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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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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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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土地》连载

第五章

 

 

新的一年就会有新的希望。一年之计在于春。元宵节一过,刘助理就过来了。阿福也没有闲着。他带刘助理到村子里走一走。两个人来到左青龙的左边的山岭上,放眼看着莲花镇,心胸也开阔起来了。今年的月份早了一个月,空气中的温度比往年高了许多。山上的草丛里也吐出了一些鹅黄的嫩芽。松树软了枝叶,想抽芽开花了。山岭上的满山红,一片一片的,长势很好,一些已经有了花蕊,不用多久,这片山岭就是一片火红,一直连接到桃花江边上的丘陵。那丘陵山上的战壕依旧存在,听人说,红军长征经过这里,打了一个打仗。自家的大爷爷从此没有了音讯。山脚下的村子东侧,临江有几口像明镜似的鱼塘,原先是做蓄水抗旱的水塘。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被打碎的镜子,白晃晃的。那条桃花江也就像一条银带一样,往东边甩去,伸进了东边的丘陵。

“新的一年,有没有新的打算?”刘助理问身边的阿福说。

“没有!哪有呢?”阿福转头看刘助理。

刘助理笑着说:“怕你一蹶不振了!”

“没那么不禁折腾。我跟你说,我很不服气。如果生姜真有那么好的价格,那么去年的项目是好的!”阿福惋惜地叨念去年的甜姜。

“你们村子里的鱼塘,现在是谁在承包?”

“没有承包。各养各的。”

“我看了一下,那个几亩的鱼塘,很好用来养甲鱼。看你有没有兴趣?”

“养甲鱼?没有技术,没有市场。不敢做实验。承受不起!”

“你知道我是学什么的吗?我的同学在养殖甲鱼,他有鱼苗及技术。市场的话,他答应可以均一点出来资助你!看你有没有信心与胆量!”

“真的?我一定干!”阿福高兴的说。

“那你先把村子里的鱼塘像租下来再说。万一原来的村民不让怎么办?”刘助理提醒他说。

“这个我来办。再说,我是代表村委会。收回来就是。”

“我的意思是你个人承包下来养殖。而不要以村集体的名义来养殖。这样的话,池塘的收成就是你个人的了。

“不!村里的池塘属于村子里。养甲鱼的收成,也属于村集体。我不能公器私用!”阿福态度,明确地说。

刘助理侧面过来,看了他良久说:“好!即使你为公,我也支持你!”

既然决定了养甲鱼,刘助理便一心为这个项目努力一次。不久,刘助理陪同他的同学开车过来了。

他们来到明珠村,在村委会办公室,刘助理介绍“这是黄才福,跟你说过的轮值主任,这位是我的同学,廖总,恒裕养殖的总经理。”

两个人握手喧寒,为了节约时间,茶都没有喝,直接去了那几口鱼塘那里去考察。廖总身穿蓝色的长褂子,背了一个急救药箱子,像以前的赤脚医生。村民们好奇地看着客人的到来,看着这个客人打开他的“医药箱子”,从里边取出几个玻璃瓶,沿着水塘的四周各装了几瓶水,然后再从里边拿出一排试纸,每个瓶子各在上面滴落几点水。又在各个瓶中,滴了一点什么液体,整个瓶子里的水,先是浑浊起来,一会儿再次清澈,瓶子底下似乎有一点点白色或者黄色的沉淀物。

这个廖总稀客对着太阳光,像琢磨什么天机一样,看了一会儿,在一个笔记本上记录了许多文字及数字。一口塘检测完了,再到另外一口塘。几个孩子在老人的看护下,或者老人在孩子的带领下,全来到了塘坝上,看这个新鲜的事,给乏味无聊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在等待水检测结果的时候,廖总看着四周的环境,对黄才福说:“黄主任,这口大塘很适合养殖。就是要修一下四周的堤坝,以防甲鱼晚上逃走。修堤坝要砌一米九十度围挡,特别要加固池塘的排水口。还要花费一些红砖及水泥。另外池塘的中间做一个假山,上面铺上河沙。这样甲鱼自己可以孵化鱼苗。我估计了一下,这口鱼塘有十亩的面积,足够你养五千只甲鱼。”

“好!周期是多长呢?”阿福问。

“依照我的饲养办法,一年长一斤,两年长到两三斤。看你的资金宽松还是紧张。”

“你一般收购的标准是多少?”

“两三斤的最适合,不大不小。最受客人欢迎。”

甲鱼的收购价格,刘助理已经跟他做了说明,所以阿福心里有数了。两年最少可以产值一万斤,收购价格十五元一斤,就是十五万元。除去饲料及鱼苗的本金,这口鱼塘一年就有五万的纯收入。一个月可以达到五千元。那是沿海城市经理的工资!最关键的是廖总自己有销售渠道,市场不用自己费神,这是多好的事啊!这样的话,明珠村就可以依照他的设想进行改造了!平日里,阿福最看重的是村路还有周边的环境,他心里有很多改善的计划。现在各家各户的重点都放在外出打工的子女身上,公共实施没有人关心。阿福清楚,其实自己的家乡,这十几年的退耕还林,环境已经变得非常好了:各个山头的树木郁郁葱葱,早晚的百鸟归巢,那些唧唧啾啾的声音,如诗如画;山溪水不再是浑浊泛红,而是清澈见底,可以下去游泳洗澡洗脚了。就是,村路还是不好,春上烂路泥泞,炎夏灰尘浓浓,一阵风吹过,就染上了一头的白发。这样的路配不上这样的景色。虽然他把坑坑洼洼填平了,但这不是他所想的所要的。他记得兄长们一辈,看媳妇要先看山看水,还要看家风,看未来家里的环境,有多少屋子,多少兄弟。好几个因为这条村路影响了他们的婚事。阿福以前就想,有朝一日他发财了,必须把村路浇筑成水泥路,清除路边上的低矮猪圈和厕所,给村民打造一个舒适的美好的环境。这是他心里的念想,也是他轮值主任期间的最大心愿。现在,有了廖总的这个项目的支持,一切都有可能。所以阿福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一定要请客人到家里吃了饭再走。

母亲的土鸡再次排上了用场,他将自己剩下的私房钱给母亲说:“你不要心痛,这个廖总是我一生最大的贵人,恩人!”母亲听了这样的话,猜测是不是广东的老板过来了,赶紧杀鸡,又到邻居那里要了一只大公鸭。她拿出乡下妇女最好的厨艺,将这桌饭菜做得色香味俱全。

廖总也不客气,把黄才福当作自己的兄弟。在吃饭前,廖总环视周围,问阿福说:“诶,你们这里还有一个才笨呢?他怎么没有来?”客人这样一说,阿福赶紧起身说:“我去看看他今天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如果没有午饭的安排,我请他过来一起吃。”

阿福请刘助理陪同客人,抬了双脚赶紧小跑着去了内山。看见他在河北奶奶那里,刚干完什么活,在洗脸。

河北奶奶看见阿福说:“阿福,一起来吃饭。我菜都炒好了!”

“不了!奶奶,我这里来了客人,我请才笨一起去吃饭。”

“这样啊!我的饭菜不香?”奶奶有点失望地看着阿福说。

“香!我们杀了鸡和鸭子。客人想见见才笨,你的菜晚上吃也可以。”

听到这样的话,河北奶奶感慨说:“还是你妈的手艺好!全村拿得出手的就这两三个!你妈是一个!好,你们去吧。来客人了,别失礼了!”

才笨开心地跟阿福回家,他脑子里是红焖鸭子与大鸡腿。

令才笨没想到的是,饭后,陌生的客人竟然还有礼物送给他。他在阿福哥的认可下,接过来这份礼物。这是一件宝蓝色的牛仔新外套,上面印刷着一个大拇指,还有一条同样颜色的牛仔裤。这是香港的服装。以往每年过年,阿福哥他们过年回家大多穿这样的服装。才笨想要一套,不好开口。今天这个贵客却满足了他的心愿。他们好像是老相识似的,廖总抚摸着他的肩膀安慰及鼓励说:“老哥!好样的,跟着阿福哥,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样的话语,好像前世他们是兄弟一般。

廖总离开明珠村的时候,对黄才福说:“黄主任,你的事,老同学都跟我说了。就冲你对才笨的引导及帮助,我一定帮你的忙。甲鱼种全免,饲料也是以后我收购的时候从里边扣除。养殖办法我会送给你一个小册子。有什么情况我们电话联系。”

廖总紧紧地握着阿福的手,那手里的温暖及劲头,是对他的肯定或者赞扬。

“感谢!感谢廖总!阿福听到这样的话,内心感动得如遇知音或救星。他感觉自己这一辈子真是幸运,在他的人生的霜雪里,总能获得他人的火炭。这一次廖总送来的火炭,将他的内心也燃烧起来了。

一切将是新的启航,他要驶向理想的汪洋大海,那里无边无际,任他恣意遨游。

改革开放二十年了,全国的百姓的口袋鼓了起来了。嗅觉最灵敏的是建筑业商人。在乡村,最敏感的是红砖厂老板。以前在莲花镇的西边的丘陵地带的猪血泥旱地,那里的老烧砖厂,现在冒起了烟柱。老砖厂是八十年代中期,针对乡镇企业的需求,烧了一段时间,但是收益不大,很快就像那些企业一样关停了。现在重新启动,那是市场的新需求。

眼下,陆续有村民们在设计自家的楼房了。阿福的老婆香香就在这一年回家,定购了一批红砖,她是想,乘阿福在家把自家的楼房建起来。阿福以为老婆是说笑,没想到年后香香和他把屋基也测量好了。这栋楼房在院子靠山的一侧,占地一百二十平米,上下两层半。一楼做厨房、客厅还有一间卫生间及老人房;二楼三间房子,一间带卫生间套间,另外两间卧室,三楼是半层,有两间客房,带半层的阳台。阳台上可以晒衣服被子以及谷子农副产品。香香希望三面种上花朵,多一点城里的气息。每个房间都开两个窗子,这样可以确保空气流动。而且都用落地大玻璃,配上天蓝的窗帘子,既洋气有时尚。

阿福在香香的指令下,用白纸一一记录下来。他以为这个婆娘脑袋有点发热,才积蓄那么一点钱,就是做毛坯,一下子就用完了。香香有她的想法,她就是把存折里的积蓄用完,才能迫使阿福尽快回到工厂上班。

这次香香是来真的。当她把红砖厂开的两万元红砖收据递给他时,他还在说;“你脑子发热了!”

“发什么热!你在家刚好!材料我也会买好。人工钱等我过年回来再给!”香香不敢给他钱,那会被他私款公用!她晓得这个人的脑子有问题。

一连几天,天气很好,村里的拖拉机司机育发叔就找了阿福说:“主任,你家的红砖什么时候拉回来?赶着现在没事,我有时间。”

阿福还没有清理开放红砖的场地,便没有答应拉回来。眼下,养甲鱼的池塘要砌堤坝,正好能派上用场。他找到育发说:“育发叔,你明天可以去拉砖了。我家的院子没有清理出地方,你先拉到大塘的堤坝上堆放。”

“不会吧,你在那里起房子?”

“我跟香香说好了的。你拉到那里就可以。”

育发听了接下他的砖票,开心地去拉砖了。把砖送到堤坝上,就倒在那里,比拉进他家院子里方便多了。这里有几个弯道,太小了,稍微不注意就会撞到村民才鳌家的围墙。才鳌这个人,当初砌围墙的时候,使劲往外砌,把村里的路都占了一大半。先前,大家认为能够板车就可以,没想到要过拖拉机。每次育发经过都要小心小心翼翼。而倒在池塘坝上,就可以不经过这条村道了。

阿福东筹西凑,也把水泥的钱解决了。在雨季到来之前,阿福的甲鱼养殖池塘已经开工了。育发才发现阿福把红砖运来这里的用意,他当作大家的面指着阿福说:“阿福,是你说的,送到这里来哈。今后,你两口子吵架不关我的事!”

在场的村民们听了都笑了,都晓得了这些红砖原来是香香用来起楼房的红砖。村子里,起楼房的有几家了。一家是内山的做经理的儿子,人家一个月就有伍仟块钱,他家的院子里摆满了红砖及水泥,准备在今年把楼房建起来。但是,眼下村里的泥匠很少没有见过城里的样式,一些模板不会制作,因此影响进度与外观。阿福家起楼房也是情理之中,两口子在外面打工十几年了,工资也高,起一般的楼房是没问题的。

“育发叔,怎么会怪罪你呢?”阿福对他说,“一个男人,没有说话的权力,不是我们明珠村人的品性!”阿福的话又引发一阵大笑。大家都晓得阿福怕老婆,现在老婆不在跟前,由他发挥,权当笑料。大家担心的是,年尾香香回来会怎样与他吵架斗闹。

花了一周的时间,甲鱼养殖池塘基本上做好了,中间堆了一个土丘,上面用河沙掩盖了还种了几丛灌木;又依照要求,把池塘的口子修了一番,加固了,以防汛期的大水;再安装了筛网,以防鱼苗被冲走;在堤坝的一端,加建了五米远的简易桥墩,伸向塘中央,这样喂食起来方便;为了炎夏挡阴,在四周种了南瓜,搭了数个南瓜架子。

惊蛰那天,廖总送来甲鱼苗的时候,看见了这个焕然一下的池塘,点头赞赏。他交代了饲料的投喂方法与注意水源的安全事项。阿福一一对照小册子,记在心里,生怕落下了什么。

“你这里还得建一个窝棚,存放饲料;甲鱼长大的时候,要有人看守防止被人偷盗。”廖总提醒说。

“好!好!阿福哥,我来住这里看守!”才笨在一旁开心击掌说。

“你还要学回来喂鱼!”廖总对才笨说。

“会的!我会的!廖弟!”才笨口急,喊了廖总一声弟。让廖总听来十分开怀,他上前搂了才笨一下,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很好!老哥,你了不起!但是阿福给你的任务不能耽误!”

才笨点头说:“我刚完成任务。一有空就过来了。放心,我一定做到!”

大家看到他穿上了那套牛仔衣裤,十分的合身及精神,都为这个才笨的变化叫好。

阿福说:“其实才笨很聪明,一些东西,拆开了开看一遍就懂了。手电筒,电风扇,他都会修理。村民们都夸他能干!”

才笨被阿福夸得不好意思,他拘谨地说:“其实,那是阿福哥,教我的。”大家听到到这样的谦虚的话语都笑了。真的,这样一个孤寡,阿福没回来,也就是东家吃饭西家干活,一身的脏污,一脸的疲倦,还有没完没了的嘲笑。自从阿福回来了,带着他,彻底改变了自己形象,赢得了村民们的尊敬,再也没有人笑话他,把他当作笨蛋来使唤他做这做那,甚至一些人不给报酬。这些,廖总被老同学刘助理的介绍,深深感动了他,才有今天的免费鱼苗。

五千只手指大的甲鱼苗,在市场上要两块一只,这里就是一万元。就当廖总为明珠村的阿福和才笨这两个不简单的人物铺设一条康庄大道。这背后的故事是阿福所未知的。让他知道了鱼苗的价格,他肯定不会这样轻易接受,或者以后在甲鱼出售时在里边扣除归还。

甲鱼苗拇指般大,黑黑的背壳,尖尖的小嘴一起朝天,在塑料大盆里,万头颤动。它们来到这个新鲜的世界,充满着活的欲望,都昂首,期盼食物从天降临——这是幼小动物的本能吧,就如鸟儿在没睁眼的时候,也会张嘴要食一样。

它们在人类的释放下,重新获得了自由,一只一只潜入到了清水中,向陌生的水域游去。或者前方有水草,或者深处有小鱼小虾,或者在某个地方能碰见生育它们的母亲。

池塘的边上、中央零零散散地放置有一些树枝,还有木桩,这些地方都可以栖息,可以玩耍,也可以进食。

一会儿,五千只甲鱼苗地消失在池塘里,散布在各个角落。阿福看着这些宝贝欢快的样子,好像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来到这个陌生又新奇的地方吃食和嬉闹。

“进食的时候,你要敲起木桩。我们已经让这些鱼苗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喂食就能够顺利完成。这样也就不会造成一些撑着了,一些没吃到。这个水塘的水深只有一两米,淤泥肥又不腐,没有泥蛇。你可以多放一些泥鳅,吃泥鳅长大的甲鱼口感很好,与野生的没有什么区别,价格是饲料鱼的两倍。”养殖专业户廖总对阿福说。

“泥鳅?我们这里多得是。我有空就去抓!”阿福说。

“光吃泥鳅也不够。一天伍仟条泥鳅,哪里能够承受得了。主要还是要用饲料。我们来试试投喂一次。”于是廖总敲起了池塘边上的木桩。咚咚咚,咚咚咚。声音沉闷,木桩接水的地方有一圈一圈的波纹往外荡漾。

一会儿,那几千头甲鱼苗往这边游过来。

廖总拆开一代饲料,把饲料像播撒肥料一样,将饲料撒下去。水塘里的小甲鱼快快地捕捉水面的颗粒,窸窸窣窣地进食。大家都高兴地看着这些甲鱼宝宝,笨拙地划着自己的小短腿,反复地捕捉水面的饲料。有的吃饱了,划着短脚离开了,有的趴在了树枝的杆上,晒着天上刚从云朵里出来的太阳。

“不要多喂。如果放了泥鳅,就要观察饲料投放后的保留情况。如果在半小时后,上浮的饲料还保留一些,就要适当减少投喂量。”廖总交代。

接下来的几天,阿福找来一些老屋的横梁,他请村里的木匠在北边靠山的坡上帮他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阿福在在里边摊了两张排床。

才笨看着大床,开心指着一边说,“这是我的?”

阿福说:“是你的!刘助理来了,你就住家里。”

“你多安一张床吧,我喜欢这里。”才笨向阿福提出了要求。阿福听了笑着答应。他不想扫他的兴。

两个人一起把这一小车的饲料全搬到棚子里边的木架上,这样可以防止饲料回潮。在茅棚的旁边,阿福搬来几个大石头,垒砌了一个简易的灶台。有的时候可以临时做做夜宵,喝喝小酒。这个山坡上的茅棚视线很好,面对着水塘,还有远方的桃花江,以及河北边的莲花圩镇。夜晚,圩镇上的灯火通明,像一条长龙一样沿着江,上面一条,水里一条,相得益彰,富有诗情画意。特别是自己的母校,莲花中学,夜晚更是灯火通明,一直到晚上十点。让阿福经常想起求学的时光。如果是夏天,山风透过棚子的梁架,就像睡在露天的旷野,多么得惬意!十几年前,大哥才贵种了两亩西瓜,在炎夏的夜晚,他与哥躺在瓜地里的棚子上,乘着晚风,谈着人生和理想。饿了就下瓜地摘一个大瓜,吃的肚子里全是甘甜。就像书本上的鲁迅与闰土一样。十几年的工厂打工的日子里,每天上班下班,加班,雷打不动,很多晚上都会梦回故土,熟睡瓜地。

刘助理也是一个浪漫的大学生,他看见棚子及周边的环境,开心地要到这山坡上来过夜,才笨也渴望在里边搭铺。阿福只有在棚子的旁边在搭建了一个小屋子,比这个棚子更加美观,用全杉木搭建,里边还铺了闲置的木板。以前这些木板计划用来做门窗,但是现在的铝合金门窗美观,不生锈,不开裂,就没有必要用这些木板了。阿福请兼职电工育发叔拉了电线过来,他夸奖育发说:“育发叔,你又跑运输,又干电工,还会养鱼!你真能干,难怪是我们村的首富!”

“老侄儿,不别给我戴高帽了!我会那么多,也没有得到你那么好的名声!”育发感叹说。

“嘿,大甩!这都能比吗?你做那么多,那样不收费?想赚钱又想好名声,想得美!”老支书在一旁讥讽说。

大家便笑。育发也笑,他那额头上的一缕头发总是不停使唤,掉下来,被他甩上去,掉下来,又被他甩上去。因此,他有一个响亮的外号,叫大甩。谐音大拽!很拽的意思。他这个人像酒鬼一样,脸上的肉少,每天的忙忙碌碌不光能够挣钱,还能够挣饭,挣酒。一身的脏污配上那辆手扶拖拉机以及那个帆布电工包,保留了国家工人的形象。虽然,国家工人的铁饭碗已经被砸了,这样的称谓不时尚了,但是这个勤劳的手艺人永远保留工人的本色,让人高看一眼。

两个屋子的灯亮都了起来,育发收拾自己的工具说:“老侄,可以哒!”

阿福问价钱,育发打趣说:“我们主任的,就不收了!这些电线也是我捡别人用剩下的!”

“叔,算一下吧,这灯和人工也要花钱!”阿福可是不敢这样无偿请人帮忙。

“你老侄这样算的话,等养大了甲鱼,就送给我一只!”育发叔咧着笑,那缕头发又掉下来了,被他一仰头甩了上去。

由于村里的其他池塘没有人愿意出租金养鱼,阿福与老支书商量了一下,在圩场上买了鱼苗,才笨有空的时候还可以割草养鱼。到年底干塘的时候,能卖多少钱,先补给才笨的人工,再依照收入,让村委会的账户里存一点钱,以作急用。

老支书对阿福的计划很支持,也很开心。他每日闲情散步的时候,也提一个小竹篮,拔一些嫩草,去喂养村集体的鱼塘。看着鱼塘里的鱼吃草,老支书脸上会露出会心的笑。

他老人家有这样的一份事做,而且年底就有可期的收入,每日的心情都十分的好。以前,他总板着脸,觉得这个世界欠了他的,因此很多孩子看见他都怕他远远地躲开他,背地里说他是活阎王。村民们也不爱搭理他,因为他在这个村子里发号施令一辈子,一些号召是对的,一些指示是劳民伤财的。待到包干到户,老支书就成为闲人了。及至今日,他还捏着村委会的公章。虽然这个公章没有什么大用。他依旧是明珠村的最高行政长官。

现在,老支书的脸色改变了,村民们渐然就会搭理他了。也是,谁会去理会一个耷拉着脸的人?特别是老支书,总觉得他的使命没有完成。老支书也感觉到了村民对他态度的改变,有人家出现了麻烦,比如身份证掉了,第二天一早的班车,夜里来找他开证明,他也开心地打着手电筒去帮忙盖章;哪家的孩子检兵身体过关了,却少了指标,他会找人力争。这样的好事多了,村民们对他的尊敬也就多了。冬日,有的人家娶媳妇,他儿子忙的时候,他便出马,做先生,把门上的喜帖对联,逐一书写。那书法,认真,工整,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

孩子们不再在背后喊他瘟神、死老头子了。喊了也会遭到大人的训斥或鞭打。就像才笨一样,不再有人戏谑他了。当然,老支书不会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他能够发挥余热,为村里做一点事情。

每一次看到鱼塘里的鱼在吃他撒的草,他开心的很。看见草鱼的粪便,从芝麻大到筷子头大,及至手指尾大,他十分的舒心。真的,村村委会的公账上,从来就没有钱的影子。在这个轮值主任阿福的谋划与运作下,今年一定有改观。

有时,阿福他们在池塘的棚子里休息或者过夜,老支书还会过来凑热闹。他会提着猪耳朵或者糯米酒过来,四个人,围拢在一起喝酒聊古。

老支书聊他看见的日本人,在圩镇上打砸抢,也见过日本人来到村子里,宣传大东亚共荣,碰见他们小孩子,会给他们糖,希望他们说出村子里有没有新四军。他们才不上当。他说日本人讲吃饭就是米西米西,喝粥就是升降升降。老支书的话逗笑了他们三个后人。在莲花镇,因为有一个机场,发生了多次战争。

“那一年,日本人侵占这个机场,天上丢下的炸弹呼啸,落下来:“句——轰东隆!句——轰东隆!”炸弹落下来,就成了一口鱼塘。我们对面的圩镇,被炸了几次,死了很多人。最后美国佬帮国民党把日本人赶跑了,解放军过来了,新中国建立了,我们百姓终于当家做主了!再也没有发生战争。我们这片红土地,到处都撒满了革命先烈的鲜血!”说到这里,老支书的话沉重,感染这三个后辈,也激励着他们,珍惜来之不易的今日。

“现在的日子好多了!大家都抓住了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都挣到了不少钱。我担心,经济繁荣的同时,会腐化我们的道德思想。才福回来,能有这样的境界,又让我看到了希望!”老支书的话题转到了阿福的身上,让阿福诚惶诚恐。

阿福说:“三爷!我差得远。我只是想,在这三年,我能做什么?既然挣不到钱,就得为村子里做一点什么!我们还是要感谢刘助理,没有他的穿针引线,哪有我们的甲鱼养殖事业。来,我们敬刘助理一杯。”

大家都举杯敬刘助理。

刘助理盛情难却,喝下一杯说:“其实,我同学是真心佩服黄主任的为人。真的,放弃了那么高的薪资,回来轮值。大家都清楚,基层干部的主要工作只是计划生育。很多村子的干部相同虚设。大家都睁一支眼闭一眼。只要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我们对基层干部不会抓得那么紧,那么抠。说真的,我是担心今年香香回来,才福主任怎样去面对这些红砖!”这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阿福说:“我们村子里的后生向来都是生米做成了熟饭,然后厚起脸皮来承受。时间,就是医治一切恩爱情仇的最好药剂!”

老支书刘助理听了大笑。才笨没停明白,一阵莫名其妙后,他安慰说:“阿福哥!也不怕,我们这里搭好了棚子。多好,有床,有米,有油,还有酒!不怕香香赶你出门!”才笨的话语,再次让大家开怀大笑。

“不怕,只要养好了这个水塘的甲鱼,一切都好说了!”阿福说。谈到甲鱼,他们又来了兴致,当即手拿手电筒,一起起身去观察甲鱼们的活动情形。在橘黄的电筒前面。甲鱼们有的一动不动趴在树枝上,有的似乎受到了惊吓,赶紧跑进水中,消失了踪影。对比一下春上的苗子,由指甲大小长到了拳头一样大,半年时间就有半斤多了!这下不怕了,有了这样的成就,阿福的家庭矛盾就会更好地解决。

可是,就在这一年,当香香回来看见院子里一块红砖都没有,问了育发叔是不是没有去拉红砖。

育发叔说:“你不是和阿福说好了的吗?拉到池塘里去砌围挡了。香香当场跌坐在地上,声嘶力竭都嚎叫开来了。

明珠村的村民们以为发生了火灾,都出来帮忙。但是看到的是热闹。他们看见阿福被香香拉扯着,乱拳击打着,最后被推了出了院门,一个行李和一张棉被丢在院门口。

阿福衣冠不整、手忙脚乱地拿起这些东西,被子总是拿不悬,拖在地上。这时,才笨跑过了帮他抱了被子,他才稳当了些。

两个人像罪犯一样落荒而逃,村民们看到了一场久违的戏文,主角是阿福和刚回家的香香,配角是天聋地哑的才笨,叹息不已,大笑不止。

才笨竟然一边跑一边嬉笑着问:“阿福哥,你没挨打吧!”那语气就像孩子们的关心。

阿福听了咧嘴笑,才笨看到阿福的笑脸也咧嘴笑。在场的村民们已经笑得弯腰不起。

有人高声喊道:“这个傻阿福,建房子的红砖也敢拿去公家用!香香,要管教!要修理!”

一个男人说:“你吃饱了撑的!人家的家事你管那么多!”

有人感叹说:“阿福有点过了,不去打工,还把老本都往外搭!”

一个男人说::“你懂什么?妇女之见!”

另一个说:“我不懂?你试试看!”

阿福不会计较被人的议论,他现在做的就是把脸皮厚起来,耳朵盖起来。时间是很好的良药!让时间来证明一切,改变一切,医治一切吧!

这就是阿福的处世哲学。当无解时,就把“时间”端出来,很管用。

之前的担忧有先见之明,所以有了第二个落脚点。这个落脚点,阿福储存了米谷与番薯,还有一桶花生油,熬到明年的青黄不接是没问题的。况且,处境没有那么糟糕,年初六一过,她又外出去了上班。再说,这鱼塘里的甲鱼是看得见的成果。只是冬日,甲鱼很少出现了。好像都躲起来了冬眠一样。这就有点不给他面子了——关键的时候帮不上忙。

另外的四口小鱼塘里的鱼起来了过新年。一口鱼塘五百斤鱼,也就是两千斤。依照市面行情两块五一斤,也有五千元的收入。老支书把钱暗地里给了阿福,让他平息一下家里的风波。最少,可以说明村里还是有收入的。

阿福说:“不行!这是公款,必须存到公账上。”

“你也挪用了私款,砌围挡,就当是还你家的私款。”老支书想说服阿福,尽量避免家庭纠纷。

阿福说:“三爷!一项是一项。这是养甲鱼的花销,不能与村里的鱼塘挂钩。不用担心,明年的年底我就会一分不少地还给她!”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老支书担忧说。

“我不渴,男人要做一点事业,就别惯坏了婆娘!”阿福严肃地说。

老支书听到阿福的回话,也忍不住笑了。

“如果真的这样,我就不多心了!我怕你——背后难受!”老支书似乎看透了眼前的轮值主任。

“总要磨练吧!”阿福说。也是,让他自己磨练磨练。晚上,儿子文贤过来了,手里提了一个篮子,篮子里送来了几样菜。

阿福对儿子说:“对你妈妈说,那点两万元砖款,明年冬天还回他。你也曾经看见了,我这鱼塘的甲鱼,都有一只巴掌大了。明年年底就有两个巴掌大,一只就可以卖三十元,我这里五千只,你自己也可以算一下。”

“谁晓得你的本钱呢?”“本钱五万,加你妈妈的两万,就是七万。”

“嗯,这样差不多!关键是有没有人要你!”儿子替他着想。

“人家廖老板是包销的。销路不用我们费神。”阿福尽量说服儿子,再由儿子去说服他妈妈。

“如果到时,像生姜一样,没人要呢?”儿子还是没有说服。

“我们签订了合同!”

”生姜也签订了合同!”儿子还是没有被说服。

“你就不能信一次吗?”

“什么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儿子教育起父亲说。

阿福愣在那里,很是不悦地说:“我们不能总把人当坏人看!”

“这个世上的好人不多!”儿子说。

阿福听了感叹说:“你们的老师白教你们!都学了些什么?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多得很!”

“关键是现在,我们乡下,明珠村,你碰见的那个姜老板好人,差点让我们倾家荡产。”儿子继续与父亲抬杠。

“别说了,文贤,不要以为你明白很多事理。我读了高中,还在学习当中。”

就是嘛!你还在学习。而你们的这种学习是要付出代价的!

“够了!你滚!”阿福很少对儿子发脾气,这次真发了。儿子文贤拿起竹篮离开窝棚说:“还说你胸怀宽广,说不过就发脾气。”

儿子的话语气得阿福张开嘴巴,是无话可说。

但是第二天中午,儿子送菜过来的时候,对他说:“妈妈说你只有半年轮值期。难道还要等到年底?”

阿福想了一下,说:“我这不是要把你妈妈的两万还回去吗?”

这次儿子无话可说了。

今年的主任轮值地点,设定在村委会。

大年初一下午,大家相互拜年后,依照老支书的提议,大家都过来了。育华,育宝,才明,才德,才贵,才鳌,文鼎,文谦,这八个人中抓阄。

这次,观众比轮值的多。这些人的老婆还有孩子都来看热闹了,把村委会办公室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妇女们战战兢兢的,但时刻准备一肚子的牢骚给抓中的人。男人们更是紧张,抓到了就等于荒废了三年的时间以及少了三年的收入。最要命的是丢掉了来之不易的工作!但是,轮值是大家商议的,而且第一任已经兑现了,不可能不延续下去。委屈不能光一个人承受,这不是明珠村人的品性。

下午申时,大吉一到,签在大伙的公正下书写好,轮值的只写一张,上面是“轮值”两字,不用轮值的是“谢谢”两字,就像啤酒盖内的中奖方式一样。八份签被折叠成一样的纸包型,由老支书放在了碗中。

老支书说:“大家不分先后,自愿抓取。”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每个人眼中都蓄满着坏笑,似乎看着对方就是轮值的那人。一时间,谁都不敢伸手去抓。大家把眼睛聚在才明身上,觉得他应该村子里的第二个富豪,而且这个人很有办法,即使不在工厂里上班,他也能赚来钱。他应该贡献三年。

才明看到大家的眼光,充满着友好的戏谑和嘲冷,犹豫一下,接着很干脆,或者他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方式办法,他第一个伸手去抓,并在在众目睽睽下打开了手里的签:“谢谢!”

才明看着手里的签,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才德也伸手,才鳌也伸手,一下子就剩下一张签在碗里。大家把自己的签当作是开六合彩一样的小心谨慎。

一会儿,全打开了,而且全都是“谢谢!”的签。大家一看,只有才贵没有抓。大家都看着才贵大笑起来。“祖宗有眼!”谁说了一句。但是这样的话等同与反话。上一任是才福,这一任又是他的兄弟。

“才贵!才贵!”一个孩子高喊着跑出了村委会办公室,外面的妇女们一听,除了才贵的老婆想哭,全都笑了。

没想到今年,大年初一的抓阄轮值的名单是才贵——才福的哥哥。

听到这个消息,那些没来参加抓阄的人们都笑了。觉得是老祖宗的旨意,要阿福兄弟来治理这个村子。

这一下子,才贵一家子就像掉进了冰窟窿了一样,没有一个好心情。哥哥嫂嫂先去了母亲那里诉苦,说儿子马上就要读大学了,他们的工资刚刚加了,就回来轮值,太划不来了!母亲也不好说什么。就当是这个家的运气很差。她当着大儿子的面数落父亲说:“这个死老头子也不帮帮这两个儿子。现在,有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就让给了他人。真不知在地下做什么!”

才贵晓得母亲不会帮他说话,他便去了池塘的窝棚子里,与阿福聊天诉苦,希望他能够代替他继续轮完这三年。

他说:“老弟啊!这个家你也清楚。我们没有这份工作,哪有收入!当初我讨嫂子的时候,欠的债务父亲全让我自己还!我也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你看看,你侄儿今年就高考了。考上大学,没有几万读不了大学的!当初是你不让他出来打工,非得去上大学。现在,关节眼上,你可得帮我啊!

阿福躺在被窝里,身体感觉到了哥哥的温度。从小,他都在哥哥得关照、关心下长大。没有吃的,哥哥会均给他;没有穿的,哥哥的衣服都是给他预备的。上山砍柴,哥哥担心他担不了那么重,总是把木柴从他的柴框里拿到自己的柴框里。他只读到小学就下乡务农了。一天挣八分十分的工分,他在小时候,看见过哥哥的社员证,每个晚上去会计那里报写工分。有了父母及哥哥的工分,家里老黄牛的工分,还有农积肥厕所粪水的工分,这个家就不超支了。这个家人的腰杆子就挺得直直的,不怕别家戳脊梁骨。阿福当然记得这些。

嫂子前来探望这个家的时候,看见低矮的房子,里边潮湿而黑暗,但是看见了哥哥的勤劳和朴实,也就选择了他这个人。那一年,一九八五年,哥哥结婚的当年,家里就建了现在山脚的新房。大多数的杉木,还是哥哥嫂嫂上山砍回来的。过了两年,他觉得自己的小家生活不方便,另外找了一个地方,也做起了三间土屋子。至于背负多少债务阿福就不清楚。反正,这些年他的日子过得很紧张。每一年都在还债,直到介绍他们进工厂。

阿福听到哥的诉说,想到抓阄的这件事,似乎滑稽——两兄弟轮值!冥冥中注定了他要回家,为家里的父老乡亲做一点公益事业。他安慰才贵说:“哥,你别想那么多!我把甲鱼养好了,就替你轮。”

才贵听到老弟的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这样的话,村子里唯一不开心的妇女就只剩下香香了。她原本以为半年后阿福会回到工厂上班,那边的经理还问了他在家的情形,依旧给他预留了班长的位置。没想到的是自家大伯运气这样的不好。而阿福,谁都清楚他的品性,不用猜就知道了结果。因此,初六那天,香香是一句话都没有跟阿福说,提了自己的行李先上了车。文贤去安抚她,她的眼泪突然就想跑出来。

这个妇女,正月没过,忍不住流泪了。她对儿子说:“你得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才有好工作。这是我外出打工的盼头。靠那个傻瓜——只有喝西北风!”说完别开头,闭上眼睛,止住泪水。她什么都不看也不想看。

车子外面吵吵囔囔的,大人和小孩子的欢笑及泪水,训诫和鼓励,又是一场艰难离别的场景。

阿福在车子的旁边,看着车窗里的香香。他不好上前去安慰或者保证什么。他清楚这个女人心里的委屈和想法,也清楚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再也别想她相信他认可他了。

在他的头顶上,已经被冠名了一堆名称——“一根筋!傻子!二百五!”凡是乡村骂人愚蠢的词语,都在他的头顶上闪现。

他希望这班车子赶紧启动,他已经把外出证办理完了。一共是一百五十个人。其中怀孕检的妇女是五十三人。这样的话,那个闭目养神的女神就不再在眼前晃动,那身兰色的外套就不会不停出现在眼前。可是他离开,又是自己的不对,一年到头就这一次见面,也不送一送,说说话,别人会怎样看你们两口子。

刚才母亲这样交代他送送老婆,他就像是为了完成使命一样站在车子的旁边,加入到了送亲人的队伍里。

终于,孩子的哭声响亮起来,大人的嗓门声也亮起来,狗也焦躁不安地狂吠了起来,汽车的启动声音,看见屁股后面冒出的一阵黑烟以及车门的关闭。大班车几个来回就捯饬好了,调整了方向,在村民们殷切目光的护送下,在才笨热情的鼓掌及呐喊“再见!再见!”下,缓缓地驶离了村庄。才笨一个亲人都没有,但每年都雷打不动地前来与外出的村民们告别。每一年的目光充满能够外出的期盼。虽然自从阿福回来了,他就没有了外出的欲望,但他依旧开心地朝大班车挥手。他不会说好话话,就学了电影上的人挥手高喊喊——再见!再见!

车子里的几个人也向他挥手。那几家家里只有几个老人的,已经把他当作是家人了。也向他挥手,一切都在感恩中。此时,有家属送的阿福似乎成为了多余人,香香不跟他说话,更不用说挥手了,与才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到此情此景,聚在在一旁的村民都笑了。阿福也笑了。车子终于走了,他带才笨回到了坝上的池塘那边,查看甲鱼的行踪。

自从天气变冷,甲鱼似乎就不见了。阿福紧张地用刘助理的手机问了廖总,得到甲鱼正常冬眠的回复,才让他放了心。这一段时间,甲鱼不见踪影,他还是要到池塘那边去看看。才笨也跟着他,在池塘的堤岸上巡视一边,没看到异常,才放心地做其他的事。

刘助理的工作今年有了新的变动,兼职县里的招商工作。他有时去县上开会,有时到镇里规划新的工业园区。

莲花镇的地势是外围是高山围绕成莲花瓣状,中间及山脚下是丘陵地带,丘陵下面便是一方一方的平整水田,以及顺着山丘的排田。眼下,搞活经济、引进外资是县里的工作重点。由于莲花镇这个地方,解放前出了几个国民党的高级将领,蒋介石溃退台湾的时候,这几个高级将领带了很多当地的下属过台湾,因此莲花镇很多台胞。在八十年代末期,一批批的台胞回家,带来了很多的礼物与机遇。时下,正好有莲花镇台商在东莞那边开厂,为了报答家乡,分厂就开在了莲花镇。让莲花镇的百姓有了新的就业路子。当然,在家里上班的人们,没有广东的那边的工资高。这也是在内地开办工厂的优势——可以节约人工成本及土地成本,而且有几年免征税收的政策。

一日,阿福跟着刘助理在明珠村的东边,靠临县的山丘勘察。刘助理告诉阿福:“东边的这些山丘,县里将会填平,规划一个工业园区。你们村的一些丘陵也会征收。到时,工厂起来了,你老婆她们就可以回家上班了。这样,你们就不用两地分居了。你要向组织靠拢,把轮值当成当值,带领村民建设新农村。村民们都会感谢你!”

阿福听到刘助理这样的话语,心里十分的震动。他从来没有想到加入党组织。因为在他心里,党组织是那么的神圣与遥远。他能够做好一个普通的公民就很不错了!今天,刘助理的话语是认真的,是对他工作的认可及肯定,也是对他的鞭策与鼓励。

今年的气温又升高了,惊蛰一过,池塘里的甲鱼就现了踪影,巴掌大的甲鱼在浮板上,在角落里,在沙丘上,陆陆续续地出来了。那些甲鱼就像人睡了一觉一样,也张开小嘴伸长脖子打呵欠,拍打短短的四肢,舒动筋骨,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阿福敲起木桩,向池塘里播撒了规定的饲料。这些饲料大多是鱼粉,一股腥腥的气味,是它们的最好。不几天,喂食的时候,池塘里万头颤动,到处都是前来觅食的甲鱼,一些甲鱼眼睁睁地看着喂食的主人,似乎在分辨比较是不是去年那个人。看着这些甲鱼,才笨竟然对它们说:“吃啊!别傻傻地看我。我还是才笨!你们,这些小笨蛋!”甲鱼似乎懂人话,听到了训斥,竟然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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