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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里待了好几天，杨志申带信过来，让张长弓去人事股。
杨志申微笑着接待张长弓，国字脸笑成一个圈，又是让座又是敬烟，还问他喝不喝老毛叶（茶叶）。他的上嘴唇外翻得很厉害，一嘴黄牙连同牙龈完全露出来了，牙齿的确比较黄，也的确有些深。杨志申说，弓长张啊，当前目前眼前啦，经领导一起研究，鉴于你是党员干部，交给你一项政治任务，决定由你担任队长，参加归州城纪念毛主席横渡长江十周年活动。你看看怎么样呀？
横渡长江？那就是泅大河吧？张长弓忙说自己是“旱鸭子”哩，爬山倒是稳桩，下水可是秤砣，莫说去泅大河，吒溪河都不敢趟，恐怕……
杨志申挥手叫停，端起杯子喝口茶，望一眼门外走廊，拿左手一拍桌子，你急么子急呀？我话还没说完哩，刚才说交给你一项政治任务，对，政治任务！当前目前眼前啦，纪念毛主席横渡长江是不是政治任务？这个政治任务重不重要？是不是考验我们党员干部的时候？弓长张啊，你是党员，军人出身，懂得服从命令。再说，是让你去当队长，没有说要你泅水？么子旱鸭子、水鸭子！去，扯起胯子就走；不去，自己去跟领导说；去还是不去，你自己看着办！
张长弓只好看着办，看自己到底怎么办，因为再过两天就是横渡，和中国男足每次比赛一样，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其实，他并没有扯垛子（找理由），他的的确确是个“旱鸭子”，张家山的“旱鸭子”。张家山只有山，流水都少见，张长弓看见河脑壳就晕。在归州城读书时，他不敢趟过吒溪河，回回绕走恋爱桥，宁愿多走几里路。在部队当兵的日子，驻扎陕西安康山区，营房前有条小河，河道蜿蜒，流水浅浅，动辄干涸，与吒溪河无法比，更不要说大河。转业神农架钻老林子，不见溪水流淌，只闻林海松涛。走出老林子就是香溪，美人王昭君的香溪，碧波荡漾，流水飘香，他曾想下水痛痛快快洗个澡，可“旱鸭子”身份让他望而却步。如今倒好，一进城就唤醒了昔日的梦想，梦想里还含有政治因素，这好比让步兵去开炮，还分不清炮弹倒正，可进退又不能选择。张长弓啊，你可以不泅水，那你算哪门子队长呢？倘若下水去泅，指定是个秤砣，只有沉水的份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