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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大年过后，一般是初九才会开工忙碌。以前乡村的习俗是正月打牌，村子里的三五成群找到自己的发小打牌喝酒消磨时光。现在，初六就很多人外出赶工了。大多数村民的年没有了往年相聚的年味。雷打不动的，是大年初一的时候，大家在祠堂里喝添丁酒，然后相互拜个年，大家散去，各自回到自家或到丈母娘家里团聚。眼下全国的工业时代已达到全球的顶峰，而且又是大信息时代。大家手里的手机，一点便知天下事：俄罗斯和乌克兰在打战世界杯在卡塔尔即将开始。新冠还在束缚大家，股市及期货的行情，最新的石油黄金价格······想查什么就能看到什么。甚至，国家最先进的战斗机出现在东海或者南海与美国海军对抗；非洲的旱灾，日本的海啸，印度与巴基斯坦的炮击事件，有新闻还有视频。真是掌上看世界！世界在鼓间。
阿福年初六就按捺不住自己的闲心，他到村子里的池塘拆除出可以用的红砖。为了让才笨多休息几天，他没有喊才笨过来帮忙。但是让他看见了，等他忙完了自己的清洁工作，就很快加入到了开工的行列。
阿福的口袋里准备好了红包。他递给才笨的时候，才笨拿着开工红包咧嘴笑。那眼角连到两颊的笑容就像麻花一样的拧巴，坦诚与欢快。
文贤今天一早回到县城上班去了，香香坐在电视机前面看她的相亲视频，一边编织没完没了的毛衣，回味以前的大好时光。她现在可不会去帮这个老公去干活。她心里算计着，阿福的中华鲟的养殖，一年下来最多是七八万，扣除才笨的工资，就像是一个上班的人。她银行里存的利息，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不说，财不可外泄。敢肯定，这边乡镇普通偏上的家庭，一家人的收入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存款的利息！去年这个时候，养猪场既要计划一年的资金开流，跟客户或者饲料公司做好一年的打算，又要在养殖场里安排员工，喂猪及搞卫生，还要准备员工利是。她紧张得毫无头绪，好在很多事情场长及财务会帮她打理汇报。现在，难得的彻底放松，她几乎要让自己躺平一段时间——想什么时候走出家门就什么时候走出去。家里储存的食物一年都足够！她过年给婆婆的五万元大红包，让婆婆感觉很满足。她做惯了家务活，不让这个儿媳插手帮忙。让她过过电视的赢吧！香
香看着电视里的相亲的节目，看着那些女人直白的话语，感觉有些难为情——上面什么话都敢说！真是一代有人一代人的胆气或者说是面皮！她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假如儿子站在上面敢对那些姑娘表白吗？有胆量也不行的！在上面找的对象八成会黄！但是这样的相亲节目，许多人看得非常有味道。有时，她竟然一个人看得哈哈大笑。
田地里，两个被村民嗤笑的傻瓜又在一起，把砖从旧养殖场搬到新的养殖场。大家都笑阿福的迂腐——你就与村委会签订合同就可以继续租赁，何必花大气力去搬迁呢？可是他们不晓得阿福的内心，他想的是既然村委会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既然不想与村集体有瓜葛（去年的查账让他明白瓜葛的麻烦），就得搬离德彻底。面对那些人的嘲讽，他不想多解释，越解释越糊涂。
两个人，先用锄头把围挡一层一层撬起，拆除，那一块一块的方砖尽量不破坏，拆开的放在一旁，再用泥刀打掉砖上面的老沙浆。这样，一天一天的叠加，一个半月就把原先两万块红砖搬到新地里去了。
接下来，阿福在纸上画好图纸，设计出来二十公分高地落差的水池。他又请来自优村的刘洁民过来帮忙。刘洁民早已经不做泥匠了。只是阿福他开了口，不收他的工钱完全是义务过来帮忙。当初他们一起在东莞清溪打工，在工业园区修路做工程，熟悉得很，要好得很。现在，刘洁民的儿子已经是本地的大老板了，他老婆在她娘家也做起了老板。香香还买了他们许多的产品。刘洁民很给他面子，特意请假一周过来帮忙。
一看图纸，包工头就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了。大家轻车熟路地干起来。养殖池不到一周，五天的时间就完工了。
阿福把水管接了，把水里的活水引了过来，水池里的水清澈见底，十分的纯净，巴掌放在水里，纹路都能看清楚。
阿福给廖总打电话，请他继续供给他中华鲟幼苗。廖总听说他自己养殖，便开心地说，将委派一个专职技术员全程跟管。阿福听到电话那端的话语，心里暖洋洋的，几乎让他掉眼泪。廖总说：“黄主任，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但是一些事情你不必较真。村主任有什么做头？明珠山要建设的更好！就该承租出去！”看来，廖总原来晓得了他去年被配合调查村里财务账目的事情。
廖总什么都知道，放佛他就是明珠村的人。
村里的池塘很快恢复了原貌。大地就是那么的神奇，当没有人去的地方，野草便疯长，不到仲夏，池塘边上长满了草丛及藤蔓，连原先的茅棚上的基础也被绿色覆盖了。新的茅棚已经在阿福家的水田边上搭起来了。
阿福已经是专职的饲养员了，他的身影常常出现在一圈一圈的池塘上面。他几乎与中华鲟同乐了，每日看着这些水池，看着不同大小的中华鲟，辨认它们的肤色及健康状态，甚至想自己钻入水中与它们一起成长。有时，他把手水池中，抚摸里边的中华鲟，里边的鲟鱼已经认识这个播撒食物的主人了，不怕生，与他戏耍，用嘴吸他的手指。手指被吮吸得痒痒的。那些从毛毛鱼到胳膊粗的中华鲟，给了阿福新的快乐。以前他在人堆里处理人事，就复杂烦恼得多。现在，这些美丽的鱼精，背上的星光闪闪，就像穿着的美丽潜水服一样。那矫健的身段，有力的尾鳍，游泳的姿势，让人浮想联翩，难怪有人会虚构出鲤鱼精的故事，来安慰那些没有精神依赖、没有钱财的光棍汉子。那类几千年的民间故事，延续到今天，都令人神往。
才笨一有空就过来到养殖场，与阿福一起，观赏着这些鲟鱼。阿福说：“才笨老弟，你要好好对待这些鲟鱼，说不定里边有一条鲟鱼，那一天变成了鲟鱼精，偷偷给你做三餐饭；给你洗衣服，收拾屋子！”才笨听了顿时，裂开大嘴，乐呵呵地笑，放佛阿福说的好事，有一日会成为真的。
晚上，灯光在养殖场亮起来，有时他们会在这里做一点夜宵，唱几句客家山歌，豪几句男女情歌，给这边田里带了快乐的人气。
明珠村的村民把那里叫做傻瓜夜总会。有些村民人过来参观，想买鱼，建议他们做成中华鲟农庄。
阿福坚决反对，他不可能在这里看见这些中华鲟被宰杀。才笨也不愿意，因为这些中华鲟鱼虽然同属于食物，但是它们与养猪场的猪不一样——看它们的眼神，一定是水里的精灵。有了这样的想法，差点害得阿福不敢继续饲养。真的，当它们被打捞起来，装上水车的时候，阿福放佛看见了它们的眼睛，一直就这样的墨黑和圆睁。惊讶这个主人的举动或者哀伤自己不不久的厄运。但是，阿福不是寺庙里的和尚，他的心也没有随佛。他还是一个世俗的人，需要资金做自己的人间凡事。鲟鱼被拉走的时候，把自己的眼睛闭上一会儿就好了。
渐然，自从阿福卸任（被撤）了村主任，与中华鲟为伴，似乎就变了一个人，他的眉头不再是舒展不了。之前放佛总有没完没了的麻烦事在急迫等待他去完成。半百岁的人一直以来就老于世故，就像生产队时期的农民一样，因很多的不顺心——缺米，少油，没有钱给孩子们买衣服；超支，被队长训斥，被老婆唠叨，而显得风霜苍老。父辈们就是这样过来的。赶上在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胜利召开，给全国百姓带来了活着希望，分田到户才给农民带来了的温饱。而阿福这一代人六七年代出生的人，正好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大好政策，到外面都能靠劳动智慧，或者发家或者致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满足或者成功的喜悦，很少人像阿福那样，为村集体与老婆吵架，为资金发愁，到头来被人下套，背了一个贪污的嫌疑，丢掉了那个他自以为荣的村主任头衔。现在，他不一样了，无官（他自认为得）一身轻，全心全意为自家养鱼。
鱼款打过来，已是进入到他黄才福的银行账号。他手机里的余额能让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不再是紧巴巴地纠结拿手机里的余额够不够了。所以，他脸上的皱纹渐然被内心的满足填平。舒心，可以医治老人斑及色素；开怀，可以让自己年轻起来。果真那句话说——笑一笑十年少。阿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没心没肺地笑过了。
鬓边的头发也不知什么时候黑了回来了，眼睛里不再布满血丝，像熬夜的赌徒一样！眉毛顺起来了，胡子刮干净，他已经回到了十年前的样子。老婆香香某一天忽然看着洗漱完毕的阿福，惊诧老公的变化，欢喜老公的回归。
唯一让阿福遗憾的是，满山红旅游基地归于村集体与镇政府，后期的建设与他无关。花了最大精力的阿福，连一个名分都没有捞到。当然他无意这个名分。能够善终就是最好的结果——时下，很多新农村建设项目都不了了之！
景区路口的简介，没有了阿福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分，新任村主任兼书记还远远地向村民们警示——红色景区不得以个人的名义对外简介！同时，也是声明镇领导对大家的指示和要求。
阿福彻底与满山的满山红景区挥泪而别了。
上面还竖起一个牌子，工程期间，闲杂人员禁止入内。阿福等村民已经成为闲杂人员了！
今年的春天，阿福没有与老支书上到上面去参观了。听说上面已经投资了很多资金来完成这个项目。但是，这些费用是否与村集体关联，不可得知。也没有公开公布。能引进资金，就是现任文峰村书记最大的贡献！村民纷纷向新任主任竖起了大拇指。有好事者强调——只要能拉来款项建设家园就是有本事！但是，里边的猫腻，只有少数人知晓。一些项目，不光是一个人犯罪，简直是助长腐败的丛生。这些变相的贪腐都让最基层的村委会为之背书。普通百姓怎么会知情呢？就是猜出了几成，大家也说是国家的钱财，与自己无关!
乡村的百姓，只有一腔爱国热血，只会看见自己的额头那么高远。喝上一壶酒就把自己迷糊得忘记了自己的祖宗姓什么。
也是，现在的日子好多了。大家都不缺什么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国家大事自然是有能力的人来管理及担当，我们普通老百姓活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
阿福渐然也不多想，他的脾性改过来了。以前，他与老支书一起，想把明珠村建设得像珠三角的村落一样的美丽。老支书对他的夸奖就如强心剂一样，不停地打在了他的身上。他因此不断地为自己的家乡建设而奋斗。一心只想若干年后，每一个村民们都会向他竖起大拇指，即使死后，村民们也会念他的好，在每年清明或者冬至扫墓的时候对他褒奖不已。这是他最大的人生目标。
现在，这个人生目标有些高远，让他没法实现。甚至在莲花镇获得的响当当的名声及名誉，已经毁誉参半，许多村民怀疑他回来做轮值村主任的动机。阿福苦闷了一阵子，渐然，也已不再纠结这些人事了。
常常，他与才笨品尝着母亲酿的酒，吃着自家种的花生，自家炸的米果，自家养的土鸡与土猪，自家种的蔬菜，悠闲自得。这些食品，没有激素，没有农药，没有除草剂，没有地沟油或者苏丹红！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整，他能吃能睡，心旷神怡，真正过上了健康幸福的、自娱自乐的农家田园生活。
有时，村里的老人们还会来光顾他的俱乐部，看看他养殖的中华鲟鱼。
那些被称为国宝的鱼类，在水源纯净的地方繁殖极佳成长极快，称为了普通饭店的一道美食。这是不违法的。老人们前来叨念阿福的好，给予他做人的肯定。让他充满信心，不要背负太多的心里负担。阿福也牵挂这些老人，询问他们需要帮忙的地方，他会一如既往地前来帮忙。老人们看着阿福，张开空洞的嘴笑。那核桃般的笑纹，勾勒出孩子般的天真及淳朴。
时下，村子里回来做工的人多了起来，留守的老人比以前少了。也因为疫情的原因，很多人都回到乡村，就近就业。虽然没有外面挣得多，但可以顾家。所以，阿福这个公儿子的使命，几乎已经完成了。他唯一希望的是，把老人的晚年生活照顾的像城市一样——方便吃饭，方便购物，方便看病。这样老而无忧多好！但是，这个计划似乎难以实现。首先香香就给他打了预防针，说：“老人们的身体不好，你如果办起来村里的老人食堂，万一一个人吃坏了肚子，就捡回来一个活祖宗。人家自优村的刘洁民，已经是亿万富翁了，他也想造福村子里的老人，被他老婆郭天美泼了冷水，都不敢去实施。你，一个中华鲟的养殖小户，能把自己养活就好了！”
阿福想了许久，心里很是不甘。他不明白，自己这个半百的年岁的人，总想去承担社会责任，替人着想，却总有一个婆娘在身边泼水，警示。不知是对还是错。
最后，自己妥协了。也是，先把自己过好吧。
阿福把目标设定了自己的身上，一切就简单了。他现在看花是花，看水是水了。他就像一堆天上的云朵一样的悠闲浮游，漫无目的。
每天，早上起来，在茅棚里醒来，伸伸懒腰，然后沿着山溪栈道上小跑起来，呼吸早上的新鲜空气，出一身汗水，再回到到养殖场，冲一个太阳能热水澡，浑身的舒适，简直把脚指头都酥软了。他再把鱼们喂饱，观察一下各个水池是否异常，一天的活就忙完了。
很多时候，他来到就近的山溪旁边，在一棵大柳树下面静坐。大柳树的叶子像一个女人的修长秀发，垂放下来，在风中晃荡，看在眼里，很有诗情画意，难怪能这些柳树够上文人的诗画里；再看山溪里翻着细碎的浪花，就像是万头小鱼逆水而上；两边的水草，在水中一扬一荡的，稚嫩的草根被冲洗得白白净净。一切都是那么的干净，连至内心也没有了杂念。
对的，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内心，看见了五脏六腑。看见了躲在内心的灵魂，那么的弱小，那么的稚嫩，就像一只刚出壳的小鸡仔一样的鹅黄。一切都安静如初，混沌如初始！阿福似乎悟道了羽化了——周围的世界都透亮了！难怪那些大师会寻找到深山老林里去打坐悟道。这就是身处安静、洁净的自然环境中放弃一切杂念的妙处？
但是阿福想不到那么远，也开悟不了那么深。他就是一个世俗的乡村汉子。他眼前最大的希望是儿子赶紧结婚生子，他与香香现在有时间及精力帮他带孩子。所以，为了让自己的荷包有些积蓄，为将来的孙辈准备过年节的利是或者零花钱，继续劳作持续发展。他不想自己将来老了，一无所有，还拖累儿孙。这是乡村汉子最朴实的愿望。
中华鲟养了两年，出仓卖钱了。与计划中的一样，虽然没有发财，但是收入也算可观。
由于养殖的人多了起来，价格由原来的三十元一斤跌到了二十元一斤，与理想相差了一个距离。但是阿福也很满足，最少一年有八九万的收入，比在外面打工好多了。除去才笨的工资（他不多要他的工资，只要一千五一个月。）也能积蓄到一点钱。虽然才笨不愿多领他的钱，但是阿福还得为他今后的生活私下预留一点给他。万一人老了，没有后人，在乡下可是很难度日的。村里孤寡老人他见得多。他们这一代不一样了，一定要自己管理自己，不影响儿孙的工作就是对家庭最大的贡献。
想到未来，阿福不再像往年一样大方。以前养殖的甲鱼，很多人前来关心他几句他都会私下送一只甲鱼过去。现在，中华鲟的位置超过了甲鱼。虽然也是同样的食材，但是在清水里看着养大的中华鲟与浑水里养大的甲鱼，就有截然不同的感情。这是阿福的这个饲养员的私心。也是，天天看着的中华鲟就像他的宝贝孩子一样的让人欢喜，而且这类中华鲟智商要高于甲鱼。甲鱼傻乎乎的，只会缩头和逃遁，那小绿豆眼，的确不是很讨人欢喜。而中华鲟，眼睛亮晶晶的，黑得像里边有灵魂，看着似乎能说话会交流。所以，他不忍心送人，更不用说当场杀戮。
参观他的养殖池的闲人就少了。或者因为现在，阿福是在自己的水田里养殖，与原先的集体山塘是不一样，村民们很自觉地不来了。不过，阿福不会忘记村子里的五保户，有一两家的老人，阿福可是每周必去看望。才笨也在他的安排下继续关心那些孤寡。这近十年来，他们送走了七八位老人，他不是为了名誉而帮的，而是很自然的心行如一的孝敬老人。这一点，明珠村的村民没有能及。所以，阿福每年都能得到很多老人的邀请及赞誉。他必然送去年节的关怀和平日里的关心。有的老人私下对他说：“阿福啊！你不要灰心。大家看得到——做了坏事的，一定会有报应！”有的老人，做了好吃的，也送到他的养殖场，大家一起在那里快乐共享。这让阿福感到欣慰与满足，觉得以前的事情没有做错。
刘书记也来过参观他的养殖场，后面跟着自己的儿子文贤。文贤在领导面前依旧没有丢掉乡村孩子的腼腆与拘谨。这次，他们是顺道而来的，他们主要的行程是视察明珠山的森林公园以及满山红革命景点建设，为更大的领导前来视察做好前期的工作。而两个景点的接洽人已经是明珠村文峰书记。他鞍前马后在县委刘书记身边， 随时记录那些需要整改的地方，那些显眼的地方做到锦上添花。
阿福远远地看着满山红景点，上面的人影散布在山坡上，成为了山上的风景。他心里已经没有感到酸楚，相反， 他感到了欣慰。他想，这个景点投入大量资金后，一定会达到很好的效果。听说，里边的纪念馆已经完工了，还配置了多谋体，想看什么就点击即可，里边的内容，像放电影一样的可以放映出来。阿福没有进去看过。一切都是听说而已。
这些大事情，就让我们的刘书记他们去完成吧。他阿福只会小打小闹。
廖老板说得对——自己落后了，不要用落伍的思想影响别人。在他的家里，已经有一个响当当的儿子，将来可能大有前途。现在已经是正科级主任，以后说不定能做到县长。这才是大善！是光宗耀祖，服务百姓的大善。每每提起这个文贤干部，村民们也都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阿福时常对儿子训诫说：“为官一方，应造福一方。如果在里边混油水，不如到学校里教书。我们的日子已经是风衣足食了，不能走入歧途犯错误！”
儿子文贤每次都虚心接受他的训诫，样子毕恭毕敬的。阿福看到儿子的态度十分受用。目前，在职场上栽跟头的不是少数。往往昨天还在电视里讲话，今天就被纪委带走了。这是多么的丢人！多么的尴尬！多么的羞羞耻！侮辱父母及祖宗的人世大丑啊！
儿子是阿福家族的希望！因此他看到儿子，想到儿子，心底就有一个满足感。每一个做父亲的都是一样。前些日子，碰见了刘洁民老朋友。在他这里喝茶聊天。已经知道了他儿子已经是金鑫环球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了，身价超过了那些姓马的，成为了莲花镇的骄子，岭西市的乡村骄子！刘洁民心里的对儿子的那份骄傲，阿福心里也有。
阿福想，不能去比财富，得比一个人的社会贡献，才有意义!或者将来不久，文贤能够做到市长，省长，那时，他黄才福脸上的荣光，到死都——光彩夺目！
不久，刘书记荣升到市里着副市长了，文贤被提拔到临县做组织部长，可谓前途无量。阿福被撸去的明珠村主任的不快，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私下里，阿福也检讨自己。发现他自己原来也有一份作怪的虚荣心。那份虚荣心就是面子。一个男人的面子，一个乡村男人的面子——面子多大就希望有多大！面子有多灿烂希望就有多灿烂！
然而，不久的领导换届，荣升到市里的刘书记被调查。调查的项目竟然有明珠山森林公园及满山红革命景点。村主任兼书记文峰被传唤到市里纪委。阿福作为前任的嫌疑人，也被传唤过去了。他们又一次震惊了莲花镇的千家万户。
当阿福看到几个亿的项目资金，他差点晕了过去。但是阿福冷静下来，一一配合调查人员的审问，知道的就知道，不清楚的就不清楚。这些账单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不可能凭自己的想象去捏造或者反驳这样的巨款消耗。
这一次，阿福在里边值呆了半个时辰。问他的话题也不多。
他确认了所有的账单与自己无关后，询问也就完成了。但是那些巨额的发票，让阿福想来心惊胆寒。这么些工程就耗费了几个亿？多大的数目？用车来啦都要用一大卡车。
好在这些账款与自己无关，否则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但是账单与刘书记以及自己的儿子文贤有关啊！想到这里，阿福的心脏都慌乱了起来。他头脑有些发晕，差一点站立不住。
他蹲在了门口，调整了呼吸，安慰自己说：“也可能与儿子没有关系。就是有关系，也是咎由自取！”
想到这里，阿福志气壮了腰杆，他的内心似乎强大了了起来。真的，如果儿子参于其中，那是自己教子无方，该承担的责任也一定要承担！坐牢判刑，该来的还会来，除非你莲花清廉，洁身自好！
回到家里，香香的面色很难看。她也担心自己的儿子会被牵连。
两口子都不敢提起这样的话题。然而，一切果都会有因。文峰村主任备查，受贿了几百万。被抓了。
刘副市长及文贤没有牵连，这个项目也与他们没有关系——那是例行审计。
阿福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你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一个父亲，不担心自己的儿子，那是假的。
文峰被判刑，大家的的眼光又投向了黄才福。但是镇里已经委派大学生村官下到明珠村，在村委会布置起来新的组织架构及工作职责。
这个新主任一到来就拜访了黄才福，认真谦虚地向他请教这个问题那个问题，看样子不是来走过场的。
阿福也乐于赐教。他带着这个娃娃新主任来到明珠山，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又带这个娃娃到满山红景点，讲述这个景点的故事以及当初的设想。由于疫情，上面始终没有把这两个景点完工及开业。这是阿福心里的遗憾。
这天，就在风和日丽的阳春三月，老支书蹒跚地来到满山红景点，阿福和新上任的大学生村官上前撑扶。
在一个小山坡的栈道上，老支书依靠着栈道，坐在那里，沉醉在满山红花海里。他手指指着漫山遍野的鲜红如血的满山红，嘴里念念有词——你看，大家的日子，就会像，满山红一样，红火！我们要感谢——共产党！铭记，革命先烈！不忘，初心，一定要，把明珠村，带到——共同富裕的，大道上来！
阿福与新来的大学生村官点头应承着，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红土地，心里涌起一阵庄严崇敬及神圣的膜拜。
在阿福眼里，他似乎看见了爷爷们在为了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目标而浴血奋战。此时，军号嘹亮，革命烈士们在冲锋陷阵，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这一片红土地，染红了飘扬激荡的红旗。
这时，山脚下，另外那个乡村傻子才笨，向阿福挥舞着一块白色的布单，大声的吆喝着。阿福没法听清楚，但是看见后面跟着的是老支书的儿子及孙子，阿福顿时明白过来。
他侧身看见老支书。老支书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面露微笑——他已经到了理想中的天国！
阿福看着老支书，想到这几十年的共处与共事，想到他的谆谆教诲，眼泪不由得掉了下来。在泪眼婆娑中，他看到这片红土地上，满山红已经满山红遍！
2023年1月2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