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外公、外婆和爸爸静静地吃完了晚饭。外婆的心早就疼到了外面,眼睛几乎就没有离开过茶亭里的外孙。
外公、外婆和爸爸三人默默地喝起了新炒的茶……
皓月当空的时候,外婆终于忍不住说道:“无名还没吃晚饭呢!”
外公没出声,外婆看了看孔维,商量似地说道:“我去给无名做点饭吧!”
“妈,让他饿着吧!”孔维喝了口茶,缓缓地说道,“爸爸、妈妈,无名总是要回到孔家的!”
外公盯着窗外的孔无名,轻轻点了点头。
“无名一定会被万分宠爱的!”
外公又轻轻点了点头。
“无名可以大有作为,也可以危害一方!”
外公依然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一直盯着茶亭里的外孙:孔无名倔强笔直地站着,脸上还带着一丝愤怒。
外公看了良久才收回心疼的目光,无奈地说道:“老伴,拿点酒来吧!”
外公和外婆始终没有再忍心去看站在茶亭内的孔无名。
无声的酒一直喝过了午夜。
外公先站起来,说:“我和你妈去休息了!”
孔维轻轻点了点头,把正对着茶亭的电视机打开,播放起以前孔无名最喜欢看的中华传统美德故事。
一壶酒,孔维一个人细细地品着,心却一直和外面茶亭里的儿子站在一起。
……
孔无名的心渐渐静了下来:爸爸这次是真生气了!
那几巴掌早就不疼了。只是偶尔有几只蚊子打扰;双腿已经僵麻了,很累很酸,能坐下该多好啊!每天这时候,自己早已经听着爸爸的故事进入甜美的梦乡了。
但是,骨子里的倔强很快就打消了一切,同时,也驱赶走了绵绵的睡意。
爸爸我错了!可是我错了吗?
外公和外婆回房间后,根本就没有睡觉的想法,两位老人各占据窗台的一角,隔着玻璃看着茶亭内的孔无名。
天渐渐亮了。
一抹金色的阳光照进了外公和外婆的房间。思想已经迟钝模糊的孔无名突然发现:在金色的阳光后面,正贴着两张疼爱自己的脸!
瞬间,孔无名的心房猛地一颤。外公、外婆和爸爸,一张张怜爱、慈祥的面孔浮现在自己的眼前,一次次无私的关爱闪过脑海……
爸爸的酒杯虽然还在手里,但手却正停在空中……
爸爸、外公、外婆,我错了!
孔无名的泪水奔涌而出,僵麻的双腿一下跪在了地上,响亮的声音终于冲出了喉咙:“爸爸、外公、外婆,我知道错了!”
孔维的目光刷地投到了孔无名的身上,心也瞬间回到了自己的体内,重重的压力消失了。酸酸的鼻子迫使自己仰起头,手中的酒顺势倒进了嘴里。
外婆飞一般地冲出来,冲进了茶亭,把孔无名紧紧地搂在怀里,大滴大滴心疼的泪水滴在了孔无名的头上。
“外婆,我错了!”
“乖孙子,外婆知道,快跟外婆回屋,乖孙子站了一整夜,还没吃饭呢……”
外婆努力地想要抱起孔无名。
“外婆,我能站起来!”孔无名用尽全身力气才站了起来,但却没有向前迈步,眼睛一直看着屋内的爸爸。
“回来吧!”
孔维说完,放下了酒杯。
孔无名读出了爸爸唇语的命令,在外婆的帮助下拖着僵麻的双腿走出了茶亭。
从此以后,孔无名真的懂事了。一颗知道感恩的心、一颗能体会到亲人对自己关爱的心、一颗坚毅勇敢的心开始快速成长。
……
从七岁开始,爸爸每年都会带着自己去游历三五个地方,去开拓眼界,去了解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
每次出门都会带上一些外婆亲手炒制的茶叶。十一岁的时候,卖茶的任务爸爸就完全放手了,因为自己每年卖茶的价格都在翻涨。
十五岁那年,在山西境内遇上了几个不开眼的小混混。在爸爸的授意下,自己第一次出手:不到一分钟,用拳脚放倒了六个看起来很凶狠的家伙。其中四个人还亮了刀子,自己的右手臂被划破了一条小口,身上的衣服被划破了两处。
从那以后,再出门,爸爸总是能找到一些小混混让自己练习实战。
在甘肃境内的一次,五个小混混中竟然有一个掏出了一把五四军用手枪。那是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爸爸出手:爸爸只用了一拳,就让那个小混混倒地不起了。
……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孔无名上学一直都是一天打鱼八天晒网的。大部分是在学校领了课本回家由爸爸教。每学期的期末考试孔无名都参加,而且每次的成绩都能令老师满意。
今年高考的准考证是校长亲自送到家里的。看到准考证,孔无名才意识自己要考大学了。
孔维第一次破天荒地问了孔无名今后的理想。
“爸爸,我想走您以前走过的路!”
孔无名的回答让孔维的内心激动万分,但是表情依然冷漠地说道:“你并不了解我以前走过的路。”
孔无名笑着说道:“爸爸,正是因为不了解,所以才想去了解一下。”
“很无聊,很苦的!”
“我不怕苦,我就是想知道,妈妈喜欢的人当年是什么样子的!”
孔无名的回答让外婆再也控制不住思念的泪水……
在孔无名的档案上:父亲孔东方、母亲叶云,父母都是当地人;孔东方是一名小学体育老师;孔无名唯一的特长是散打。
爸爸特意叮嘱孔无名“如果有人问起散打的技巧是谁教的,就说是当体育老师的爸爸教的,而爸爸的武术是家传的。” 爸爸还告诉孔无名“孔维”和“诸葛云烟”这两个名字一直都被相关部门和一些人关注着,如果按照实际情况填写档案,不等孔无名到学校就会有人知道他是孔维的儿子,是孔家的人。那么,孔无名的生活将会被全部打乱,也将会失去绝大部分的自由空间。
以孔家的实力,孔无名可以不费任何力气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会被高高捧起,这样对孔无名的成长没有任何好处。
临行前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爸爸给孔无名讲了很多过去的故事。让孔无名记住了很多人的名字、年龄和面貌特征,这些人都是爸爸当年最亲密的战友和兄弟。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去找他们,告诉他们是孔维的儿子就行了。
这让孔无名很不理解:有需要的时候,爸爸为什么不让自己去找叔叔和姑姑呢?
最后,爸爸把是否联系孔家的选择权完全交给了孔无名。建议联系叔叔和姑姑,最好能去看看奶奶。除了奶奶、叔叔和姑姑,孔家也就只剩下爷爷了。孔无名在心中给从未见过面的爷爷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临走的时候,爸爸让孔无名带上了很多由孔无名亲手采摘、亲手炒制的茶叶,还特别强调奶奶非常喜欢喝茶!
……
一个憨厚的声音把孔无名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你们快回去吧,放心吧,我一个人能行的,我一到学校就给你们打电话……”
孔无名看了看手表,火车已经行驶了六个多小时,正停靠在一个小站,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多了一位黑黑壮壮、一脸诚恳的同龄人。
那个家伙发现孔无名在看他,急忙友好地伸出熊掌般的右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周简,周恩来的‘周’简单的‘简’”
孔无名立即礼貌地站起来,握住那只熊掌,友好地说道:“你好,我叫孔无名。”
“你也是学生吗,一个人吗?”
孔无名点了点头,说道:“去国防大学报到。”
“真的吗?我也是国防大学的,太巧了,我们竟然是同学!”另一只熊掌般的左手拍在了孔无名的右肩膀上。
那只左掌突然犹豫了一下,随即又在孔无名的右肩膀上拍了几下,问道:“你这么单薄,怎么没有家人送你去?“
孔无名对周简的好感已经产生了。开玩笑说道:“又不是去做苦力,长那么壮干吗?”
周简爽朗地笑过之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没办法,我也想苗条。”
两个同龄人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周简似乎是想在最短时间内把孔无名了解透彻,连珠一样问着孔无名的资料。
孔无名只好把自己的档案认真地背诵给了周简。
周简也毫不保留把自己的家底儿倒给了孔无名。周简的父母都是老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周简的爸爸妈妈很孝顺,同时照顾着四位老人,家里的经济条件有些紧张。
在金钱上,孔无名完全没有概念。
外公是名医。虽然诊费和药费都收的很低,但是每年都会收到很多达官贵富专程送来的酬谢重金,而且每一笔数额都很高。当地的桥、路、学校几乎都有外公明里暗里的捐助。
外婆炒茶的手艺是祖传的。外婆的两个哥哥都在大城市里开着很大的茶行,全国都有生意往来。当地有两座不太大的茶山和大片茶园是外婆名下的财产。孔无名从五岁开始,几乎每天都会和爸爸爬那两座茶山,两座茶山产出的都是没有任何污染的高端茶叶,其中一座山上有十几棵茶树的树龄都超过了一百五十岁。另一座山上有三棵生长在石缝里的茶树,每年只能采摘一次,小小的叶子呈心形,墨绿色,中心一片暗红,三棵茶树一年的产茶量不足十公斤。每年春秋两季都会有一个很老实的人来等着收茶。孔无名听那个人说“外婆当年救过那个人一家四口人的性命,还资助他重新做起了茶叶生意。”那个人还说“外婆手工炒制的茶叶在大城市可以卖到上万甚至几万元一斤,而且供不应求。”
外婆从来都不过问,那个人每次都是先把一大笔钱存在外婆的账户上。
就是这些年孔无名和爸爸出去卖茶的钱也足够上大学的开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