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漪雯在电视里没有听到有关此案件的一丁点消息,即使是在民间也什么都没有听到。今天是星期天,温德隆依旧陪着漪雯来到了这间小屋。小屋的光线比较晦暗,他们推开门时,一大片亮光随着照射在对面的一张床上,床上躺着一位老人,他双眼紧紧地闭着,如果不刻意去观察,谁都会以为床上停着的是一个死人。他俩几乎每天都过来,但温德隆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漪雯为什么会每天来这里照顾他。一直以来,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她会有这么一位需要照顾的老人,一位根本没有知觉、没有思想的老人。连日来,虽然心里也一直有所怀疑,但却从来都没有问过,因为他知道,漪雯不说绝对有她的理由。
进门后,温德隆仍然像前几天那样去厨房烧水,然后端给漪雯,漪雯就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似的为他擦洗全身,然后再喂他汤药。
也不知什么时候,隔壁阿婆也走了进来,见到他们自然很开心。
那一夜过后,漪雯就再没有见过丁杰,只是在第二天的早晨去了县里的民政局,她为老人申请了救济。
阿婆是他们的邻居,看丁杰那么小就开始照顾活死人般的父亲着实可怜,也常常抽空帮他洗洗衣服,做口热饭,并照顾着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老人。其实,阿婆也很多次跟丁杰提到过申请救济的事,可丁杰认为,自己已经给社会造成了一定的坏影响,所以一直很知趣的避而不谈。时间久了,阿婆也不再提起这件事,她明白,丁杰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这么多年来,阿婆知道丁杰是靠什么来养家的,但那时候的他实在是太小了,自己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给他讲些做人的本分,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丁杰越走越远。好在丁杰本质不坏,这么多年来虽然有些偷鸡摸狗的毛病,但他并没有十恶不赦。
看到漪雯,阿婆还像往常一样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闺女,又来了?呵呵呵······今天休息呢。”
漪雯见到阿婆边给老人喂汤药边回答:“嗯,今天是星期天,没什么事我就早早过来了,省的让您操心。”她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的柔。
“真是个好孩子啊,处处为别人着想。”阿婆笑盈盈的说。漪雯没吭声,看了看阿婆也笑。
自从漪雯开始照顾老人,阿婆的心里就有个疑惑不解的问题一直都想问漪雯,但好几次欲言又止。今天,她实在有些憋不住了,看漪雯这样尽心尽力的伺候着,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闺女,阿婆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可,可又不知道问出来······是对还是错······”阿婆说着话有些结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漪雯。
“阿婆,有什么事您就说吧。”她做着自己的事,并没有察觉阿婆的反常。
阿婆犹豫了一下,停下了自己手里的活。
“闺女,你每天都来这里,他、他跟你是亲戚吗?······”
阿婆这么问的时候,温德隆手里的活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他看着漪雯,这也是他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他很清楚,这个人跟漪雯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关系,不知怎么的却莫名其妙的被牵扯了这么一件事。一种想知道答案的迫切迫使他直愣愣的站在了那里。
阿婆这么问,漪雯心里不禁一颤,思量了片刻转而淡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是我亲戚。”。
漪雯的回答按理阿婆应该是吃惊的,但阿婆没有吃惊,因为她知道,丁杰的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亲戚,她这样问不过是想引起一个话题,为下面想知道的问题做了一个铺垫。
这时的屋里一片寂静。
瞬间的寂静漪雯停下了喂汤药的手,她抬头看阿婆。她抬头看阿婆的时候汤药洒在了老人的脸上,老人脸上的肌肉动了动,但是,一向细心入微的漪雯却没有发现老人这一非常明显的变化。
温德隆看见漪雯的手抖了一下,见汤药洒到老人的脸上她都没有发觉时,心里隐约感到了一丝丝的痛,这种痛来的那么突然,那么不由自主。随后,阿婆的脸上又闪过一丝不解,那种复杂且又参合着疑惑的神情也让温德隆捕捉到了不该捕捉到的东西,他有点发呆······
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的出奇。三个人怀揣着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思想各自发呆。
好长时间,阿婆又不动声色地问:“那,那他是你什么人呢?······”
“他是我一个朋友的父亲。”
这么多天以来,漪雯的突然出现,阿婆一直在怀疑,她担心漪雯被骗,尽管她对丁杰的人品不曾有过太多的偏见,但还是不由得为漪雯担心。
站在一边的温德隆终于按捺不住,这种莫名其妙的付出对他而言尽管能够理解,但却很辛苦,他不明白的东西太多了,而且还是那么得神秘。于是,他没有办法再克制自己的情绪。
“漪雯,其实,其实我也想知道,我觉得,我觉得你应该告诉我。”说完,他走到了漪雯的身边。
温德隆的这番话让漪雯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一阵刺痛,但她还是刻意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的点头。
“嗯,你说,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我,我只想知道这个老人到底是谁?你究竟是在为谁尽着这种没有情由的义务?还有,这个谁,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怎么会让你如此执着而且毫无怨言地为他的父亲做着这么多的事?更甚得是,你究竟瞒了我些什么?你为什么······”
温德隆一连串不解的提问是漪雯早已预料的,面对他已经隐忍很久终于鼓足勇气提出的问题,漪雯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在她的心里也有着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缘由:他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真的已经自首?或许只是想找一个能为他摆脱负累,而自己偏偏就是碰巧被他利用的那颗棋子,那个只知道轻信于人、感情用事的傻子······漪雯这样想着打断了他还没有问完的问题。
“还有什么想问的,你一并提出来。”
“你打断我的话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或者是,或者是有人在逼迫你?······”
温德隆说的每一个字尽管很低但都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她想说,真的想说,但她还是强压了内心的冲动,因为从她答应丁杰的那一刻起就发誓要隐瞒这一切。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温德隆提出的这一连串的问题。
······
“你不能不说话,更不能逃避我的问题,你应该明白,我有权力知道这一切,你不能就这么瞒着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地跟在你身后做着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意义的事······你知道吗,这样对我不公平!”温德隆有点激动,尽管声音提高了许多,但始终都没有想伤害漪雯的意思。
其实漪雯的心里什么都清楚,她明白,如果自己遇上这样没头没脑的事情一定会更糟,但她不想伤害丁杰,她之所以不说就是不愿让这件事传扬出去,她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她更希望会是另一种结局,一种自己想看到的结局。她考虑再三,决定什么都不说,所以,强压住内心的不忍淡淡的说:“你觉得不公平是吗?”
温德隆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我是觉得不公平。”
“如果你觉得不公平你真的可以离开的,我从来都没有强求过你,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跟着的······不是吗?······更何况,你真得很烦你不知道吗?”
漪雯这些冷漠且没头没脑的话像一瓢寒冬腊月的冰水浇的温德隆浑身拔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温柔且从不发脾气的漪雯会为了这个不知什么的朋友面对他提出的问题给出的答案却是这么的无情、冷酷!他看着面无表情的漪雯好久才缓过神来。
“原来,原来我是这么的多余······是,是,最近的日子我真的很多余······我这么的多余你完全可以告诉我的,告诉我了我就不会再烦你了······”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脚步已经退到了门口,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踏出了门槛,他的背影一点点地消失在漪雯的眼前。
她哭了,流下泪的时候心很疼。
如是,阿婆后悔不已,事情会搞到这样的地步全怪自己多嘴,她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嘴里不住地喋喋:“都怪我,都怪我······”说着话,阿婆追出了门外,边追边喊道:“阿隆,你等等,等等······”温德隆见阿婆追出来,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过头。阿婆气喘吁吁地追过来着急的解释道:“阿隆,别怪漪雯,是我不好,是我不该问那么多,是我······”
“阿婆,阿婆······这不关你的事,真得不关你的事,你别怪······”
“是我,真、真的是我······我······”她越想解释却越说不清楚,急的几乎要背过气去。
温德隆眼看无法阻止,大吼了一声:“不要再说啦!!——”
他的吼使阿婆僵在了那里。
温德隆见状,不知所已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摸了摸下巴说道:“阿婆,你听我解释······这件事真得,真得与你无关,你不用这么自责的······”
“可我······”
“好了,你别说了,真得与你无关,你听我······” 阿婆又想说,温德隆此时此刻真得烦透了······
“阿婆,我说过了,这一切真的与你无关。她的不寻常我早想问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她能这样对我,我已经明白了,年老师说的对,我们真得无法让她幸福!”
“年老师?什,什么年老师?什么意思?······”阿婆听了温德隆的话冲他皱起了眉头。
温德隆苦笑了一下:“没什么阿婆,我是在跟自己说话,没事、没事······”说着,他居然自顾自的离开了,早忘了阿婆的存在。
阿婆看着自顾自离开的温德隆,无言且默默的目送着他的背影,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
却说漪雯,见温德隆那么伤心的离开,怔怔的坐在了床边。她不是不想解释,她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丁杰的事,她只想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于是,她强忍着伤痛默默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得不是有意的,原谅我······”
满怀狐疑的阿婆走到门口见漪雯怔怔的样子,赶忙走了进去······漪雯没有发觉阿婆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看着泪流满面的漪雯,阿婆再也按捺不住,眼圈湿润了,用充满老茧的手摸她的头哽咽着说:“孩子,我知道你有很多的委屈······从第一天见你我就感觉到了,你经历了一场非常人所经历的事,只是你不说,我也没问,阿婆不愿意揭开你的过去,过去那些我没有看到的伤疤,可······可现在,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在我的眼前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你明白吗?······你那么漂亮,心眼儿那么好,这不公平!我不愿意,也不允许!”说完,又用手指轻轻擦她脸上的泪。
阿婆的一席话,和她充满疼爱的举止让漪雯感到了久违了的父母双亲的慈爱。不由之中埋进阿婆的怀里轻声饮泣起来。阿婆紧紧地搂着削肩耸动的漪雯就像搂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两人哭做一团。
“孩子,阿婆不知道你究竟在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可阿婆一看到你那双充满忧郁的眼睛,我就心疼······我害怕你被骗,却什么都帮不到,我着急呀!这种感觉很揪心,揪得疼······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漪雯完全能体会阿婆的心情,听着这些许久都没有听到的满载关爱的话语,漪雯放开了自己关闭了许久的的心门,终于放声痛哭起来,内心早已无法承受的积怨与悲哀在刹那间宣泄殆尽。
温德隆本想一走了之,从此不再关心漪雯的一切,但是,当他真的从小屋离开,又走出很远的时候,无法让自己安然离去的那种牵挂迫使自己又回过头来。当他回过头看到拭泪蹒跚而去的阿婆,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不知不觉又跟着阿婆返回了原来的路······
温德隆站在门口,听着阿婆的话,看着好久都没有放声痛哭过的漪雯,歉疚与悔恨像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自己,滴血的痛。
被脚步声惊到的漪雯和阿婆看见他从门口走进来。
他冲着漪雯和阿婆傻傻的笑,有些尴尬,但充满了关爱。
“对不起漪雯,我······”
此时此刻,漪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居然还会回来。
“我没有怪你,更何况,我也不该怪你,是我在隐瞒,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又怎么能怪你呢?再说了,刚才是我······”
漪雯的话还没说完,温德隆已经把一根手指放在了漪雯柔软的唇边阻止道:“什么都别说了······”
漪雯温热的鼻息轻轻附着在他的手指上,他感到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漪雯静静地看眼前英俊的阿隆,他眼里的火热与执着深深的打动着一个少女的春情。
“阿雯,我们不再呕劲了,还像以前一样,我保证不再追究什么,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如果你一辈子都不愿意说就把它藏一辈子。”
漪雯会心的笑了。
孰不知,漪雯的笑对温德隆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