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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初春的早上，风和日丽。树木从冬天苏醒之后，又重新长出绿油油的枝叶。黄燕和山雀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地上的野草也长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高。一切事物都在满心欢喜地等待生命的绽放，但穆戈却无法融入这样欢快的氛围之中。
有时他感觉很轻松，森罗既然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他，他也不用再去想这件事了，也不用继续费尽心力，更不用遭受心理上的折磨。但转念间他又会想，这是不是森罗对他的考验，也许他再坚持一次，森罗就会答应他。可当时森罗的表情那么严肃，言辞犀利，又不像在说假话。
想到这，穆戈努力回想那天晚上森罗说过的每一句话，她的脸上都曾出现过什么样的表情。是否曾经给予过自己明确的暗示而自己却未能理解，从而让自己错过了绝佳的机会。
尽管那天穆戈和森罗昨天争吵得有点不可开交，尽管穆戈的心里有所顾忌。但仅仅过了三天，似乎森罗就将那天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我问你个问题，你知不知道《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为什么是石猴？”
“嗯，不知道。”
“无论是人，抑或是一草一木。一个生命只要拥有了自己的思想，就会被各种各样的枷锁所束缚。这枷锁千斤之重，就拿你我来说，凭借着血肉之躯是根本挣脱不开的。孙悟空是个石猴，这样他无牵无挂，自由自在，他才什么都敢干。要不然即便孙悟空的法力比如来佛祖还厉害，他也闹不了天宫。作者将每一个细节都设计得恰到好处，才有了这样一本旷世之作。”
“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极其有想象力的人。”
“这个书架太小了，我们得做个更大的书架，再买一些书回来，”森罗说。
“ 《论语》， 《中庸》，等等各种各样的书我们几乎都有，你想买什么样的书？”穆戈问道。
“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书，一切全凭天意，遇上哪一本，就看哪一本。只要认真去读，无所谓什么样的书。开卷有益，从书中我们可以得出处理生活中各种问题的许多方法。我觉得是非张就很聪明。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喜欢说假话夸奖别人的人，我心里怎么想的，我就怎么说。是非张是真的很聪明，但他的知识太有限了。如果他能静下心来多看些书，再加上他的伶牙俐齿，不好说他能赚多大的钱，能有多么奢华的生活，但至少比现在要强得多。”
“我很奇怪塔齐步，他很爱读书，他没有去考个功名吗？”森罗问道。
“二十七岁那年，塔齐步进京赶考。那时候不像现在，每个座位都被木板隔起来，每个人在考试的时候都有自己独立的小空间。在自己的空间里，你有天大的能耐你使出来，那是你自己的本事。在过去的时候，每个人都离得很近，所以每个考生的发挥十分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森罗说，“这倒是不得不说的，有很多优秀的考生考试结果不理想，和这一点有很大的关系。我要是说了算，我就设置一条法令，谁要是考试作弊而且还牵连别人，直接诛他九族。”
穆戈继续解释说，“塔齐步考试的时候前边坐着一个黑小子，这个黑小子说让塔齐步写完之后给他抄一抄。塔齐步这人就是实在，前边的人姓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借人家抄。等他自己写完，他就给前边的人递纸条。抱着侥幸的心理肯定是不行的，他们两个当场就被监管发现了。监管把他们两个扒光衣服，一丝不挂地撵出考场。不但当场出丑，这辈子前途也毁了。塔齐步读了二十几年的书，马上就出人头地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塔齐步因为这件事情跳了好几回河，朋友们是左劝右劝，他这才把过去的事情逐渐放下。”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整天闷闷不乐的。”
“塔齐步跟我说了他这件事之后，把我气得不行。虽然木已成舟，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但我作为他的好朋友，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前年我特意去五道庙烧香，替塔齐步诅咒那个缺八辈祖宗德的黑小子全家不得好死。死完之后，全家都下十八层地狱，”穆戈说道。
“世上哪有鬼神，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必须认为有，要不塔齐步的仇怎么报。”
不知不觉，转眼间又是一年。酷热的夏天，寒冷的冬天，忙碌的春天，收获的秋天。枯燥乏味的时光里出现了森罗，一切变得那么美好，又是那么短暂。
穆戈和森罗去年酿造的果酒经过一年时间的发酵和处理，已经飘出了香味。穆戈拖陈皮从京城捎回来一坛宁川的果酒，品尝过后，两下对比之下，农场的酒味道涩了一些，香味淡了一些。
柴苏有点不放心，“行吗？咱们这个。”
“酿酒的时候，我在酒缸里加了牵牛花。所以咱们的酒也许不是很好喝，但味道一定是独一无二的。”
达鲁又把无所不知的派头拿出来，说道，“我支持森罗。你看咱们县里那几个大员外，他们现在都不吃大鱼大肉，都改成野菜团子，大葱蘸大酱了。这就说明什么事都是在变化。就算咱们的酒今天不好喝，别着急，等个三五月那也变成琼浆玉液了。”
“那好，明天你们把消息传出去，你们只说农场有果酒要对外售卖，其他的不要多说。”
通过是非张和柴苏各行各业的好朋友，果酒将要售卖的消息被散布了出去。没过多久，消息灵通的王钱嬉皮笑脸地领着几个人来了。穆戈一看，跟在王钱身后的正是去年收苹果的那几位果商。
王钱领着人迈进大门，还要往客厅里走。森罗看见立马将他们拦住，“你们往哪走？没看见我呀！”
王钱一边点头一边说，“夫人，不好意思，您吉祥，您吉祥，”
“你们给我停，站好了，”森罗指着他们说。
“夫人，您干什么？”王钱满脸堆笑地说。
“你们不是来买酒来了吗？”
“是，”王钱立马回答道。
“你们既然想买我的酒。那我就想干啥干啥。你哪里来的废话，赶紧站好，听不懂中国话呀！”
“好，我们听您的。”王钱打头，然后他们一个挨一个地站好。
“天你们腆着个大脸来了，可是自讨苦吃。风水轮流转，去年我受的气我今天得撒出去。姑奶奶我今天想骂你们几句，你们能听吗？”
“能听，能听。”
“今你瞅那天收苹果的时候给你们厉害的，你们咋那么能装！苹果没熟，你们得扣钱，苹果熟过头了，也得扣钱。苹果小了得扣钱，苹果大了得扣钱。照你们这说法，我白给你们得了呗！从树上摘苹果要我去花钱雇人，运苹果还要我花钱去找工人，你们就等着挣钱。这小日子让你们是活明白了，我问问你们，你们要脸不？你们上秤的时候用手抬袋子减重量，使用的秤砣重量也不对，结账的时候还抹我的零，有便宜你们就占。还有你，豁牙漏齿那个，你这牙不是那天你上树偷吃我苹果，然后掉下来给摔掉的吗？活该你就。”
“好，说得好，早该教训教训他们了，”是非张和柴苏在一旁拍手叫好。相比之下，穆戈显得有些紧张。因为从小到大穆戈没得罪过人，遇见事情总是要让人七分。穆戈担心森罗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什么过头的话，最后再打起来。
森罗继续说道，“王钱，尤其是你，你是不是落滩镇的人呢？啊！这左邻右舍的饭你没少吃，但凡你在中间说几句好话，家家就能多卖出不少钱。你倒好，帮着外人坑自己同乡，你就是个王八蛋，狗汉奸你。”
森罗大喊了一通，但连王钱在内，这帮人愣是一声没吱。随后森罗神气十足地说，“你们开价吧，价高者得。”
随后这些商人内部之间开始竞争，三百，三百五，每坛酒的价格不断攀升，
最后每坛酒定价在七百两。交易进行得很顺利，果酒一共卖出了十万两。这个天价数字是去年土地收入的三倍。
卖了钱，穆戈马上给农场里的人每人发了一千两银子。有了钱，大家的心里都长了草，成天看不见人影。穆戈的心里也有了一个想法，他想做一回东，在元旦这天请全落滩镇的人到石岚来做客，顺便再干一件心心念念的大事。
这天晚上穆戈突然听见一声喊叫，他出了大门寻着声音，只看见远处乌泱泱围着不少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在大晚上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穆戈也想凑个热闹，便走了过去。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穆戈实在琢磨不透，明明自己是离出事地点比较近的，为什么等自己到这儿的时候，这早就被人围了个里八层，外八层？后面的人削尖了脑袋向里面钻，前面的人则牢牢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穆戈听见身后咯咯咯的笑声，回头一看杨香五早就上了房，正全神贯注地向前看着。
穆戈挤进人堆里，看见麦林正靠在一棵树上大哭不止，旁边是连雅正在安慰她。在离麦林三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正躺在地上翻来覆去，捂着脑袋喊疼。穆戈仔细一看，地上这个人是乌三。
乌三原先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但他后来走了大运，在下河摸鱼的时候摸到了一块金子。他用这块金子买下一间店面，然后开了一个猪肉摊。乌三经常把坏肉和新鲜的肉掺杂在一起，以次充好。还有人们要买二斤肉，他总是给割五斤，人们嫌多不买，他就骂骂咧咧。为此在落滩镇，乌三也是不受人待见。
穆戈从来不以貌取人，但有时相由心生也是不争的事实，就比如说乌三。乌三的长相好似南瓜成精，不光脑袋比别人大好几圈，而且脸是青绿色的。吊眼梢，大鼻子，左边的嘴角还一抽一抽的。再加上今天晚上脑袋被打得肿成了个猪头，所以乌三这张脸看起来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
穆戈不愿意开口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便歪着头仔细听别人说着。
“这可真是，想不到哇，”一个老人家说。
“这也就是麦林体格强壮，再加上她练过两年武术，换个旁人今天可就出事了。小姑娘家的大晚上不在家里待着，跑出来和别人约会，多危险！你记不记得老李家那个丫头，不就是黑天半夜，上小树林跟别人去处对象去，被人拐跑给卖了。二十六岁那年找回来的，年纪轻轻，瞎了一只眼睛还断了一条腿。老李家因为这个事是家破人亡。哎，现在这年轻人可真叫长辈们操碎了心，”一个中年妇女接话道。
“我来得晚，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我知道得也不详细。说是麦林白天在公良的茶馆遇到了楚贺，两人偷偷约好晚上在旁边的树林里见面。结果这事被乌三听到，晚上他先来一步，偷偷摸摸站在麦林身后就要上手占便宜。这黑灯瞎火的有声音从身后传出来，那傻子也明白没有好事。麦林转回身，一脚就把乌三踢倒在地，然后拿着板砖就给他削了，揍完了都。后来邻居们赶过来把麦林拉开。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麦林可是个没出嫁的大姑娘，你可别瞎说。”
“你看我是那瞎白话的人吗？就这事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你就信我的得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穆戈竟然看见几个肃慎镇的，好像是长翅膀飞过来的，也来这里看热闹。半个小时之后官府的人赶到，把人们逐渐驱散开，穆戈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回去了。他以为森罗听见声音，一定会去凑这个热闹。但森罗的房间里没有亮光，房门也紧闭着。穆戈一阵窃喜，正好明天早上自己说给森罗听。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麦林和楚贺的地下恋情被公之于众，乌三挨揍的事情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人们的眼睛已经不再盯到穆戈和森罗身上，这让穆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