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那些年长的人带给庄子凡的是因沧桑的感动,那么遇到吴少远则是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触。他与自己的不同是山腰上的两个人。庄子凡选择在中途驻足停留,而吴少远则是为登上山顶而到此。唯一由此交际的是他们都是异乡人,不约而同地要找到一个保证自己生活的方式。
那是一个清爽地早晨,庄子凡早已不像最初那样躲在已长高不少的树荫之下,而是和周围人一样地雀跃。他的已经磨损的衣服和被太阳晒黑的脸庞使他与大家并无不同,完全没有当初的那种稚嫩。他的生活已正经能够维持好一段时间,所以他也是断续的才会来这里,只为打发时间。
当时吴少远就坐在当初庄子凡的位置,所以当庄子凡偶尔回头看见他时,竟没有注意到他就是曾经那个离自己不远画画的人。此时的他的手中,没有那只画笔,而他的眼神中的迷茫和因为陌生产生的无助,却都被庄子凡察觉。
庄子凡从沸腾的人群中退却出来,他以稳重及洒脱的步子走到吴少远面前。他惊恐地看着他,心里充满了猜疑。庄子凡立刻露出笑容,表示出他是多么友好善意的接近。
“他现在就和自己当时一样!”强烈的同情心使他的脚步加快。
“我们见过。那时你就坐在那树下画着什么?”庄子凡指着不远的那棵树说。
吴少远转头看着他手指的方向,然后微笑的点点头。他感觉有些意外,他的搭在膝盖上的手不住的相互摩擦,有些不自然。
“如果你想找活干,这样可不行。”庄子凡站着俯视他的脸说。
“可我不知道怎么办好,我看大家都是成伙结对,我就自己。”他的话有些难为情,很无奈。
“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和我们一起。”庄子凡又用手指向他前面,接着说:“不过我们也没什么特长,就是出些力气,你觉得呢?”
吴少远看着那些人正在大声地说笑,也许这把他吸引了。
他“嗯,没问题”,并将相互摩擦的手掌支撑在地上,利落地起身又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土,跟着庄子凡也来到了人群里。
令庄子凡没有料到的是吴少远瘦小的身躯居然藏有那么大的耐力和力量,你丝毫看不出经过一上午的辛苦劳动他感到了疲惫。他的脸有些黑和消瘦,颧骨很突出。当他挽起袖口露出手臂,上面的肌肉棱角分明,给人以有条理的张力。
当时庄子凡已大汗淋漓,于是他摆手示意他坐下来休息片刻。
“怎么样,感觉还可以坚持?”庄子凡问。
“没问题,这不就是生活么。”
“生活?”庄子凡看着远处,那里有一排树,像一个个卫兵。它们后面是闪着光的高楼。
“这种辛苦,也只是生活中短暂的痛痒一样,歇一会儿也就行了。可有些时候,你即使那么努力,但你终会因自己的弱小而妥协。想想,生命中有太多个命运的转折点。如果,我说如果当初我能坚持着学业,也许我就不会在最该创造的年纪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可你瞧见了,现在,我必须靠这个来生存。”他也用深邃如夜空的眸子望向远处。
庄子凡想问他为什么没有继续学业,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生存本来就是件难事,生活就更是会给你层出不穷的选择,让你为难。”
“我想唯一能解决这问题的方法就是坚持一个选择,至于其他的即使会更好也不要轻易就改变。没有太多的选择就不会有太多的痛苦。”
“作为高级动物的我们不是应该追求高质量的生活么?”
“什么又算是高质量,难道就是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是要拥有一颗高贵的灵魂?”
“高贵的灵魂也是要实在的生存,贴近实际能够欣赏而就能得到就最好。”
“是啊,多少人拥有美好却不算很高的梦想也无法实现,而会被这皮囊牵连。他需要温饱!”
“不错,不仅是梦想,很多都是这样。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人生到底该是怎么样?”
“我认为——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你所遇你就该珍惜,你所想你就该去追求。不要在乎是否会实现,只要在生活中找到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就都不要放过。”他笑笑,继续以坚毅肯定地说:“所以只要我现在能够承受,我就会坚持我的梦想。”
“什么样的梦想,一定要付出这样的艰辛?”
“我想要通过画笔来记录自己的生活,并渴望有一天能通过它来满足生活所需。梦想实现了,就不会再和生活冲突。”
“所以你现在浑身都是力气,因为你坚定着自己的想法。你没有别的选择,你不会迷茫。即使这样辛苦,你也认为这是在为梦想添砖加瓦?”
“我想是的。我在年少时因为自己的弱小以及年龄带给我的不谙世事和不成熟,曾做过许多糊涂的事。而直到我开始重审我的人生,我发觉我再不能心安理得的任其放纵。我总要为自己做些什么。”
庄子凡叹了口气,“如果我能在很久之前听到这些话,可能——”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那些荒诞的年华,那些因此失去的一切,他的眼睛上方笼罩着一片乌云。
“嘿,若不是着钢筋水泥的交融,我一定不会遇见你,又怎么能够听到这样的道理,简直开了眼界。”
“你不会笑话就好。像我这样的人也会大谈人生,已经是大言不惭了。”他掸掉衣服上的土,继续着说笑:“你看,说的再多,也还是要与这打交道。”
那天之后,庄子凡与吴少远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甚至相见恨晚,因此庄子凡正经的连续工作了很久。也是在那期间,吴少远向他讲述了自己的家乡,讲他是怎样的来到这里。他谈起自己想要安定,然后有一间自己的工作室,他对美术方面的天赋总让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与他的。
当他问及到庄子凡的情况时,他就告诉他,他想要一次放逐,好让自己忘记过去获得一次洗心革面的机会。直到某次交谈时,他才后悔当时故意隐瞒了自己的事,而有多对不起他的真诚。
当一个人真正地确立了自己的目标,那么他地一切都将与之息息相关。理想从未有什么远大和渺小地区分。瘦小地身躯也可以擎起远大地理想,渺小的理想在被实现的同时也会变得不再渺小。
庄子凡在那天被这其中的道理震撼,他仔细地思忖,但他却不知自己到底有否理想之类的东西,或者他为此正付出的原由。他只记得,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际和几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