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弓在归州城出了名,报道他的那张报纸也走俏,邮电局的贴报连换三次,都被好奇的人揭走了。走在街头巷尾,总看见有人读报,就连城门洞的背筐儿都在读,一字一句诵读张长弓的事迹,称赞屈原故里多名人,张长弓就是归州城的名人。
归州城里开干部大会,各战线、单位“一把手”参加,大个个领导在会上表扬张长弓,号召全体干部向张长弓学习,又当场过问张长弓单位的“一把手”,问张长弓是什么职务,当场将了听会“一把手”的军。
“一把手”回到单位就喊来杨志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你是啷个安排张长弓的?一个国家干部你把他晾在食堂里,搞得大个个领导都在过问,难道就安不上一个职务?啷个安排还要我教你吗?马上给我拿出方案!
杨志申本想说“没窝区”,“一把手”没心思听他说,拿手一挥让他出去。
他只好起身往外走,走到走廊上牙却疼起来,疼得他捂着腮帮子哎哟。
总务迎面走过来,问杨股长你咋啦?牙疼?牙疼好哩,牙疼又不是病?站在走廊里大声喊道:同志们,当前目前眼前啦,杨志申同志牙疼……
牙疼也得拿方案,“一把手”可不好惹,杨志申也不敢惹。
杨志申捂着腮帮子回到办公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牙齿疼又扯到脑壳疼,么子安排张长弓呢?当时许诺张长弓当司务长,让他等着司务长退休,那自然是个托词,或者说是“拖”词,拖着不办等于不办,但比不办显得温柔,不至于惹恼对方。
当然,硬要他当也不是不行,把司务长调到乡下就行了,可司务长也不是好惹的,他姐夫是人事局的科长,掌管干部人事调动,杨志申对他不敢夹黄。于是,“么子安排张长弓”成了难题,过去杨志申“天天儿急得脑壳疼”,现在脑壳疼还要加上牙齿疼。牙齿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疼,别人是看不见的,背后都说他装歪。
装歪就装歪,没想到歪打正着,杨志申有了止疼药。
上级传来一项新政策,为改变班子结构老化、干部年龄偏大、文化水平偏低等现状,突击提拔一批有文凭的青年干部,借以改善领导班子现行结构。
归州城里大学生、中专生少之又少,单位干部大多是小学、初中学历,高中学历都不多,中专以上文凭是凤毛麟角。
政策贯彻到杨志申的单位,他和领导像扒地巴果儿一样,扒过来,扒过去,一个一个扒破了皮,最后扒出一个彭先进。
彭先进现任行政股长,当股长前是计财股会计,当会计时考了会计证。根据政策规定,为照顾贫困山区,会计证视同中专文凭。由此,初中毕业的彭先进有了中专文凭,从而挤进了提拔圈子,顺理成章当上了领导,为张长弓腾出一个位子来,也帮杨志申缓解了牙痛。
彭先进比别人先进一步,他爹妈起这个名算起对了,本以为当股长当到退休,没想到祖坟冒出青烟,一个打算盘出身的伙计,居然也当上了单位领导。因此,他抑制不住内心躁动,回家喝了一瓶三游春,和妻子折腾得彻夜未眠。离开行政股时上馆子请客,老伙计们都敞开肚子喝酒,趁着酒劲他当众许诺总务接任股长,酒后又去向“一把手”推荐,理由是总务这个人来事,走关系他有关系,开后门他有后门,属于圈子里面的人,尤其有个硬本事,硬本事就是酒量好,好得在归州城里小有名气,论瓶吹几乎找不到对手,站着一口气喝完一瓶屈原大曲,落座再干掉一瓶两瓶不醉,没有哪个单位不需要这号人,除非那个单位不请客喝酒。只要是请客喝酒,有他在百战百胜,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一个人抵挡一个排。不管是北方客人,还是南方来宾,他去陪酒保证个个灌醉,现场直播那是友好往来,绝不会给归州城丢面子。但他有个小毛病,就是喝多了胡说八道,说得说不得的都说,连领导乔子(情人)是谁都抖出来,简直没把领导放在眼里。因此班子开会表决时,除开彭先进,余者讳而不言,砣子重若千斤,“一趟水”走下来,最后集中统一,决定张长弓当股长,总务还是总务。
彭先进刚当上领导,好比外地人去望江,不知吒溪河的深浅,也就不便多说,只能黑着脸听着。
“一把手”洞察一切,既要尊重其他领导意见,又要顾及彭先进的面子,提议给张长弓加个“副”,也就是任命为副股长,理由是他刚从外地调来,毕竟对他还不了解,需要继续加以考察,也利于日后干部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