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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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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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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地平线》连载

第二十章 抛却料峭身前事 且向江南烟雨行

“张医生!不好了,16床不见了!”妮娜跑过来的时候,张郁亭刚刚从手术室回到办公室,尽管年轻体质好,但13个小时的手术还是让他疲惫不堪,刚坐到椅子上闭上眼要休息一下紧张的大脑,就听到了妮娜气喘吁吁的声音!

“16床!”耳朵里收纳的声音划过他的大脑,聚焦起那张苍白,却总是平静的脸:“她还是走了!”

于华是上午结的账,她知道张医生今天有台手术,她不想向他告别,虽然非常感激他,所以她选择张医生不在的时候离开了医院。

从网上订的火车票是上午11:40,打车赶过去还是很轻松的。

于华两天前已经向赵总请了假,她向赵总隐瞒了大部分病情,只阐述到请假的基本理由和暂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的心愿,请赵总不要扩大自己生病的消息。从于华进入这个单位,负责人就是赵总,由此赵总很清楚于华的为人,很体谅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火车快速而平稳地行驶着。一上午的折腾让于华有点累,她躺在高速行驶的火车卧铺上,尽管科技高速发达下的火车卧铺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进,但是狭窄的铺面还是让人感到压抑,于华不喜欢火车卧铺,她从前坐火车宁可坐着也不愿意去卧铺,但是这一次不同以往,她害怕自己撑不住,她不想出了问题给不相关的人添麻烦,所以还是买了卧铺票。事实证明决定是正确的,她一上车就觉得支撑不住了,安顿好行李,直接就躺下来,这一阵子她很容易就疲倦。

闭着眼,却睡不着,感觉着自己离开生活的地方越来越远,快速移动的火车,即使在相对静止的床铺上,也能感觉到被撕裂的空间距离的拉伸,膨胀!从前几十年的生活、人情却稀释了一般模糊起来,任何从前与过往的一切都不清晰了,哪怕是最近的那些人和事,随着空间的扩大,都越来越稀薄。

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地接受离开的感觉,以为会不以为然地被带去一个新的地方,但是心随着列车的移动紧缩起来,让她有窒息一般的痛在胸膛里漫延开来,一股热流从心腹间向食管里涌来,她不敢张嘴,她憋着一口气,她让气在心腹间涌动。

她想忘掉的不想忘掉的,想记住的不想记住的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她想抓住的和想放手的,这一刻都被稀释的不成形了,哪里还有可以抓的东西!眼泪还是流了出来,顺着发际线流进脖子里流进了耳朵里。

这是一个安静的小山村,绿树掩映,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却是别样的沉静。

于华走在寂静的小路上,北方的初春还有萧瑟的寒意,嫩绿鹅黄还在灰白中挣扎,那丝丝昂然的生命在淡黄明黄枯黄中拥挤着,到处还都是斑驳的秋冬的疲惫,而这儿,南方的这个小山村,被三面的山环抱着,舒服的倚着山的臂膀,把脚伸到一湾清浅的水洼里,气温已经是暖融融的,温暖与湿润浸透的是绿色与生机。呼吸着混合着不知名的芳香甜润的空气,枯燥冷涩的北方的感觉一点一点消散了,心情也畅快起来。

小山村只有百来户人家,零散在绿树田垄里,多是独自成院,并不紧凑相连,房前花树,房后树花,庄稼也就在花树的边上,一畦一畦的油菜,黄灿灿的,正开的鲜艳,有早插的秧苗排着队,风拂过,它们小精灵一样在水中跳着舞。这种田里有家家里有田的布局是北方不多见的,虽然在北方长大,但是一直以来她喜欢这种潮润的空气,喜欢这种群聚而又各自独立的居住方式,这是她从网上查了好长时间后选中的地方,竟然是真的没有让自己失望。

沿着一条条贯通的或宽或窄的村路,她慢悠悠地走着。

向阳的门口往往坐着花白了头发的老人,闲散着晒太阳,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会老远地抬起头来看着一点点走近的于华,没有好奇没有探寻没有什么激烈情绪的目光里,是混浊的苍桑岁月,这些岁月会消解所有的人和事,然后不带任何情绪的咽下去,而后可能在寂寞的黑暗里慢慢咀嚼反刍。

在一处高大的门楣前,于华有点累了,便停了下来。门楣已经斑驳地看不出什么颜色,成了被雨浸透了的深灰黑色,看不出干或者湿,就是那种深深的灰,其实应该就是黑色了!也许因了它的细腻的纹理,才看上去还有白的一点反光,就感觉是灰的黑;大门上面也是看不出颜色却精美的木质雕刻,祥云飞蝠历经风雨依旧栩栩如生;嵌门的墙体,苍灰的青砖被浅白灰的细缝横竖分割,庄严而又精巧;门前的上马石依旧,现在却是供人休憩的坐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正坐在上面摇一柄包边的蒲扇闲闲地看着由远及近,停步于前的于华,脸上是被皱纹分割出来的慈和的笑,也许她并没有笑,是岁月堆叠起来的笑的影子。

“里面有小杌子,你可能坐不惯石头!”老太太指着虚掩的大门对于华说。

“坐石头应该也挺好!”说着于华在老人对面的石头上坐下来,“您一个人?”

“你一个人?”老人并没有回答于华的问题,倒反问她,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也许不是为了纳凉而是为了习惯。

“嗯!这是一个好地方。”

“好地方,一直都是好地方!好地方留不住人,人越来越少喽!”老人眯起了眼,望向巷子外边。

“您在这个院里住吗?”于华望着虚掩的大门说。

“是啊,住了60多年了,从10几口人到30多口人再到10几口人,现在就剩下一个人了!”老人皱纹堆叠起来的笑意似乎没有了,只剩下了深深浅浅浸透了岁月的皱纹。

“家人呢?”于华悠悠地问,其实她知道多此一问。

“死的死,走的走,都奔了自己的前程了!”

老人手里的蒲扇浅浅地搅动她们安静下来的沉默。

“老人家,我借您一间房住下来,行不行啊?”风拂了花香,这一会儿从墙头上送下来,让这透着暗沉的小巷空灵起来,在花香里,于华轻轻地说。

“打扫起来可是很费劲的!”

“没事,我有时间!”

两个人沉默下来,扇子搅动着气流,很微弱的在两人之间流动着。

“走了很多路吗?”老人家的声音悠悠地飘过来,眼光还是落在巷子里的某个点上。

“走的不多,村口的车站下车,走过来,不远。”

“你看上去挺累!”

“是吗?”

“歇会儿,时间还早!”

地上是斑驳的光影,风弱弱的从树间穿过,草香、花香掺杂在流动的风里,时光是静止了一般的安宁。

“要喝水吗?”老人家问。

“有点渴了!”

“走吧,去家里看看。”

老人手扶着膝盖,头使劲往前伸,上身往前躬,缓缓地拉自己起来,于华想扶老人一把,她却摇摇头拒绝了。

“老了,起来坐下都看着难,其实自己不觉得的难!就是干什么都慢了,快不起来喽,年轻的时候就像风一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像蜗牛一样了,半天也挪不了几步远!”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弓着身子向院里走,于华跟在她的身后。

穿过一个墙皮斑驳的过道,迎面是一个照壁,端庄的檐口,精致的筒瓦,四角飞翘,照壁心是磨砖对缝的拼接基底,中心有一个已经模糊的砖雕“福”字。基座是稳健中透着秀气的简须弥座,虽然没有莲花等精美的雕刻,但是还能看出束腰的结构,使照壁稳中透着灵动。照壁上还搭着一铺绿色的藤萝,仔细看应该是凌宵,北方的才刚刚覆上一层鹅黄的,在这儿却已经是枝叶繁茂了。

转过照壁,眼前是一个宽敞大院,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房屋,房屋都有些破败了,但是因为建的时候多是砖瓦结构的,比较结实,倒也经住了风雨的侵蚀,依然倔强地屹立着。

院里种着各种的瓜果蔬菜,畦垄整齐,倒像是房子长在菜地里。

老人家领着于华走到北屋正中的一间,屋里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两椅,一个陈旧的大壁橱,还有一台电视机,墙角里有几个小矮凳子,老人要给于华取,于华紧走几步,“我自己来。”

说着便去墙角取了,放在门口处。

“喝点茶吗?”

“可以,不过要麻烦您了!”

“没事,我自己也是要喝的,两个人喝还能有伴。”

老人沏茶,于华帮着拿茶具,将一个小茶桌,在门口摆好,老人有一把高脚的竹椅,茶沏好了,老人在竹椅上坐下来。斟上茶,两人慢慢喝,在春天的阳光里,茶香伴着温暖便漫溢开来。

“我们乡下的茶,粗糙了些。”

“我不懂茶,觉得挺好喝的,没有那么苦涩,有点甘甜。”

“茶叶要适量,太浓了就会有苦涩。”

“这宅子,有年月了吧?”

“是啊,我嫁进来的时候比这漂亮,那时候虽然只住在偏房里,呶,就那间。”老人指着西南侧的一间说:“那时候也没觉得矮小,还挺高兴,三四口人挤在里面,咋过来的呢?!那时房子里有人气,兄弟三个与老人一块住,宅子里有老人有年轻人也有小孩子,那时候宅子是住人的,现在宅子是种菜的,房子是冷的,没有人气顶着,也坏的快了,湿气重,房子从里向外腐败了。”

“看上去还挺结实的,没有很大的损坏,就是有点旧了。”

“砖瓦的房子吃劲,雨水坏不了它,主要是没有人气,房梁什么的木料从里面朽坏了。对了,看看你喜欢哪间?”

于华打量着房子们,她拿不准要住哪间。

“我西边那间吧,朝南,虽然小点,光照好,前几年修理这间的时候一块修过的,应该比其他的结实,一会儿你看看,相不中,咱再看其他的。”老人悠悠的说。

“行,有阳光就温暖!温暖就好!”

她们喝着茶,品着阳光和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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