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
“后来,冯伯母死了······”
“她闭眼那天,我不得已亲口应允下了这门亲事······那天,冯伯母走得很安详。”
“可那天你在公墓······是不是就意味着······如果真那么做了,你不就违背了宗旨了吗?”
年风苦笑着叹道:”我真得累了,就为了一个报恩的承诺,从我懂事的那天起就背负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这个包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那种感觉真得生不如死!”
“那你女儿冬冬怎么办?她才五岁,你真能不管她?都这么长时间了,她一定很想你。”
说到女儿冬冬,年老师陷入了沉思。自从冯伯伯去世后,在那个已经没有什么温暖可言的家里,唯一让他放不下的就是女儿冬冬。
“我好像听人说,你上大学也是······”
“是的,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这十年的学费多一半儿都是他们家出的,为了培养我成才,冯伯伯背着丧妻之痛依然一如既往地帮母亲供我读书,就连我母亲过世他都没有放弃对我地栽培,直到我功德圆满后回到这里。”
“所以,你要真的离开师母的话,岂不是愧对了他老人家?”
“所以我很矛盾,我不想让自己的良心背负这么重的愧疚,但是,如果我不那样做的话这一辈子都对不起自己的心······人生长路漫漫,就这样艰难地行走,我不知道我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那你在大学里就没有喜欢过的女孩儿?”温德隆知道问年老师这样的问题很傻,但依然挡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呵呵”地傻笑起来。
“大学?我敢吗?我不敢呢,我害怕自己控制不了,害怕会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就为了这个承诺,我大学四年根本就不敢去接触女孩子。你知道那些女孩儿都叫我什么吗?······她们都叫我古老的‘fase'!”年老师边说边摇头哑然失笑。
温德隆听到这个奇怪的名字,不禁“嗤嗤嗤”地偷笑,边笑还边自言自语着:“好有创意的名字!”他本来想克制一下自己,但终究没能控制得了笑出了声,而且笑的声音很大。
年风见他笑话自己,也不由的失笑起来,向他挥起了拳头,温德隆见状拔脚就跑······夜幕中,年风挥拳追着,温德隆跑着,留下一串爽朗无忌的笑声。
温德隆没有回家,跟着年老师回到了他的住处。年风的屋子很简单,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小房子,没有刻意的去装饰,可锅碗瓢盆儿却应有尽有,很显然,他同样有着所有单身男人千篇一律的生活方式。
“你离开后就一直住这里?”
“怎么,这儿不好吗?”
“好倒是好,可也太······”
“好了,傻小子,一个没有了奢求的男人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别对我要求太高,嗯?”
温德隆点头:“这么久了,你靠什么来维持生活呢?”
年风把他拉到一个很大的写字台旁边点头示意给他看:“呶,看到了吧?”
“这个字台很新噢,新买的?”
“那当然,我租了这间房子之后,花了很多钱置办了这屋子里的一切,还行吧?”
温德隆看着这屋子里一览无余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还想说些什么,但担心挨揍还是勉强点了点头,不由得笑出了声说道:“嗯,还可以吧,一览无余嘛······还好了。”
见温德隆笑话自己,年风在他的胸脯轻轻挥了一拳:“你这臭小子,居然敢笑话我。”说完,俩人又一阵笑,笑得蛮开心。
桌子的左上角放着一打一打的稿纸,看上去足有两尺多高,但摆放整齐,井然有序,挨着稿纸处还放着好多书,都是些世界名著。当他走到字台前看到那些稿纸上写满字迹的时候,抬头惊异地看年老师,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他没想到才华横溢的年老师会用这种方式来维持生计,心里很难过:“你帮人抄写作品赚钱?”
年风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已经没有什么奢求了,只要能清清静静、平平淡淡的生活就知足了。”
“你可是咱们学校的才子啊,在县城里也是独一无二的大文豪哎,怎么可以这么作贱自己呢!”温德隆有点激动。
“一切都无所谓啦,就因为要出人头地,我苦苦熬了二十多年,累了,也淡了,现在又如何呢?还不是落了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可你总得考虑一下冬冬吧,这么久,难道你就不想她?她肯定特别想你······再说,师母也一直在找你,要不······”
“别,别让她们知道我的下落啊,这可是命令,你懂吗?”年风很坚决,脸上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明白?”
温德隆见状,知道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作罢,心里由不得直泛嘀咕。
年风去给温德隆沏茶,温德隆直叹气,但也没有办法,只好随手翻起了字台上的书本。
一本《简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便顺手拿来翻阅······在他随便一翻的瞬间,一张人像画掉在了地上,温德隆赶紧拾起担心弄脏······当他用手轻轻擦拭画像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他的心里有点酸酸的。这时,年风刚巧端着茶杯也走了过来,从温德隆的状态里,年风感到了他的那一丝酸楚,那丝确实了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的酸楚。
年风把茶杯放到桌子上,一只手搭在了温德隆的肩上。温德隆没敢抬头,把画像赶紧倒扣在桌子上,一时之间不知该跟年风说什么。年风牵强地笑着,轻轻拿起画像翻过来,看着画像里美丽可人的漪雯对温德隆说:“不错,这是我画的,我搬来这里之后,真得太想她了,就······尤其在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没有她的照片,你知道吗?我始终不敢承认这个事实,我根本就不敢你知道吗?”年风说到这里,一向沉着冷静的年老师居然有些不知所以,而且显得那么无助。温德隆明白了,年老师对漪雯的爱甚至超过了自己。
温德隆吸了一下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呵呵,没想到年老师对美术也有这么高的造诣,仅凭着记忆与想象居然能画的这么神似,可谓是良苦用心了······”他尽管已经在极力的伪装自己,可终究还是以失败而告终,悄悄地流下泪来。当他舔到这些眼泪的时候才发现,眼泪原来又咸又涩,而且是冰凉的。
“其实我找过漪雯,我看她躺在医院几天都昏迷不醒,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那个时候我恨不能冲进病房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只要能让她醒来,哪怕用我的生命来换都可以,只要她能醒来······可当时你在她身边衣不解带的陪着,我没有勇气进去,我也没脸进去······”年风用手抹了一下由于哽咽而流下的泪水说。
“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在她父母的墓碑前受那种侮辱,更不会因此让她差点丢掉性命。”
“看来你是去过医院的。”
“是,我去过医院,好几次我都想进去,尤其在她醒来的那一刻,我几乎是想冲进去······可当我看到你抱着她像孩子似的哭,就松开了那只已经拧开门锁的手。”
“漪雯是个好女孩儿,她优秀,又那么漂亮,可她命运不济。但她需要人照顾,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会遇到更多的不幸与痛苦,要想让她避免这些遭遇并不是你我两个人能单独完成的事,这也意味着她不能单独属于你或者是我,我们只能像朋友和兄长那样去爱护她、关心她,却不能做她的丈夫······”
当温德隆听到“不能做丈夫”这句话之后一怔,有些失控:“为什么?······我不信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就保护不了她,我不相信!我······”
年风见温德隆失控的表情立马打断他的话,而且声音提高了许多:“你必须得相信,我肯定会和冯莲离婚的,而且我也会无微不至地去关心她,对于她的任何事我都不可能不闻不问,如此,漪雯她如何选择······既然她无从选择,那么你想结果会怎么样?会怎么样?······”
“漪雯她需要我的帮助,漪雯的事情我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你明白吗?······当她知道会有两个这么爱她的男人她会怎么做,她肯定会做出另一种选择,因为她离不开我们俩个中的任何一个,你懂吗?”
良久,温德隆抹了一把泪问道:“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凭我的感觉,她一定知道,否则她不会那么紧张我的踪迹,更不可能受了那么大的侮辱还不恨我不恨冯莲。”
温德隆点点头:“怪不得她一直不肯接受我,她明明知道的,她明明知道我喜欢她,可始终都不肯面对。”
“所以,她一直都在承受着一种痛苦,对我们两只能退避三舍,是我们一直在身不由己地帮她、接近她,尤其在她父母双亡之后,她又不能独善其身,只能在我们俩之间保持沉默与逃避,这样对她真得不公平。”
······
两个人的谈话持续了很久。
黎明,一丝微弱的亮光透过没有拉拢的窗帘见缝插针的照进年风的小屋,恍惚中两人感到了一线光明,睁开惺忪的睡眼。年风推了推身边的温德隆懒洋洋地叫着:“嗨,嗨······臭小子,起来了,你还得去接漪雯呢,不能偷懒了。”
温德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个懒腰也懒懒地答:“我知道了,你就别操心了······你起来还要继续你的工作吗?”
“那还用问啊,要不你让我喝西北风啊!明知故问。”他喋喋着。
“我不是明知故问,我是替你不值,白白的浪费掉你的大好前程,真是······”温德隆嘟囔着穿上衣服下了床。
“行了,去吧,上学去,像个管家婆,有事儿就到这儿来找我,罗哩叭嗦的,记得啊。”
“我知道了,忘不了,老年痴呆······切······”温德隆没敢大声,只悄悄嘟囔。
“你又在说我什么呢?磨磨唧唧的,啊?”
温德隆吐着舌头,窃笑。
“快去快去了,真麻烦。”
“快去快去,我还没洗脸呢,你让我就这么走啊,真是的!”
“那还不快去洗,事儿还真多。”年风坐在被子里边笑边说。
温德隆胡乱洗了一通拔脚就走。
“哎呀——把门口的那块面包带上——”年风喊着。快跨出门的温德隆听到后又回过头来顺手拿起面包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还向年风做了一个鬼脸。
“门——门还没关呢,哎······门——”他还念叨着的同时,温德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年风的眼里。
看着门外,年风苦笑了一下摇头。
对于年风来说,有这样一个良朋知己也算是一种福气,至少两个人可以一起去照顾这个深爱着的女人,人生也再无他求。他为漪雯高兴,能有如此爱其之身的两个男人呵护她的一生,也应该算是老天对她的一点点补偿吧!但求这一点点的补偿能随着她走完孤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