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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温泉回来后，于华的生活是踩在虚空里，眼里、心里都是不真实的，似乎是隔了一层雾，都成了模糊的背景。自己也是不真实的，心是悬着的，没处放，精神是涣散的，稀薄飘忽，收不起来！切菜伤了手指，明明就是一把菠菜，竟然切到了手指，指甲连同一小片指尖被切掉了，血一下子就渗出来了，还不好止，也不好包扎，看着黎明的窗外，次第熄灭的灯火，她发了好长时间的呆！上班出门，在院里的花坛处还一脚踩空，莫名地摔了一跤，在中午休息时悄悄看了一下，青了一大块，幸亏穿的多，要不然会留下疤痕吧，她是疤痕体质，只要是破了伤口不但不容易愈合，还容易留下疤痕。几天里一直小问题不断，于华知道为什么这样，她却无力去改变。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不是不想好好做事，而是精神没法集中起来，一切都要从林玉瑞和与他有关的事编结起来的网里过滤一下，生活被这个网围困了，于华扯不破它，白天与黑夜都在网外，被切割的支离破碎。
没有于华的消息，林玉瑞想打电话，他不想发信息，他要听于华的声音。
星期一中午林玉瑞给于华打了电话，但是于华没接，也没有回信息。忐忑了一下午，林玉瑞满脑子都是于华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不会生病了吧？还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在忙吗？虽然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自己忙的焦头烂额，但是喝水的水杯里、伸懒腰的一抬头里、吃饭的那个餐盘里、走路的阳光里都是于华的影子，但是影子是模糊的，他看不清这个影子的面容，他触不到她的温度！晚上的应酬让他十分焦虑，好脾气的他让桌上的人感觉到了他难的的不耐烦。
“早晨吃药了吗？”老同学章宇辰认真地对林玉瑞说。
“好好的吃什么药？”林玉瑞看也不看章宇辰。
“降火药啊，看你火气挺大的，不是上火了吗？”章宇辰坏笑着说。
“老章没正形，不过老林，你有事吗，看上去有点心焦！”郑欣关心的看着林玉瑞。
“没事，工作搅成一团，拆的有点费力！”林玉瑞今天不想应付这个喝酒吃饭的场合，郑欣是成昊机械的老总，是林玉瑞公司的合作伙伴，林玉瑞得给他面子，心里烦燥，面上却还要隐忍，便找借口！
“是啊，精力上开始退化了，要做的事却有增无减，有时真是力不从心了！”林玉瑞单位的副总焦林森附和道！
其他人也顺着这个话题开枝散叶，各自倒一番自己工作上的苦水，吐槽着便又掀起一个氛围上的小高潮。高兴与不高兴的事在酒场上都是推杯换盏的议题，酒兴意浓，亦庄亦谐，真真假假，借了酒把人，尤其是男人的平时不便于不屑于吐露的燥郁之气一吐为快。所以男人没有几个不喝酒的，喝了酒难受，但是没有酒桌更难受，清醒了难受时对酒恨之入骨，上了酒桌互相不喝多也愤然难平！酒就是家里的那个黄脸婆，爱不了也离不开，终是平常男人，尤其是四十岁至五十岁平常男人纠结的生活常态！
林玉瑞的心早不在酒桌上了，他本是个风趣幽默的人，原本是大家酒桌上的开心果，润滑剂，今天的不在状态，他自己也懊恼，却控制不了，去了几趟洗手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看起来正常一点，但显然是徒劳的。再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这是第几支了？已经没有数的概念了，似乎手上就没离开过！由浓而淡的烟雾隔开了喧闹的酒场，他在飘忽的烟雾的背景上看到了那个微醉的淡然却雅致的女人的面孔，他看不清她的表情，烟雾把她模糊的面孔一点一点稀释掉了，喧闹的酒场再次从烟雾后走到他的眼里，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他一点也不清楚了。林玉瑞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咳……咳……”一下子呛到了，剧烈的咳起来，他把酒杯当茶杯了。
“老林，怎么了？”郑欣关切的问。
“……抽烟太狠了！”林玉瑞咳了半天，终于缓过那口气来，淡淡地说，“可能有点感冒，嗓子不大舒服！”
“今年雾霾太嚣张了，连空气都要成问题了，这人类还挣扎个什么劲！早晚自己作死！”焦林森吐槽着，“老林，这么壮的身体都抗不住了，我看这个冬天不好过！”
“今天到这儿吧，我看也不早了，咱们再找个机会聚！”郑欣说收场。他是这一场的主要客人，他发了话，也就意味着大家可以结束这一场酒水调和工作一半真情一半假意的欢宴了！
微醺的林玉瑞没有回自己的小区，他打车来到了于华所在的小区。下了车，他进了小区，在能看到于华家窗口的树丛的长椅上坐下来，抬头看一下那个窗口，拉着窗帘，但还透着灯光。再次掏出烟，“啪”一下用打火机点上，明明灭灭的那一点烟头在黑暗里跳动！右手掏出手机，点开，却是看着屏幕半天没动，任凭亮的屏幕又暗下去。烟自己燃尽了，烫到了手指，下意识地一抖手扔掉了烟头，消散到黑暗中的意识也回来了，赶紧用脚踩灭了还有点火星的烟头，盯着空旷的黑夜，冬天的夜晚，寒冷冻住了人们出门的热情，枯干的自然消弭了人们不甘于拘囿的那点野心，家里的温暖更是融化了仅存的一点不安分的激情，冷冽是冬天的脾气，寂寥是冬天的心情。酒力在冬天的冷风里很快消散，身体感觉到冷意，本能的，林玉瑞又点了一支烟，抬头看着那个亮灯的窗口，被窗帘过滤后的灯光是暗淡的，一盆盆只有轮廓的绿植让他非常羡慕，那是她手经常抚弄过的吧，它们知道她在那个房间里的每时每刻的样子！一直到第三支烟燃尽了。酒被冷风中和掉了，有酒的时候身体是燥热的，酒下去了，身体被带走了更多的热量，冬天的风一吹人会感觉到更冷，林玉瑞打了个寒战。醉酒、颓丧、寒战、无言的不堪，在寂静的夜里都可以消解，浓稠的黑暗吞噬所有的芜杂，有在没有里都化归了没有！
“没有接你电话，是因为当时手机在静音上，看到时却没有勇气给你回电话。觉得羞！愧！虽然矫情，却是真心！本想暂时不和你联系，却只坚持到了现在！”
凌晨两点多林玉瑞醒来，下意识的打开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于华的头像，就看到了这条信息，看一下时间是凌晨1点26分。
“睡不着？”林玉瑞回了一条信息。他对吴惠说睡觉开始变浅了，自己还打呼噜，两个人睡觉的时间又不是很同步，为了不互相影响，不如自己睡书房，反正两个人的房事已经名存实亡，吴惠也乐的清静，林玉瑞在书房里睡便成了自然的事。
晚上喝了酒，凌晨一两点就经常醒，醒了睡不着，林玉瑞习惯看点书。想来倒成了笑话，没有正经时间看书，看书倒成了填补黑夜打发失眠的工具，从前在自己看来高雅的不得了的事变成了聊以自慰的不堪的陋器！不过利用了这陋器，林玉瑞这几年里倒也读了不少的书，冲动的年月买了没读被束之高阁尘封了太长时间的书，倒逐渐被他一本本从尘土里拯救出来，读的差不多了，已经好多年不买书了，看着书架上渐渐少了的生面孔，他前两天还想，该去书店淘点货了！
夜里醒来看点书倒成了常态，最近看一下手机的习惯又丰富了这一夜间的活动内容。
信息发出去，他在盼和不盼着看到回信的矛盾中等待着，点上一支烟，让自己沉到烟雾里去，这么看来烟是不是男人逃避逃避不了的现实的一个屏障，可以让男人躲到这个掩耳盗铃的与周围现实隔开的小空间里享受一下孤独和思考的一种手段。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玉瑞的心跟着狠狠跳动了一下。
“嗯！”林玉瑞看了，还没有来得及回，又是一条信息。
“你也没睡？”
“本来睡着了，喝了酒，这时候醒了！为什么不睡？你怎么样？”
“睡不着！”
“于华，我伤到你了吗？”
“没有，我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状态不好，大大小小的出了不少问题，也许是被惩罚吧！”
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要结束吗？”
“我不知道，也许不见面是最好，可是……如果不见你又更难过！”
“我们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我听你的！”吸了一口的烟自燃完了，长长的烟灰掉在了床单上，林玉瑞盯着书架上那本卢梭的《忏悔录》，浑然不觉！
于华一直没睡觉，在看无聊的电视剧，她想让自己有事干，却又提不起精神做什么，也没有困意，便只好让自己沉浸到无需任何自主意识，又能无限消耗时间的泡沫剧里去。中间有两次躺到床上想强迫自己睡觉，但却睡不着，只好再起来看。
林玉瑞打过来电话，她没有接的问题纠缠着她，被电视剧浸泡肿胀的眼睛和头脑，让她觉得自己要炸裂开来，她最终在基本麻木，但在还有点正常思维的大脑的支使下，经过反复几次的删改后，在凌晨给林玉瑞发了那条信息，她并不期望看到什么回信，她只想把自己再也承担不了的心事发送出去。发送出去以后，她觉得平静多了，大脑一下子清楚起来！电视剧演了什么，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了，关了电视，回到床上，熄了灯，准备为自己履行睡觉的义务。
林玉瑞的信息来了，她看着他的信息，委屈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心，狠狠的挠了一下，酸、湿的感觉爬上眼角。可是她又委屈什么呢？她有资格委屈吗？那个亮的屏幕穿透浓稠的夜色，是撕开了原始的自然，强行闯入亘古的规范，它撕开传统，开辟出一块霸道的地盘，这块地盘要抵御住铺天盖地的夜，又何尝不是惘然！
直到“顺其自然”，于华看着亮的屏幕一点点熄灭，夜终于战胜了这小小的霸道，回归到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