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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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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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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潮》连载

第二章 水系兰舟

第二天早晨,雨欣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声叫醒,瑞士表说还不到六点。三点半和黄晓然换的班,在休息室和衣而卧,夜班的困倦尚未褪去。她捋捋头发,伸着懒腰来到窗前。窗帘打开的瞬间,阳光排山倒海般袭来,和她撞个满怀。清凉的晨风混合着迷人的花香清泉般涌入,献上一个无法抗拒的拥抱。这是一个全新世界的开启,一切都恬淡明丽又生机勃勃,她便沐浴在这清新的晨曦中了。

洗漱完毕,雨欣来到病房,英俊睡得正香。她坐到床边,捏住英俊的鼻子说:“英俊起床啦,陪姐散步去。”

“这么早啊,看见你血压就高——”英俊哼哼唧唧就是不起。

“我看到你血压也高。”雨欣剥开一支香蕉,在英俊鼻子边摇几下说:“要不要吃呀?”

果然,大鼻子猛吸两下后,英俊从床上弹起来。

“房间太闷。走,姐带你去吸氧。”

英俊吞下香蕉,用清水胡乱地抹一把脸,随雨欣来到楼下。

“姐,我们去哪里呀?”这样的好天气,让英俊朝气满满,像一只欢脱的小马驹。

“我们医院后山有座镜虚湖,纯天然形成的,是梦田最好的疗养中心。”雨欣牵住英俊的手。

又是朝霞满天的日子,太阳化身挑剔的新娘,不停地变换着婚纱的款式。蜿蜒曲折的小径,连接着病房楼和镜虚湖,如同一条游走的曼巴蛇。两旁的野草青翠逼人,亮晶晶的露珠在草叶上跳跃着,带给人一种宁静和怜爱。就像刚刚哭过的孩子,不知为何又嘿嘿地傻笑起来。小野花温婉明媚的笑容,让每个打此路过的人,都仿佛有暗香盈袖。拂绿穿红的蜜蜂,也怕辜负了韶华,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越往前走树越浓密,一路如影随形的红锯蛱蝶,在一棵艳丽的凤凰木前止步。小山头只有五十几米高,阴面的山坡略微陡峭。沿着台阶拾级而下,眼前就是镜虚湖。

“真是太美了。”英俊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更美的还在前面呢。下午雨璇过来,我们一起荡舟好吗?”雨欣摇着英俊的手说。

“好啊,那太棒了。”

“听说你的文笔还不错,敢不敢和姐姐对一副对联?”

“有何不敢,放马过来吧。”

“自大狂。听好了,我要出招了。”雨欣略一沉吟,道出上联,“鹰旋碧空,彩云依阳飞,香草彩蝶争送我,去寻山之心,无语离别心扉地。”

英俊毫不示弱,晃晃脑袋,没走几步,随即给出下联:“露恋泪叶,好鸟啄树鸣,美人晨风轻随我,来访山之魂,有梦携手魂深处。”

作者深惜对仗不工。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我们也不必苛求罢。

镜虚湖面积大约三十公顷,是一个迷你火山口湖。水面波平如镜,天气好时浅水域清澈见底。以前这里属于军管区的一部分,现在产权变更归医院所有,用于退休干部的疗养和康复。湖面呈椭圆形,四面环山、南北略长。宽约两米的红砖步道,像哪吒的混天绫将整个湖缠绕一圈。两侧又是各半米宽酥软的泥沙小道,桐油浸泡过的松木长凳点缀其中。湖的东面有座医疗站,与西面的水闸两两相望。医疗站一身两任,旁边泊着三只木兰舟。假如把镜虚湖比作姑娘的遮阳帽,那么红砖路算作镶边,水闸就是帽檐花。阳光最充足的北面被荷叶所占据,并且势力范围仍在迅速扩张。荷叶深处有一个仿古的亭子,叫做“荷风亭”。亭子底部中空,全靠深入湖底的五根木桩支撑。湖中心有座小岛,草木郁郁葱葱,像道士的发髻。岛上也有一个亭子,叫做“揽月亭”。一座竹桥将它与荷风亭相连,寓意“荷风揽月”。想去亭子里坐坐,唯一的方式就是划船。

“姐,前面有人在钓鱼呢,咱们去看看吧。”

垂钓者满头银发,靠在竹椅上似睡非睡。鱼竿放在支架上。旁边有一只小马扎,大概是看客专席。

“嘘——”雨欣示意不要出声,伸手摘下两朵小野花,悄悄插进他胸前的口袋。

“又是雨欣这丫头,你以为我没发现吗?”老人哈哈大笑起来。

“都让您看到啦?”

“那当然,每次来都不乖。这位老弟是谁呀?”

“我弟弟,叫孙英俊。最近才捡的,我妹的同班同学。英俊,这是吴伯伯,我们医院的老院长。”

“吴伯伯好。”

“孙——英——俊,志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吴院长点点头,“不过以后别这么叫,我听着烦。你就吃点亏,叫我一声‘老大哥’就行。”

“大哥好。”无形间辈分升高,可以压雨欣一头,英俊当然高兴。

“嗯——好好。”吴院长捋着山羊胡不住地点头。

“哇,这么大一条,是鲤鱼吧,大哥您真厉害。”英俊提起栓在岸边的网袋惊叹道,“我可以试一下吗?”

“当然,我正好要去照看下小菜园。老弟再钓一条的话,我们三人的早餐就够了。”

“我也要钓。”雨欣和英俊不约而同地伸手握住鱼竿。

“好弟弟,让我先钓吧。”雨欣孩子气也上来了。

“就不让你钓。”

“这样吧,你俩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胜者先钓。”

“好。”雨欣和英俊一致同意。

“开始。”

“剪刀,石头,布——”

吴院长左右两边各挥出一只手,大手出的石头,小手出的剪刀。

“第一局老弟胜。”

第二局雨欣还出剪刀,扳回一局。决胜局,她虚晃一下并未出招。英俊上当,出的剪刀,雨欣瞅准时机迅速亮出拳头。

“耶,我赢啦。”

“不行,你使诈。”

“兵——不——厌——诈。”雨欣洋洋得意。

“好,游戏到此结束,雨欣胜出。”

“对了,吴伯伯,怎么钓呀?”

“不告诉你,问我小兄弟。我先回去摘菜,等你们好消息。”

“英俊,来,坐到姐姐身边,我们一起钓。”

英俊换好鱼饵,雨欣把鱼钩重新投入水中。一刻钟过去了,鱼漂一动不动。英俊有些困倦,靠在雨欣膝盖边睡着了。随着均匀的呼吸,胸部一起一伏的。雨欣把鱼竿放在支架上,右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打着。晨风拂过湖面,莲叶与荷花一起摇曳起来,红蜓蜻悬停在空中无法降落。

“姐,我刚才睡着了吗?”

“小猪头,你当然睡着啦。”雨欣拍拍英俊的头。

“那你钓到了吗?”

“还没。”

“哦——”英俊点点头,飘忽的目光移向湖面,“你看,鱼漂沉下去了!”

雨欣马上提竿收线,感觉前端一沉,好像有东西被鱼钩挂住。再用力拉,鱼竿弯成弓形,一条大鱼挣扎着浮出水面。几名散步的病人,闻声赶来看热闹。有个大爷按着轮椅的扶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把身后的护工吓得魂飞天外。

“我钓到了。英俊你看,好大呢,好像也是鲤鱼。”

“先别急,别硬往上提。慢慢收竿,拉到岸边来。”

这方面英俊更专业,雨欣立刻执行命令。等拉到岸边,英俊用网兜一扣,一条三斤多的鲤鱼就被擒获了。两人收好器具,兴冲冲地向吴院长的小院子跑去。

“吴伯伯,我们钓到啦!”还没进门雨欣就喊道。

吴院长退休后,在镜虚湖北岸的小山坡上,用黏土和干草建起三间草房,房前是树枝扎成的篱笆院子。在这里不仅能颐养天年,还可以发挥余热。除为病人答疑解惑外,还兼任着镜虚湖的园艺工人。此刻他正在小院中洗菜。

“你俩小家伙还真行。老弟刚动过手术,我们就一条做汤一条清蒸吧。”

三人一起动手,一顿营养健康的早餐很快做好了。用餐完毕,刚要辞别,吴院长拉住两人的手说:“平常都是雨欣这丫头过来,难得你俩一起。我有两个小东西要送给你们。”

吴院长移开窗下的老式书桌,用水果刀在土墙上破开一个小洞。手伸进去,掏出一个红色的小布包。他掸掸灰尘将桌子复位,表情变得神秘而凝重。包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镶金木盒,那双拿过无数次手术刀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从腰间摸索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顺时针转动三圈。按下机关后盒盖弹开,发出悦耳的弹簧音。中心的凹槽上,卧着两条镶钻的宝石项链。一蓝一红,光彩夺目。雨欣和英俊不由得瞪大双眼。

“来,你们试试看。”吴院长小心翼翼地取出项链,分别帮雨欣和英俊戴好。两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脖子,依然没有缓过神来。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吴伯伯,您说我们像谁?”英俊非常诧异。

“以后你们自然会明白。从现在起,这两个小东西就属于你们了,一定要保管好。”

“吴伯伯,这么贵重的物品,我们不能接受。并且,看起来对您非常重要,您还是收回去吧。”

“雨欣你这丫头又说傻话,我拿出手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吴院长正颜厉色地说。随后一声叹息,语气缓和下来,“这对项链本来就是你们的,一位老朋友托我保管,今天终于物归原主。我年纪大了,这把老骨头里藏着太多秘密。记住,别让任何人看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这,这个——”英俊有些不知所措。

“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们!”吴院长大手一挥,背过身去。

雨欣拉了一下英俊,两人谢过吴院长,忐忑不安地回去了。

“今晚脱下鞋和袜,不知明天穿不穿。”吴院长望着他们的背影喃喃自语。

欲知心腹事,且听背后言。谁都没有料到,草房的后墙根底下藏着一个人。此人身材高大,生得虎背熊腰,浓眉大豹子眼,连鬓的络腮胡须。国字型的大脸也算一团正气,此刻显得鬼鬼祟祟。房间内三人的对话,被他一字不落地听到。雨欣和英俊走后,他一转身,消失在房后的密林中。

雨欣是夜班,下午还要去荡舟。她跟护士交代几句后,回家休息了。雨璇上午和同学去练琴,所以也没来。英俊靠在床背上,心烦意乱地翻着书,时不时拿出项链偷看一眼。这时有人敲门。

“请进。”英俊迅速把项链藏起来。

“英俊,我回来啦,想死叔叔了。”随着粗狂洪亮的嗓音,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进来。“德阳叔,我也想您呢。”英俊一骨碌身下了床,一把抱住他。

来人正是在草房后偷听的大汉。他叫李德阳,是公司的元老级人物,目前担任行政副总,也是英俊的武术家教。四十多岁至今未婚,对英俊视同己出。

“让我好好看看你。”一双有力的大手,拍打着英俊的肩膀。“好孩子,又壮实了。”

“看您,才一个多月,跟久别重逢似的。出差还顺利吧?”

“还不错,提前完成任务。昨天谭秘书打电话,说你住院了。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谢谢德阳叔。就一良性囊肿,已经切除。小毛病,明天下午就能出院。”

李德阳送给英俊一支限量版的派克金笔。在梦田这样的小山城,是很难买到的,英俊爱不释手。因为要去公司汇报工作,李德阳也没多逗留。

话说李德阳出差回来,已经是凌晨两点,整理下资料又过去一小时。他和衣而卧迷糊到五点,简单洗漱换身衣服,就开车来医院。下车时,英俊和雨欣正好有说有笑地走到楼梯口。李德阳挥手想打个招呼,两人转弯往后山方向去了。他犹豫一下,决定跟过去看看,随后一路尾随着来到篱笆院。

时针像暮气沉沉的老龟,半天才动弹一下。走廊里的脚步声,有的匆忙,有的沉重。若声音清脆且富有韵律感,那么一定是年轻医护们的高跟鞋,在骄傲地敲击着走廊了。

刚用过午饭,有人在鸡啄米一般地敲门。雨欣笑着说:“你家二公主来了。”

“你们吃得挺香,我敲了这么半天才听见。”门一开,雨璇就跳进来,噘着嘴嚷道。见没人理她,又说:“姐,你把他教训得怎么样了?”

“你觉得呢?”

雨璇以胜利者的姿态,背着手把英俊上下打量一番。“还不错,果然老实多了。大魔头,你不是挺厉害的嘛,怎么你那些朋友没有一个来看你。我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说完顺手拧了一把英俊的耳朵。

“他们比我还多动,一放假就全部人间蒸发。”英俊无奈耸耸肩。

“知道我带什么来了吗?”

雨璇打开单肩包,取出三本书,分别是小说、散文集和诗集。

“良心发现。”英俊双手接过,放在床头柜上,“谢谢你,雨璇。”

“雨璇,吃过饭没有?”雨欣关心地问。

“还没呢,练完琴就去书店了,饿坏了都。”

“还有些饭菜没动呢,你先吃点吧。”英俊把椅子挪到雨璇面前。

“吃你们剩的?”雨璇装作不情愿,但是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她简单洗下手,坐下来开始大快朵颐。滋溜一口水,吧嗒一口菜,完全忘记了淑女的矜持。

“雨璇,慢点儿吃,别噎着。”雨欣含笑望着妹妹。

“大魔头,以后不要欺负我了。为了给你买书,人家跑了一个多小时,饭都没吃。”雨璇吞下一大块肉说,嘴巴上还粘着一个米粒儿呢。

“好。英俊向姐姐保证:以后再也不惹雨璇生气了——雨璇让英俊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英俊最近从评书里学到的一句话,此时派上用场。

“姐姐,听到了吧。这可是他自己说的,你要给我作证。”

“当然,英俊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雨璇得意地瞄了英俊一眼。不大一会儿,剩饭残羹就被她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而光。

“吃饱了吗?”

“谢谢姐姐,吃饱了。”雨璇拍拍自己的小肚皮说。

“那好,我们现在出发。”

“太棒了!”雨璇和英俊一哄而出跑下楼,互相追逐着往后山跑。

雨欣收拾完餐桌,带着相机和零食随后赶来。

在这宁静的午后时光中,丝丝缕缕的卷云轻抚着宝石蓝的天空,像王祖贤古装剧中的绫纱裙。各色的飞鸟在尽情翱翔,就连小昆虫也努力飞得很高很远。

“大魔头,你觉得我姐姐怎么样?”雨璇追上英俊。

“很好啊,和我一样,帅气又阳光。”

“女孩子怎么能用‘帅气’来形容呢,要用‘漂亮、温柔’懂吗,那我呢?”

“你呀——”,英俊望着雨璇急切的眼神,忽地跑开了。

“孙英俊,问你话呢,快回答我!”

“抓到我就告诉你。”

“我刚才已经抓到你一点点。”

“那也只是一点点。”

青春的笑声回荡在山坡,英俊停下来坐在草地上。“不闹了,我们等等姐姐。”雨璇摘下一片草叶,对折后含在口中,吹奏起一曲欢快的小调。声音婉转清脆,宛若黄鹂的叫声。她的长发飞上了英俊的肩头,刚才因为奔跑涨红的脸蛋儿,此时变成了熟透的樱桃。

“原来你还有这样一项绝技呢。”

“那可不,才女嘛。”雨璇晃晃脑袋,继续演奏。

“你的头发好香哦。”英俊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同时提醒雨璇,她的马尾巴扫到别人了。

雨璇把头靠在英俊肩膀上,脸上的红云快要飞出来了。“真的吗?大魔头,你终于肯夸奖我了。”

英俊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这时雨欣一手提着长裙,一手拎着手袋,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两位长跑大将军,是不是欺负我穿裙子跑得慢,一眨眼就不见了。”

“姐姐,还有多远呀?” 两人一起迎上去,英俊接过手袋。

“就你急。”雨欣拍拍雨璇的脑袋,坐在草地上,“这就到了,先让姐姐歇一会儿。”

“这里有好多野花呢,我们可以每人编一只花环。姐姐和雨璇戴上它,肯定会非常好看。”

“对,就这么办。你看起来呆头呆脑的,竟然有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雨璇率先表态。

“谁让你脑袋不聪明来着。”

“夸你两句还来劲儿了是不是,刚刚你还在姐姐面前保证了呢。我打,我打,我打你,最讨厌你说我不聪明了。”

雨璇以野草为武器发动进攻。英俊绕到雨欣身后,把她当做挡箭牌。

“停——停——停,你们两个调皮鬼不要闹啦,我们开始编吧。”雨欣拎着裙子,跟着左躲右闪。

也许世间能够采集到的最美的野花,都聚集在这里了。星星点点,五彩缤纷。微风中整齐地摇曳着,像安乐公主的百鸟裙,欢闹中透露着生命的仪式感。编花环这种技术活儿,还得看两位心灵手巧的女孩子,英俊自觉地承担起采集原材料的任务。她们把最美好的期待和最真挚的爱,连同野花的芬芳一起编织进去。本来就灵动的青葱玉指,仿佛得到魔法的加成,蝴蝶穿花般地舞动着。只半柱香的功夫,三个漂亮的花环就编好了。雨欣手快完成两个,当然不如雨璇一个来得精致些。“好啦,下面举行花环授予仪式。孙英俊、谢雨璇近前听封。”

“两位大明星,我们一起拍个照吧。”大家都佩戴好后,雨欣取出相机。“乖,帮姐姐和英俊拍几张。”雨璇欣然同意,调好焦距之后喊道:“准备好了,一二三,茄——子——”一连拍了六张,她不乐意了,嚷着说:“姐姐,我也要和俊哥一起拍,你们都拍了六七张了。”雨欣笑着接过相机。雨璇贴在英俊身边,摆出各种可爱的姿势。最后姐妹俩也合拍数张。

拍完照,雨璇更加迫不及待。她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像一只小燕子围着雨欣和英俊飞来飞去。下坡时,又化身迅捷的梅花鹿跑在前面。

“雨璇,当心台阶。”

“没事的,姐。”

雨璇来到医疗站,像云朵一般飘上一叶小舟。镜虚湖这幅静谧的山水画,立刻变得灵动起来。她脱掉鞋子,用脚丫扑打着湖水。

“姐姐、俊哥,快呀。”

小舟由上等红心杉木制作,细闻一下还有木材和桐油的香气。船篷四柱支撑,两侧开窗,像立着屏风的亭子。画檐彩柱上刻着名人对联,朱漆描金的工艺。篷身左右各有一幅山水画,分别是苏轼的《赤壁赋》和王勃的《滕王阁序》,均出自有著名书画家孙从震之手。舱内有一张小桌,仅供两人对坐。

英俊解开缆绳,用桨在缆桩上轻轻一点,推开层层的波浪。置身其中,有种“鸟在水中飞,鱼在云上游”的错觉。植物也有错觉,比如自命不凡的蒲公英。它坚信自己的前生就是绫纱裙,搔首弄姿地在湖面飘荡,最终化身水生物们的棉花糖。有一种形似蜘蛛的浮游昆虫,拥有六条纤细如丝的大长腿,能在水面上闪电般奔跑。虽说体型不大,但也霸气十足。按照现在的标准来看,即便不是镜虚湖的博尔特,也算是魅力四射的长腿男神。它成功引起了雨璇的注意,获赠美名“水上漂”,英俊则认为“海盗”更适合它。“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古诗中的舞台造型这里也有,雨欣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只红蜓蜓。它在为谁停留,谁肯为它回眸,都无从知晓。不过稍微聪明点儿的蜻蜓,都不会立在这么矮的位置,或许这是诗人对意象的创造。还有一种特大号的绿蜻蜓,翅膀扇动时发出战斗机一样的轰鸣声。自然而然地,它被雨璇称作做“蜻蜓轰炸机”。然而夜郎自大的代价,就是常常被水中“乔丹”当做午餐肉一口吞掉。一些胆子很大的小鱼儿,在欢快地追逐着雨璇的小脚丫……

前面就是荷叶的领地与莲花的闺房了,中间被人工开辟出一条水道,雨璇收起双脚盘膝而坐。荷花深处的风,为每一位造访者奉上清凉舒爽的莲香浴。银灰色的水虿奋力地攀登着莲蓬杆,为日后的羽化登仙做准备。尖尖的尾端刚好脱离水面,激起丝丝涟漪。血红色的水蛭,扭动着妖娆的身段为它饯行。橄榄绿的翠鸟在荷叶丛中假寐,突然间犹如一颗子弹射入水中。受惊的红嘴水鸟一声长啸,宛若一片滴血的白云,掠向荷叶深处。成熟饱满的莲蓬,如同怒目横眉的黑金刚。一旁凋落的花瓣和花蕊,则踏上了孤苦伶仃的漂泊之旅。岛上的歌者们从午睡中醒来,在枝头、在窝边或者其他隐秘的地方,进行下午场的声乐课。

水道的尽头就是湖心小岛,前文介绍的揽月亭就在这里。雨璇仰着头,在亭子中快速地做起圆周运动。她抓住英俊的手,指着棚顶说:“俊哥你看,上面有个鸟窝,几个小光头正在偷看我们呢。”

“你这么大动静,它们不看你看谁呀。”

“咱们过桥到里面的荷风亭吧,那里可是个世外桃源。”

竹桥被浓密的莲叶簇拥着,尽管只有五十多米,但也曲径通幽,非常雅致。有些莲花和莲蓬穿过栏杆,使得本来狭窄的通道,仅容下一人通过。

“姐姐,这里的莲蓬我可以摘吗,好想吃一个。”

“可以哦,只要你不丢下垃圾。”

雨璇得到允许后,摘下两只最大的。她放在嘴边做个鬼脸,先到荷风亭了。三个年轻人促膝而谈,不时有欢快的笑声传出来。待到霞光流满荷风亭时,才恋恋不舍地归去。但见晚风中,颇具古典意蕴的小舟,荡漾在鱼鳞金波之上。在与落日重叠的霎那,宛若一个美得迷离的梦。作为梦田市老年摄影协会的一员,吴院长果断按下相机的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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