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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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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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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地平线》连载

第二十六章 风骤雨浓芳菲去 花尽尘香和泪吞

春天将孕育了一个冬天的能量都爆发出来,各种树木蓬勃蓊郁,花开的热情缤纷,蜂飞蝶舞,酿蜜传粉。然后在夏天来了的时候,到处都是油绿叶子掩着的大大小小的果子,北方有早熟的杏子,很快的由青蓝转成了奶黄、橘红,有粉白里晕染着粉红的桃子争先恐后地挑开了碧绿的树叶,和炎热一块走进了人们的生活。南方则是金黄的枇杷、紫红的杨梅、黑红的桑椹从油绿的叶底探出头来,芬芳的果香比花香更扎实,甜美黏腻,跨过了长江人们可以比北方的更早地吃上太多丰富的果实。

信阿婆的院子里早就热闹起来,韭菜已经吃了两茬,一半正在抽叶,一半尺八长的长叶纷披;半尺多高的芫荽细嫩浅绿;缠绕攀援的豌豆棵上蝴蝶样的淡紫小花和深绿的豆荚次第探出脑袋,迎着阳光晶莹剔透;紫红的茄子已经拳头大;黄瓜开了花结了绿生生带刺的嫩瓜,脆脆甜甜,于华被阿婆逼着吃了第一个瓜;然后就是由绿转粉的西红柿,直到深红时,摘了咬一口是沙沙的又汁水饱满有特殊芳香的口感。影壁上的那一铺绿色的凌霄中次第的长出了一簇一簇饱鼓鼓的花骨朵,然后就是娇艳妖娆的小喇叭一样的花朵,花儿越开越旺,油绿的叶,艳红的花,这棵凌霄的花红的纯正,美的纯粹,对比强烈,又饱满和谐。

于华能在院子里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更多的时间是于华靠在床头,阿婆在她的门口沏上一壶茶,邀了于华喝上两杯,其他时候便是相对无言的任时光从西墙走到东墙,任窗外蔬果峥嵘,院外果香馥郁,于华不解释,阿婆也不问。

温和的春日一点点蕴积着时空里的温度,暖阳逐渐热烈起来,温和积重,浅淡转为浓烈,夏天的暴风雨来了,热烈不会容忍平静,迅猛的积聚就要有激烈的宣泄,平衡是自然永远的法则。

这小村进入夏季,阴雨多于晴日,有晴的日子,更多是半日的日晒伴随着半日的阴雨,那凌霄便是半日的墙上美艳,半日的地上嫣然。风雨交加,生机与毁灭同步,从春到冬,太阳给予地球能量,地球上的生命便用这能量奏响了一曲抑扬顿挫的交响曲,夏天则是自然界交响曲的高潮,高亢、激越、跌宕不逊。

于华几乎没有力气起床了,虽然极力压抑,但疼痛让她抑制不住那涌上喉头的呻吟。在一个无眠之夜过后的清晨,疼痛让于华处于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在又一阵花香果香拂上她的鼻头,将她从迷茫中拉回了这个世界时,她感觉到了有一只粗糙却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她用力地睁开眼,一滴泪滑过她的脸颊,流进了她的嘴里,好久,她轻轻地说:“阿婆,看来我得走了!”

“回家吗?”阿婆轻柔地问。

于华沉默了好久:“算了,我去医院,不能在您家里走……”

阿婆看着她苍白的脸,汗水打湿了她的鬓角,那双疲惫的眼睛却是清澈的,晶莹的光在里面闪。

她终于还是打了120,她不能让信阿婆看着她离开这个世界,虽然阿婆并没有任何的撵她的言谈和情绪,相反,阿婆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的感情用在了于华身上,于华能感觉到,阿婆那是完全出自本能的对她的感情,一个看惯了生死,也不在乎生死的老人的平静包裹的浓浓的亲情。但是于华不想再给阿婆添麻烦,并且她知道后面会有许多左右不了的事要别人来处理,她要去医院,那里可以处理她后续的事情。

住到医院,再次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她知道必须要告诉一然了。

在稍微清醒的时候,她给常一然发了一个信息,让他请一小段时间假,并告诉了他地址,让他过来一趟。

于华不想给儿子留下遗憾,既使可能会一时的给他困扰和伤痛,但是,她不想让儿子一辈子背负一个找不到结局的遗恨。

常一然赶到医院的时候,于华已经几度昏迷。

推开病房门,一个枯槁的人映入他眼帘的时候,常一然以为走错了门,回头再看一眼门上的号码,没错!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妈妈的面容清晰起来,一路的猜疑和郁闷都被巨大的震惊击碎了,自己淡然平和的母亲,清雅从容的母亲,仅仅半年的时间,被洁白的被单覆盖着,似乎是蒸发掉了所有水分的一朵桃花,衰败枯燥。常一然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母亲,他本能的想逃走。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于华没有睁眼,嘴里却清晰地发出:“一……然……”声音微弱,是于华唤常一然的声音,然后,于华费力的睁开眼,转过头来,看着距离几步外呆立的儿子。

常一然扔掉手里的东西,奔到床边,跪下来,拉起于华的手:“妈,这是怎么回事?”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床单上,常一然将头埋在于华的臂弯里,任由眼泪奔涌。

“一……然,你来了……别难过!妈妈就是生病了,和别人一样,身体出了问题……”于华艰难的说着,“好孩子……坚强一点,还要帮妈妈做些事呢……”

许久,常一然不说话,只任由眼泪打湿了床单。

于华也停下来,要给儿子一点时间,消化他看到的情况。

“妈,怎么会这样?”常一然终于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过年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半年你也没说长病啊,怎么就突然……”常一然说不下去了,眼泪又涌出来。

“你上学之后不久,去医院检查出来的,反正是治不好的,就没有告诉别人,除了后期疼痛,其实我这一阵子过得很自在,挺好!”于华慢慢地轻轻地说,尽量少消耗体力,让话不间断。“就怕你们难过,难过对我又没有什么用,所以没告诉你……”于华停下来,喘一下,歇一歇。

常一然也渐渐平静下来。

“一然,坐下来,有话要给你说……”

常一然从地上起来,搬了凳子在于华床边坐下来,给于华盖好被子单,将于华的手放在被单下的时候,他的眼泪又流下来。

“一然,不要难过,我挺好的,很欣慰!”

“妈,您不难过吗?”常一然哽咽的说。

“不能陪你更长的时间,有点难过……别的,没有遗憾了!”于华歇了一下,继续说:“一然,生老病死,自然规律,我的老人我都已经送终,你也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了,妈妈没有挂心的事了……不过,让你过早的承担送我走的事,我还是有点难过……不过,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儿子呢?是应该由你承受的……对吗?”

“妈!”常一然嘶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挤出来,“那你好好的,咱好好治,能治好的!”

“一然……”于华伸出手来,握着常一然的手,“一然,现实里没有神仙……”于华冲着常一然艰难的笑一下,“咱不开玩笑了……说正事,帮我办一下遗体捐赠的手续……要不,可能没有时间了!”

“您真的这么做吗?那爸爸怎么办?对了,爸爸怎么不在?”常一然被震碎的思维逐渐拼接起来,他突然觉得有好多事都不对头,“还有您怎么会在这儿的医院?”

“过了年不久,我去做了个检查……知道了病情……医生说晚期……治不好了,想了自己的一个心愿……就来了这里……在这里的这段时间过得挺好……没告诉你爸爸……不光你爸爸……你小姨也不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病情……因为知道了……也徒增难过和烦恼而已……于事无益!”于华断断续续轻轻地说着,脸上非常的平静。

常一然沉默了,父母的情况他并不了解很多,妈妈从来不对他说关于爸爸的什么,不光是对爸爸的议论,似乎妈妈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议论过家里或者什么其他的人,妈妈的话不多,除了关注他的学习成长,提供他的衣食住行,她们之间沟通人情世故确实很少;爸爸几乎不见人,陪伴他的时候不多,爸爸也没和他交流过妈妈的什么事,家里三个人没有什么黏合度。虽然他被妈妈照顾的很好,和别的孩子相比,他一样有快乐、有调皮、有幸福的感觉,爸爸妈妈没缺他什么,他的成长是健康的安心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他渐长的情感的认知中逐渐感觉到妈妈不快乐,家庭于她更多的是责任,他从前以为他们家是正常的,家应该就是这样的。但是随着接触社会和其他家庭多了,他才知道他的家庭是偏冷的,是那种没有波澜的平板,可能还是无趣的。他没有见过父母真正意义上的吵架,但是也没见过他们无间的亲密。

“那位叔叔呢?也不告诉吗?”常一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于华闭上眼睛,长久的没说话。

“不必了……让一切化归平静吧!”许久,于华轻轻地说,“你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再帮我处理一下积攒的问题……想开一点……让我放心地走好!”于华说完勉强睁开眼,期待地看着常一然。

常一然看着她,眼泪又一次流下来,点点头,“好吧,我会处理好的!”

于华扯一下嘴角,想笑一下,但终究只是脸上的肌肉动了动,随即眉头皱起来,脸上是痛苦的样子,尽管努力克制着,还是不自觉地发出了一丝轻轻的呻吟。常一然为她盖好被子,去护士站找了护士,护士给于华打了一针,应该是吗啡,一会儿,于华的眉头舒展开来,常一然在床边守着,手握着妈妈细瘦的轻软的手,静静地看着她重新睡着了。

眼泪再一次流出来,他任凭泪水流了满脸满口,咸、涩、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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