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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环境美化了，住宿环境舒适了，游客也就多了。老百姓多了赚钱的路子。真应了中央领导领袖经典的话语：“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然而，一些地方的环境，表面上是绿水青山，实际上污染严重。比如明珠村的外山池塘，养不了甲鱼；山上的脐橙及柚子，很明显叶片上各类斑点无法挂果。明珠村靠工业园区太近了，一些废气工业园区晚上偷偷排放，弥漫在莲花镇的上空。秋冬一到，北风一起，刚好往明珠村的这边灌来。一些村民渐渐习惯，但是一些年岁大的呼吸道病就来了，胸闷气短，咳嗽不止。陆陆续续跑到镇上的医院，轻一点的住一周的医院，报销八成，开心回来；重一点的转到县人民医院，还有一些更严重的，被诊断为肺癌，一家子人都慌乱了，筹钱治疗，最后人财两空。
有时的白天，工业园区的黑烟直冒，明眼人都看得出那里是污染源。一些村民向阿福反映。
阿福觉得这些问题现在必须解决。他再次向上级领导汇报。但是镇级领导的回复是权限不够，没有得到解决方案。况且，莲花镇的财税全靠这个工业园区，还有许多本地的村民还在这些工厂上班，镇领导于心不忍。
在一次刘书记前来明珠村视察工作的时候，阿福又把这个话题提了出来。
刘书记拿着报告，看着周边的环境，原来的田园风光，表面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光鲜，但是空气及水源被污染了。大家肉眼都看不出来，水里的鱼和山上的果树受不了。当然人也许会因此生病。
刘书记看着周边的环境以及不远的工业园区，权衡了一番，决定刮骨疗伤，整治一下工业污染问题。他记得几年前，黄才福跟他提及过环境污染问题，当时的工作重点是提高税收。现在，老百姓身体出了毛病，得赶紧重视治理，如果病倒膏肓，那就迟了。
回到县里，他把这个问题提交给了常委会讨论。大家讨论一番后艰难地通过了整改方案：由环保局主办，工商局公安局协办，在限定时间内，让企业把污染问题解决。解决不了的，立即关门转型。在扩大会议上，管工业的副县长与招商局似乎难以接受，他们说：“当初我们下了那么大的精力把工厂招来我们园区，现在却痛下杀手！”
刘书记说：“现在不一样了！我们的经济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不依赖这些污染企业。我们招商局今后的招商引资，一定要把环保问题放在前面。引进资优质的、没污染的企业！我们的工作应该改称为择商引资！我们筑巢引凤，不是引来乌鸦！”
不久，工业园区的黑烟不再冒出来了。
几家工厂自行花钱整改，把废气、废水、废渣经过过滤后达标排放，得到了县里的嘉奖。
几家工厂无视警告，私下排放，被村民举报，由法院封厂。
有的企业老总或者领导私下找刘书记，被刘书记一句话顶回去：“环保问题没有商量，也绝不姑息！”
为了让领导干部正视环保，刘书记还带领大家去医院了解一些职业病或者呼吸病。同时，轮派干部驻点乡下，与百姓心连心，共生活，同呼吸。
大家的观念才渐然转变过来。
另一边，阿福带工作队到养殖场，要求养殖基地的化粪池也被要求砌池密封起来，发酵后运到外面的蔬菜基地。香香很难理解，觉得内山没有住人，气味影响不到任何人，修建起来肯定要花一笔资金。因此不想配合，阿福对这个新任的老板娘说：“你不整改，等着法院来封场！”
“不是你的兄弟在做县委书记吗？傻阿福，要用关系的时候，你就提着尚方宝剑来对付自家人，你真是傻到家了！”听到这样的回话，村民们都大笑起来。但是阿福当即请随队的环保人员开出了《整改通知书》，把通知交给了原来的财务主管，也只有这个人有点脑子，会考虑后果。
“认真执行！全县无死角！这是刘书记的原话！大家都别有侥幸心态。”阿福严肃地对香香说。
“你滚！你这个傻瓜蛋！永远开除你！没有我的准许，不准他进入！”香香生气地说了这话，转身便走。她的言外之意，外村人没有来到内山，是不可能知道这个养殖场的。
育朴叔在一旁直摇头，他这个厂长哑巴吃黄连，说：“好吧！我会找人砌起来。”
“一定要依照要求办理，不能随便了事。严谨把污水渗透到地下水！”阿福再次强调：“我们赚钱有道！表面上猪的粪便都没有外泄，但是地下水可能就坏了。所以，这个化粪池一定要用钢筋水泥浇筑！”
“晓得了！你都不怕花钱，我照办就是！”育朴说。
“你不是老板了！被开除了！以后不准进入我们的养殖场!”边上的安保打趣说。阿福看着以前他招聘过来的员工，外山的老弟才精哥，摆出一副不认人的样子，又惹了大家一阵大笑。
“你们难道不知吗？现在医院的怪病多了。医生都毫无办法。可能是环境污染造成的。以前的五金厂，什么铅超标，铬超标，我们听都没听过。现在的猪饲料，真的，我也不清楚是怎样的配方。我们现在有办法有能力，还是要把环保放在第一位。否则，我在我们村子里养猪，造成了村民生病。我良心会不安！”阿福没有生气，跟眼前的老哥讲起了道理。
这个傻儿子！这个公家的儿子！这个大公无私的村主任，在外人看来已经是迂腐透顶了。大家背后议论说。
阿福还带环保局的人前往他的蔬菜基地，请环保局的人员提出宝贵的意见。环保局的检测人员看到那一片的蔬菜棚以及里边堆放的发酵了的农家肥料，对他的基地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的农药及化肥都是经过农科所认证的。我们对于这些有害健康的药物和化肥，管控极严。也就不存在地下水污染的情况。”黄才福介绍说。
这时，蔬菜联合公司送菜过来检验，检验人员看见老板和执法人员，眼里一阵慌乱。
阿福当即觉得问题严重，召集检验人员严格检查刚送来的蔬菜。
不久出来的数据，令他十分震惊——保鲜剂不合格，而且严重超标。他当即退了这车蔬菜，并要验货员做出解释。
送菜的老板，承认了这次的错误，也承认了贿赂了验货员。
黄才福当即开除可验货员。
他立刻召集所有员工说：“我反复强调——生财有道！我们赚取昧心钱，会遭报应！今后谁再违规操作，立即开除。违法的将受到法律制裁！”
私底下，才银主管对阿福说：“老板，其实，保鲜剂使用也在可控的范围。如果这样严格执行，很多蔬菜在路上就会——变质腐烂！”
“我们不是计算好了的运送时间吗？”黄才福疑惑着问这个主管。
“有的时候塞一下车，或者，车况出问题，这车蔬菜就报废了！”
“那是有的时候啊！我们的保鲜剂绝不允许超标！”
“我们不超标，我们送货的许多市场，零售的菜农也会自行添加！”才银的意思很明确，大家都在添加保鲜剂。
“那是另外一回事！”阿福严肃地批评说。
然而，化验员的离去，让蔬菜基地的出了一个很大的隐患。很多不合格的化验报告都到了客户的手中。
不多久，阿福的蔬菜基地的名誉扫地，订单骤减。加上那个基地蔬菜顾问离职的影响，几个技术骨干离职了。
蔬菜基地就剩下才银带着育实和才笨几个人在空旷的蔬菜棚里发呆。
阿福没想到就这样葬送了自己的蔬菜基地。他请人把良田平整后，归还给了每家每户。
现在，他从一个老板变成了一个赤裸裸的乡村农民，对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无所适从。当然，唯一保留的职务是明珠村的村主任。养殖基地已经划分给了香香，他要进入养殖基地，也是需要预约以及香香老板的同意。
阿福一时间成为了明珠村的最大笑柄。
但是，阿福很快把自己调整过来。他一心扑在明珠村的建设里。现在，政策上的支持让他有足够的信心来规划村庄建设。他计划把毗邻桃花江的几个山头，打造成为一个满山红景点。当年，红军们在那里浴血奋战，鲜血染红了整个山坡。山坡上的满山红每到春天都开得热热闹闹的，红了一片天。如果能够修好栈道，建好几个观光亭，在山谷修建一个革命烈士纪念馆，把当年红军的战斗事迹陈列出来，将是一个很好教育后人、激励子孙的伟大事业。
阿福把申请报告递交给了上一级领导，镇委及县委都非常重视。很快就审批下来了。但是财政拨款有限，大部分还得明珠村自行解决。
阿福拿着审批报告，站在山坡上，举目无亲。又像一个弃儿一样，无依无靠。当初因为与香香吵架把养殖场及蔬菜基地分家了。现在，他连养殖场的门都进不了，更不用说挪用里边的资金了。
阿福回到家里，热菜热饭。母亲依旧会做饭给他吃；老板娘回到家，也是笑脸相迎，家长里短可以谈；夫妻生活可以过，就是不能谈项目，一万几千的零用钱可以提，就是不能提巨额资金。半百的阿福其实很幸福了，但是这段时间，他愁眉苦脸的，香香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堵了他的嘴：“今年的猪肉价格下跌得那么厉害，才十五块，批发价十一块钱，我们能够保本就很不错了！”
阿福看着眼前的老婆，觉得她在骗他。
“来，你来看。今天的出货单还在我包里。”香香把送货单递给眼前的男人，让他死心。
母亲在一旁沉默。她的沉默是对阿福的无声警告。
阿福无话可说，扒了几口热饭，便出去了。现在已经是晚上的七点，天已经暗了下来，但是村子里四处是路灯，方便了夜行的人。这是阿福的功劳。他把内山的水库承包给莲花镇自来水公司，免除了村民喝水的费用，一部分租金用来全村安装新的太阳能灯。
阿福踩着路灯照出自己的影子，长长短短，短短长长，像一只黑色的幽灵一样的四处游荡。
秋风萧瑟，散步的行人少了。阿福想找人说话，已经没有了对象。夜里，老支书很早要睡觉，而且他的耳朵也不好用了；酒鬼已经搬到了县城里生活，才德也被家务事缠的不可开交。唯一的去处是才笨的茅棚。
他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朝山脚水塘走去。路灯的明亮，把天上的月亮比得黯淡无光。以前月亮皎洁，现在变得灰暗。也没有了悬挂树梢屋角的美景，像城里的月亮一样，没有了乡土的诗情画意了。
阿福的心里也素然无味，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个失败者。几次创业都能够挺过来，成功后却没有把业务做精，把内部团队管好。他总是把自己的那颗心比照别人的心，那是失败的根源！也许，蔬菜基地的化验员背地里收了很多的不合格的蔬菜，伤害了消费者，因此给了他惩罚及报应——让他破产，让他一无所有！
现在，这个村主任走在村子里，虽然腰杆子是直的，但是与才明他们走在一起，明显的地位及身份都那不一样了。过年一起喝酒，他依旧被请在上席的位置，大家都围着村子里的老板，甚至给养殖场的厂长育朴敬酒的热情度都要高过他。当然，这些，他不会去计较。身份和地位值不了几个钱，他如果能够为完成满山红景点建设就很满足了。届时，明珠村一定能够再上一个台阶。而且，大爷爷及牺牲在这里的红军在天之灵也能得到慰藉。
现在，他一无所有，空怀一颗感恩的心。
这个幽灵一样的人走上了堤坝，看见了才笨茅棚的灯光，他咳嗽几声，以示自己的驾到。才笨是他的真实粉丝，他立马听到茅棚里传来沙哑及惊喜的喊声：“阿福哥，你来啦！”接着几声脚步小跑过来，把他迎接到寒舍里去。
“哥，你，吃了吧？”才笨本能地去煮面。阿福止住他说：“我吃过了！”
“哥，你是不是，又——和嫂子炒架了？”才笨一点不笨会，察言观色了问他。
“没吵架就不能过来这里吗？”阿福有些不悦说。
“可以！可以！这，都是你——建的茅棚！” 才笨夸了他的阿福哥。他很开心阿福不把他当外人，时不时会来这里和他聊天，喝酒，有时与他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他把他当兄弟，他也把他当兄弟。
工业园区的环保强行整改，把污染源控制住了。一年半载后，明珠村的山林树木又变成了翠绿的颜色，桃花江的水源也清澈见底了，里边的游鱼多了起来，田野里飞来了白鹤，老远都能看见这些白鹤在万绿丛中一点白。水鸭和布谷成群结队，奔来飞去。有时招来了好事的乡村野狗追赶；黄昏的时候，村前屋后的茂林里，山坡上，田野里，百鸟归巢，莺歌燕舞，好一派迷人的田园风光再现。村民们有时走在宽敞的大路上，看着路边的鲜花，回忆过往，聊着将来，感慨万千。
阿福试探着联系养甲鱼的廖总，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重振江湖。得到的回应是：“目前的甲鱼人工养殖被养烂了。传统的饲养要两三年才能出仓，现在的激素饲料让甲鱼半年能够成熟，因此价格跌了一半，而且市场萎缩了许多——很多人不爱吃了，生怕影响健康。不过，廖总说在尝试中华鲟的人工饲养，但是水质要求很高。阿福听到赶紧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说：“我们的环境好了，我们内山水库的水可以直接引出来饲养，希望廖总能够帮忙！”
廖总听到他目前的窘态及想法，便约好时间过来考察。阿福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一周后，廖总带人过来考察。阿福已经把池塘的水放干了，还因软管把水库的水引进来了。廖总把水样带回去检测，交代了池塘的修建办法，以高低逐一建造，十个储水池。计算下来，光浇修建这十几个储水池，就得花费十几万元。
阿福的脑袋就大了。
廖总提示：“如果没有承包内山的水库，就无法确保你的用水，为了减免麻烦，先要把内山的水库承包下来。目前，水库属于集体财产，阿福必须与村委会签订承包合同。同时，也要把收益确权。但是阿福觉得没有必要，他说取自于村，用之于村。廖总笑他想得太简单，并阐明自己的态度——果没有承包合同，他不会派人来指导养殖中华鲟鱼。
阿福只有照办，由才笨与村委会签订承包水库合同。合同上明确了内山的用水权利以及山林的保护义务。这样，中华鲟的养殖基地就落成了。
为了给基地做广告，阿福请了刘书记来剪彩。他新的一次创业再一次扬帆起航。
村民们看着阿福的养殖基地前门的高大广告牌，广告牌上的中华鲟的珍惜程度，十分的好奇——这样的鱼类怎么销售？难道可以上餐桌吗？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广告牌子上特别提示——野生中华鲟与人工饲养中华鲟的区别及法律地位。大家才明白过来，并拭目以待。同时也向他投来了敬佩、观望及怀疑的目光。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够品尝一下人工饲养中华鲟的味道。
有了廖总委派过来穿着白衣大褂的科技人员前来指导，村民们相信这一次他的创业肯定又能成功！在他们的心里，凡是带着科技的都比传统的更加可信、可行、可靠。科技兴农、兴国不是嘴上说一说的。
你看，现在，就连才笨在养殖场播撒饲料的时候，也穿起白褂子，让村民们都对他刮目相看。
十个养殖池子，大的有半亩，小的也有一分地，像大小不一的相切圆一样摆放错落有致。水流逐级往下，上面的池子养殖的是鱼苗，依次类推，最下端的是最大的中华鲟。
没到半年，大家在清澈见底的鱼池里，看到了手臂粗的中华鲟，看见像海里的鲨鱼一样的形状，身子修长，尾鳍开张有力，灰色脊椎两侧两排灰白色珍珠，像是它的装饰品；黄鳝头，白肚子，没有鳞片。每一尾游在池子里都生猛矫健，孔武有力。在乡民们看来，清蒸，红烧，煮汤味道都一定鲜美。只是说起价格，像野生的甲鱼一样，动不动就是上百元一斤，这些鱼可不是一般的人可以吃得起的！
有时，村民们都过来看看，过过眼瘾。或者有机会，也能捞到一条来品尝一下——没吃过的东西，诱惑力就不是一般的大！
与村民想象的一样，普通人是吃不起的！等第一批的中华鲟养大，许多酒店的老板就开车来拉了。一问价格，要一百元一斤，可以吃很多鸡鸭了。当然，酒鬼一日过来，就亲自捞了一条七八斤的鲟鱼，装上自己的车子，对阿福说了一句，“才明回来了！”款没付就走了。
阿福看着远去的车子，想着那活蹦乱跳的中华鲟，差不多一千块就没了，心里一阵的痛。
儿子有的时候前来看他的养殖。他学的是畜牧业，现在在读博士，正好家里的两个养殖场都能让他学到实践的经验。可是阿福总是对他说：“你不能局限于我们的家庭饲养。你要去做公务员，只有带领一个乡镇，或者一个县市的百姓发家致富，那才意义重大！”
眼下的公务员竞争太激烈了，那个仕途很艰辛也很复杂。如果想过得简单一点就把自家的企业做大做强。这是儿子的想法。但是阿福就不这样想，他说你再有钱，没为这个社会留下什么，这辈子的意义就不大。这个高校的博士生，很惊讶眼前的这个乡村主任，被村民及母亲称为傻瓜的父亲，几经困境，思想境界依旧没有改变。他沉默接受了父亲给他的建议。
陆陆续续的回款，让阿福又开始了他的满山红景点的打造。
依照他的思路，先把路修通。一有空闲，他与才笨花了半年的时间，挖出了一条米宽的栈道。这条栈道没有做得笔直，都是顺着山势起伏。山路先硬化，遇到悬起的地方还要打桩加固，做台阶。栈道铺设是请外面的公司来建设，都铺上防腐木，两边用仿生木做护栏。
道路的两侧，种植一些不同季节的花卉或藤茎，这样的话一年四季都有美景。到来年初春。栈道修好了，一有时间，他带才笨、才金、才银几个村民到内山把里边的满山红移植出来，一丛一丛，像种杉树一样把山坡及沟壑的空隙填满，种满。
很快，建设满山红项目的资金链断了。只有暂时停工。这也是他预见到了的。
阿福没有气馁。他尽量在力所能及的完成那些可以完成的活计。比如去河里搬运鹅卵石，去工地捡废弃的红砖，还有很多老屋危楼拆卸下来的老木料，以低价的方式先定下来。这样一步一步把需要建造木屋的材料准备好。
当把山路修好的时候，第二批次的中华鲟卖出的款项就见底了。阿福看着池塘里鱼们，希望它们赶紧长大，最好夜长几斤，明天就可以出售。
这个满山红景点在他及几个村民下一年一个样。终于在某一年春天，漫山遍野的满山红，把明珠村的天空都染红了。整个沿江的山坡都盛开了火一样的满山红，给莲花镇增添了一道红色的鲜艳的色彩。令人震撼，让人留恋。如果在把纪念馆建立起来，音响安装起来，播放出《满山红》的革命歌曲，那简直太美了！
很多次，老支书，拄着拐杖，站在那山坡上，久久不想回家。
游客放在网上，再一次吸引了无数的游客。
这一年明珠村都是客人络绎不绝。又回到当年先山溪打造的那段时间一样。现在，环境变好了，很多村民的楼房都变成了民宿。临时出租的长期出租的，再一次增加了村民们的收入。
明珠村满山红景点，又被当地的一个岭西市的领导在网络上看见了，十分震惊，当即过来视察。
一起陪同的刘书记，脸上很有光。他向市领导推荐了这个村主任。得到了市领导的高度赞誉。但是阿福也不遮掩，在领导面前提出了这个景点的蓝图及纪念馆的建造还有目前的资金困难。市领导当即拍板，要求市宣传部门牵头，文旅部门主办，把这个项目尽快圆满完成。
“多么好的红色文化旅游景点！你们的眼界难道没有这个村主任高？”领导批评县委刘书记说。刘书记面有难色。
阿福赶紧说：“每个地方的财政都有计划，不可能针对某一个村落拨款。我们的山溪景点，当初就是在刘书记的指示与帮助下打造的。我们新农村建设的典范！县里已经帮了大忙了！”
听到村主任这样话语，领导很开心，说：“有道理！很好，你们只要一心为在百姓着想，就不违背我们执政的服务宗旨！这个项目就由市里拨专款来完成。”在场的村民们听了都纷纷鼓掌。
阿福也激动万分。
老支书握着领导的手说：“感谢你们！感谢你们为我们的革命先烈树碑立传！”
“老人家，这是我们应该做得！我们当今的幸福生活是他们生命换来的！我们时刻都要一颗感恩的心，铭记先烈！”领导感慨说：“不忘初心！我们革命先烈的初心就是让我们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掌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回荡山村及整个莲花镇上空。
一下子，明珠村又称为了莲花镇及全县的先进村集体，县市新农村建设及红色革命景点的示范村。阿福也再一次成为了名人，不再被人笑话了。
过了几天，市里的一个小组进驻到明珠村，接手了这个红色景点的项目建设。阿福把这一个小组安排在村委会办公室和会议室。
很快，景点蓝图出来了，原先简单的景点现在成为了一个浩大的工程：宽敞的服务区，各个观景台，酒店，纪念馆，每一个地方都是清一色的仿古琼台楼阁，在红色的满山红山坡上，显得极为富丽堂皇。
村民们看了都极为震惊，也憧憬着不久的将来，明珠村就会像很多国家级的旅游景点一样，开窗看景，躺着收钱。一时间，明珠村的小伙子们成为了香饽饽的婚嫁对象。明珠村的家长们一听到那样的好事，都乐开了嘴。
闲聊中，当阿福得知预计先后投入五个亿的时候，头脑一阵晕厥。他怕承受不了这样的数目。他既惊喜又害怕。惊喜的是，明珠村不久将成为本地区最好的旅游景点，村民们都能过上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大家都住在景区里，每家每年都有门票的分成；开门都是美景，出门都是和风。人来人往的客人，几个大节里一定会把明珠村挤得水泄不通。届时，他将召集所有能动的村民，协助派出所的警员维护秩序，安排停车场，而明珠村的每一个村民的口袋都将鼓起来！想到这些情景，这个村主任呼吸都困难起来了。
害怕的是，这样的项目，得耗时多久才能完工，将来的产权归属是谁？会不会烂尾？会不会带出许多违纪犯法人员？一连串的疑问把他的惊喜渐然冲淡了，慢慢寡味了。最后看到蓝图似乎看成了灰图、黄图，后面不了了之。但是，景点移交给了这个小组，阿福已经是局外人了。
但是村里村民的工作，依旧要阿福去做。因为要扩大景点面积，所有的山丘旱地都给了个人，这些山丘的调整，花了阿福很大的精力。他日夜给所属产权的村民做了很多的工作，才得以做成。
然而，这个筹建小组似乎也不着急，他们或者把这个景点当作科学实验来完成。屋子里仪器一大堆，光到山坡山测量就化掉了一个月时间，好像在勘探矿产一般。接着又是钻探又是分析。把各类数据综合起来，送到大城市的实验室或者大学实验室，然后又是漫长地等结果。
这个小组最热心的是钓鱼。他们喜欢上了内山的水库。把里边的各类鱼群的品种和数量都研究透了。比他们明珠村的村民还熟悉。他们时常煲各类鱼汤，请阿福村主任品尝他们的手艺。
阿福有时候也请自己的老母亲，炒一些拿手菜，来招待大城市来的客人。
酒桌上的话语毫无防备，阿福听出来了，拨下的款项只有一点点，这个景区除非这个领导会升到省里做大领导，否则可能会黄。
不多久，领导被调到临东市去做书记了。这个项目被新来的领导否定了。说新农村建设不是这样砸钱的——既没考虑当地的实际情况，也没顾全大局。为了一个明珠村，牺牲了全市的乡村建设。阿福听了如雷轰顶。
也不知哪一天，这些工程队的员工全部撤走了。剩下一些规划图，张贴在村委会的会议室的墙壁上，十分的醒目及难堪。
阿福看着这个蓝图，想哭都哭不出来，依照自己的做法，一步一步的，可能把里边的简易的亭台楼阁都修建好了。满山红已经长起来了。但是，原来的道路被后来的工程队拆除了。简直是拆了他的台，现在要复原，自己带领村民做义工还得多花数倍的钱。
阿福的红色景点一时间又成为了莲花镇的一大笑谈。
遇见他的其他村主任称呼他时，把黄字拖得很长，黄——主任，你们红色的景点怎么——黄了！意思是一切都黄了——红色蓝图黄了！
阿福的心不会死，他的希望再一次寄托在人工饲养的中华鲟身上。
那些大大小小的中华鲟简直是他的宝贝。从鱼卵到针尖一样的鱼苗，到手指粗的小鱼，还有胳膊粗的中鱼，还有大腿粗的大鱼，他每一窝都清清楚楚。
他不再欢迎任何人来参观他的鱼池。哪怕看一看他的中华鲟他都不高兴。他现在变得自私自利了，希望那些领导不要打他鱼的主意。他交代了才笨，没有付款鱼就不出大门。
养殖基地，用竹子围拢的围墙，他们还加了一个简易的大门。平日里，只有饲养员才能进出。
阿福的做派得罪了一些人，但是他没有办法。乡下人只有这样勤俭持家。如果没有千千万万个小气的妇女，就没有千千万万个和顺的家庭——乡下人的日子都是勤俭节约熬出来的。那些老板有钱人家还是少数。就是香香，霸占了养猪场，日子也过得紧张，一分钱都算着来花。阿福没钱用的时候理解了钱的重要性，也理解了香香为了维护这个小家的正常运作，不得不做小气的人甚至刻薄的人。
平日里，阿福一闲下来就带才笨才金及才银上山修路，把原来的路修复起来。到内山去砍毛竹，用来建造竹屋做准备。
这样，一年下来，满山红景区又有了点样子。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一到春天，漫山遍野的满山红，红艳艳的，红闹闹的，红灿灿的，浅红，鲜红，深红，大红，就像李可染的《江山红遍》的巨幅名画。
阿福又加做了一个革命先烈的纪念长廊，并请县里的文化人把当年的革命故事抒写出来，请广告公司做了防雨的喷绘，增加了景点的人文色彩，得到了游客的好评及赞赏。
刘书记也来参观了这个景区，提出了几个宝贵的意见。但是这些意见与财政有关系，如果财政不拨款，还是一句空话。阿福没有跟刘书记客气，直接说了这样话语。
刘书记哈哈大笑起来，也就把意见收回来了。他说：“现在用钱的地方很多，你们明珠村已经很好的了。还有很多村没有水泥路，更不要说太阳能路灯了。”
阿福听到这话，赶紧说：“也是，我们不能太自私！光想做着自家的村庄。你还有那么多的乡镇及全县要操心！”
“你晓得就好！”刘书记很欣慰他能够得到理解。要不，他下基层视察工作去到哪里，哪里的村干部就张口要钱。乡村基层干部都是直肠子，实话实说。你不能偏心对哪个乡镇，哪个村庄，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得平衡各个单位，各个乡镇。只有一碗水端平了，大家就没话可说。
刘书记看着游客们来来往往，心里很开心。他清楚阿福想到的事一定会去完成。这个景点县里一分钱都拨不出来，他硬是把这个烂摊子逐渐收拾好。
在乡村，能做到这样的样子已经很不错了——没有请设计师，没有用高级材料，没有花很多的钱，把道路、栈道、雨亭、革命长廊建造出来，已经是奇迹了。想到这里，刘书记又想给全镇基层干部开现场会议了。而且要颁奖给这个黄才福，这个明珠村的村主任。
这日，刘书记在村委会与阿福谈向组织靠拢的大事。阿福紧张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之前他觉得会影响自己的蔬菜基地，养殖基地的经营，现在不存在这样的顾虑了。
“你再想想吧。”刘书记没有勉强他。
这个话题折磨了他一段时间，阿福始终没敢往前想。他的卑微心态让自己畏手畏脚。他觉得自己与这个组织相差太远了。他就是一棵乡村的小草，不是大树做不得大用。
在村委会办公室，没有其他人的时候，阿福与老支书提及这件事情，说。
“我，三爷，我够格吗？”
“怎么不够格呢？要抓紧！我和刘书记做你的介绍人！”老支书在一旁提示说。
“我，都不会写《申请书》。”阿福从来没见过申请书。
“你对党组织的章程熟悉，对党的服务宗旨都清楚，你把自己这颗心里的想法写出来就可了。”老支书说，看来他没少做阿福的工作。
“我试试看吧！”阿福的紧张舒缓了一些。这个话题依旧很是沉甸甸，又像电击了他一样，感觉到了组织的神圣，让他无所适从。他就像一个乡村的男孩跑进了瑰丽的殿堂，被里边的祥光照耀得有些晕眩。
这个下午及至整个晚上，都让他内心不能平静。放佛他就加入到了大爷爷那个时代的红军，宣誓时刻准备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献身一样。
但是，冷静下来，阿福比较了一下，自己跟那个组织差距还是很远，他感觉到自己其实生活得很窝囊，也很自私。做的公益事业，很大部分是为了那颗虚荣的心！他一一解剖自己，他一下子就心慌了，拿起的笔放了下来。等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放弃加入这个神圣的组织时，内心良久才平静下来。他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他没有其他的奢求，只求家庭平安，儿子能够在他的事业里有所成就足够了。现在，儿子已经是县里的公务员，在县政府的办公室做副主任。希望他能够继承祖上的遗志，为老百姓多做实事。
第二天，老支书问他申请书的事，阿福说：“我想了一下，觉得我还差得远。等我进步了，我就加入！”
老支书听了，良久说：“阿福，你太老实真诚了。我是希望你的思想早日进步！”
“其实，我怕——对不起大爷爷！”阿福对老支书说，“他们，那么年轻，就为革命献身了。我，能够心平气和过下半生就够了！我，都五十岁了，我还能够做什么？享受党员的退休福利和荣光，这是不好的！”
“你还是没胆子！没魄力！”老支书说得中肯。他也理解眼前的阿福，他就是这样的老实人，好心人。不敢戴光环，但是会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也是，一个快五十岁的人，你让他担当什么呢？
老支书不再鼓励他。一个人，能够为村集体做那么多的事，已经是可以上族谱的光荣榜了。
“好好好！每个人都是自愿加入的。我不勉强！我只是遗憾没有做你的介绍人。”老支书起身，他拄着拐杖，往外散心去了。
村子里的红色景区的客人越来越多。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
阿福想上前撑扶老支书。老支书别开他伸过来的手，笑着对阿福说：“我还可以自己走。还没那么老！”
两个人一起到村子里去，往东边的那片满山红景区里去。
山上，杜鹃鸟在啼鸣。一声接着一声，一山接着一山。
满山都是杜鹃花开，满山都是杜鹃鸟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