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为了不迟到,吴少远要提前一个小时从家往工厂赶。那时的暮色就像他要工作的车间,一样的灰蒙蒙。
他来到更衣室换好工服,正准备要戴上那面具,他听见很有力的脚步声,然后一双大手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本能的回头看发生了什么。
陌生的环境里你总要学着小心翼翼,因为你无法确定何为友善或作弄。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纯净的眼睛,他想起这双眼曾出现在昨日那灰蒙蒙的车间,也出现在他的画作里,所以他是如此的亲切熟悉。他曾在心里盘算这双眼睛会长在怎么样的一张的脸上,因为他无理的推过他的后背,所以他凭着自己的技巧勾画出许多的脸庞:狰狞的,邪恶的······
“原来它们就长在这张脸上,现在看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难看”,吴少远在心里这样的嘀咕,既惊讶也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回应。
“没想到你还坚持来了。当初你来的时候,很多人看你单薄消瘦,都认为你不可能坚持一天。”他说完就哈哈的笑了几声,如同一个打赌的人侥幸赢了。
“我是这里的工长。”他继续说道,然后看着吴少远迟疑的眼神,继续说着:“昨天就是我在你背后推你一把,有些印象没有?”
吴少远正在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觉矛盾着。他还在为昨天此人的无理和粗鲁而有些微词,觉得他是一个冷漠且邪恶的人,而此时他表现得热情和直率与之前完全不同。甚至会让人觉得他是如此的憨厚。他在心里回想自己的确有过退缩和否定自己得考量,直到昨夜他改变了主意。对此他与那些猜疑自己的人会有同感。一把利剑揭穿了自己的伪装的懦弱之布,人之惰性无所遁形。
“像你这样的年纪,完全没必要干这个工作。”
“我想多挣些钱。”吴少远勉强的笑着回答。
“你可以换一个比较轻松,至少是你这个年纪的人做的事。”他环顾四周,像个陌生人看着车间窗口因为空气流动而携卷的飞扬的灰尘,侧耳倾听着机械预热时发出的刺耳的声音。
如果一个身处恶劣环境的人会劝你另寻他路,那么他一定是真诚的。恶劣的环境总让人变得冷漠甚至自私,他怨恨自己遭遇的同时,不会产生任何同情。因为如果有同情他不至于有此下场,他本来是善良,只是环境改变了他。
“也找过几个工作,但都收入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情况。”如果他有选择,相信他不会选择就这样。
“也好吧,做一段时间再说。等找到合适的再换也不迟。”他拍拍吴少远的肩膀,抬头看看时间,“好吧,也该到车间了”。
吴少远跟在他身后,他看着眼前这个魁梧高大的身躯,迈着从容的步子走进车间,他想知道,如果每个人都要在自己的那张白纸上涂上色彩,这个人要涂上什么颜色?
就这样,他起早贪黑了整整一个月。后来他回忆那段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偷了时间机械,不然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过了那一个月。
他等来了一天的休息,这一天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是规定,所以他觉得这是正当的,是理所当然。这天早晨他在往常的时间醒来,一个月的时间已经使他的生物钟有了记忆。传入他耳边的是院子里橘树上麻雀的“叽喳”叫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堪,似乎这一个月所有的劳累一齐在今天在此刻同时出现。
一旦身体习惯了某种负荷,只要精神不放松,它会始终适应着不会感到疲倦。但是当你的思想提醒自己可以休息了,你的身体就会立刻做出反应,平时被它屏蔽的一切瞬间就会出现。
他记得今天是休息日,所以他只眯上眼睛,感觉很是美妙。他躺在床上回想这一月的光景,除了那间车间里的事物就什么也没有了。他在这一月里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如果说有,就是他第一天作的那幅画。那似乎是他从灰尘中深挖出的宝藏,他想着等自己闲下来,就照着它做个雕塑,想象着自己像米开朗基罗一样的雕刻着大理石。然后,在一连串然后的问题下,他又沉沉的睡着了。
他太累了,累的已经没有了对白昼黑夜的敏感,所以一直到太阳将要落入西方,他才睁开双眼。他以为出现了幻觉,太阳已经再次升起。他趴在窗前看了好一会,橘树的影子越来越长,光线正将泛黄,他才缓过神来。这时他的肚子打着鼓,体内的器官因为饥饿各自都发出信号,“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他打算去找庄子凡,这时他的精神已经振奋了不少。他将屋子收拾了一番便离开了家。
自庄子凡收到那讯息之后,他们之间也相互交流了两三次。也因此他的情节得以解放,他有时会再去广场,不然就干点活计,不然干脆就为了无聊而到那里去与大家聊天。
黄昏时他刚到家,正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并且给那花浇了水。他听见一阵敲门声,并且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是他,正经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庄子凡很是高兴,快步的迎了出去。
“我们出去吃个饭,你准备一下。”吴少远看着庄子凡出来就马上说。
“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怎么总也不见你。”
“边走边聊,时间还很长。”
他们互相打趣着,一定要从便利店经过。那时的落日余晖已只残留在便利店的门下边,他们看见女老板和她的丈夫都坐在门后面的柜台里,她们没有注意庄子凡和吴少远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