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调回到归州城没几天,杨志申就找张长弓谈话,说受领导委托找他谈话,根据这次外调实际表现,他不适合担任行政股长,领导有意调他去工会,先在工会担任干事,下文件时加括号副股级,过段时间后参选副主席,副主席可是正股级。
张长弓问杨志申,你这是征求我的意见?还是传达领导决定?杨志申说都算是,先征求意见后下文件。领导还有一层意思,下你的文件之前,让我考察你有没有工会工作经验,也就是胜任工会干事的能力,工会是工人阶级群众组织,工会工作也不能马虎从事。
张长弓想说:工会不就是为职工服务么?一个干事要什么能力胜任?话在嘴边没说出口,就干瞪了杨志申一眼。
没想到杨志申洞察一切,牙齿牙龈一齐露了出来:弓长张,你小看哒是吧?工会干事也不是谁都胜任的,要具备的能力多着呢!说句你不多心的话,你可以不懂业务,但必须具备专长,比如唱歌、跳舞,比如写字、画画么子的,这些你会不会?又比如打篮球、乒乓球,你会不会?还比如打花牌、斗地主、搓麻将,你会不会?这不就是“能力”吗?当前目前眼前啦,干部要当多面手,随便哪门要耐得活,倘若这些你都不会,那就得夹着尾巴向别个虚心学习!
张长弓顿时语塞,像在老林子走路,岔路连着岔路,走着、走着犯迷糊,让你进退两难。自己好不容易调回来,当了个行政股长,虽说还是副的,但刚刚几天就不“适合”,去工会当干事还得有能力,自己又偏偏欠缺这些能力。唉,有言道,条条大路通罗马,世上道路千万条,怎么就没有我张长弓一条路呢?
吃罢晚饭去找司务长,两个人背着手去散步,走到城门洞里驻足,司务长就问张长弓,知道我们归州城好多门吗?张长弓答不是一百二十五座门吗?司务长惊奇地问,你么子晓得?张长弓笑答:我读书时就听说了。司务长就说,好,你晓得就好,那娶亲嫁女办喜事走哪个门?张长弓不晓得了,心里盘算:如今不是时兴走后门吗?称糖、砍肉、买米,哪一门不是走后门?嘴里说:走后门呗。司务长就笑,走么子后门?是走迎和门,就是这座门,东门!
两人有说有笑,出东门上后街,转到西门口,站到坎上欣赏一阵子九龙奔江夜景,然后从前街走转来,一路谈论张长弓的工作。司务长说工会什么地方?退休养老的地方,甩手玩的地方,头一宗就要会“玩”,玩出花样儿都行,玩得身上起痱子,你么子都不会玩么子?不过话说回来,你不会玩难道不会学吗?玩难道是什么高科技?我们就说跳舞,不就是搂着女人摇吗?只要你存心学,还愁学不会?但凡是个人、四肢都齐全,个个都会跳!再说我们单位又有舞厅,工会主席还是跳舞高手,你要学拜她为师呀?会跳舞的有几个不是她教会的?
第二天晚上,张长弓磨磨唧唧去了舞厅。进门一看,灯光柔柔,音乐缓缓,他竟有点头晕目眩。正在迷糊有人过来招呼他,原来是工会主席,赶忙涎着脸请教,还没开口对方先出声,张股长是来学跳舞的吧?你这身材不跳舞浪费粮食哩。原来,司务长已和她通气,说张长弓为人耿直,是个实心眼儿伙计,费尽周折从神农架调回来,却进不了这个圈子,工作也总是不顺心。工会主席是个热心人,当场答应教会张长弓跳舞,又说以后有难处尽管找她,工会就是帮人排忧解难的,她并不知道张长弓要去当她的干事。
张长弓开始学跳舞,跳的是交谊舞慢三,头两天老踩工会主席的脚,踩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第三天开始进步显著,工会主席直夸他“乐感好”,鼓励他好好学好好跳,星期天的舞会上亮他一手。
星期天下午开舞会,单位上的头头脑脑,还有跳舞骨干都来了,舞池挤得满满当当,不会跳舞的也前来捧场。工会主席丈夫是归州城的大个个领导,给工会主席捧场等于给大个个领导捧场。
舞会开始前,工会主席讲话,首先表扬了张长弓,说为了完成工作任务,旱鸭子硬是泅过了大河;现在又因为工作需要学跳舞,我本以为他是赶鸭子上架,没想到他的悟性真好,这才学了几个时辰?他的慢三就跳得有模有样哩。现在,让张长弓展示一下他的舞技!
张长弓脑壳一下大起来,走到舞池当中向领导鞠躬,然后潇洒地向工会主席请舞。
一曲未了,舞池大乱,门外冲进一个人来,劈面扯了张长弓两嘴巴,随后一把薅住工会主席的长发,一使劲就把她按倒在舞池里,拳打脚踢、破口大骂。
张长弓做梦都没想到,他的“半边户”老婆从张家山进城来了,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场闹剧,宣告他学习跳舞的美梦就此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