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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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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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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我的西间房》连载

第四章 砖炉上的烟火与温情

砖炉之所以给我留的印象深,除了它发光发热、和基本生活一日三餐有关外,还源于几个童年小事。表弟从小一向调皮好动,有一次把我养在玻璃罐头瓶里的两条小鱼偷偷捞出来,放在砖炉的火口上烤,近视眼的祖母发现后一边忙不迭地抢救小鱼,一边拽着打哈哈大笑正要逃跑的他,并强调说让你哥回来知道肯定生大气。而我当时恰好回来了,这一幕完全被看到眼里,脸上又是气又是笑。大约我在一二年级时,祖母花钱买了个长方形的小座钟,除了表盘,我记得旁边是一只用小羽毛堆叠的黑白分明的登枝喜鹊。对于没有任何家用电器的我们来讲,着实稀罕了好一阵。有段时间她就专门安放在我们的枕头边,以便于晚上或早晨随时拿起来确定时间,并感受那种科技带来的愉悦。有一次,她在拧发条时,将铁钮掉落在砖炉的锅灶坑里,我赶紧大喊,近视眼的祖母光着膀子探头伸手在锅灶坑摸索,很近处便是焰苗升腾的火眼,她又将铁钮安了回去,虚惊一场的我们哈哈大笑。满头花白头发的祖母,那次也像个小孩一样。那种没有任何压力的快乐,不是后来这几十年里一般事情所能比的。

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形就像我后来故意弄丢什么,然后又赶紧找到,表情夸张地借此来逗乐一两岁的女儿似的。是的,那段时间爷爷好像去哪个姑姑家住了,黑黢黢狭小但温馨的西间房里,只有我和祖母。我很清楚这一点,在爷爷的面前,祖母也很无奈,孙子是自己的,却要另个没有血缘的男人一起帮衬着来养活。但面对爷爷对我发自心底的排斥和无时不在的喝骂,她又能说什么或做什么呢?作为当时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她也深知不和谐的家庭氛围对我会产生巨大而深刻的影响,所以,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才能尽力让我感受到有别于平时的轻松自在。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天或十几天时间,她也想让我这根当时还小的弹簧尽量放松一些,以免过早绷断。是的,多年来她总是在我这里想着办法,尽管大多数时候力不从心。还有一次,似乎还是我更小的时候,是个很冷的冬天,我从外边回来说冷得不行。祖母把红漆椅子搬来让我坐下,安顿把脚摆放在砖炉上铁火口周围取暖,而心急的我则趁着黑黢黢的光线偷偷把右脚伸进了平时用来通风的炉膛眼。眼神向来不好的祖母先闻到了棉絮布料烧灼的怪味,继而我才感觉到脚指头烫得生疼,她紧张地一边吹一边忙着给我脱鞋。那只她亲手缝制的灯芯绒棉鞋,已经不能穿了,前边被灼红的煤火早已烧了一个大洞。

越小的地方,人就会越想办法充分利用起来,就像香港人在鸽子笼中想方设法扩大利用空间一样。砖炉的面积本就不大,祖母他们在靠墙一侧固定着砖头,铺上陈旧灰白的厚垫子,就是冬天坐着烤火聊天的地方。我腿脚不好,不能踩着炉台顺利坐上去,记忆中经常上去坐的是生活在外院地楼的三叔和后边西圪廊的堂兄。就算这样,那方小小的砖炉只要是到了冬天,对小时候的我而言,依然是一方温暖的大天地。这种大,体现在心境上,因为有别人进来坐着参与访古聊天,我平常一直压抑着的世界就会暂时宽松一些。大姑父有一次坐在上边,用手一上一下不停地拉旁边的灯绳,在对面大红桌上方悬着的灯泡数次亮起并最终彻底熄灭后,他知道把灯泡给闪了。祖母后来说,真没治,你姑父一个大成年人,跟个小孩似的。满脸络腮胡子的三叔坐在那里,经常筒着俩手高悬在炉口上烤火,听祖母喃喃着一些琐碎的小事。我看见坐在炕沿边的祖母,这个时候很慈祥,眯缝着的双眼中似乎满是对生活的满足感。慈祥用在这里可能不是特别恰当,但我一时半会想不起其他更好的形容。在她眼里儿女都是一样的、无分别的,事实上她也关注没什么特长的三叔更多一些。堂兄比我大五岁,从小念书就很不行,在我能反复多次瞬间答出表盘上的时间后,他依然咕哝着对时针分针看不懂,但他是祖母的孙子辈中的第一个,是名副其实的长孙。这个长孙常常蹲坐在砖炉上,和祖母絮絮叨叨说些搞笑的趣事。有一次他舅舅结婚了,事后他回来第一时间告诉祖母他的妗子个头很低,祖母笑着问能有多低。堂兄一边烤火,一边用手在大约十岁左右的我的脑袋处比划着说,还没有他高。祖母笑着嗔骂这个长孙,说他太夸张,堂兄和一脸惊喜的我也呵呵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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