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常一然带着于华的发丝和几件常穿的衣服回了家。
推开门的一霎，他有点恍惚，门内的一切，不是他记忆中的家。
井然有序，没了！清新整洁，没了！曾经也算温馨的家，没了！
脏乱、清冷，还有夏天的阴暗、潮湿，充斥着混浊的霉味在推开门的一霎扑面而来。
空空的家里，常磊不在，下午3点多是上班的时间，应该是上班了！
常一然放下行李，不顾疲累，开始收拾屋子，眼泪再一次流下来，这间屋子从此再没有妈妈了！
收拾好了屋子，看一下厨房，空空如也，冰箱内除了发霉一些蔬菜和干粮，什么也没有，想来，这一段时间老爹连这个冰箱门也没开过吧！
常一然到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点熟食和做饭的食材，回到家简单地做了晚饭，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
尽管有年轻充沛的精力，但是多日的奔波与心力的消耗，让他一坐下来就被铺天盖地的疲惫完全浸没了。但是他完全没有睡意，他被疲惫和痛苦包围着，心在疼痛里清醒！
直到晚上9点多了，常磊还没有回家，常一然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愤怒，早就习惯了晚不见早不见老爹的他，突然很愤怒！妈妈是忍受了多少煎熬才将愤怒变成平静，将冷漠变成平淡的啊？原来应该由父和母共同支撑起来的家，现在想来，更多的是母亲一个人在用柔弱的肩膀支撑着，那个父亲不但没有为家顶天立地，添柴加薪，还用不知多少的冷漠灭掉了母亲对家庭燃起的火!母亲在二十多年里，是怎样一点一点煎熬着过那些二十四小时的？是怎样的失望让她在最艰难的时候选择了不见！在最无助的时候选择了独自承受！在最痛苦的时候选择了独自舔舐流血的伤口！
二十多年，老爹给母亲的是什么？这个家给母亲的是什么？这个“家”积淀了多少伤害，才能够让她在最后的时光选择不见，选择决绝地离开！是怎样的伤心，才能让一个虚弱不堪的女人有那么大的勇气离开原本应该最安全的“家”，在最不堪一击的时候离开最安全的“家”，到遥远的陌生地让自己死去！是怎样的伤心、绝望和无助，让她到死都不愿意再看一下这个原本最安全最温暖最有感情的地方！
二十多年来他常一然的安稳、快乐、幸福和健康的成长，不过都是母亲撕裂开自己的心和身躯为他凝筑起的一个可怜的避风港，母亲用自己瘦弱的身躯为他阻挡了一切的伤害，也许正是为了自己才忍耐了所有的寂寞和冷淡的伤害，放弃所有的挣扎，为了他，只为了给他一个相对安稳的成长，让冷漠一点一点腐蚀了她的健康！父亲逃避了自己应该为他们母子遮风挡雨的义务，任性地挥霍自由，而他的自由又怎么不是来源于母亲的隐忍和过度的自我消耗！他常一然和父亲都是吸食母亲血泪的菟丝子！
无边无际的悲伤淹没了蜷缩的沙发中的常一然！
房门外有了开锁的动静，常一然抹掉眼角的泪水。
开门的一瞬间，常磊愣了一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房间，恍然以为走错了门，看到沙发上的常一然，常磊才打消了走回门外看门牌的冲动。
他将钥匙和包扔到沙发上：“一然，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说着便走过来坐在常一然对面的沙发上。
常磊浑身酒气，头发油腻，一身西装皱皱巴巴，完全没有了从前的爽利。
从前常磊都是回家衣服一脱，随手一扔就不管了，都是于华将衣服洗了、烫了、叠好，放在衣橱里，常磊都是随穿随拿，从外套、衬衣到内衣、鞋袜，常磊从来没操心过。妈妈是用怎样的忍耐让自己去做那么多周而复始的没有什么回报的繁琐的家务的啊？
常一然抽了一下鼻子，强忍着又要冲出眼角的泪水。抬起头怒视着常磊。
一然愤怒的目光让常磊被酒精麻醉的神经被刺了一下，他清醒了一点，“怎么这么看我？咋了？”
“我妈呢？”
“你妈去学习培训去了？”常磊不以为然的说。
“多长时间了？”
“三个多月了吧？怎么突然问这个？”常磊打量着常一然，狐疑地说：“还有，不年不节的，怎么回来了？事前也没说一声！”
“这还是家吗？”常一然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喷薄而出，强烈的悲痛让他泣不成声。
“你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常磊虽然不满，看着儿子的眼泪，他突然不知所措，愕然、惊慌！
常一然低下头，让自己平静一点，然后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泪，抬起头愤怒地瞪着常磊。
“妈妈没了！”
“什么……什么？妈妈没了？”常磊愣了，但还是质问着常一然，“你说什么？”
“我妈妈去世了！”常一然双手抱头，埋在膝盖间呜呜地哭了。
常磊惊的张大了嘴，半天没发出一点声音，他的酒也醒了大半，但是他的脑子还是没转过弯来，他觉得脑子一团浆糊，他反应不过来儿子的这句话，他没明白。
“于华，于华死了？”好久他才喃喃着说。
房间陷入长久的寂静，常一然簌簌的眼泪让常磊明白常一然说的“去世”是什么意思了，“于华死了！”怎么可能？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说去世就去世了？三个月前他还和她生活在这个屋子里，她还给他做饭洗衣服，她还打扫家里的卫生，她还是一个生动的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会“去世”？
“为什么？为什么……”常磊由惊愕而迷茫而愤懑而歇斯底里，他一脚将茶几踹翻在地，茶几上的东西碎了一地。
常一然抬起头，默然地看着，看着那个颓然、张皇又愤怒的父亲。
“她现在在哪儿？”半天，常磊问。
“妈妈做了遗体捐赠，我只带回来几件衣服。”常一然漠然地答道。
“她就这么恨我吗？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常磊的眼角也滚落下了泪水。
“您不觉得这些年，您都对不起她吗？”
“这些年，我也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啊！我没有出过轨，我也没和她吵过架，更没有打过她，我哪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常磊揪着自己的头发，他实在想不明白，于华有什么可恨他的地方！
“您以为您不出轨，不打不骂，就是一个好丈夫吗？您这些年关心过她，爱护过她，了解过她，和她好好说过话，静下心来听听她说话吗？”常一然盯着他的父亲，眼睛红红的。“您知道她什么时候不舒服，什么时候生病，什么时候需要您的帮助和爱护吗？”常磊眼里的光暗淡下去。
“她也没和我说过啊，我怎么知道她需要什么！”
“她是和您生活在这个空间里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给了您那么多的关心和照顾，您呢？您有没有用一点点的时间为她考虑过，为她做点什么？您有没有那么一次想过留出点时间给她，您有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您除了工作，您把时间都给了您自己，挥霍在外面的朋友和酒场里了，家于您来说是什么？就是喝多了不花钱休息的地方而已！”
“我就是这个性格，又不是故意的！”
“您用您的性格杀死了我妈妈！”
“她有什么想法，她可以说，她不说，我怎么知道？”常磊也有点恼怒，他又不是于华肚里的蛔虫，过日子需要猜吗？。
“她说了，您听吗？”
是啊，刚结婚的时候，于华也曾经和他说过，让他少聚会一下，多留点时间回家，生硬的说过，也委婉的说过，怕他喝坏了胃，那时候也盼着他多陪陪她吧！但是他没有理，他觉得一个男人就应该在家外面闯天地，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整天在家里陪老婆，那是窝囊男人的表现！应该于华也反抗过，和他冷战过，不让他近身，但是他都战胜了她。逐渐她不再说什么，更不会要求他什么，连夫妻生活都由着他，生活似乎从很早就走上了平静安宁的轨道，尤其是一然来到了他们的生活中之后，于华根本就不再和他有任何的争执，他自由自在游刃有余地在外面闯荡着世界；她在家安宁平静地养育着孩子维护着他的大后方，他们这么些年没有什么矛盾啊！
“她很早很早的时候提过要求，多久了，她根本一点要求都没有！”
“那是因为有的话，她只会更伤心！”
常一然的眼泪流完了，眼里一片空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