诉四桅,家里的老房子一直闲着,石头一时半会不会回家住,长期闲下去也不好,她要在里面养些鸡鸭,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需要大量的鸡蛋补充营养,这样可以省不少的钱。
四桅不知道红螺和大樯已经重修旧好,还以为红螺已经收了心,开始尽心地操持过日子,就很高兴地答应了。
红螺有了正当的理由,每天都会去那边的房子里照顾那些鸡鸭。一开始的时候,小桅还总跟着,可后来就不愿意了,无论红螺怎么拉,小桅都不肯去。
自从那天红螺和大樯的事情让小桅发现后,小桅对大樯开始充满敌意。
虽然红螺刻意隐瞒躲避,但总是少不了出现尴尬的场面。小桅已经开始懂事。
红螺从小桅能说话的时候就开始对他说四桅是个魔鬼,他的腿就是让四桅弄坏的,还吓唬小桅说,如果让四桅抓住了,四桅会吃掉他。
红螺这样做是让小桅躲开四桅,离他远远地,防止自己忙的时候,让四桅暗害了小桅。
红螺见四桅自从小船出生后,对自己和小桅的态度都有所改变,知道四桅不可能再害小桅,就乐得让小桅在家,也省了个累赘。
小桅渐渐懂事之后却偏偏愿意缠着四桅,他除了让四桅讲他那些恐怖的战斗故事外,还经常向四桅提出种种无理要求,故意折腾四桅。
小桅也知道四桅对自己的仇恨由来已久,显然那时他还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四桅的好日子在小桅逐渐长大后结束了。小桅已经用他渐渐显示出来的早熟的智慧,开始有意识捉弄和惩罚四桅了。
四桅一不注意,小桅便蹒跚地抱起弟弟小船走出屋子。四桅一摸不见了儿子他便惶急地大喊道:“小船,小船,我的心肝,你在哪里?”
小桅这时便急乎乎地跑进来,无比慌张地说道:“爹,不好了,弟弟在门外跌破头了。”或者是,“爹爹,弟弟在外面让狗咬了,把小鸡鸡咬下来了。”这时,外面总是恰到好处地传来小船的哭声。
四桅便每次一样恐怖地变了脸色,嘶喊着冲出去,就必然莫名其妙地被凳子、绳索之类的东西绊倒,摔得狼狈不堪,连他从不摘下的墨镜也摔出去。
小船脸上那个巨大的伤疤就是小桅留下的。凶手却是最喜欢小船的四桅。
时间一长,四桅就知道是小桅故意算计他。四桅因为受了小桅一次次地捉弄,遍体鳞伤,恼恨无比,就决心捉住小桅,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熊孩子,甚至,在最抓狂的时候,再次产生了弄死小桅这个孽种的念头。
然而,仿佛小桅有灵性,一直不给四桅好好泄恨的机会。四桅无奈地戳着镶着铁头的拐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会抓住机会,他这次不只是想让小桅断条胳膊或瞎只眼睛什么的。
四桅真想要小桅的命,他对小桅的忍受实在已经达到极限。
红螺因为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和大樯如何疯狂上,忽略了四桅和小桅之间怪异的情形。实在难以忍受了。
这一天终于让四桅耐心的等来了。
那天,四桅从床上午睡醒来时,听见小桅正哼着歌儿在床下玩。四桅一阵心跳。他突然感到在脸上的阳光一瞬间非常的灼热,他犹豫了一下又悄悄握紧了身边从不离开的拐杖。
四桅的心怦怦狂跳着,屏息静气。这令他想起他在屏息静气向密密麻麻的国民党兵扣动扳机的情景。
那时他神定气闲,就象一个收割庄稼的好手,得意地看着一棵棵高梁在他面前倒下来。
四桅从未感到像这次对付一个孩子的紧张。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一次瞄准了一个国民党兵,突然发现那肥大的灰绿色军装下,原来是一张稚嫩单纯的脸,他看样子不到十六岁,眼睛里全没有对战争的惧怕,而是觉得一种好玩的刺激和疯狂。
四桅当时也和现在犹豫了一瞬,就在这一瞬的时间,四桅身边的一个战友头颅被对面的子弹打穿,红得血和白的脑浆溅了四桅满脸满身,四桅骂一声,恨恨地扣动了扳机。
四桅并没有去看那个孩子兵是否被自己打中。结果已经对他不重要了。战争的残酷,就在于不管你是孩子还是老人,都会拿起枪杀人,都会被杀。
四桅再次骂了自己一声,鼓足了勇气,拐仗便忽地带着风声猝不及防地向床下的小桅飞过去。
在那声恐怖的渴望已久的孩子惨叫中,四桅终于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惬意地又在床上躺下身子,仿佛那次对孩子兵开枪后,他并不去关心结果一样。
然而,四桅突然弹起身子,好似身下的床突然变成了烧红的铁板。
四桅竟然分明听见小桅带着哭声说:“爹,爹,您把弟弟给打死了。您把弟弟给打死了。他真的死了!”
四桅一瞬间说不出自己的感受,他压根儿就没了什么感觉。他狂吼着跌下床来,摸到了自己那一脸热血的儿子,那拼命大哭的心肝儿子宝贝儿子。
原来是小桅把小船背在身上,当了挡箭牌。
四桅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拄着拐,跌跌撞撞地冲出去。
从这次误伤之后,四桅知道他这个瞎了的残废,以后再也不是小桅的对手了。
小桅给自己设下的圈套越来越高明,越来越狠毒,已经严重超过了他的年龄。
小桅不是人,他是魔鬼,是老天专门派来跟四桅作对的魔鬼。
小船的伤好之后,四桅不再打小桅的主意。
小桅利用这次事件狠狠地惩罚了四桅处心积虑的仇恨,从而使四桅意识到他已不是小桅的对手,再也难以报仇,只能在小桅面前承认失败了。
可是,四桅却把这笔帐加倍记在了生育小桅这个魔鬼的两人身上。
可惜,那时小桅并不知道,红螺也不在意,没有任何防备的大樯更不知道。
四桅的仇恨,终于在小船受伤之后,怒海一样失控了。
五、小樯出生了
怀胎十月,杏儿给大樯生下了一个胖小子,按照红螺湾的规矩,起了个小名叫小樯。
大樯一家人都高兴得了不得。大樯除了出海,就在家里帮助杏儿,暂时把海草冷落了。
等孩子出了满月后,杏儿和大樯在床上办了几回事,再也没有了原先的疯劲,不是担心压着孩子,就是担心压着她那饱满的乳,让大樯有些失落。
看着杏儿已经逐渐胖起来的身体,粗糙喧软,大樯不免更加想念起红螺那苗条紧致的身子。
渐渐地,大樯干完活后,去红螺那里的次数就多起来。杏儿一心扑在小樯身上,又加上大樯掩饰得很好,就没有发现大樯的问题。
最早发现红螺问题的是四桅的二嫂。
她先是发现红螺整个像变了个人,嘴里哼着的歌谣比西瓜还甜,脚步比海风还轻快,脸蛋比鲜花还水灵,尤其那双眼睛,老是泉水一样地动人,水波荡漾。
四桅的二嫂是过来人,就留了心。她发现红螺早晚去老家喂鸡鸭的时间,总是和渔民出工收工的时间吻合,接着,她又发现了大樯的身影,顿时一切都明白了。
四桅听了二嫂的话后,脸色铁青,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正当二嫂以为四桅咽下了这口气,拔脚要走的时候,四桅却哑着嗓子叫住她,让她去找民兵营长张有贵来。
四桅还嘱咐二嫂这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二嫂终于明白,四桅这是要采取行动,红螺和大樯要倒霉了。
想起四桅之前那骇人的脸色,四桅二嫂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几天之后,在红螺的老屋里,四桅和张有贵带着民兵,抓住了光着身子的红螺和大樯。
那是一个白天,屋子里很暗,有点像地洞。窗子堵得很严实,让人奇怪的是,红螺竟点着了屋子一角的蜡烛。
房子里面,完全和红螺跟四桅结婚时一样的情景:红烛在海风的偷袭中摇曳多姿,泪水四流,四周红红的窗帘、红红的喜联、红红的剪纸喜字,在红红烛光中变幻不停,宛如鲜活的血液在透明的玻璃上四处流淌,勾勒出一些奇怪的字体和故事来,只是这些字体和故事好像让泪水浸染的模糊一片,如果不细心猜测,在喜庆的红色中,决看不出其中血染的悲哀来。
红螺在红色的烛光下面色涨红,而大樯却浑身颤抖,脸色惨白。
红螺裸着身子蜷在炕上,隐私的部位全都用身子遮着。她的肉体反射着又红又白的光,仿佛血色中一只待宰的羔羊。
镇定了一会,红螺眼里射着骇人的光,她昂起头,咬着牙说:
“四桅,你带人把我们逮住,这倒好,省了我们的事,我们就是这副样子,我就愿意和他睡觉,破罐子破摔了,我就是一个淫荡的女人,下贱女人,不守妇道,你想怎样就怎样,随你了。”
四桅并没有显出太异样的气愤。他冷笑着说:“嗬,你是一点都不害怕啊!也就是沾了社会的光,早几年,你们俩人还不在晒鬼台上示众三天,然后关在笼子里扔到海里去喂鱼虾!”
大樯这时耷拉着头,沙哑着嗓子,底气不足地说:“四桅,这不关红螺的事,我求你就放过红螺这一次!以后我决不再和她来往。你想怎样就冲我来。”
四桅说:“好,大樯,冲你这句话,我就成全你。大樯,孬好我们也是一个红螺湾养大的,虽然不喝一个井里的水,但却是吃一个海里的鱼,你却欺我这样一个废人的婆娘。”
大樯的头低得更厉害,全身没了丝毫力气,软软地被两个民兵看押着趴伏在那里。
红螺不管这一套,她明白,四桅已经走出这一步,是不念丝毫旧情了,她如果不豁出去,大樯和她更没有好果子吃。
红螺大喊:“大樯,你别听他的,你没错,是他不中用,心狠手辣,是他逼我和你相好的。”
四桅却不想跟红螺斗嘴。他怪笑着走到大樯身边,伸出手,开始不停地摸着大樯健全而强健的身子。
大樯惊恐地道:“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四桅怪声怪气地说:“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肉长的,你那个玩艺儿是不是肉长得,到底有什么古怪,把我的女人迷得这样厉害?”
同来的张有贵有些不耐烦地说:“四桅,你还跟这个小子罗嗦什么?打他一顿,送到县里判他个十年八年得了。都是他自找的,自然怨不得别人!”
红螺便直着嗓子嚷道:“你们凭什么要把他送县上?凭什么要判他刑?他又不是强奸,我们只是通奸,是相好,是我自愿的!”
张有贵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事你说了可不算,到了公安局大樯就一定会承认强奸的!公安局的手段你也明白,那可是没说的!更严重的是,大樯在强奸一个革命功臣战斗英雄的媳妇,会罪加一等,他的孩子再也抬不起头来,毫无出路!红螺,我多次警告你,可你根本不听。大樯啊,这福你享够了,该你受罪了!你们可别怪我!”
四桅却似没听见别人的话,他戴着墨镜,用一只手不停地抚弄大樯胯下的那物。
大樯难堪地扭动身子,然而他被紧紧绑住,又被两个民兵扭住,他只有裸着身子任由四桅拔弄。
大樯脸上现出羞愧无比的表情,裸着的身子发出羞惭的光。
红螺大骂道:“四桅,你这流氓,你这下流无耻的狗,你放开他?你要干什么?”
四桅笑起来。他手中的动作越来越迅疾猛烈而且手法奇怪。一会儿大樯的那物便怒勃起来,如一尾怪蛇,昂首怒目,发出嘶声,随时要蹿出去噬人。
四桅一边动作着,一边阴阳怪气地说:“啊,好大呀,好硬呀,怪不得我老婆这么喜欢你!”
屋里荡起了一阵哄笑,暧昧下流。
倔强的红螺不得不闭上眼睛,不想再听,不想再看下去,屈辱的泪水却哗哗流出。
四桅对大樯说:“你说吧,你想公了还是私了?公了的话,把你送到县里,私了的话,由我们二人之间解决。”
大樯迫不及待地抖颤着说:“私了,我愿意私了。”
四桅继续说道:“你先别急着选择,这私了可是我说了算,想怎么惩罚你就怎么惩罚你,你不能反抗。”
大樯焦急地说:“只要你放过红螺,你怎么惩罚我都行!我选择私了,我是真心愿意私了!”
大樯突然崩溃了,嚎啕大哭道:“我要是被县上判了强=奸罪,我的父母怎么见人?我的老婆孩子还怎么在咱这红螺湾呆啊!”
红螺见到心爱的男人这样,只觉得心碎了,天塌了,地崩了,人死了。
四桅仿佛胜利的将军,得意地大声对周围的人说道:“你们都听清了,这可是大樯自己愿意私了的!”
众人一齐点头,红螺心里猛地掠过奇怪的预感。她的身子抖颤一下,睁开眼睛,刚想对四桅说些什么,却正好看见四桅飞快地从袋里摸出预谋已久的那把剪子。
红螺看见剪子磨得锃明瓦亮,张着锋利的大口,恶毒地闪起一道锐劲的寒光。
一声男人惨疼无比的喊叫,却昏倒了两个人。
大樯胯下血流如河,活生生疼死。
红螺嘴角一抹殷红,竟是心疼吐血,昏迷过去。
众人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四桅喜洋洋地对他们说:“你们把大桅送到医院,把红螺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都走了之后,四桅摸着地上留下的大樯的鲜血,把大樯的那截死物捡起来,恶狠狠地向外面扔去。
“叭嗒”一声,四桅兴奋地听到他把一段丑恶的历史扔远了,而且永远地扔走了。
四桅知道,红螺和大樯的偷情生活将随着这段东西的消失而消失,会让时间的蚂蚁、蛆虫吃得一点都不剩,回忆起来只会让人恶心、恐惧。
六、大樯跳海了
“大樯跳海寻短见了?”张有贵忽地站起身子,声音有些发抖,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民兵,无比惊骇地问道:“大樯人不是让医院救过来了吗?你们说说,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汇报这件事情的是两个人。一个叫李春一个叫韩涛,都是三十左右岁的渔民,是红螺湾党总支的基干民兵。
红螺湾海边一共有五个村子,分别是官家草汪村,红螺湾村,刘家海屋村,王家海屋村,佛手湾村,在安澜区委的最东南角,和区委驻地安东卫隔着一座阿叶山,所以为了便于管理,就成立了一个党总支,负责这五个村的生产治安等各项工作,老鱼头是党总支书记,其他各个村都有支部书记。
因为官家草汪村最大,老鱼头又是官家草汪村的,总支就设在官家草汪村,自然,总支成立的民兵营部也在官家草汪村,和总支一起。
李春和韩涛都是官家草汪村的人,属于表现突出,值得信赖的基干民兵,他们两人自然都认识同村的大樯,而且彼此间还都关系不错,一起下海的时候经常互相帮忙。
李春看看韩涛,见他不出声,只好自己解释道:“根据营部的安排,昨晚是我和韩涛一个组,负责下半夜站岗巡逻。
快天明的时候,我们还没到望夫崖呢,在海浪声里突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我们以为是特务接头的暗号,吓了一跳。赶紧拿着枪向那里包抄。
我们悄悄行动的时候,韩涛问我,要不要让他去支部报告,增派援兵,我说这事还没有搞清楚,看看再说。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细听了听,却是笛子的声音。好像听大樯吹过这样的曲子,很好听,是听了叫人很难过的一个曲子。
我听大樯说过,好像是什么自来腔,是吹笛子的人自己根据心情拉的一种曲子。我很奇怪,大樯不是在医院呢,怎么到望夫崖这里吹笛子来了,天还没亮,乖瘆人的!”
张有贵听到这里也有点奇怪地说:“是啊,我亲自把大樯送到的安东卫医院,怎么会在望夫崖呢?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快点说!”
“那笛子声一阵比一阵令人心酸,一阵比一阵令人断肠,忽高忽低,忽快忽慢,简直吹得没有比了,让人听着就想掉泪。
我们醒悟过来,顿时觉得不对。你想想,哪个大老爷们被人割掉了那个东西能受得了,笛子吹成这个样子,大樯肯定是想不开,动了寻死的念头了。
知道面前不是特务了,我们就不再害怕,赶紧全力地朝望夫崖那里跑。远远地看着有个人坐在崖头上。一看那身影就是大樯在吹笛子。
我们一边朝他跑,一边喊,那人听见我们的声音了,就起身跳了下去!我们心想,完了完了,跳到望夫崖下神仙也活不了啦。
我们跑到海边,在雕石和海浪中,早就没了人影。我们赶紧上了望夫崖,上面果然发现了大樯的笛子和一张写着字的纸,还有几元钱。”
李春这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张有贵。
张有贵细心地端详了一阵,笛子果然是大樯的,上面是一个小小的中国结,中国结后面还系着一根红绿相间的好看的璎珞穗子,那是红螺给大樯特意结的,许多青年都知道,当时还有好多人为此嫉妒红眼,恨不得把好看诱人的玩意儿抢到自己手里。
那张纸上,写着一行字,虽然有些了草,但很清楚。张有贵上过一阵识字速成班,马马虎虎认识上面的字:杏儿,我对不起你和孩子,对不起两个老人。下辈子,我再当牛做马伺候你们。
张有贵怔了半天,才说:“果然是大樯那个傻货!四桅这次下手有点太缺德了。早知道这样,我们还不如把他送到公安局呢,最多判个通奸,关上十天半月的!”
李春在一边也附和说:“四桅是有点狠。不过,四桅从死人堆里滚出来,已经残废成这个样子,老婆让人天天睡,不恨死大樯才怪呢。也难怪他心狠!”
张有贵问:“再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了吗?”
李春说:“还有就是一个空酒瓶子,和石头缝里的一堆烟蒂巴。”
张有贵说:“看来这家伙也不想死。”
“谁想死啊!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大樯还有那漂亮媳妇杏儿和大胖儿子呢!”
李春有些感叹地说:“大樯平时不喝酒,没想到临死还能喝干一瓶烈酒。不逼到地步了,谁也没胆量去死啊!”
韩涛在一边问:“营长,那我们怎么办啊?”
张有贵说:“还怎么办,赶紧报告于书记。出了人命,怎么也是一件大事!”
老鱼头于兴海听了张有贵他们的汇报,也是呆了半天,才恨恨地说:“这是大樯自绝于人民。我上区里汇报,你赶紧组织渔船出海搜救。”
张有贵说:“人跳了望夫崖,那还有活着的。搜也是白搜。”
于书记生气地说:“你给我少废话,怎么说,大樯也是我们的村民,有一线希望就得救人。你们一定搜索的仔细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到了下午,搜索的船陆陆续续的回来了。除了有一艘船捞起一件褂子,一艘船捞起一双鞋子外,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人跳了望夫崖,那是没活的指望了。不是让流卷走,就是让大鱼给吃掉了!
医院那边也来了消息。原来经过抢救,大樯从昏迷中醒过来后,就偷偷逃出了医院。他还从医院外边的小铺里买了一瓶酒和两盒烟。
大樯肯定回过家。大樯原来有两根笛子,一根长笛,一根短笛,现在墙上只剩一根短笛了。
估计是大樯回家看过父母妻儿,然后带走了笛子,再到望夫崖上寻了短见。
没有不透风的墙。大樯家知道大樯的消息后,一家人顿时掉进了地狱。
于书记和张有贵走进去的时候,大樯娘正躺在东屋炕上抽气,半只脚已经跨进了鬼门关。
老人的泪水早已经流干了,只有一双肿胀的眼睛无神地望着空空的屋顶,嘴里还几不可闻地叫着大樯的名字。
亲戚们围在炕前,大樯爹蜷在墙角,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腿中间,没人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留给众人的只是一截嶙峋的脖子和一头花白的乱发。
于书记叹口气,没说什么话,转身走出去。张有贵提着大樯留下的东西,跟在于书记后面,像一条夹着尾巴的狗。
杏儿在西屋。这是大樯的新房。房间里那些红色的被褥家具窗花喜联都还透着无处不在的喜庆。
杏儿手里拿着大樯留下的短笛,冷冷地盘坐在炕上,像一尊泥塑的神像。旁边几个女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七言八语地说着劝着,杏儿仿佛都没听到。
小樯见了这么多人,趴在炕上,用力地伸起脖子,瞪着黑乌乌地大眼睛,朝着大家格格地笑。
小樯的笑声中,杏儿一串串的眼泪流过脸颊,掉到身上的红碎花布褂子上。褂子的前襟已经湿了一大片,好像沾染了一大滩血,有些惊心。
杏儿看见于书记和张有贵走进来,人像在瞬间活了过来,眼睛里突然有了光。她擦擦眼泪,平静地说:“于书记和张营长来了,你们坐!”
于书记说:“我们来,是说说大樯的事情!”
“你别再提这个畜生的名字。我就当没这个人!”杏儿恨恨地说:“大樯的死是自找的,是他自绝于人民。我只希望书记别因为他的事情对我有看法,我还想继续为党和人民工作!”
张有贵抢先说:“不会的,不会的,你是你,他是他,你的工作能力很强的,思想觉悟很高的!”
张有贵的媳妇一直多病,几乎常年瘫在床上,两人几乎成了名义夫妻。他私下对杏儿很有好感,见了她人就兴奋,抢话的毛病又犯了。
杏儿不理睬张有贵,却一直用眼睛看着于书记。
于书记只好说:“你是你,大樯是大樯,共产党是公正的党,是无私的党,只要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听党的话,你当然可以好好干你的工作!”
杏儿擦擦脸,说:“这我就放心了。我听书记的!”
于书记从大樯家走出来,只顾低头走路,好长时间没说话。
张有贵沉不住气,一边在心里泛着嘀咕,一边试探着说:“舅,我看杏儿人很好,工作能力也强!”
于书记转头看看外甥,才说:“大樯死了,杏儿成了寡妇,你给我离这个女人远点!”
“为什么啊,杏儿人不错的!”
“叫你离远点你就离远点!哪里这么多废话!”老鱼头生气了,呵斥完了,觉得说的还不够明白,就再加上一句,警告眼前这个有点缺心眼的外甥:“杏儿这个女人不简单,你小心让她咬你一口!”
张有贵站住了,看着舅舅那有些佝偻的背影,奇怪地挠着头,自言自语地说:“没事她咬我干什么啊?我又没得罪她!她有什么不简单的?我怕什么?”
老鱼头听见外甥的言语,顿住脚步,刚想再说些话,最终动了动喉咙,闭住了嘴巴,气呼呼地径自往前走起来。
“舅舅,舅舅!你等等我!”
张有贵大叫着,赶紧迈步追上去,却总也追不上。
张有贵哈下身子,有点外撇的双脚快速挪动,两手同时也向外摆动着,看上去像极了一只追赶主人的笨海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