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外出务工的亲人们后,阿福回到村委会办公室。他现在有一把办公室的钥匙,也可以接旁边的山泉水泡茶喝。这是村主任的权力。但是,他一贯喝井水或者山泉水。泡茶好像是闲人或者是老人的专利。闲人和老人才有时间泡茶。而喝茶越多,对茶的品味就越高,需求就越高。阿福觉得喝茶会把自己惯坏,一般没有客人的时候,他就烧一点白开水。他习惯性把轻重缓急的报表看了一下。目前最急最重要的是计划生育的环孕检工作,但是这项工作已经完成了九成,还有一成的人员在家里待产。眼下就没有什么大事。
才笨被村民称为副主任,他每日也会进来一趟报到,等待阿福主任的指示。他得到了最新的工作是到那十几家老人家里,看看有没有缺水的,有没有卧床患病的,患病的有没有好的,要不要请赤脚医生才芳老哥去看一下。才笨已经成为了阿福的好帮手,他的精力旺盛,力气大,有的老人想去村医疗站看病,才笨二话不说,就蹲下了身子,背起老人就下山来。渐渐的,才笨不再被村民笑话或看轻。有的孩子没礼貌笑话了才笨,被家长知道了挨了打,长了记心。这些孩子不清楚,就这半年多时间,才笨得待遇就提高到了新的阶段。等孩子们看多了才笨背着老人去村里的医疗站或镇上的医院,帮这家担水,那家碾米,孩子们终于懂得了书本上好人好事的活雷锋就在眼前,不敢冒失地嘲笑他了。
这次才笨的表现,让他的收入可观起来,一些回来过年的人听到自家老人的讲述,当即买了东西另外还有几百块的红包送给这个以前笑话过的傻瓜。而这个才笨也学会了推谢。只是拗不过来人得热情,硬生生地被接受了感谢甚至感恩。也就这几天,他的心忽然明白了,当初勉强接受阿福哥的任务是多么的有意义!因此,他不敢掉以轻心,每天都要到指定的那些人家里去看看。过年得了人家孩子的好处,他也会提一点东西去回礼。这样的话,才是我们乡村里称的有礼之人。结果,那些被帮助的老人摇头感叹,对他也视作最亲的人,做了饭便留饭,田里的收成顺便让他带回家。
老人们都清楚,才笨是近朱者赤。才福就是那个“朱者”。
闲散在家的老人渐渐也像老支书一样,每日来到村委会坐一坐,聊聊天,关系一下国家大事或者国际大事,因为这些大事关系到在外打工子女的收入。他们也看《参考消息》,希望全球平平安安,每个国家和睦相处。这样的话,国内订单稳定,孩子们的工作也稳定。每一年,在外打工的人的工资都在逐渐增长,而且涨幅很大,这在我们自己的国营单位是很少发生的事。所以,很多公务员都禁不住诱惑要下海经商。真的,当官都不是大家稀罕的事了!还有让人更稀罕的是发财——发小财!发大财!经商发的财一点风险都没有,当官发了财就有进班房的风险。那些老人们想到儿女们的高薪,自己的心里也乐开了花。
“听说你那儿子做到了经理,工资有没有这个数?”一个老人岔开了五个手指问另外一个。那个经理的父亲一脸的笑容,两只手在卷黄烟丝,他卷好后,用自己的口水将烟卷沾好,吞了一口口水,让高耸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故意卖了关子,良久才说:“差不多吧!人家年终奖都有这个数!”老人最后也叉开了五个手指。
“五千!一年的工资了!”问的人惊诧不已。
另外一个知根底的说:“五千?你少说了一个零!是五万!”那个问话的老人惊愕起来,张开嘴巴,良久都没合上,说:“都赶上解放前的大地主大资本家了!”大家哄堂大笑。
“这样的话,还卷什么黄烟丝!要抽万宝路三个五啊啊!你老叔一点油水都没沾上?”
“万宝路,那有什么——好!还不如我们的——黄烟丝。我习惯了——我们家乡的——味道!”这个经理的父亲像电视里的小品一样,一句一句地甩包袱。
“真的是世道变了!谁能想得到我们有今天!有良田,有房屋,还有工作可做,又有那么高的收入!”一个老人感叹说。
“是啊!你以前给人家打工,做一年最多三箩谷子。现在一个月就有十担二十担五十担一百担,换做旧社会,做梦都想不到!”
“做梦?你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老人们感叹着,回想过去的艰难,今日的幸福,这才是真正的吃甜忆苦,感慨良多。
这时,外面再次传来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安慰声:“妈妈没挣到钱,怎么给你买新衣?妈妈没有挣到钱,拿什么给你买吃的?”
“是啊,如果工厂开在家门口就好啊!”听到哭声,一个老人提了这样的话题。
“这样已经很好了!工厂搬来你这里,光运费就够人家老板头疼!”一个老人安慰说。
这话进入到了阿福的心里。的确,如果工厂就在自己的乡镇里,多好啊!白天上班,晚上回家,老人孩子都能够照应得到。
阿福看着窗外的一片山丘,这山上,除了果园和旱地,旱地里的满山红,春天一片红,什么也没有!东边,顺着桃花江而下,也是平缓的山地,过了那个塔下,就是岭东的县城了。那里的家具厂有一些,但是,工作环境不好,工资也低。对大多数村民来说,没有竞争力。本县的四大矿山都封闭了,以前的801厂、选厂、酒厂,九十年代全部解散了。原先的工人的铁饭碗全都砸了,哪来的就业机会呢?还是珠三角的东莞深圳佛山广州,那里的工厂一家连着一家,有的大厂,一家就有整个村庄那么大!下班的时候,到处是人!现在,那边发展成为了世界加工厂——有成千上万的工厂,一个镇连着一个镇,每个镇子都有自己的工业特色:清溪的电子厂,大朗的针织厂,高埗的鞋厂,大岭山的家具厂还有虎门的服装,长安的五金······世界闻名的企业,数度数不清。不像他们刚出去的时候,几个月都找不到厂,现在只要你有力气,眼光不是很近视,就会被录用。如果做事踏实,技术好,很快会被上司提拔。那些外资企业都是凭本事拿工资的。没有喝茶看报纸的,很少走后门偷懒的,每个人的工作都有定时、定量和定质量标准。你不做,难道主管来完成?资本家的生产制度的确先进。也因为这些先进的管理制度,才能让企业活了下来。以前的乡镇企业,用人靠关系,采购靠关系,没几下就垮台了。那是裙带和利益关系没有管控好造成的。
所以在家是很难办成事的。养殖及种植,传统的模式没有几个成功的案例。上电视的专业户大多数是假的,虚的。
初九一过,整个村子顿时安静了下来,虽然各家门楣上,鲜红的喜帖还在装扮这家人的新年喜庆,但是,剩下小孩子的哭声,咿呀学语声或者读书声以及老人的咳嗽声。
出了元宵,孩子们都上学去了,村子里的人影就更加少了。畏缩着身子的老人,摇摇撞撞的酒鬼,还有蹒跚的老奶奶们,就像祠堂跟前的老樟树一样的苍老和孤寂。但是,又与老樟树不一样,每次看见的老樟树都是绿色的树冠,你不得不佩服这老樟树的生命力。没到阳春三月,满树的新叶让人怀疑这棵树应该在返青,在还童,应该可以长生不老。因此,村子里的老人无意之中得到了老樟树的暗示或者鼓励,顽强地活着!革命战争死了人,三年困难饿死人,文化大革命斗死人,历经多灾多难都没死,现在老百姓当家做主了,日子平安了,生活富裕了,不能就这样死了!正如在村委会聊天的老村民所想,温饱解决了,工作解决了,接下来,家家户户的楼房应该可以看得见,家家户户的摩托或者农用车应该看得见!
“不相信啊!我们来打一下赌——不出二十年,家家户户都会有楼房,家家户户都会有小车。”有的老人高声说。
“二十年,你都入土了!你想活到九十九?”
“我才七十哈!九十岁,我——挨也要挨过去!”
大家都又笑了!
是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开心的笑,都是纯真的笑,都是满足的笑。笑声互相传递着,感染着,温存着,鼓励着。这是因为阿福来到了村委会,他欢迎大家一起进来,坐在里边,冬日有热开水,夏日有电风扇——这里就是大家的家。
有的时候,阿福把花生,番薯酱,炒米糕等年粿放在这里,让每一个进来的村民尝尝。有时,老人们自己也带一点过来,泡茶喝。老支书原来不欢迎,觉得来了客人会影响村委的形象,但是阿福的热情让老支书想开了:这样也好,万一有急事,大家还可以传一下话。
年后,乡镇的工作繁忙起来了。过了十六,刘助理先打来电话,说带来了好消息,要才福在村委会等待。谢镇长(已经乡改镇了)亲自带老板一起过来洽谈合作项目。
老支书十分高兴,他起身对屋子里的老人说,“乡镇干部带老板过来这边谈生意,你们先回去喝茶。让开位置。”
老人们好奇地听到这个消息,似乎因为阿福,这个村子便发生着一点一点的变化。大家都自觉地离开了村委会。
一会儿,阿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他也在期盼着,新的一年,能否有新的作为。不能雷同去年——种地,担水,看护老人与孩子,总要找到新路子。希望谢镇长这次真的带来了新路子。
阿福刚到村委会,洗好茶具,烧好开水,谢镇长和刘助理还有重要的客人就进来了。这个重要客人是从广东过来的,油头瘦脸,肯定打过发胶的头发,被分成三七分头。因为瘦,脖子上的喉结很高,明灿灿的金项链更是粗大的显眼,也彰显老板的实力;这个人手指骨瘦,关节也粗大,很像走江湖人的手,打过沙包劈过砖块。但是现在手指退休了,被一个金色的戒子包裹了过去的苦难,显得豪气冲天。
贵客的外套是紫色的西装配一条黑底白星条的的领带。一般的金项链会藏在内衣里,他的没有,就在内衣外。现在的气温比以往高了一些,要不,早春不穿棉袄会是受不了的。
“请坐,请坐!老豆黑宾豆的?(老板是哪里的?)”阿福听说是广东来的,与贵宾说广东话,以显示亲近和尊敬,也显示自己不是没见过世面。
“黑(是)广州的!”
“广州的?广州和代喔(好大喔)!”
“嗨呀嗨呀!嘞黑过(你去过)啊?”客人开怀说,
“嘿过!”阿福说。
两个人喧寒了一番。
谢镇长很快进入了正题,说:“万老板眼下有一个项目就是寻求合作伙伴。种植甜姜,他出姜种,村里负责种植。收成后,万老板还会包收购。姜种是五元一斤,每亩两百斤姜种。他收购的价格也是五块钱一斤。送到食品加工厂加工。你看看你们明珠村可以种植多少亩?”谢镇长对阿福说。
目前市场价格是五角钱一斤,他的姜能卖到五元一斤?这样的价格,一亩地至少能够产值两千斤,那时万元的收入!
阿福的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波动,但是他不做声,以显示稳重。
“之前,你说的种植要有市场。现在的市场,刘助理对接的万老板帮你解决了,你敢不敢带头试一下?”谢镇长殷切看着这个没作声的轮值村主任。
谢镇长的态度是明确的,而阿福心里算盘是合算的。阿福说:“这个项目可以合作。就是——种子钱如果让村民先拿出来得话,很难推广。老百姓,一旦要出钱,万事都难!除非到了医院,就不敢捂紧口袋与医生讲价了。”
谢镇长看着万金老板说:“能不能让农民收成后,在里边扣除成本呢?”
万老板顿时面有难色地说:“这个,我们是食品厂。姜种原先是别人提供的,我是均出一部分给你们种。这个种子钱,我是没有说话权的。”
万老板这样以强调,一屋子人都沉默了。谢镇长看看阿福,看看刘助理。他说:“黄才福,假如说,姜种的费用暂时由我们乡镇来垫付,你村里能种植多少亩?能不能消化这二十亩的姜种?”
“可以!”阿福毫不犹豫地说。
谢镇长开怀地说:“那好!我们镇里先把姜种钱垫出来,收成后,由各家种植户补上这笔费用!小刘,接下来的工作你去对接。这一单做好了,我们镇就大面积推广。到时,第一功劳记在你的头上!”
刘助理听了这话,脸因内心的激动而涨红了,谦虚又紧张地说:“不敢,是我们谢镇长领导有方!”
“好!下面的工作劳烦才福了。你去落实一下。姜是三月下种,现在是二月,时间紧迫。”谢镇长做事讲究高效,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说:“我等一下还有一个会议。具体运作,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
谢镇长与司机离开了明珠村。阿福赶紧找来纸和笔,与老支书先起了一个草,然后由老支书,用毛笔写了一个《好消息》,一张贴在村委会的门口,一张贴在内山的野猪坪小组。刘助理则与万老板商量姜种的运到期限及付款方式。
好消息给村民带来很大的震动。虽然现在的村子里,留在家的村民们大多数都剩下老的和小的,但是在贴出通告的第二天,村委会就挤满了人。二十亩的甜姜种植一下子就被村民认购完了。连阿福计划的一亩姜种都没有了。本村那几个近五十岁的壮汉,一个育朴,一个育实,这两兄弟一辈子种地,产能都是特等的,就是发不了财。几个儿女,跟着种地,也没有享受到领取汇票的好处。他们兄弟俩个还在惋惜姜种分少了,如果能多一些,他会把所有的水田和旱地都种上。
大家都兴奋地夸奖阿福,育朴说:“老侄儿,早有这样的好事,大家还出去打工吗?依照传统的种植方式,一亩的生姜的产能不会少于三千斤,一斤五元,一亩就能卖到一万五,两亩就是三万,除去本钱和肥料,每亩最少有有一万三的收入,比打工好多了!”
酒鬼也来凑热闹了,他听了之后,泼了一勺冷水,笑着说:“我看,没有那么好的事!市场上的姜才五角,他直接去收购就可以了!还要在你这里等上一年?!”
老支书说:“你不懂!人家的姜种是稀有品种,适合在我们的红土地上生长。”老支书的话,再一次鼓舞了在场的村民。大家一致认为,这一次不要错过了,希望那个食品厂扩大规模,分给我们明珠村两百亩甚至两千亩的种植指标。届时,都喊回那些在外的打工亲人,就在自己的土地上挣钱。
酒鬼被老支书批评了,也不恼,笑着离开了村委会办公室。在他想来,就是天落金子也落不到平常百姓的人家。就是落在了,也会属于国家的财产。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这个项目八成有问题,如果不是阿福在轮值做主任,看在这个侄儿与儿子不错的关系上,他都懒得来这里——这个没有酒,只有白开水的穷地方!
三月初,一车的姜种运过来了,二十亩就是四千斤姜种。两万元的成本。姜种卸下来,大家急不可待从麻袋里翻出来,看到的姜种就是不一样:一块一块就像红薯那么粗,有两个大人的巴掌那么大。村民们见都没有见过。
看到这样的姜种,大家几乎争抢起来。阿福赶紧维持秩序,让大家安静下来。依照他的建议二十亩姜种,是这样分配的:内山小组十亩,外山小组十亩,这样也公平。
刘助理让每位领取姜种的村民都签了一份垫付协议,即——谁领走多少姜种,谁将来就要负担这个费用。不过,合同上面也注明了回购的价格。看到那么高的回报,村民们都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阿福正要在担保栏目上打村里的公章时,酒鬼把他的手按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那是镇上与村民的关系,不要把村委会牵扯上去。”
阿福说:“叔,不怕吧!镇长带来的客人,还担心什么?”
酒鬼说:“镇里的干部不是我们的村民,他们也不拿我们的工钱。出了事,村民们只会找你。你打下去了,就要承担责任。”
“我本来就要为他们承担责任。”说罢,还是把公章打了下去。
酒鬼急得不好多说什么,叹了一口气说:“阿福啊!以后别说叔没提醒你!你太单纯了!我看那个姜老板,那鼠头獐脑的,八成是骗子!”
“叔,不要以脸识人。这也是机会。万一可行的话,我们明珠村就多了一条发家致富的新路子。”阿福说,看着酒鬼,辨别着他是不是又在说酒话。
阿福看着这两个组的兴致及期望那么高,不好意思开口要分一点。他屋背靠山的地上,十分适宜种姜,母亲种植过,那姜块头大,还老辣,许多村子里的产妇都来索要。阿福母亲全当礼物送人了。所以阿福看开了。这次只是试点,如果试点成功了,明年就可以大规模地推广,到时,想种多少就多少。
姜种好不容易分下去了,阿福请教这个客人的种植方式和要求。万老板说:“这姜的生命力很强,施足农积费,喜阴,不要太暴晒,就可以大丰收!”听到这样的话语,姜民们赶紧将自己的那些姜种担走了。他们生怕这个老板变卦,一变卦,煮熟的鸭子就飞了。在乡下,这样的事情屡次发生过。往年养兔,养羊,最后由于技术及价格全半途而废。
次日,由于是周末,各个山丘或者田野里的人都多了起来,老人和孩子们都参与到甜姜的种植活计上来。先除草,再松土,然后混上草木灰,再起沟。生姜喜欢阴凉,一些地方无遮无拦必须搭竹架。每个留守的老人和孩子都忙碌得十分开心:老人们觉得是一个好买卖;孩子们觉得如果发财了,在外的父母就会回来了。一个新的致富梦想在每一个劳动者心里萌生。种姜的周期不用多久,也就到十月,十月及会有收获,届时,种下的姜种就是八倍至十倍的产能。收入应该可观的!
老人们一边劳作,一边给孩子们计算,对孩子们说:“卖了姜,给你买新书包!”
“我还要一双球鞋!耐克的。”孩子强调说。
“好好好!给你买一双耐用的!”
“是耐克鞋,不是耐用鞋!”孩子提醒说。
“好好好!耐克鞋!”
老人先在嘴上满足孩子的需求,因为有了这半亩生姜地,很多梦想都可以实现。
“狗蛋,你快点!快点来帮我!”一个老奶奶喊道。
“说好的!奶奶,一定要给我买辣条。”
“买!买一箱,开店一样。高兴吧?”老人豪爽地答应。
孩子开心地欢叫起来,卖力地参加到了劳动之中。
山坡上,天地下,到处都传来久违的欢闹声。这是甜姜种植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欢乐及期盼。
阿福看着这些劳动的村民,心里替他们高兴。真的,如果这次成功的话,很多家庭都能团聚,而不是等到过年的这几天。老支书看到这样的景象,更是兴奋,他觉得这就他所想要的景象:大家在自己的田地里种出钱财、种出希望、种出希望!这个乡村又将热闹起来。这种热闹与以往的分开单干不一样,以前的谷子不值钱,眼前的这种甜姜可是:五块钱一斤!明码标价的!白纸黑字的!
刘助理这些天每天都骑自行车过来,他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欢欣鼓舞。真的,如果这次实验成功,明年扩大生产,把它打造成明珠村甜姜生产基地,那么他的这次筑巢引凤一定会在本县起到模范作用。他这个下乡大学生就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就不会辜负上级领导对他的期望。
刘助理不光在田埂上看,他还亲自到老乡的田里去查看种植方式:有没有湿润土壤,有没有达到深度的要求,有没有起隆沟,注意排涝,一些足阳地方有没有搭架挡阴。他怕村民做事潦草,影响产能。有时,看见老人劳累,他也持起锄头帮忙挖土、松泥、平整。完全是个吃苦的后生,得到不少村民的称赞。
村民们也不把他当外人,家里带来的零食和米酒,一起坐在田埂上分享;天黑了,一起到家里吃一个便饭。
一周内,看到所有的姜种,都找到了好人家及好地方,都在规定的节气里下了地,刘助理,老支书,阿福都很开心。在村委会的办公室,喝茶都觉得更加安心及香甜。
才笨每天早饭后,过来一次,领取新的任务。没有的话,他就去村子里的那些老人家里帮忙。阿福已经交代了,从山外小组到内山小组,每一家去看一下,有什么要帮的。能够帮的,马上解决,帮不来的,回来报告。村子里的人对才笨也热情起来,关心起来。看见他身上的衣服有破洞,也让他脱下来,帮他缝补,也一面教他使用针线。
“才笨,你今天早餐吃的什么?”
“米饭蒸水蛋!”
“你要学会炒菜,不能天天蒸水蛋!”
自从才笨学会了作饭,在家里就是吃米饭蒸水蛋。这样简单,快捷。就是口味单调。但是他已经进步很快了。最少,在阿福及村民的教导下,慢慢学会了生活自理。
现在,才笨最大的变化是自信的重拾。他走路不再畏畏缩缩,生怕别人笑话他。当迎接他的是热情的关心,连孩子们也喊他叔或者爷爷的时候,才笨得腰杆子挺直了许多。这样下去,他帮助村民,渐然不是被动地接受完成任务,而是当做是自己的家事,做得主动和开心。村子里的许多老人们,渐然喜欢上了这个唯一没有外出过的强劳力。
这段时间,才笨也帮了几家种甜姜。他在帮忙的时候,尝试着咬了一口姜种,也是微微的辣。他说:“怎么是甜姜呢?没有一点甜!”
他的这句话,让村民们笑,也让村民们明白,这姜种的确不是甜的。甜姜的说法有些欠妥。很快,才笨的提示,好奇的村民们不久就获得了答案——那些大块的生姜,今后是用来加工做罐头,加了糖精,那种罐头甜中带辣,辣中有甜。就像现在老百姓的日子一样——甜中有辣,辣中有甜!
村民们总算明白了,对土里的甜姜更是充满期盼,呵护更加的小心——浇水,施肥,除草,松土。而且,比种水稻更容易一些。种水稻在水田里,耕田,插秧,除草,耘田,收割都是在水田里,都是在烈日下,繁重耗费体力,而且要打农药。种植生姜就好多了,累了可以坐下来。而且每一块生姜种植地都是一半背阴的,没那么炙热。也不是强劳力,老幼都可以承受。
生姜发芽了,顶土了。那尖尖的冒顶就像春天的竹笋一样,鲜嫩可爱。不到一个月,各家姜地,全被绿色的稚嫩生姜小苗覆盖了。小苗一天一天地长大,像茅草一样,一天一个样,姜民们看着开心。大家仿佛看见了土地的姜块,就像红薯一样,在默默地壮大自己。它们将在仲秋时节,能够长成手臂一样粗大,能够长成两个巴掌一样的茎块。一块就能达到一两斤重,一块就能卖五块。这一行一行的甜姜,就是钱财,就是发家致富的根本,就是建楼房的基石,就是未来家庭团圆的希望。
生姜很怕烈日,之前搭起的竹架子,将要用茅草或者粽叶来遮盖。所以,除草松土的时候,就如在屋棚底下干活,不怕天上的烈日了。很多村民们带上茶壶或者米酒,没事也要在自家的姜地里坐坐,心底里多了几番悠闲、喜悦及期盼。
这一年的稻子种植没有了往年那么多了,没有种甜姜的村民们也在关注地里的生姜长势,也在关心生姜的种植方法和注意事项。或者来年,他们也参与进来,成为姜民。总之,明珠村今年有了新变化,新希望。
闲聊时候,大家追根溯源,得出的结论是——阿福是村里的福星,刘助理是明珠村的恩人!他们是乡村新时代,真正为民谋福的优秀基层干部!
谢镇长抽空,也会来参观生姜的种植情况。他可是一个责任心极强的人,这个项目不能有始无终。
外面的汇款单,每个月照例都能搭载在绿色的邮政自行里准时进村来。现在的汇款单金额明显比以往多了、大了。一些回款单还打着巨额回款的印戳,让村民们接下来的双手发抖不止。
真的,明珠村的农民,自从宋末祖先在这里立基,从来没有过这样辉煌的时刻,每个普通的百姓人家,只要在外务工,都能够收获巨大。九十年代初期,有台胞的人家,就是村里的巨富。但那是极少数。现在,老百姓真正地翻身发财了!
送来的每一张汇款单都是村民在外用勤劳的双手及长时间的加班换来的。村民们进工厂,都会先问招工小姐有没有加班,有加班的工厂更加吸引人。所以,没有人工种植生姜的村民,心里也很平和:你看,儿女每月的汇款单准时到了,一张汇票就可以换回几十担谷子,相当于种了几亩姜田。心底已经很满足了。希望在外的儿女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也希望全球的人们平平安安,大家发财!
阿福替村民接受及送发汇款单,在别人看来,是一件难为他的事。他去年六月还在领工资,现在镇上发的两百块补贴,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兑现。依照往年才真主任的待客之道,每次上面过来检查工作的,最少会用土鸡招待。现在,阿福家的土鸡不是自己养的,他不敢这样做,也就只用茶水招待。这样的招待重复几次,下来检查工作的,也就提高了效率,很快就检查完了,打道回府了。原先,老支书担心上面的小鞋会不断,没想到前来检查的工作人员,扯了不满闲谈,遭到了谢镇长的批评。这让明珠村的轮值主任,又在莲花镇出了名——不招待下乡干部。黄才福带了一个好头!
有些村干部招待上级在镇上的吃饭打白条,自黄才福的上任,一张也没有明珠村的。其他村干部得了批评,很是不悦。他们说,这样的基层村干部,谁愿意当啊!现在,连肚子里渴望的酒水和饭菜都免了,还当什么呢?一时间,辞职的村干部多了起来,这又得让刘助理赶紧去安抚去勉励。也是,假如说不多的工资能够像在外打工村民的汇票一样准时,大家都会无话可说。
当然,经过了这件事,大家吃喝的次数便少了,下乡检查工作的招待也少了。
初秋,晚稻返青的时候,明珠村的生姜基地上面的姜苗长势喜人。有的村民害怕只长姜苗,偷偷地挖了几锄头看了。发现土里的姜块硕大,与姜种一样。这一下大家都放心了。只等晚稻收割,姜块老熟结实,就可以起土交货了。
阿福与刘助理下到地里查看了几次。大家都很高兴,希望早日完成交付的任务。县里的电视台也来了拍摄,为发掘基层干部为百姓找到了致富的新路子的而採播,为时代先锋而点赞。
育朴育实兄弟种植的面积最大,合起来差不多有两亩,长势是村里最好的:郁郁葱葱,茎秆粗大,看样子一定是大丰收。如果姜种多,他们原计划种植不会少于十亩。
一天,刘助理到他们家看望生姜长势,两兄弟热情地挽留刘助理吃饭,并要杀了鸭子来招待。刘助理阻止了这对模范农民。他们的粮食种植每年产量最高,收成最多,但是生活过得有些蹩脚,那两排现住的房子还是陈旧的老房子。院门久远未修,被风雨剥蚀了实木的门框,灰白无力,看着似乎坚持不久即将倒塌。
这哥俩的思想就像这个院门,坚持农业没错,却坚持反对孩子们出去打工,觉得那是资本家的工厂,会把孩子们的思想腐蚀。生怕去了广东打工,以后就只会花天酒地,嫖赌逍遥。因此他们的孩子一个都不准外出,跟着他们种田,养鸡鸭。虽然收入极小,但是他们认为这样的日子过得踏实。
这次,他哥俩扬眉吐气了。哥俩一定要感谢刘助理给他带来的好项目。但是,杀一只鸭子,等于吃掉了人家半担谷子。刘助理谢绝了兄弟俩的好意,与阿福离开了他们的生姜种植地。而酒鬼,在远远地观望着,似乎一半清醒一半醉,他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发生在这个小山村。他看着看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他看见了事情的真相,而村民们全蒙在鼓里;他似乎看见了丰收后的全村人欢乐景象,但是最后大家还是望穿秋水的等待。直到最后,那个瘦猴子一样的万老板都没出现,他不知这个傻阿福怎么收场。他的笑声像极了酒疯子:一个人,没有由头的看着刘助理和阿福捧腹大笑。
这的确又是一个金秋十月,地里的庄稼都熟了。稻子、冬瓜、南瓜、番薯、秋季花生都熟了。当然,最重要的是甜姜的成熟也已到来。大家期盼看见那个万老板的出现。每天都朝村委会张望,而且,没事也要到村委会询问。但是,那个广东的老板迟迟未到村里来。
姜民们有些着急。如果现在挖起来,很容易失去水分,干燥了就不新鲜了。如果不挖起来,里边的姜还会发芽,失去了姜肉,减轻了重量。
秋收后的田野一片的空旷,山丘上的果园还是绿油油的一片,柚子要中秋节才能成熟,除此之外,还有地里的生姜,没有了往日的碧绿,就像番薯叶,在萎缩、在干老、在脱落,尽量把营养留在茎块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村民们有些着急了。一连几天,姜民们都早早地来到了村委会办公室,没等老支书开门,坐在门外的大板凳子上,等老支书进来。老支书没有给他们带来好消息,一脸的无奈。在村民的印象里,这个老支书在村子里可以说忽悠了几代人,可信度不高。所以村民们不指望他。等到阿福进来,这些人围过来,都是一脸的焦虑,眼里全是期盼。
阿福安慰他们说:“刘助理正在联系那个万老板。听说下个礼拜就会过来拉货。”这样的回复让前来的姜民安心了些。
育朴叔说:“我们要个准信。这样的话,我们就有计划的割苗起土。”
阿福说:“我也想知道。我今天去镇里看看。”说罢,拨了红色电话,除出了110120119三个电话外,就是镇长专线。一会儿,那边是刘助理的声音。
阿福急切地问:“刘助理,生姜收购的事落实得怎么样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听不清,阿福说:“我过来一趟。”
他来不及回家骑自己的自行车,便拿了老支书的自行车钥匙,过去镇上了。姜村民见状,也就散开了或者静坐等待。
阿福来到镇政府。这次,看门的保安没有拦他,远远的给他开了门,他车子都没有停下便直奔镇长办公楼。走上开门,看到刘助理的面色,阿福就猜出了几分。
刘助理说:“前天,那个万老板还接了电话,昨天就关了机。我也在着急落实生姜的收购!”刘助理显得有些焦急,他白净的脸上冒出了汗珠,不知是刚洗了脸还是急得冒汗。
时下快到是中秋了,天已经凉下来了。阿福看着也有些急。这时,谢镇长进来说:“才福过来了。我看这样,刘助理我派镇长的公车给你。你与才福去一趟广东。”
刘助理急了说:“坐公交车去都没关系,关键是万老板已关机。去了怎么联系?”
“那你要联系你的同学,请你同学帮忙找到万老板。”谢镇长指示说。
刘助理良久没有说话,他最后紧张地说:“我的同学也只是认识万老板是广州从化的人。具体是哪个乡镇,不清楚!”
“这样啊!我们是不是······哎!这样的话,镇里垫付的两万元姜种钱,就会出问题。你赶紧想办法。到时,我们两个都不好过。你去里边给你舅舅打电话。请他帮忙解决这两万元的缺口。”
“也只能这样了!”刘助理进到里边的办公室,关上了门,打内线电话。
谢镇长给阿福泡茶。他说:“才福主任,抱歉哈。你们要做好两手准备。一,准备万老板前来收购;但是以防万一,还要自找门路去销售这些村民的生姜。村民的工作,就麻烦你了!”
一会儿,刘助理从里边出来了脸上没有了刚才的紧张,他对谢镇长说:“这两万的姜种本金,那边会办好,这几天帮我们解决。<span style=";font-fami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