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梅峰雪的头像

梅峰雪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3/23
分享
《黎明地平线》连载

第四章 水间萍萍水 萍水两相逢

夏天不知不觉就来了,六月二日,刘总找林玉瑞。

“老赵的儿子要高考,你帮个忙!”

“他儿子高考,我能帮什么忙?”林玉瑞被他说的一头雾水。

“嗨,是这样的。”刘起祥笑了,“有个十八大政策理论培训,应该赵冬去,可是老赵的女儿要高考,孩子的事是大事啊,请假不能不准啊,你救急吧,去替他参加培训。”

“什么时候,去哪儿?”

“后天早八点去市政府集合,好像集体去省委党校,具体我也没记住,一会儿让秦秘书给你送一份通知,你准备一下,一周呢,我也不想让你去,一大堆工作啊,头痛!可也没有合适的人,救急吧!”

“好,我去,你也不用急,有事打电话,我的部门没我也能转的开,放心吧!”

“还是你小子,这么短的时间就调教出了一帮顶呱呱的五虎上将!”

“别夸我,年终多发点奖金才是硬道理!”

刚回到办公室,一会儿秦晓娜就送来了培训通知:“林哥,出去培训,带上我噢!”

“带你干什么?不想活了?”林玉瑞和秦晓娜开着玩笑,并低头看通知。

“6月4日至6月8日,去省委党校,南部山区,软禁啊!”

“那儿空气清新,山美水美,就差人美了,所以求带上我嘛!”

“要不你去吧!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位远避闹市的文人帅哥,把自己嫁了!省得祸害我们这儿的这班小光棍,让他们整天神思恍惚,干不了活!”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这次不和你计较了,放你一码,去吧,好好享受远离人世的清静去吧!”

“这口气怎么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的腔调呢!菩萨姐姐,我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提升一个高度回来的!”

晓娜被逗的笑开了花。

于华接到去培训的通知,也没当回事,每年这种培训都会有,政工处的,还要负责人去,当然是她去,看了下去省委党校,那儿前两年也去过,在南部山区,很安静,也许是为了提高培训成效,防止大忙人们以各种借口溜号,新建的政治性的培训机构都选择离闹市很远的山野乡村,不过多数都在风景很好的地方,静下心,呆在那种地方,也挺好。她就按照惯例做好了准备。

6月4日一早,林玉瑞来到了市政府大厅,一看表7:40,他没看到人,正在纳闷:“怎么,我来的是最早的?”

一位小伙子拿着一张表匆匆走来:“请问你是去参加培训的吗?”

“是啊,怎么没人呢?”

“大家直接上车了,请跟我走。”

来到外面,看到在路口处停着一辆中巴车,已经坐了一些人。

上了车,林玉瑞打量着车内,20几座的车内,已经有一半多的坐位上坐了人,大家都是一人一座,可能是互相不认识,先上车的多不愿坐一块,这也是通病,人总是先选择自认为舒服的,不认识便不会在还有空位的情况下主动与别人挨着坐,总想单独坐。林玉瑞看后面还有座,就往后走,他喜欢坐后面,虽然与前面相比有点颠,但是坐在后面可以尽情地观察前面,同理他认为坐在前面会被后面的人尽情的观察,想到那样总觉得不舒服。走到第六排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闯入他的视野。

“于华!”

“嗯?”正在低头弄背包的于华抬起头,看到来人,愣了一下,“你也去?”

“是啊,替别人去!我坐这儿?”林玉瑞指着旁边的座位。

“噢,好的,坐吧!”

陆陆续续大家也就到了,因为是例行的政策培训,大家是不同单位的,多数是不认识的,但是因为组织安排时往往是同类或相关部门的人,所以也有偶然相熟的,也就近坐了,实在不认识,上车后已经没有单独坐位的,便和已经坐好的人打个招呼,然后坐下了,市委办负责组织的就是林玉瑞在门厅里见到的小伙子,小伙子点了人数,本次参加培训的有16个单位,人都到齐了,小伙子给大家讲了纪律,无非全省的多少人参加培训,要注意维护培训纪律,注意形象等等,要求大家要按照要求将培训进行到底,讲完了,车子也就开动了。

车内开始相对比较安静,司机师傅打开车载电视,给大家播放一个相声小品的娱乐片子,节目都是比较熟悉的老节目,看的人不多,不过可以打破相对压抑的气氛,打发这种单调的行程。人和人之间在空气流动的相对狭窄的空间里会逐渐有了被动的交流的欲望,去避免那种过于近距离产生的尴尬,过了不久车内也就有开始聊天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这一阵怎么样?”林玉瑞侧靠着座位扶手,有点慵懒的样子,朝向于华说。

“还行,工作就是那样,没什么,现在也适应了新主管的那一套做法,互相求个平衡吧!你呢?”

“我那还是比较忙的,你知道从前我是搞销售的,一下子弄工程,什么都要从头学,更多的工程,需要跑现场,现在的工程都不好做,各种环节都要求正规严谨起来,一些从前习以为常的做法,现在都不行了,可是弯都不好拐,有时我们拐过来了,对方拐不过来,有时我们没拐彻底,对方倒拐的很利索,所以很多不和拍的地方,工作难度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劳心!”

“是啊,如果是业务方面的技术方面的都可以学习,只有这人心,没法用规范的尺度去度量,这是最难的。”

“在这个转型时期,很多东西从不规范,从人为决策向规范,制度约束转的时候,我们在一线的,是政策前沿的具体实践者,冲击是不能避免的,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不变是什么?”

“原则,底线,按政策来,让质量说话,求得信任,所以现在虽然困难,但是从长远上说是有利于我们的,原来那种蝇营狗苟的做法,虽然短期利益可以立现,但是实物是骗不了人的,所以总有不踏实的感觉,平衡嘛,总量是固定的,比如资金是一定的,流失到不正当的地方以后,正当的地方必然少了,就会让正当的打折扣,现在不正当的漏洞都堵上,大家就全心全意做实该做的,该做的事就会是圆满的,这才是正道,像和尚就该化缘诵经悟法,非要去搞什么经济指标,提高寺庙收入,那是胡扯!”

“改革开放,让和尚赶上时代的列车,不被动化缘了,自己创造经济价值,不也挺好!”于华被逗笑了,也开句玩笑。

“会开玩笑了!”林玉瑞冲于华竖起大拇指,然后说,“和尚的存在是因为佛法,是唯物主义之外人们的另一种信仰,他们是普通老百姓对佛教文明的直接现实的思想寄托,他们的价值不是把寺庙修的多漂亮,而是将自己打造成智慧的寄主,给老百姓疏解烦忧的通途!和尚也成了经济手,西天佛祖不就抢了比尔盖茨的位子!”

“那倒是!”于华不敢大声的笑,觉得眼泪都被笑挤出来了。

“现在实体经济不好干,大家都在想快挣钱,谁也不想做基础,基础的费时间费金钱,政策一变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最怕政策变,时间、金钱都可以控制,但是政策却没法控制,实体就是海上的船,大船小船都有,不管大船小船,政策就是海浪,一个政策的浪头打过来,变化小的打翻小船,变化大的,再大的船也会被掀翻。我们国家人为的东西太多,有时是起了很大的作用,为发展开辟了道路,就像开凿大运河,南水北调等,是伟大的工程,但是干预过多,有时会违背发展的规律,矫枉过正的情况也挺多,害怕乱害怕走偏,也害怕老百姓再受苦受难,所以就在看到一点问题时,急急忙忙地出手,反而害了一些长久才能见效的东西。”

“说到这儿,想起了一个故事,说是,一个人买了一所房子,正是冬天,院子里到处都是枯枝败叶,这个人是个要好的人,就在入住前花了好大的力气把院子打扫干净了,将枯枝败叶清除了,打扫的很彻底。后来总觉得的院子里缺了什么,原来到了春天里,院子里光秃秃的,没有生机!后来遇到了院子原来的主人,那人问他,北墙根下的牡丹是否开花了?这个人说哪里有什么牡丹,他根本就没见啊!原主人就说,北墙根下有一棵十多年的老牡丹花,每年都会开三十几朵漂亮的粉色花朵,丝绸一般,芳香四溢,许多邻居都会跑来看的!那个人才知道他把它们都当杂草铲除了,就因为是冬天,花的本质隐藏在了枯萎衰败中,他没有等到春天看到花的本质!”

“所以有的时候需要耐心,需要等待,给事物一点发展的时间,确定了再决策对它们的处置也许更是负责的做法!”

“现在主观武断的做法在减少,虽然艰难,但是确实在改变,一些原来觉得不可触及的东西也开始试着打开了,比如重审内蒙呼格吉勒图案,光启动再审就用了八年,八年是个什么概念?要有怎么样的耐心才能坚持下来,但是它在现在被重审并还原了历史真相,给了当事人以交待,这不仅仅是一个刑事案件的问题,是一种国家的态度,对待普通人,对待法律,对待制度架构,对待客观规律等等的一种国家管理机器方向性的转变信号,由纵容人为的主观臆断到尊重法度客观实在的转变。我觉得现在虽然还很艰难,但是有希望,可能需要比较长的时间,象那个买院子的人,他只需要等待一个冬天的时间就可以看到美丽了!”

林玉瑞看着于华,她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慢声细语中却有精辟的见地呢!从来没有这么深入地谈过这种问题,原来这是一个有自己思考的人,对社会问题这种枯燥的复杂的东西也是有自己独到见解的人!并不像一个弱女子的看法。

于华只是觉得和林玉瑞的闲谈是自己平常不与人谈论的东西,那些东西是没怎么有机会谈的,女人之间多是丈夫孩子衣服什么的,女人和除了丈夫之外的男人之间不可能有充沛的时间闲扯这种枯燥的社会问题,女人和丈夫之间更不可能谈无聊的社会问题,他们会笑话这个女人是新时期的杞人吧,无端地不把时间用在做家务上,非要去考量这个没用的社会问题,社会问题能改变家庭收入还是能做出一桌子色香俱佳的填饱肚子的美味!所以,于华从来没有和人这么谈过,这么彻底的无所顾忌地谈论自己的那些无用的想法!今天就这么不知不觉中说了那么多。

车子已经进了山区,周围的风景从车窗外闪过,有空调的中巴车很舒适,但是不能开窗,想来开开窗户,那山中清新的空气会扑进来吧,但是,不能开窗,只能看着!谈话也不知不觉停下来,两人都看着窗外。浓浓的绿,偶尔有一丛两丛的鲜红的,嫩黄的,雪白的花儿镶嵌在碧绿的背景上,漂亮极了!于华喜欢这种美丽,沉郁而大气!

林玉瑞是坐在于华内侧的,不靠窗,看窗外,就要越过于华,于华开始专注地看外面的风景,他也就随着看窗外,但是他的眼里更多的却是于华的侧面,浸在日光与树影的斑驳里,时明时暗!

接近中午时,大家到了省委党校。这是园林式校园,绿树掩映,湖光山色,尊重了园林建筑特点,布局疏密有致,大多数建筑都是民居式的古建筑模式,点缀一些现代建筑的时尚元素,清雅而庄重,真是一个好地方!

“可以让枯燥乏味的政治教育有点丰润的滋味,大家会学的下去!可以安慰我被来培训的受伤的心灵!”林玉瑞玩笑地说。

“不想来的人,别最后不想走了!”

培训来回共5天,第一于报到就去掉了半天,最后一天就是回家,这样算下来,学习不过4天半的时间,培训安排的也比较宽松,三天半上课,一天拓展活动。晚上不上课。

第一天吃过晚饭,大家就各自自由活动了,喜欢打牌的就组合起来打牌,平时工作紧张,都是没有时间过瘾的,这种培训就给了大家充沛的时间来进行54路军的排兵布阵,尽情厮杀,也是其乐无穷!经过一天的相处,大家也初步的熟悉起来,各种组合也就诞生了,牌友组合,舍友组合,同乡组合等等,乐趣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没有工作的牵绊,放松下来的人们还是很高兴的,并且还是在这样优美的环境中,虽然没有城市的热闹,但清静正好是这些在工作中拼杀的人所需要的。

学校就坐落在一处山脚下,山比月亮峰矮好多,与其他的山离的远一点,是一个相对孤立的山头,党校依了它建起来,也做了一些简单的绿化和整理,山上道路曲幽,林木葱笼,鸟语花香,倒是一个好去处。林玉瑞约于华晚饭后去山上看看,本来还有各自宿舍的舍友,但是临走了,林玉瑞的舍友被邻舍的拉去凑局,本是爱打牌的,自然也就去了,于华同宿舍的女同志说要等孩子电话,可能家里有事,也就没心情去了。

六月的天已经是热起来,是那种干热,北方的气温高起来了,但是雨水还不充沛,所以白天是热的透不过气来,晚上气温会降下去不少,昼夜温差比较大。

山也就是三百多米的海拔,路已经整过了,看得出是就从前的山路修整的,没有破坏林子里的树木,随形就势地整平硬化,陡坡处则用山石砌了台阶,走起来很舒服。

山林吸收了大量的热量,所以山上还感觉不出夏天的燥热,非常凉爽,林子里还有傍晚的余光,路上也不暗,鸟儿们也许奔波了一天,现在也回到巢里享受天伦之乐,叫声也是温柔婉转的,不是白天的高亢明亮。柔和的风将林子里各种植物的香味充分的拌和,让空气通透而又丰满,山林不似月亮峰的树木单调,有常绿的松柏树,也有黄栌、刺槐、野枣、桃树、山樱桃等等杂树,还有荆棘、紫槐、野葛等小灌木藤萝,野草野花更不用说,这时候刺槐在山外都过了花期,但是在山里还有晚开的,正在花盛的时候,便在空气里塞满了那清甜的香气,荆条正在开出最早的一茬花吧,香气格外浓,是那种雅糯的香,还有酸枣和野枣树也准备开花了,有行动早的,就吐出一丝一缕的淡淡的香。这时的山林是最美好的,还没有被雨水浸泡,新生发的枝叶是鲜亮的绿,各种花香还没有被冲淡,在温热里发酵出各种香拌和在一起,便使林子里的香有了层次!

林玉瑞抽一抽鼻子,感叹道:“闻起来,味道多好!”

“植物的味道,现在是最丰富的时候,浓而不烈!”于华低头头,深吸一口,边走边说。

“表达的还很深刻!喜欢山?”林玉瑞调侃着。

“不如说喜欢山林,太高的山还是有点怕的,我有恐高症。”

“知道,你说过,很严重吗?”

“不知道是不是严重,反正在高处会心慌气短,晕眩。记得和孩子一块去公园玩,她非要坐摩天轮,我让她自己去,她不肯,非让我和她一块,不能太扫孩子的兴,所以就一块上了,从离开地面,就开始难受,最后只好闭上眼,极力控制才没有吐出来,孩子看我那样,也吓的不轻,真相信了我是不能登高的,说起来大家都笑话我,说坐摩天轮也害怕的没怎么听说过。记得小时候,要过一个十几米高的废弃小塘坝,要从顶上过去,大人推着车子顾不上我,我那时有十来岁吧,跟在后面怎么也不敢过,但是大人已经过去快走远了,自己还怕被拉下,所以必须过去,后来你猜怎么办的?”

“怎么办的?”林玉瑞想着那个小小的孤单的女孩,无助地样子,心刺痛了一下。

“双手着地,爬过去的!并且到中间的时候,吓得几乎要放弃,但是父母已经走远了,没办法,最终还是爬过去了,就是长大了,有时还梦到,还有吓醒了的时候!”于华淡淡的说,平静的像没在草丛里的那一串野百合。

于华抬头看一下前面的山路,一段时间的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

“喜欢山林,喜欢树木野草组合出来的宁静,所以我登山不是为了登山,是冲树去的,有点舍本逐末!”于华自己笑了一下。

林玉瑞没有说话,他落后一步走在于华的一侧。

远远地有狗的叫声传来,山的东北侧有村庄,掩在绿树丛里,还有淡淡的炊烟从树缝里冒上来。

“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林玉瑞脱口说到。

“文人笔下是美妙的生活,于真正过此生活的人来说却也是清苦的考验!”

他们说着话已经到了山顶,山顶舒缓,没有陡峭的山崖,是高低错落的平坡,“你也是农村出来的?坐一坐?”林玉瑞招呼于华。

他们找个开阔的地方侧对着坐下来。

“是啊,什么农活都干过呢!”

“看不出来,不象吃过苦的!”林玉瑞笑着说。

“那时候怎么那么多的活,现在看起来倒活的太清闲,有时都会为自己的过于清闲感到惭愧!”

“奇怪的想法!”

“你是怎样的生活,可以说一说噢!”于华侧过头看着林玉瑞!

“想听?”

“可以说说,觉得你也是有故事的人!”

“我的经历也是我们这一茬人的普遍性的经历吧,没有太特别的。”

傍晚的余晖逐渐被远处的地平线吞没了,天渐渐黑下来,东边有一弯新月明亮起来,没有污染的天空是透彻的深蓝,亮晶晶的星星渐次地亮起来。

“我是普通农村孩子,我们兄弟两个还有一个妹妹,我有个大哥,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上世纪八十年代,兴考中专农转非,大哥先考了农校,好歹摘了草帽子,那时对我也是刺激,不服输的性格,所以就使劲在调皮捣蛋的空隙里加劲学习,倒也没落在后边,我们初中毕业,如果报考师范,就有两次录取机会,为了摘草帽子,家里人听老师的劝说也是非要我先报师范,那时也没有什么想法,报就报了,结果就成了比较早的那一类小中专。在师范里没有了升学压力,就拼命的玩,那时师范开设音体美各种课程,有各种兴趣小组,为的是培养全能的小学教师,生活很丰富,对于农村出来的从小只见过语文数学课本的十几岁小屁孩,那也是有相当大的诱惑力,正是青春萌动,活力四射的年纪,所以三年的时间过得也是非常的丰富,学的不精,但是很杂,各种东西都有吸引力,总觉得精力不够用的,那段日子还是很美好的,就是饭不够吃。”

“为什么?”

“那时是定量,一个月三十斤粮食,我们要敞开了吃,一顿饭就能吃一斤馒头,三十斤哪够吃。家庭条件好的,可以给寄些粮票钱,贴补着,像我们家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闲钱给我,所以就会尽量节省算计着吃饭,几乎每天都吃不饱,只有在星期五下午吃大包子的时候才会敞开吃一次,犒劳犒劳自己,一次你知道我们能吃多少个大包子?”能感觉到黑暗里林玉瑞玩味地笑意。

“五个!”于华思忖着说。

“五个?”林玉瑞笑起来,“再加五个。”

“多么大?”

“你记得咱们食堂的包子吧,比那要大一圈,反正现在让我吃,顶多三个。”

“噢,我能吃两个。”于华吐了吐舌头,是够多的。

“我们男生入学时也就十五六岁,那三年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我那三年长了三十多厘米,从一米五直接长到了现在的身高,并且是从在家里吃不饱到一下子相对吃的好,哪里能少吃啊,那时觉得那包子真好吃,所以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每周五是最幸福的。”

“那就是半饥饿地过了三年啊!”

“是啊,那时到了青春期,男孩女孩们多多少少互相之间有了朦胧的好感,功课压力也不大,学校虽然禁止谈恋爱,但是三年后,这些人就是参加工作的成年人了,老师们对谈恋爱也是挣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年龄大一点的也就谈起了恋爱,女生的饭量小,饭票有时就成了情感的红线,女生会将剩下的饭票给男生。”

“你也有喜欢的女生?”于华看着林玉瑞,眉眼里都是笑。

“有,那是一个温和的女生,长得蛮漂亮的,人家还是工人家庭的,就从饭票开始的。她把饭票偷偷放在我的书里,附个纸条‘别找,用就好!’没告诉我是谁,我也没声张,但心里并不好,觉得像偷了人家的似的。后来还是被我看到了,才知道是谁,然后就开始偷偷交往,也不过是自由上课时尽量离的近一点,集体活动时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大家心照不宣,同学也都理解,互相还行方便。那时就已经是师范第二年的下学期了,直到毕业那段时期是最无忧无虑最快乐的一段。但是第一个残酷无情的打击来了,六月底要毕业了,那时中师生是哪里来要回哪里去,有人有关系的可能会相对自由些,像我们这样的农村孩子,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就只能回老家。我没有办法让她跟我走,分手就成了必然,青春洋溢的火苗一下子被浇灭了,看着女孩哭着离开的背影,那绝望单薄的背影一下子戳伤了我所有的自尊,人也一下子长大了似的,心里有了第一块阴影!”

于华看着远处浓浓的夜色下,模糊的树梢,静静地听着!那是一种小小男子汉无助的凄凉!一个自己多么想保护的女孩在自己无能为力中落寞地走远了,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从此不再见。

“回到老家便被分配到了一所偏僻的山村小学,那时我们是为数不多的正规学校毕业的老师,叫公办老师,其他老师都是农民编制的,叫民办老师,是六七十年代国家缺少老师,从农村上过小学中学愿意教学的人里面选出来充实到小学教育中去的,他们没有高的学历,凭着自己的那点基础一边学一边教,坚持到了九十年代初,我们中师生到来,民办教师才不再增加,后来逐渐淡出了历史。那时我们公办教师是被高看一眼的,虽然年纪小,但大家都尊重我们,在偏远的农村,地位还是蛮高的。那时我还没有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有点灰心丧气,大有破罐子破摔的劲头。后来还是因为一件事,好像是因为教的班考试考了个全镇倒数第一,被我们的老校长狠狠的批了一顿,又经过大家充满正能量的感染才逐渐进入教育者的状态。很感谢那些朴实的老师,他们一辈子一边种田一边教孩子,有庄稼一样清新质朴的真诚。一年后,同学校的一位岁数大的女教师给我介绍她的侄女,我那时还因为离去的女同学迷茫、失落、悲观的不行,但出于尊重女教师我也没有拒绝,就见了,人还不错,很漂亮,比我小一岁。那时我们这些刚脱了农民帽子的穷小子,找吃公家饭的女同志不好找,那时吃公家饭的女同志也少,都被比我们穷教师地位高的男人挑走了,找农村的女子就有优势了,往往挑着找,那些漂亮的农村女孩子也把目光盯着这样的人,所以我们那时候是福祸相依的最好注解。”

林玉瑞娓娓而谈,没有喜也没有怨,是水波不兴的平静。

“后来像其他农村夫妻一样,就走到了一起,结婚生子,我教书,她顾家种田,除了庄稼猪和鸡鸭也就没有可交流的了,平平淡淡。她长的漂亮,但是脾气比较暴躁,小学毕业,没读多少书。”

月亮升高了一些,清亮的月光如水,洒在墨黑的林子上,一下子就溶到黑暗里找不到了,白天的热量已经让风吹走了,清冷的夜空里星星密密麻麻,山顶上的夜空很近似的压在头顶。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被人看到了自己那点小聪明,就被调到了我们的那个单位,就这样改变了自己以为会走一辈子的人生路。浑浑噩噩做了二十几年的销售,一不小心又走进了现在的单位,事业不事业,企业不企业,机关不机关,不伦不类。”

“喜欢现在的工作吗?”于华悠悠的说。

“工作还是蛮喜欢的,有动感,不像原来在单位里混,人被混混沌了,生活工作都是一潭死水,人是被各种琐碎埋没了一般。”

“喜欢就好,总得活得有点滋味!你还是乐观的,没有被生活里灰色的东西浸透,还有阳光,挺好,能感觉到你的阳光,别人和你在一块,是温暖的,你有热量,多好!”于华看着林玉瑞,模糊的光线下,那是一个沉静的人,没有了白天看到的热闹,有淡淡的苍凉!

风大了,白天的热量已经被吹散了,山顶就有点凉,本来山里的温度就比外面低,山谷里的寒气没了白天热量的压制,升了上来,山顶上的寒气就重起来。

“天凉了,穿的少,有点冷了吧?”林玉瑞问于华。

“嗯,太晚了,下山吧!”于华站起来,也许坐的久了,腿有点麻,就晃了一下,林玉瑞赶紧扶住了她的肩,手滑下去,挽了她的胳膊,身体从背后靠上来,胸膛几乎贴着了于华的后背,一阵温热辐射过来,让于华的后背被烫到一般。

两人不再说什么,静静地,只有风吹着树叶“哗哗哗……”的响声。

“好了吗?坐得太久了!”林玉瑞问道,口中哈出的气拂到于华的耳朵有点痒,于华微微侧了一下头。

“没事了,腿麻了,坐的时间一长就会这样,站一会儿就好了!走吧!”于华转身到林玉瑞的一侧,手触到了林玉瑞的手,林玉瑞将于华的手握在手心里,于华没有拒绝,手细腻温润,温暖的感觉从手心传到了心脏,心就那么剧烈地跳了一下。

于华觉得自己要化掉了,她从来没有在空间宽敞情况下这么近距离地靠近过一个男人。被男人这样拉着手,也似乎是第一次,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恋爱,和男子亲昵地牵手,挽臂于她来说都是人生经历中的空白;和常磊是媒妁牵线,当时她还有抵触心理,一直在别扭中走过了婚前相处的阶段,也就没有肌肤相亲的经历;常磊是个冷淡的人,婚后他们上街都是一前一后,人前不习惯亲昵,是保守的夫妻。所以对于别的女人来说,尤其是她这个年龄的女性来说,没有和喜欢的男性牵手,这种情况也是少见的,甚至不可理解!但是于于华来说,就是这么奇葩!

山在暗淡的星光下静默,六月的夏夜馨香浓郁,一轮弯月钩在墨蓝的天穹上,似笑弯的美人眸,晶莹清澈,水波轻漾。两人都没有说话,只任风从相牵的手上滑过。

林玉瑞有俊雅的外貌,挺拔的外形,聪慧的头脑,甚至还有多少男人没有却是很吸引女人的幽默,他的条件在男人中算好的,他的生活工作环境中不缺女人,漂亮的,文静的,优雅的,活泼的,大方的都有,也有过喜欢他的,甚至直白地表达好感的,但是他并没有真的动心过,家里的妻子虽然于他来说,尤其是随着他工作环境的变化,他在不断自我提升之后,距离越来越大,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背离她,他知道他于婚姻的意义,他是她的天,他是孩子的天,他家庭的稳定也是父母晚年的靠山,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他们于他来说是坚实的地,是他能站稳不趴下的基础,一旦打破一点缺口,平衡就会改变,天会倾倒,地会塌陷,而他就是社会里一粒小小的尘埃,平静会平静地守护自己滞留的空间,动荡会动荡成人们脚下的污泥。这样的心境,便让他守护住了自己这些年以来的心底的沉静,风行水上,水波寂然,各自舟行,或擦肩而过,留一抹笑影;或平行于一路,留一路笑声,或婉拒于交错,留一点美好的回忆,一路行来,他认真地守护着他的天和地。

但是,现在,他控制不住自己,于华一点一点浸入了他封存的那一小块角落,那里住着他的真性情,那里曾经有一个女子在他们非常年轻的时候驻留过,那里有她留下的被他密封着的泪水,没有风干的稚嫩的柔软的痕迹,那封存的壳被于华撩开了,林玉瑞感觉到了鲜活的血的滋味!他没想去抑制,他不知道要不要去抑制,也许他就没想过去抑制,他在心甘情愿地沉下去,沉到那酵藏了很久很久地感觉里去。当于华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里时,他感觉到了那种幸福,那没有杂质的合欢花的甜蜜的气息!那是他中师毕业时校园里开的热烈的树掩去那个泪水淹没了他所有自尊的女孩时留给他的激烈的记忆。这么些年以来,他最不敢看六月开的似云似雾香甜动人的合欢花。而这个六月,这个合欢花又开的似火的时节,他不愿意放开这只女人的手,他想给她温暖,他也愿意给她看他的伤疤,他愿意让她看到他的软弱,他藏在角落里落满灰尘的岁月。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