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粮食之外,纳夫人还有一百亩地的水果。每年秋天果商们都会来到果林,穆戈和他们谈好价格之后,从树上摘下来就将果子直接卖掉。落滩镇有一个叫王钱的人,每年都是他在中间搭桥牵线,把外面的商人介绍进来。
水果很难储存,而且不好长距离运输。现在运输工具最快的就是马车,而马车也不能走得太快,否则没等到目的地,水果就会由于马车的颠簸而损坏很多。再加上商人们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别人的比你的好,我是用更低的价格收的。”总之商贩们压价的理由多了去了。
庄稼人辛辛苦苦忙活了一年,到头来比不上生意人的两片嘴。今年穆戈又是和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才谈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价格。当天果商们的马车不够用,他们和穆戈约定好明天中午,穆戈找人把水果送到肃慎镇的十字路口,然后每斤多加两角钱的运费。
“不行,我这不光不能给你们运费,我这还得扣钱。你看看你们运的,把苹果都磕坏了,过不了几天就得腐烂,到时候我还怎么卖啊!”等第二天穆戈和森罗把水果运送到指定地点,果商们当时就翻了脸。
“你运的时候你能保证一个都不坏啊!我们在底下垫了这么多的稻草,已经做到最好了。再说哪坏了?”森罗反问道。
“那不那个,都磕变色了,”其中一个姓李的说道。
“那是苹果上粘的树叶,你眼神不好哇!”森罗看起来很生气,要是再继续争吵下去,没准她就得抄家伙动手。
“那我不管,那天不两块五收的吗?今天就两块一,你爱卖不卖,”这些位果商一个个嘴撇到后脑勺上去,牛哄哄的。看来今天的事他们早就盘算好了。
“我说穆戈,你这确实也是运输过程中出现问题了,给你两块一已经是高价了,”王钱在旁边帮腔道。
穆戈站在旁边,一听王钱说这话他更是来气。王钱帮着外乡人来坑自己,很明显这就是他们提前商量好了。今天这几车水果真要是两块一卖给他们,王钱肯定是有好处拿。“这个王八蛋,狗汉奸,”穆戈心里骂道。不过转念间穆戈又想了想,“还是算了,老农民就是挨欺负的命,挣点钱,够吃够用得了。”
穆戈刚想开口答应果商的条件,便听见森罗大声说道,“不卖就不卖,什么玩意儿都是一帮。”
然后穆戈和工人们又将十几车果子拉了回来,但将这些果子一直放在仓库里肯定是不行,还是要想个办法处理一下。
“要不我去找王钱,再商量商量。”
“上赶着不是买卖,你越是低三下四,粮食的价格就会被他们压得越低。”
穆戈有些担忧地说,“今天你这么严厉地回绝了他们,也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但凡是赚钱的事情,他们不会不做。我想最快明天他们还是要过来,我们也还是尽可能卖给他们。要不然最短一个月果子就会变质,两个月后就会腐烂。”
“他们来也不卖了,就这么让人欺负着,什么时候是个头,”森罗气愤地说。
穆戈说,“要不咱们再去找找别的商人,反正做买卖的又不止这几个人。”
“没用的,每斤果子给多少钱他们早都商量好了,至少在常夏县这个范围内,你找谁都是一样。”
“无奸不商,这也怪不得他们。”
.“这不是他们不尊重我们的劳动的理由。”
“接下来怎么办?”
“要想挣大钱就要动脑子,我们可以酿果酒。”森罗说。
“果酒?”穆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是的。很早之前我就打听了,过了榆关往这边来,没有酿造果酒的地方。如果我们造了出来,那就是独一份。到时候价格就是咱们说了算,说多少就是多少,就不用再受这份气了。”森罗肯定地说。
“公良,雪竹莲他们都尝试过酿造果酒,可无论事先怎样去准备,都会在半路出差头。最后费钱费时间,却连一坛好酒都做不出来。”
“事情都是一点一点摸索的,有时聪明也会反被聪明误,问题总是会突然出现,谁也不能把想事情想到面面俱到。”
“咱们不会挑选酿酒合适的果子,也不会用白米发酒曲,”穆戈说。
“你今天不会,明天不会,你后天还不会呀!做事瞻前顾后,你哪里来这么多废话。明天所有人都听我的安排,出了事我兜着。”
“咱们还有几个仓库的粮食,每年都是卖给这些商人的,今年怎么办?”
“常夏县不是有粮库吗?拉到那,咱们自己去卖。粮商们把粮食在落滩镇收好,然后拉到常夏县。八十里的路,他们每斤赚咱们八毛钱,把路费和人工费都扣除掉,我觉得我们是非常亏的。”
“我们去常夏县必须经过肃慎镇,而从落滩镇到肃慎镇的这段路走一般的马车还行,运粮车太大,是根本过不去的。粮商们有船,可以走水路,可我们没有。”
“明天我去联系,第一年我们可以吃点亏,让利两毛给粮库,然后运输的问题让他们来解决。”
而后一切顺利,森罗用她的果敢与智慧让农场多了一笔额外的收入。把钱赚回来之后,留下足够的钱供给农场接下来一年的花销。剩下的钱,穆戈和森罗要存到钱庄。
穆戈和森罗来到钱庄之后,钱庄的掌柜先和穆戈闲聊了几句,“说实话,少爷,您得学着纳夫人是如何打理钱财的。你知道农民除了秋天之外,在其他的季节是没有收入的,但是纳夫人不一样,她总是有各种各样赚钱的法子。她每个月都会来到这里存上一笔钱,如果自己的收入没能达到她的预期,她就是借,也要把钱凑足。”
穆戈点了点头,“在纳夫人的身上,我们总是可以看到很多良好的习惯,但现在森罗是农场的主人,我一切都听她的安排。”
“不好意思,我话有点多了。”
“没事,把钱放到钱庄,我们有什么好处呢?”森罗说。
“第一,安全,要是在我们这里有人把钱偷走,我们会双倍赔偿。第二,有很多生意人会来到钱庄借款,如果您愿意把您存在这里的钱借出去,我们会为您承担一切风险,同时会付给您一半的利息。”
“听着不错,如果你能说道做到的话。”
“生意人诚信为本,从不说谎。”
“那就好。”
“您还有什么疑虑吗?”
“暂时没有了。”
掌柜的客客气气地问道,“穆少爷,森罗夫人,今年这笔钱还写纳夫人的名字吗?”
“新开一个户头,写森罗的名字,”穆戈说。
“写你的吧,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离开,到时候你要用钱的话会很麻烦,”森罗反对道。
“我不善于打理钱财,这是咱们的第一笔钱,得格外小心,”穆戈说。
“钱自然是越多越好,以后我离开这也要带很多的路费。不过我花钱大手大脚,这么多的钱放在我这里,连我自己都不放心。”
“这里存钱可以写两个人的名字,但取钱的时候同样需要两个人的签字,会很麻烦。或者说我们之间可以签署一份协议,允许钱庄在每个月的一号从穆少爷的账户拿出五十两存入森罗夫人的户头。但作为报酬,钱庄需要单方面地从穆少爷的账户中扣除百分之五的佣金,不知道二位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钱庄的掌柜说道。
“不错,你说呢?”森罗询问穆戈。
“可行。”
“这次存多少?”大掌柜问道。
“三千两,”说着话,穆戈把装钱的布包放在柜台上。
“好嘞,您稍等。桌子上的茶水是新沏的,二位慢用。”掌柜的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然后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算盘,一个账本。噼里啪啦,手指飞快地摆动,左边算着,右边记着。
森罗和纳夫人代表着两种对生活拥有不同态度的人。纳夫人勤劳肯干,但她的思维方式太过固定,也太过老旧。她不愿意接受冒险的想法,待在自己的圈子里不愿意走出去。森罗善于动脑,乐于创造别人从没或者很少见过的东西。她做事用心,细致,善于学习,敢于不计后果。
冬天,军队过来收税的人又到了。以前收的都是粮食,不过那个东西不好运,要是一旦打了败仗,钱好拿,不至于损失太多,粮食要是不想留给敌军,只能是放一把火烧了。
晚上,有人敲农场的大门,达鲁把门一开,发现是秦格格。
“少爷,夫人,众位还没睡啊?”
“这要在以前就睡了,但森罗说乡下的月亮太亮了,不习惯,所以大伙聊聊天。”
“您有事?”
“有点事,那进来说吧。”
进了屋子后,森罗给秦格格拉了把椅子,“请坐。”
“谢谢。”
“您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好,那我就厚脸皮了。这是今年征税的告示,你们看一下。”
“今年咱们这个镇分摊多少税?”
“你们边看我边说,今年不少,咱们落滩镇,要上交五万两。今年不按人头算,也不按土地算,每家每户交多少都给定下来了。”
“今年怎么这么多?”
“一来今年仗打得多,所以钱粮的消耗就大。二者因为常夏县东边的所有农田都几乎被战争毁了。所以今年的税收,都被分摊到了常夏县西边这几个镇子上。往年咱们这都是最后一个征税的地方,因为咱们这个地方比其他地方要富足,无论每次有多少缺口,都是让咱们去补。
“这边收税以什么名头?”森罗问。
“盐税,铸币税,土地税,国家有战争的时候叫钱粮税,但是现在不说什么税了,上边把告示一贴,直接告诉你要交多少税,把税交到哪里。拿我们家来说,我大致算了一下,今年的税又加了三成,也就是说我赚十两银子,要上交七两,剩下这三两扣除平常的吃喝用度,不饿死就不错了。所以。”
“所以你打算像我们借一点?”
“本来不打算麻烦您的,只是今年要的太多。”
“你们没想过反抗吗?”
“交税也是正常的,老百姓就想过个太平日子,能退就退一步。”
达鲁看完告示后说道,“这告示上写得怪吓人的,限五日之内交到肃慎镇的衙门,否则他们就要来抢,到时候时候鸡犬不留,还要把咱们房子给放把火烧了。”
“每年无论怎事情怎么去做,话倒是还说得客客气气的,今年怎么一反常态?”
“这征税都是总督定下一个数给布政使,然后布政使再安排人来下边征税。上边让征多少,下边就得分文不差,我听说上次征税的官员没征够,回去就被砍头了。所以这次他们才催得这么急。”
森罗问,“这税咱们怎么交到官府手里?”
“别的地方不知道,因为雪竹莲和官府平常有来往,所以咱们每次都是大伙把钱交给雪竹莲,然后由他交给上边。”
森罗问,“好,你要借多少?”
“不多,五十两。”
“柴苏,你去拿给秦夫人。”
“好。”
拿到钱后,秦格格再三道谢,然后就离开了这里。
“咱们要交多少?”森罗问。
达鲁说,“告示上写着,五千两。”
柴苏说,“这五千两拿出去,咱们的账上是分文不剩,要不让雪竹莲给咱们说说话,少交一点。”
“咱们不是没找过他,没用的,真金白银。雪竹莲说一万句话也抵不上一两银子。”
“可不交,咱们要蹲大狱的。”
“先交了,然后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天森罗赶着车,带着五千两银子去找雪竹莲。本来一个时辰就能办好的事情,结果森罗半夜才回来。
“你怎么才回来?”
“你们都没睡?”
“没睡,你不在,大伙儿都不放心。”
“我跟着雪竹莲去送钱了。”
“我跟你们说,今年他在咱们这边征税一百万两,我打探清楚了,今年征税一共就来了五个人,还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残兵。这是个发财的机会。”
“什么发财的机会?”
“他们在常夏县一共收了一百万,我要扮成土匪去抢这笔钱。凭什么咱们劳动一年的成果,他们张手就要,我要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桌子上的茶杯左摇右晃,不停地发出声响,穆戈向桌子下一看,是自己踩在桌角上的双脚正在不停发抖。
扮成土匪去抢劫,穆戈做梦都不敢想。
“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出这口气,完全没必要这样。你别开这种玩笑,就是让官差听见,咱们就得掉脑袋。”
对于穆戈提出的看法,森罗向来很少做回答,她总是会顺势抛出一个令穆戈哑口无言的问题。“怎么,不行吗?”
“这,”再向下,穆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是非张,塔齐步,你们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森罗问出这句话后,大厅里鸦雀无声
“这个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下次了。真金白银,有了钱,咱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心里想的是什么,第二天就能把它变为现实。就比如说你,达鲁,在农场干了一辈子,你就不想买一宅自己的院子吗?有了钱,你就可以买下属于自己跌一个农场每天,你就可以像纳夫人一样威风。”
“嗯——,想倒是想。”
“柴苏,有了钱,我们能买好多好多的衣服。我给你在京城买一个门市,让你当掌柜的,里面摆的都是上等的绫罗绸缎。”
“我那个上年纪了,好看的衣服就有没有都行了。”
“塔齐步,有了钱,我就可以帮你打通关系。现在天下大乱,等睡一夜觉到明天,就不知道谁当皇上了。一旦中原换政权,我就可以给你走通关系,帮助你当上一个大官。你就不想弥补你上一次的遗憾吗?”
“等以后有机会,我还是自己去考吧?”
“上一次你本就可以的,是别人害了你。要不是那个黑小子,没准现在朝廷里的宰相就是你了。你不要总是想脚踏实地去做事,你总是要自私一点。”
“对于您的话,我得仔细想想。”
“是非张,我觉得这些人里边你比他们都需要钱。你每次馋酒了,都去酒馆蹭别人的酒喝。等你有钱了,你就可以自己开个饭馆,顿顿一百零八个菜,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大厅一片安静,依旧没有人搭森罗的话。
“那好,既然你们不想听。我就不跟你们说别的了,你们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五个人分了半盆稀粥,”达鲁有气无力地说。
“我就知道你们没什么吃的,我买了几只烧鸡回来,一会儿我放在这,你们要是吃了,就相当于是同意我的想法,没吃,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说罢,森罗从外面把东西拎进来放在几人的面前,然后转身上了楼。
为了凑齐这五万两银子,他们把钱庄里的钱取出来,每个人自己的存钱全部拿出来,存粮也基本被卖光了。出于长远考虑,他们只能省吃俭用,所以今天晚上他们吃的很少很少,临近深夜,他们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大伙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上这几只烧鸡,口水顺着嘴角不住地向下躺。
“我没意见,夫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是非张说了句话,然后拿起一只烧鸡就大口吃了起来。是非张开了个头,大家一拥而上,一盏茶的时间就把食物吃了个精光。
第二天早饭,对于森罗的提议,除了穆戈外,大伙儿一致通过。
“他们抢咱们的,咱们就抢他们的。说的好听,这个税那个税,最后都不知道进了谁的腰包。我就觉得我这辈子活得窝囊,早想干一票了,”达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太冒险了,不过我相信以夫人聪明的头脑,咱们能顺利拿到这笔钱,而且不会惹任何的麻烦,”柴苏说。
“可以做,这年头就是撑死胆子大的,饿死胆子小的,夫人这话也没什么毛病。”
“你们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不过刚才你们说的话可以收回去,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们能更诚实一些,都是为大家好,有什么话当面讲出来,”森罗说。
森罗说完这句话,大伙全都变了脸色。刚才说得最欢的是非张,也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夫人,抢钱那可是对不起良心的事情,”达鲁面露难色地说。
“对不起谁的良心?”
“这,不好讲。”
“好东西都是抢来的,只是每个人用的方式不一样。这九州之地也是朱元璋从元朝手里抢来的。远的不说,就说纳夫人,她如果做什么事情都考虑自己的良心,做什么事情都会退让一步,她能有这么大的家产吗?”
“这个话,倒没什么问题,”是非张吭吭哧哧地说。
能让平日里活蹦乱跳,口齿伶俐的是非张这样说话,代表着森罗给大家出的这个题足够难。
“想做一件事情理由有很多。不想做一件事,理由同样也有很多。这些年农场向上交税,不止七十万两吧?”
“我是三十年前来到农场的。这些年收的税加在一起,肯定是超过七十万两,”达鲁想了一会儿后说。
“那行了,剩下那三十万,就算咱们的利息了。”
“官银上面有官印,就算咱们抢来也是不能花的,这怎么办?”塔齐步问。
森罗说,“现在还没铸成官银,所以咱们抢回来一样花。我想半年之内,清军就会打进北京,明朝一灭,这钱就是咱们的。”
“我觉得不行吧,”穆戈声音颤抖着说。
“现在兵荒马乱,说不上什么时候清军就打进来,到时候刀架在脖子上,只有钱能救命。”
森罗说完这句话,客厅里又是好一阵的沉默。
“我再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如果你们没有说出足够强硬的理由拒绝我,这件事我就这么定下来的,”森罗说。
三天后,谁也没有想出一个理由来反驳掉森罗,抢钱的这件事情,也就自然而然被确定下来。
“钱是惹祸的苗头,这消息要是被人知道,咱们的下场好不了。肯定得有人到农场来抢钱,然后杀人灭口,再放一把火给农场烧掉。一百万银子虽然说是一笔巨款,但我怕咱们有命拿,没命花。别冒着风险千辛万苦,最后反倒为别人做了嫁衣,”穆戈劝阻到。
森罗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得了,穆戈和森罗只相隔着不到一尺,这么短的距离,森罗不会听不到穆戈所说的话,但她没有搭理穆戈。“这事不能用外人,是非张,你去看看什么情况。”
“得,您瞧好吧。”是非张嘴上答应下来,可脸上确是龇牙咧嘴。
几天后的深夜,森罗把熟睡中的众人叫在一起,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是非张,这几天你情况打听的怎么样?”
“少爷,夫人,我都打听明白了。一共五个官差,五辆马车。现在的银子陆陆续续已经都到了肃慎镇,少做休整之后,他们三天后会出发,五天后会到达常夏县。过了常夏县,就是宁远的管辖地接,这时他们会放松警惕,而常夏县东两里地有一片树林,树林里有一个庙,这个地方刚好我们下手。”
“跟我知道的情况差不多。依你看,它们什么时候能到庙?”
“这个月十三是常夏县前任县令的寿辰,这个几个官差一定会去。所以十三日这天他们大概会在常夏县住一晚,然后十四日白天启程,正好晚上到寺庙。我的意思是这个月十五是上香的日子,咱们十四动手,一来减少士兵的猜忌,二来第二天会有很多人上香,即便咱们再现场留下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那也无关紧要。”
“他们要是不在常夏县停留,直接过去呢?”
“我觉得不会,要像你说的那样,就该着咱们得不着这笔钱。”
“硬碰硬不行,闹出人命来,咱们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了,”柴苏说。
“咱们可以用迷药,”达鲁说。
“哪里去弄这种东西?”塔齐步问。
“我的箱子里有,”森罗说。
“这五个人迷倒之后怎么处理?”
“达鲁,你做五个木板,要半米宽,一人高的,十条绳子,要五米长的。我们把人给绑到木板上,防止他们沉进海里。然后给他们身上装点银子,让他们顺流而下,漂到远处。至于以后如何,就看他们前世修了多少福分。”
“为什么要给他们银子?”
“据我所知,当兵的每个月不过二两银子。所以对于他们而言,这二百两是足够值得人怀疑的。用这些钱把他们牵扯进来,这样他们醒过来之后就不会到处乱说。”
“这是个好办法。”
“要是官府查起来怎么办?”
“现在外面世道很乱,流寇土匪到处都是,他们不会知道是谁做的。而且少爷老实本分的名声在外,没人会怀疑我们。如果一旦官府的人找到这里,咱们见招拆招,办法总是有的。”
“还有一个问题,咱们把装钱的马车抢到手之后,怎么弄到石岚?我听说军营里的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用他们的办法训练出来的马只会按照他们主人的命令去做。”
“马可以换成咱们的。塔齐步,你去马圈里挑五匹马,这几天好好刷洗,然后把它们的蹄子修好。”
“好。”
“是非张,这几天你依旧去打探消息。今天时间不早了,大伙先休息,明天按照我的话分头行动。”
“大伙儿都有事情了,那我做一点什么?”穆戈问森罗。
“为了方便行动,我要做几套夜行衣。你跟我做这个。”
“咱们现在身无分文了,以后花什么?”
“花我的,我有。”
“您还有钱?”
“昨个去送钱的时候,我没给那么多。在半路上,我从咱们的五万两中取了三千两出来。”
“他们没检查吗?”
“查了,但他们是称重的,还好我事先塞了几块石头进去。”
到了十二月十四这天,他们先到常夏县买下不少酱肉,糕点,以及几壶老酒。
“常夏县有不少特色的美食,咱们不要买,要是真有人查起来,也少一样证据。”对于穆戈说的话,森罗是毫不在意的,后来穆戈发动大家百般劝说,森罗才同意由穆戈去挑选所要用的食物。买好食物后,他们来到是非张所说的那个寺庙。
他们先是对庙宇进行清扫,然后插上香火,接着把所有放过迷药的吃喝都摆在供桌上,供桌上摆不下,就放在地下。然后他们在树林中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席地而卧,为晚上的事情养精蓄锐。马上就要抢钱了,谁能睡得着,紧张得相互之间,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森罗从怀里拿出五个药丸,递给大伙儿,“你们一人吃一颗。”
“这是什么?”
“镇心凝神的,吃下去就睡着了。”
“都睡觉的话,别把事情耽搁了。”
“没事,我来看着,”森罗说。
“夫人,您行吗?”柴苏问。
“我习惯了,在京城和朋友们出去玩,三两天不睡觉都没有事。”
不管别人怎么样,穆戈紧张得浑身发抖,这颗药他是一定要吃的。吃下药后过了一会,困意便涌上来,不大一会儿,穆戈便睡了过去。高度的紧张让穆戈做了一个十分可怕的梦,在梦中,他们由于抢劫银两失败,被抓紧囚车,压到了菜市口,监斩官一声令下,穆戈大喊一声,然后就在梦中惊醒过来。
“怎么了少爷?”
“还好是虚惊一场,刚才做个噩梦,”穆戈自言自语道。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坐了起来,左边,是非张他们并排趴在半米高的草丛里。
“森罗呢?”穆戈问他们。
“夫人去探查情况了,她让我们在这里不要动,您快趴下来,别被人发现,”是非张小声说。
“你们看,下雪了,”穆戈说。
“真的。”
“看来这是老天爷帮助我们,这样雪一化开,道路泥泞,车辙印就全没了。就算官府的人是神仙,也发现不了我们把银子运到了哪里。”
“这雪太大了,森罗夫人再不回来,我们就被冻死了。”
过了一会儿后,穆戈看见森罗从寺庙的那个方向小跑了回来。
“庙里怎么样了?”穆戈问。
“里面没声音了,把脸蒙上,快跟我走。”
他们起身离开草丛,来到庙前侧耳听了听,里面鸦雀无声。推开庙门,他们轻手轻脚走了进去。面前,这五个士兵横七竖八躺昏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
他们找到那几辆马车,然后把上面的箱子全部打开。十箱碎银子,估摸着不少于一百两。他们把箱子扣好,然后紧紧勒到马车上。
“他们的马在马厩里拴着,达鲁,你去都放走。”
“好,”达鲁答应一声后走到马厩,把几匹马的缰绳解开。这几匹马长嘶了一声,先在原地打了几个转,然后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逐渐消失在大雪中。
“赶快换上咱们的马,柴苏,达鲁,是非,你们三个拉着马车赶紧回落滩镇。我,穆戈,塔齐步留下。达鲁,绳子和木板都带来了?”
“带来了,在马背上放着。”
“好,把东西留下,你们赶紧走,记着走大路,一定要快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