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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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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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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土地》连载

第二章

村支部在村中央的祠堂东侧,有一排五间的屋子是原来的知青点,后来做了村里的小学,现在小学与邻村合并了,这几间屋子,有一间做小卖部,一间做乡村卫生站,还有三间是村委会。一个白底红字的中共莲花镇明珠村委会的牌子,庄严肃穆,代表这里是村里的最高权力机关。一杆飘扬的国旗,彰显了这里的神圣和威严。一直以来,所有上级的指示都在这里传达,所有的村民纠纷或者恩怨都在这里解决。村委会就是村子里的每家每户的纽带中心。有了她,就有了主心骨;有了她,就有了依靠。虽然,当今社会,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是,计划生育或者外出务工,结婚或者死亡证明,都要来这里盖上村委会的公章,才能生效。当然,自从分田到户,这里的权威逐渐减少,每家都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细心耕耘。收成自知,甘苦自食。除了邻里边界的纷争会过来这里调节,很少人过来这边座谈,也没时间。但是,村支部还在这里,村委会还在这里,老支书就像门口竖起来的一面旗帜,雷打不动地常年来这里。《人民日报》,《江西日报》,《岭西日报》,《参考消息》每天都由邮电局的人员派送到这里。所以,这里又是国际的、国家的、省内的新闻中心,所有的大事都可以从这里知晓。虽然,每家每户都有电视机,但是那些报纸是权威的象征。当老支书与村子里的退休教师来到这里,端详起报纸的大事,过路的村民们依然肃然起敬。

阿福家在村子的北边,靠在后面的矮山。以前儿时,住在祠堂的一间小屋子里,一家人就住一间屋,一排床让他们全家睡在一起。分开单干的第三年,阿福的父亲就带领大家打土砖,在山脚下自家的旱地里砌起了新房,围起了新院。那个时期,家家户户都上山砍杉木,家家户户建起土坯新屋,都搬离祠堂那边狭窄的屋子。

搬到新屋,阿福有了自己的屋子。那宽敞的院子里,很好用来做晒场,两发稻子和花生,秋冬的萝卜和番薯,不再晒在外里边,看着天色急匆匆跑回来抢收。院子里也种上了柚子和柿子,中秋的柚子不再是儿时的奢侈品,冬日的柿子,满枝头红艳艳的,不再让人馋嘴。院角的猪栏和牛圈,让人安心不怕被偷;再往西北一角,还能围拢起来养鸡鸭。这个院子是农家最标准、最风光的院子。有了这样的新屋和大院,哥哥才贵终于有媒婆跨进了他家的门坎。嫂子一家看见了这边的新屋,欢喜得当下确定了终生姻缘。这样一来,各户村民赶紧抢占位置,相互调换着旱地,一个新村就这样在山前山背起来了——家家有新屋,户户有大院,原先宽敞的大路,显得狭小起来了,有的地方只能过板车。当时,能够通过板车,是村民们的基本要求,因此,围墙尽量砌得最靠路边甚至占了公家的大路或圳沟。

沿着大道下到村中央,遇见村民,阿福都忙着打招呼。对方均笑脸以对,夸奖说:“阿福,回来做村主任啊!”既是欢迎又是感叹还是嘲笑。

阿福不会在意这些,在广东的工厂里他都预想了许多的场景。他有思想准备。在他一直以来的教育里,老师和父母都教育孩子们长大要奉献社会,做一个有用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他没有口岸上大学,自然没有接班的机会。当下的轮值就当他人生的第一次接班吧。中国的人口众多,普通的百姓想贡献国家的机会都很少。比如当兵,你除了知识和身体,还得有一点关系,否则,没有机会。阿福很想当兵,但是指标被才德的哥哥占了。大家兄弟一家,没有什么可以争的。农林技术培训,更轮不到他们。就是护林员,被乡下人看轻甚至蔑视的守山佬,也得是乡镇领导的亲戚,换上了民兵的服装,配上了自行车,甚至警棍,也是十分被看好的职业。也只有这样的配置,莲花镇的各个山头才换上了久违的绿装。这些山头的树木茂盛起来,渐然,山溪水清了,百鸟唱归林,终于有了水墨乡村的画面了。

阿福一路看着这样的山村,心里说不出的亲切与高兴。

他来到祠堂,看着祠堂前面的大樟树,想到儿时经常上去玩耍,在树上抓来手指粗的毛毛虫,数它们的两排脚到底有多少只。有时放在女同学的课桌上,吓得女同学哇哇地叫喊。大樟树永远的青翠与苍劲,就像是老祖宗一样的庇佑他们黄家的后人。每年的大年,每家每户都端来好酒好菜来祠堂里,点起鞭炮和香烛敬天地、大树和祖宗。这个祠堂,就是他及全村人的根。

阿福路过这里,心里全是敬畏。特别是这次,他是来轮值村主任的,他觉得心里的使命感更加强烈。他没有进去打扰祖宗。站在大树下,看着祠堂前面的大水塘,里边的莲花已经漂长满了。一些莲花盛开了,有洁白的有粉红的,在宽大碧绿的荷叶的映吋下,显得格外的鲜艳、纯洁。一阵风吹来,携带淡淡的荷花香味,直沁人心脾。阿福记起读书时期的《爱莲说》,感慨莲花的品性。是的,我们炎黄子孙自古以来有很多高贵的品德、伟大的思想或者灵魂纯洁的人,是我们子子孙孙学习的榜样。所以,阿福没有把抓阄轮值的事当作是过年的消遣。他回来轮值,一定尽心尽力服务村民。或者,也可以找到乡村发展的新路子,带领大家发家致富。以前,他一无所有,口袋空空,自己都无法养活,这个念头想都不敢想。现在的境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可以这样想,也敢尝试做了。正如他所想,香香一个人能顶家里三四个人的收入,就是他没有收入,日子不会差到哪里。

绕过池塘,阿福来到了大队部,这里曾经是他小学低年级的地方。从一年级读到三年级。学校就在家的隔壁,有时渴了,下了课还能到家里的厨房里舀水喝。那时,最后一个知青嫁给了老支书做儿媳,知青点便成了村里的学校。他记得,一九七六年,他八岁(虚岁)进学校。学费是玖角钱。他手里拿了一块钱,老师找了一角钱给他。问他的名字,他说是阿福。才明笑他,帮他说了大名:“他是黄才福。”老师把他的大名登记在了花名册上,他看到三个字:黄才福。当天,他牢牢地记在了心里。转眼,三十年过去了,祠堂依旧,学校还在。

他走进村委会,看见老支书戴着老花镜,在认真地看《人民日报》。他永远在为这个国家操心,因此身体及脸上不长肉。粗看很是严肃吓人,但是有时候笑起来也是个亲近随和的人。此刻,他似乎在琢磨国家领导的治国方针与政策。在读小学的时候,老师们总是对他们讲什么是方针,什么是政策,阿福总是糊糊涂涂,混混沌沌。今天,他算明白一点了,那是治理国家的国策。比如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就是治国方针;比如改革开放,就是治国大策。如果没有邓公主导的改革开放,那么就没有今天他们在广东的工作,也就没有银行的存款。这个政策就像分田到户一样惠及百姓,解决温饱及就业,意义深远。

“三爷!”阿福喊了老支书。他排名老三,和爷爷同辈。在村子里,孩子们都以辈分称呼老人。

老支书摘下黑框老花镜,努力地看了看来人,似乎眼花努力靠着记忆辨别他的身份。

“我是才福。清山的老二。”

“哦——阿福。你胖了,肚子都大了!终于等到你了!”老支书放下报纸,起身,十分开心地笑了。那严肃瘦削的脸似乎还停留在温饱还没解决儿时记忆里,但是他精神矍铄,眼光明亮,胡子抖动有力。他伸出一双紫铜色的手,虽然瘦小骨硬,但是,握在手上感觉到力气很大。

“你真回来了?好!我说你会回来!哈哈哈,村子里没人相信,就我相信!”老支书像孩子一样地开心说。

“三爷。我回来,也不知主任做什么,怎么做啊?你要告诉我!”

“不急,不急!有我在,怕什么!”老支书轻松地说。可在阿福的心里,再小的职位,也有很多要担当。他记得,他上一年级的时候,老支书号召大家为伟人开追悼会,那会场布置得庄严肃穆,老支书的威严至今记忆犹新。老支书是他儿时见过的最大的官,民兵连长还背着枪跟着他,要抓谁就抓谁。当然,也没见抓过谁。常年,看见老支书骑着他的自行车,自行车的把手前挂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他从明珠队到莲花公社,从莲花乡到明珠村,从莲花镇到明珠村委会,他就是村民们与外界相连的纽带。每次,他从包里边拿出的红头文件,让全村人期盼、疑惑、焦躁、畏惧或者开怀、满意。

“你看,这本是我们村计划生育的花名册。里边的环孕名单都在里边。外面的宣传栏也有。镇里边的计生办也有一份。环孕检及结扎的人,大家都能看得见。眼下,最大的事是计划生育的工作。妇女主任对这方面的工作清清楚楚,她会跟你汇报异常情况。我们村异常情况很少,现在大家都很自觉了。冬季交粮,每家都有粮食折子,依照折子交即可。没完成任务的,去查明原因。一些家庭,全出去了,过年才回来,回来后督促补交。冬季的征兵工作,你接待一下招兵的人,尽量为村里争取名额。其他临时性的工作,乡里的通讯员会来通知。去乡镇开会,拿回来的政策,该宣传的宣传,该张贴的张贴。就这些!” 老支书几十年的村支书工作经历,哪里的山脉,哪里的旱地,哪里的水田,他了如指掌。

“走,我们去外面看看。这个村子,你生活了几十年,怕了解的不多。这一次,就当你们高考前的补习。”老支书看来做多了这样的工作,或者针对新来的阿福,有了一套培训帮带的办法。

阿福跟着老支书,出来村委会。他像一个学生一样,重新认识一下生他养他的村子。老支书神色飞扬,跟身边的阿福讲起了村史。

“我们村叫明珠村。是很有历史的,相传《水经注》里边就有记载,说南一千里,有山出明珠,夜晚发光,见之,天下太平。配之,长生不老······那些,只是传说。也就说明我们村远古时期就是人类的发祥地。我们的祖上,是宋末皇室的一脉,为了躲避元军的屠杀,躲在这个山沟里,全部改为黄姓。老村在内山的枫树窝。山外这里,是明正德隆时期,我们的祖上考上了举人,做了富甲一方的员外。他选了新址,修建了宗祠。山里的老房子倒塌了,屋基还在。”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来到祠堂跟前,仰望高高的门楼及上面的精美雕刻。平时过年过来祭祖,没有发现那些雕檐画栋的精妙。现在看起来,深感震撼。当时的石匠,手握凿子满脑子的松竹梅,蝠鹿桃。他们组合成各样的格式,表达那个时代祖先心中的愿望及追求。

“远的不说,在清代乾隆时代,我们明珠村出了一个进士,三个举人!另外一家考上进士,在外做官,举家外迁湖南,官至四品啊!秀才,就多了!二三十个。所以,今天,我们黄家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背后的山脉,我们村可是沾了祖上的荣光。我们内山有一万多亩山脉啊。里边的水库,灌溉山外这几万亩良田。不是大跃进放卫星,村子里也饿不死人!”

在阿福的记忆里,生产队的时候,没人去祠堂祭奠祖宗,说是封建迷信。也没有人提及光宗耀祖口号。他们提的口号是——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标语就在祠堂的东面墙上,现在还保留着。祠堂的正门两侧,用白色石灰打底,朱红的油漆书写着——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万岁!自从分田到户,家家户户的粮仓满了起来,年节的时候,村民们自发地感谢大好政策的同时,也来到祠堂里感谢祖宗的庇佑。后来,有的学生考上大学,端上了铁饭碗,成了每个村民的新希望。老人们又端出珍藏的族谱,请出“进士及第”的牌匾来激励子孙后代。育栋叔是恢复高考的大学生,成为了县城中学的模范老师,才谦哥考上了江西工业大学,现在是一个矿山的总工程师。他们是村里的骄傲,是每一年家长激励子女必须提及的榜样。

三进九厅的祠堂建筑群,他们清楚每个巷道每个角落和每块铺路石。祠堂门前的铜钱图案,黑白的鹅卵石镶嵌得非常的美观;巷道里的玉石镶嵌青石,一块咬合着一块,结实得可以承受千斤水牛;高大的祠堂,狭小的巷道,夏日的过堂风让很多人出来乘凉。他们经常在冰凉的石巷里,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自家的排床上。那时,每家每户都有五六口人,谁家打碎了碗,谁家吵架,门对门窗对窗的,都清清楚楚,很是热闹。

眼前的祠堂,显得有些衰老。没人住的地方,到处都长着青苔和芒硝。天井心的鹅卵石,也排列得十分的好看,就像扑克牌上的花牌图案。现在也成了青苔的绿色。祠堂高挑的瓴上,有茅草丛生,还有鸟雀筑巢。好在祠堂内部,清扫干净,祖宗的牌位,规整地排列。

老支书带阿福进到里边,向祖宗们点了香烛,鞠躬礼拜。阿福心里明白老支书带他进祠堂的目的。那是要他面对列祖列宗,做事要克己奉公,兢兢业业。

“阿福,我告诉你,鎏金的牌位是举人以上的;那几个红牌是当年参加红军的祖上,牺牲在了我们这里的赣江边上。当年我们村是拥军模范。他们,都长眠在了红色的土地上。如果有幸存的,我们村也能出将军!你的大爷爷,是当年的红军,就牺牲在自家的门口。你的爷爷还是红小鬼。新四军在池江修整后,考虑你爷爷年纪小,没能被录取。后来,我们地委书记刘建华还来找过你爷爷,喊他机灵鬼。我们新中国,因为他们推翻了旧社会,才让人民当家做主。他们的理想已经实现了!几千年来,都是帝王制,哪有今天的民主协商制!所以,我们时刻要感谢共产党的恩情,时刻铭记先烈们的初心和遗志。多为人民着想,多为百姓办事!”

阿福说:“三爷,我也不知有没有能力,为村民办事!”

“有!你能回来轮值,就有公心!才福,三爷相信你!”老支书感慨地说。

面对列祖列宗的灵牌。阿福受宠若惊,心里有些慌张。破天荒地,老支书拉着他的手,两人共同向祖宗鞠躬。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在村子里,老支书是主心骨,儿子和儿媳都是人民教师。村子里的孩子都是他们的学生。能得到老支书肯定的,都是考上大学或者当兵提干的。他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在外打工的人,现在辞职了,等于一个乡下的种田汉子,再也没有高薪的光环了。就是高薪,也不是受尊敬的指标。但是今天,被老支书给予厚望,让阿福有些战战兢兢。

“你能够带出那么多村民到外面谋生,也是一大功德!阿福,你不要紧张,也不要自卑。你的牺牲让很多公家的人都汗颜。”

两人虔诚地鞠躬了一番,叨念了一阵,走出祠堂。他们面前便是莲花盛开的池塘。

“你们学过周敦颐的《爱莲说》,这塘莲花时刻让我们记住做人做事的原则,时刻参照莲花的品性。现在,是发家致富的大好时机,但是也得时刻警惕人性的变质。”老支书像自己的爷爷一样教诲他。爷爷他从来没见过。但听说与眼前的三爷爷的关系最好。

太阳悬在头顶,三伏天热得狗们都不敢跑到外面。祠堂前面的大樟树,把炎热的阳光顶住了,庇荫着下面的人。

这时,一个担着稻子的后生经过祠堂,看见阿福,停下来。勤奋地说:“阿福哥!阿福哥!”那激动的样子,让才福感到难过和理亏。这个人是孤儿才笨老弟,矮胖敦实,力大如牛,就是不谙世事。三十几岁的人,只会指一下拜一下。十年前,他想带他到外面,给他找一份简单的事做,被香香阻拦下来,生怕被机器伤了或者与别人打架。在村子里,只有阿福跟他说得来,他也只认阿福。眼下农忙,请他的人多,当然每天有酒喝还吃大餐,他也乐得帮忙。完工后好心的人家会给他一些新米。有些人就当短工使唤。当然,大多数人都会尊敬他。

“阿福哥,带我出去。我要坐车。坐火车!”每年回家过年见到他,他都向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如果换做别人,会扭头就走,但是阿福不会。在村子里,在小时候,阿福也这样被人称作是傻子,他知道被戏谑的伤痛。因此,他见到才笨,顿生怜悯和同情。

前些年,是说好了的,结果没让他外出成功。他一直孤身一人,不是如何过来的那么多的日日夜夜。

“阿福哥,你帮我找好了工作吗?”才笨问。

“我回来。就是为你找一份工做。我也不出去了!”阿福关心说。

“真的?阿福哥!”才笨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期盼就是那么的真挚与浅显。

“这次是真的了!我在家里。不出去了!”

“好!”才笨开心地鼓起掌来。

这样说下去,他肯定会忘记身边放下的那担谷子。阿福提醒说:“你得帮人帮到底。我有空话就来找你!”

才笨看了看谷子说:“我担回去哈!要找我哈!”他开心地担起谷子,飞快地奔跑起来了。

老支书看在眼里,夸奖说:“阿福,这个村里,你的心,就像你的爷爷。太慈善了!”他听父母说过,爷爷很多时候,都是替别人承担责任,原来在公社上班,后来被贬为了农民。也好,文化大革命没丢性命就好。

“三爷,大人总说,吃亏是福。这个才笨,吃了那么多的亏。没见他的福啊!”

“人,都是要随命运的!他还走时运吧!”老支书感叹说。

“太公好!”儿子文贤跑过来,他先与老支书打招呼。这是乡村人的礼节。

“文贤,你也好啊!读几年级啊?”

“下学期四年级。”文贤虎头虎脑的,但眼睛里的亮光比阿福儿时多很多,一看就是人精学霸。

“考了多少?”老支书亲切地问。

“还好!”文贤答道,他对父亲说:“爸爸,奶奶喊你赶紧回去睡觉。”

老支书听了忙说:“你刚回来,先回去吧。现在天热,下午日头下山,我们再到后山看看。熟悉一下村里的情况。”老支书也要回去了,他习惯了三餐准时,还要午休。

两人各自回家。

“那么急,喊我做什么呢?”

“奶奶说,你赶紧吃饭,睡一个午觉。”母亲还是担心他昨夜的睡眠不好,叫孙子来催促。生怕他一高兴就去了才明家喝酒。这样的话会累坏身子。乡下,身子是不敢随便生病的,当下的医药费有些怕人。普通感冒,就是十几二十块药,。一担谷子就没了。如果熬坏了身子,住一次医院,那就倒回解放前,成穷光蛋了。

说到睡觉,阿福顿时来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他的睡意被提及起来了,头脑感觉到沉重,眼睑感觉到了麻木。他勉强提了精神,跟在儿子的后面,双脚也沉重起来了。

母亲把饭菜做好了,餐桌上,红辣椒焖鸭子,酸菜炒鸭杂,清炒茄子,看着直流口水。很久没有吃到红焖鸭子这道菜了。他不顾斯文地伸手捏了一块鸭肉,放入嘴里大嚼起来。

“嗯,好吃!”阿福喊道。

儿子已经把饭端在了他跟前。也学他一样用手捏了一块鸭肉,放入嘴里细嚼!也说一句:“嗯,好吃!”

样子和语气都与阿福的一样。

阿福的母亲看在眼里,脸上的满是慈笑。

“耶!你把院子里的鸭子杀了?”阿福问母亲。他觉得那么大的鸭子杀了可惜。七月十五还没到,一般是鬼节的时候,用鸭血淋封包(纸钱)用。

“还有那么多。文贤养的,他要吃。”母亲把心意转给孙子,让儿子领孙子的情。这让他回忆自己的儿童,他读小学的时候除了放牛,也养十几只鸭子。年节的时候,不用到墟上花钱买。有多的鸭子还能担到圩镇上换点油米。那时,田里的鸭草躲不过他们的眼睛,草丛里的青蛙是他们捕捉的对象。大青蛙人吃,小青蛙鸭子吃。七月十五家家杀鸭子,红辣椒焖鸭子是村子里母亲们的拿手绝活。每个同龄的人,对鸭子都铭记于心。今天,母亲杀鸭子,是母亲对他爱的表示。阿福吃在嘴里,暖在心里。

“村子里的事,多请教三爷。你不要拿主意。做好了没做好都会有人说。你轮了这三年,还是赶紧回去上班。人家老板对你那么好,就不要恋家了!”母亲教导自己的儿子。她清楚儿子老实,在哪里都能得到老板的重视。这也是他父亲教导的结果。乡村人都这样教育子女——做人诚实,做事踏实。

“阿福哥!阿福哥!”这时,院外传来才笨的喊叫。他鸭公一样沙哑的嗓子一听就能听出来。紧接着,老黄狗吠了起来。

阿福起身,喝住黄狗,打开院门,拉才笨进院。

“阿福哥,我以为你去了广东。又不带我!”才笨的眼里有些发慌。

“不会的。我不去了。就在家里。你吃饭没有?”阿福再次强调说。

“吃过了。在才光家吃的。”

“没事,过一个门坎三碗饭。文贤,帮才笨叔装一碗饭。”

“阿福哥。我吃过啦。”才笨拘谨地说。

“你看,红焖鸭子。尝尝我耶的手艺。”

看到鸭子,才笨没有了拘谨,接下文贤端来的饭,手里的筷子快速地向鸭肉叉了过去。阿福也帮他夹菜。才笨一边吃,一边点头。他也很久没有吃到那么好的红辣椒焖鸭子了。

“才光的耶(母亲)老了,还种两亩水田。才笨不帮她,都会累倒在水田里。”母亲感叹说:“眼下,才笨饿不到,家家都需要他。这个天虫,好命没好运!”

阿福晓得他的父亲是一个军官,但是在七三年,帮越南打美帝的时候,成为了烈士。他母亲丢下刚满学走的才笨,抱着出生不久的小儿子不是疯了就是出嫁了,总之失踪了。才笨跟着爷爷生活没几年,爷爷也就走了。这个旧社会的秀才,以为给孙子按一个笨的名字,人养起来刚好会相反,没想到成了孙悟空头顶上的紧箍咒,把孙子框笨了。才笨吃是百家饭长大的。他的母亲后来再也没出现过。也许缺乏母爱,也许是头脑有点问题,才笨能吃能睡,就是傻乎乎的。族人送他上学,五个手指总是数不清楚。所以,也就算了。现在三十出头的人,除了一身力气,村子里的人,总是认不全喊不对。但是他对阿福可是记得清楚。打小,每个孩子都欺负才笨,心地善良的阿福不会。阿福会带他玩。有的时候,也会给他吃的。才笨也就跟定他了。他曾经跟他说过带他去广东打工,但是被香香破坏了。说广东不是家里,不可能时刻照顾到他。他等于骗了他一次。这次才笨提高了警惕,他急匆匆地赶过来看阿福在不在家。

“你放心,才笨。我这次不会走的。”阿福晓得这个兄弟的心思。一定不放心他。才笨吃着辣椒焖鸭子,抬头看着阿福,眼睛久久看着,让阿福不好意思。

“真的。我在村里上班。今后我会跟你找一份差事。也拿工资。”

“阿福哥,不是逗我吧!”在阿福面前,才笨似乎不笨。

“你信我!”阿福肯定地说。

才笨脸上有了笑意,把嘴里的鸭子咀嚼得巴扎巴扎响。文贤看着有些急,被奶奶踩了他一脚,说:“喊叔多吃。”

文贤看懂了奶奶的目光,便热心地喊:“才笨叔,你放心吃。我爸不再回广东了。”

才笨看着文贤,开心说:“相信你!小孩子,不说谎话。”

大家笑了起来。为这个可怜的孤儿开怀笑。

吃过饭,阿福打着呵欠,再三交代才笨回去才光家的田里帮忙收割稻子。他说睡一觉也过去帮忙。才笨放心地回去了。

阿福赶紧回屋,把风扇扭开,衣服没脱,便倒在了床上,一会儿,鼾声响起。

醒来的时候,太阳有些偏西。阿福有些懊恼,他赶紧起身,出了屋子。看见母亲还在晒场刷牛粪。他说:“耶,我去去才光家的水田里帮忙。晚一点去山背。”

“要回来吃饭啊!”

“会的。”大家都清楚,才光的母亲够忙了。要做饭招呼你,又多了一件事。

阿福来到祠堂前的那片水田,看见才笨一个人在踩打谷机,才光母亲送禾穗给才笨,那水田烂泥吃力,举步维艰,才光母亲像一个深陷泥潭的鸭子一样,左右扑腾,自身难保。

阿福疾步上前,替下老妪,说:“婶婶,你去歇歇。我和笨弟帮你打完。才光母亲看见来人,笑着感叹说:“阿嘞,阿福啊,你来了就好。我都快躺下去了。”

“伯母,你不听才光的!还种田,出了事,一家都麻烦!”

“明年不种了!不种了!”才光母亲自责起来。而踩打谷机的才笨,看见阿福来帮忙,开心地喊了一句:“阿福哥!来了!”他加大了力气,把打谷机猛地踩快了!

“谷篓谷篓谷篓”欢快的打谷机声,鼓舞人心,响彻云霄。才光母亲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打谷机的后面,帮助清理谷斗,把稻草清理干净,用罺箕把谷子装进箩筐里。阿福连奔带跑,加快了速度。照这样的速度,可以提前把这五分田的谷子打完。

文贤牵着牛去放牧,看见田埂上的草很好。便把牛放在田里,也过来帮忙。收割稻子的时候,小孩子送禾穗是最适合的——他们弯腰转身,身子灵巧,脚力持久。文贤一个人就够应付才笨叔了。

阿福看到这样的配合,让开来,帮才光母亲装谷子。装满一担,他先要担回才光家的晒场。

“阿福,水缸里冰了西瓜,你等一下把西瓜带过来。天热,很好解暑。我也回去做饭,夜饭就过来吃。”

“不用了。伯母,我耶杀了鸭子,不吃会坏掉。才笨也在我家吃。”

“阿嘞!这个嫂子。跟我来这一手。你来帮忙还帮做饭!”

“你也不用做了,一起来。”

“我的胃,只能喝稀饭了。生、冷、硬、辣,都不能吃。吃了冇消化!”才光母亲感叹道,一脸的皱纹,像松树皮一样。

阿福担起谷子,走上田埂。那一担谷子最少有一百二十斤,阿福担在肩上,似乎不在话下。

才光母亲跟在后面,感叹说:“阿福啊,你在广东没有退了气力啊?”

“我们乡下出来的人,没那么娇气!”阿福一边走一边看路。狭小的田埂随时有草蔓绊脚。

从水田到才光的家院,足足有一里路。阿福担在大路上,就想到了要用板车来推更省力气。他担了这担,回来的时候,来到自己的院子,把板车推了出来,这样的话,一板车可以推三担谷子,省去了力气又节省时间。

这样的改进,在太阳将落在西山,老支书来找阿福时,已经把田里的谷子全送到了才光家的院子里。才光母亲热情挽留阿福与才笨吃晚饭,才福说:“伯母。我们就不要客气了。老支书还在路口等我谈公事。”

听到公事,才光母亲就不勉强了。她感慨说:“今日不是才笨,你们父子来帮忙,夜里都不知能不能完工。好了,明年不种了!不要再麻烦你们了!”婶婶抱歉地说。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才光在广州做经理,一个月有几千块,还把哥哥,嫂嫂姐姐们全都带过去了。老头子也去了广州享福。但是才光母亲不习惯城里的生活,说像笼子里的鸟一样,出去走一走都不敢——路多车多,人也多。东南西北分不清,一个人就回到了村子里,还种上了水稻。如有个三长两短,那就她自己说的——造孽了!

阿福交代了晒场翻谷子的才笨,吩咐他晚上再来吃鸭子。才笨想到下午阿福的帮忙,彻底相信了阿福的话。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开心地翻晒着上午的谷子。他光着上身,铜红的身上,肉滚滚的,流淌的汗水,泛着油光。农活做多了,才笨懂得那些活计。

阿福与老支书,顺着溪流往里走,山风从里边往外吹拂,把夏日的暑气吹散开了。阿福顿时感觉到了凉爽,他撩起一角擦了额头上的汗水,以防辣眼睛。山阴像一块巨大的帆布,挡住了天上的日头。地上的青草和树木都变成了青色,不再绿得刺眼了。

老支书心定神凝,像个巡山的大王一样,庄严肃穆。而阿福就是巡山的小妖,跟在后面,有些畏缩。他自从出生以来,没有做过任何干部,哪怕是学校的小组长也没有担当过。最大的官就是在工厂担任的班长,管着手下十几个人的生产进度及质量要求。那是简单的,有标准可以参考的。现在老支书领他他熟悉熟悉村子。这个生他养他的村庄,已经很熟悉了。只是眼下已经发生了变化:先前住在祠堂里边的村民,全部在自家的山丘旱地里起了房子,再次从山下,迁移到山上。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明珠新村。这东西两条山脉就像巨龙一样盘踞在此,以前也叫盘龙山,但是祖先不外扬,也就依照古法,还是称作明珠村。中间的几个丘陵就像是龙身下的珠子,像民间说的双龙抢珠。这也是祖上选中这个地方的缘由。现在,森林恢复了,水也就清了。以前觉得不好的旱地,村民们都建起了新房。”老支书得意地说。封山育林是老支书后半辈子的大事。在大跃进的时候,原来明珠村的山上全是脚盆大的树木,但是为了炼钢全被砍伐了。祠堂的老樟树被几个老人用生命护卫的。那个时候老支书也无奈,明明炼不出钢或者钢水,却保护不了山上的树木。上面的一个调令就改变了一切——前锋村的人砍东方红村的,贫墩村的人明珠村的。砍别人的树木就毫不心痛了。后来,山光了,泥石流也发生。即使封山育林的政策下来了,树木成长起来就是个漫长的过程。自那封山以来,老支书亲自守住山口,得罪了不少砍柴的村民。现在好了,液化气的供应,让村民们彻底放弃了砍柴的念头。眼下,每座山都披上了绿装。一些肥沃的山峦,树木长得郁郁葱葱,焕发出昔日的茂盛。有了树林,山风变得清凉了。原来夏日的风,吹出来的是热风。现在,三伏天的晚上,内山的人家还要盖棉被。

沿着山溪,看得见山丘上林中隐隐约约的白墙黑瓦。这些新居也如阿福家一样,是包干到户几年后,大家手里有了积蓄建造的。八十年代,家家户户在田里打土砖。这样的土房子虽然没办法与祖祠一样使用青砖,但大家不再窝在一间屋子里过日子了。

“这是分田到户大好政策,让百姓们得来的最大实惠!”看着山上的新村,老支书感慨地说。

他们爬上了一个小山坡上,这是明珠水库的堤坝。下面的水青黑的一片,一直伸向里边。白天,水的颜色碧绿如玉,现在山阴把阳光挡住了,便成了青黑色。这座水库是农业学大寨时,县里组织建造的。既可以发电,又解决了山外半个乡镇几万亩良田的灌溉。

坐在堤坝上,看见山外的赣江源头章水,在圩镇的边上。夕阳下,泛着白光。老支书讲述当年红军在这里打土豪分田地,与老百姓互帮互助,亲密如鱼水。后来,红军北上,在这里受阻,死伤无数,把河流填满了,才冲过章水对岸。

“我们村的百姓做后勤支援,拆门板抬伤员。红军的医院就在水库坝底下的山沟里。你爷爷跟我讲,一九三五年,那年他八岁,记得章水的战争打了一天一夜。红军过河后,那些逝者的帽子,被风吹的满街都是。红军的机关枪,就在前面的山丘上。那里,每年的满山红就是红军的鲜血染红的这片红土地。那年,我才学会走路。听到的枪炮以为是暴雨中的雷电不断。”

老支书向他讲述革命故事,是让他铭记历史,铭记当年的先烈,他们为了推翻旧世界,建立新中国,抛头颅撒热血在所不惜。阿福没见过自己的爷爷,今天,老支书给他普及当年的往事,是在教育、激励他,只要是为百姓做事,就得克己奉公,兢兢业业,而不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我们明珠村,山里是大房世芳一脉,三十多户,山外是世裕一脉四十多户。还有世明一脉,道光时期,迁到了饶洲。族谱上记载得清清楚楚。内山的树林是村子里的财产,溪水足够灌溉我们的良田。山脚的五口山塘,也是村子里的财产。旱地和水田都已经分明白了。所以基本上,村民们也就少有了纷争。眼下,大多数人家的年轻人都到外面闯荡谋生去了。村里也就没有什么大事。眼下,是国家发展最迅速的时代,也是百姓发家最安逸的时代!这得感谢我们的邓公敢于拨乱反正,敢于改革开放!”老支书兴奋地说。

他,这个上世纪三十年代出生的人,目睹了日本侵略者的罪孽,看见了国民党的没落,迎接了中国成立,积极参加过土地改革、人民公社和大跃进,又经历了文化大革命,一直在村子里担任基层干部,从糊涂到清醒,从清醒到高瞻。他的话语,可是情真意切,启人心智。

阿福看着这个山村,看着山丘及排田还有水田,水田里的老少像搏命一样的劳作,心里一阵子难受。他头脑里闪现出一个念头——如果能够在家带领村民在家发家致富多好啊!家里的老少就有人照看,老人们不会这样做繁重的农活,儿童们就不会那么孤单。他想起八年前,他与妻子外出的时候,懂一点事的文贤哭着在地上打滚。但是他和香香还是抹泪转身上了长途车。他的心也在流泪淌血。每一年新年过后,每一家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父母离开,那些无助的眼神,嘶声裂肺的哭豪,刻骨铭心。

在广东打工的日子里,他们也谈及了此话题,但是,在家谁有挣钱门路呢?谁敢回家投资又能做什么呢?种田,每个人只有七分地,地里的收成换不来几个钱;搞养殖,十年前就探讨过论证过——没有技术和市场,是不行的。所以,他们只能在外务工。星期天,唯有在街上的电话亭里,一分钟一块钱,打回家中的小卖部,听听大人和小孩子的声音,来安慰家人、孩子和自己。现在,儿子已经十岁了,下学期上四年级,他在山脚下的水田里放牛。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在爷爷奶奶的教育下,像他一样乐于助人。如果不出意外,他能够考上重点中学。将来,考上大学,才是他们这一代人的新生活。不像他们的父辈,在车间,用汗水换来报酬。这不是歧视劳动,而是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下一代的他们也应该可以做时代的冲浪人。

“阿福啊!你们这一辈,就不要像我们这一代人一样,有时刻板陈腐。上面的政策不论好坏,照葫芦画瓢——这样是不行的!大跃进,大炼钢,明明是不可取,却还是愚昧执行,把全部的山林砍光;文化大革命,明明一些好人被冤枉,我们却做了违心的批斗,把社会的精英关进了牛棚里······这些,都过去了。现在,政策一片大好,国家不干涉百姓过日子。“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把真正的这个大好时机给了你们这一代。你们应该有新思想,新观念。敢于闯荡,也敢于创新。就像中央领导说的——只要是为了百姓的福利,就不会做错事的!”老支书深情有殷切望着他,补充说:“所以,你回来了。用你在外面的眼光来看我们乡村,能不能找到一条新发财路子呢?说真的,一般的工作我还是可以应对的。即使我退了休,做顾问,村委会的工作也可以照常运作。我只是希望,你这次回来,能够给村里带来新路子!”

阿福听了,心里吃惊又叫苦。他原来觉得把计划生育工作落实好,把几家五保户照顾好就可以了。没想到老支书给他提了新问题,新希望。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他只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只是一个执行力还说得过去的人。要自己去设想、去规划新路子,那还没有尝试过。

“不急哈,才福。慢慢来!三爷看好你!”看到阿福的表情,老支书宽慰他说。

此时,夕阳西下,山沟从灰暗一下子变成了清亮,闷热的暑气被山风吹得无影无踪,十分的舒适。山鸟叽叽喳喳地归巢,山猫斗尖叫闹着;村民们渐然收工回家,或担着谷子,或提着菜篮;炊烟在各家各院升起,有的奶奶在院门口呼喊着孙子回家吃饭。喊声在山里回应着。

这是久违的村庄的气息。

两个人看着天色渐暗,起身回家。阿福看着家乡,这个熟悉的山村,他跟老支书说:“三爷,我会往这方面想一下。但不一定可以找到新路子。这些天要收稻子,村里有事就来喊我!”

“好!你只管大胆地想!三爷支持你!”老支书像找到了合适的接班人一样高兴。在他看来,村子里有文化,见过世面,守信用的人不多,眼前这个被称为傻阿福的就是一个。

这样的一个人,就是今后发达了,他一定不会忘记明珠村村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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