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流浪兔发来的邮件:
有一次秀丽提出到我家看看,我暗自高兴到失眠,以为机会来了,可当她来到我们家,只有我们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我的舌头不知为什么就又变得僵硬了。之前想过了无数遍的求爱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秀丽看着我吞吞吐吐面红耳赤的狼狈相,又忍不住笑起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不出口是吧?我就知道你说不出口,你要是能说出口,咱俩也不至于到今天才走到一起。其实那时候我也猜到你可能喜欢我,但是你又不开口捅破这张窗户纸,我也没有勇气先开口,而且我永远不会先开口的。你这个呆子,要是当年咱们插队的时候你把心里话告诉我,说不定咱俩早就在一起了,因为那时候我也喜欢你。这种事情你们男人要主动才行的。”
我惊喜若狂之余,心里那个后悔啊,可以说连肠子都悔青了。如果我当年能够大胆向秀丽表白,说不定我们早就结婚生子了,何至于落得这种被人当怪物人见人笑的地步呢?我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气问:“那……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秀丽苦笑了一下说:“宋健啊宋健,你不仅是呆子,你还是天底下头号大呆子,我要是不喜欢你,我整天找你干吗?你以为我闲得发慌吗?我天天忙得要命,要上班值班,还要恶补自学英语,你以为我闲得发慌吗?”
我小声说:“那你不是要出国吗?”
秀丽又开心的笑起来:“我说你呀,出国并不影响我喜欢你啊,再说我这人特爱国,我也就是想出去留学几年,学成之后我肯定会回来的,我是中国人,我哪儿也不去,只要你愿意等我。”
我忙不迭地说:“我当然愿意。”
秀丽说了一声“你真好”,冷不丁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秀丽用玩笑的口吻说:“天哪,你不会至今还是个处男吧?有没有搞错呀。”
我艰难地点点头,秀丽吃惊地看着我,然后怜悯地说:“你是不是那方面有病?就是生理上的?我是医生,你不要不好意思,要是真有病的话趁早到医院去治疗啊,别再耽误了,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啊。”
我气急败坏地吼道:“谁说我有病?我根本就没病,我身体上和生理上都很健全的,完全没毛病。”
秀丽说:“抱歉,是我说错了话,别生气啊,你没病,是我有职业病。”
那天我和秀丽不欢而散,事后我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我想我和秀丽肯定完了,她再也不会来找我了,为什么我当时就不能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呢?本来就是嘛,自己这么大年龄了,然后还是个处男,人家又是医生,肯定会往那方面想,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反而是我自己恼羞成怒,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这些年来,我最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我有病!明明就是一个正正常常健健康康的一个人,可就因为年龄大了没有结婚就被天下人怀疑有病!可就算天下人都怀疑我有病也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连秀丽也怀疑我有病呢?虽然我脾气好,但不是没脾气。我实在是想不通啊想不通!我已经三十七岁了,难道是我愿意当老处男吗?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我也想早点告别这如芒在背的处男称谓,早一点结婚生子,怎奈老天不遂人愿啊!
我一连郁闷了好几天,但是我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盼能看见秀丽会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但是秀丽并没有露面。我彻底死心了。奇怪的是我在对秀丽死心之后,脑袋里迸发出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毅然决然——告别过去,告别这该死的处男称谓。我发誓再也不追求什么美好的爱情了,再也不挑肥拣瘦看不起乡下人了,马上去乡下找一个女人凑合结婚,最起码能向天下人证明我生理上没有缺陷,证明我根本没病!一切就这么定了!一旦下定了决心,我就开始付诸行动,我已经耽误了太久,一刻也不能再耽误。
星期天我一大早起了床,我准备去乡下的远房亲戚表叔家,既然在城里转悠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合适的女人,那就只有到乡下去碰运气了,乡下姑娘巴不得找个城里女婿免去田间劳作之苦。我把给远方亲戚买的糕点和糖果放入布袋包里,挂在自行车把手上。我看着这个当年准备跟小英结婚买的飞鸽牌自行车,苦笑着自我调侃道:你看你这个倒霉蛋吧,新自行车都变成旧自行车了,你居然还守着老处男的老黄历在瞎晃悠,你瞎晃悠什么呀?你再这么瞎晃悠下去,你就真有病了,以后就别怪别人说你有病了!你就是有病了!
我8点多钟就从城里骑着自行车出发了,出城就用了差不多两个来小时,从大路到小路,从小路到坑坑洼洼的乡间田坎,田坎上凹凸不平太颠簸了,我不得不下来推着自行车走,到了表叔家,已经快中午12点了。
记得上一次来表叔家的时候,我是和母亲一起来的,那时候我才25岁,所在的工作单位也没有合适的姑娘,我母亲突然带着她5岁的外孙回到太原来看我,然后就带着我来到了表叔家。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母亲来表叔家干什么,我以为她好久没回太原了,只是正常的走亲访友,但是当母亲跟表婶说明来意后,我就变得十分抗拒了。当我见到了表婶给介绍的那个乡下姑娘,我几乎没有抬头看她,跟没事人一样只顾看着手里的那本在县城书店买的新杂志了。这次相亲当然没有结果了,因为那时候我根本不打算找农村姑娘。
表叔一家人看到我这个稀客很高兴,又是忙着泡茶又是忙着做饭的。表婶问我结婚成家了没有,我摇摇头。表婶埋怨道:几年前你妈又给我写信,说是让我们帮忙操心一下你的事,我当时又看好了一个姑娘,人家一听说是在城里工作的公家人,可愿意了。我当时让你表哥专门去城里找你,可你说不找农村的姑娘,那个姑娘现在孩子都4岁了……
我涨红着脸说,就不要提过去的事了。表叔的大儿子是村支书,十里八乡到处是熟人,如果有年龄大一些的姑娘还没结婚,一般十里八乡的人都会知道的,因为大龄姑娘的父母亲戚们都会非常的着急,会到处托人给帮忙找对象,所以表哥当即就给我说了一个邻村二十七岁的王姓姑娘,不过表哥说:“你看你都三十七了,不过你面相看着年轻,先不跟王姑娘说你的年龄,你们先见面。”
表哥这个村干部干事果然是风风风火火的,他马上就骑上自行车去邻村王姑娘家了。
我和表叔表婶坐在院子门口一边说着话一边等着消息,当我们远远看见有一辆自行车后座上带着一个人,我们就知道事情有眉目了。我有些激动站起身,但是当表哥的自行车停在院门口,王姑娘从表哥的身后走出来,我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并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这王姑娘长得人高马大,显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唉,没办法了,都到了这一步了,已经没有退路了,也没有选择项了,反正横竖都是凑合,索性将凑合进行到底吧!
我们双方都表示同意,表哥说:“城里到乡下这么远,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既然你俩都没意见,年龄都这么大了,又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就别再耽误时间了,你们现在就去老王家把这事定下来。”
于是,我主动让王姑娘坐在我的自行车后座上,王姑娘不好意思,表哥说:“农村人不像你们城里人那么开放,还是来坐我的自行车。”
王姑娘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热情的把我们迎到屋里,在远房表哥的主持下,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王姑娘的父母说出了彩礼钱的具体数额以及物品,虽然他们要的彩礼钱和物品对于我这个月月有固定工资的城里人来说并不算太多,但是我心里还是别扭。唉,乡下人的婚嫁历来都是这样,入乡随俗吧,总之我可以结婚了,可以不用被别人说三道四了,可以粉碎那句强加在我头上的“生理有病”的奇谈怪论了。我将永远结束长久以来的老处男噩梦了,步入正常人的生活轨道了,再也不用面对别人怪异的眼光了。
又是一个星期天,我吃完早饭就准备出发去乡下订婚了。除了准备的彩礼钱和物品,我又装上了500块钱用于在县城饭店的订婚宴开销。你可别说我抠门就拿了500块钱肯定不够,那时候饭店的一桌子大鱼大肉十几大盘子菜下来也就一百多块钱。这500元不仅绰绰有余,还能办很多事情。我把彩礼物品塞满了旅行包,把旅行包架在自行车后座上。我推着自行车刚出门走了几步,秀丽却不请自到了。她看着车座上鼓鼓囊囊的旅行包,吃惊地问:“宋健,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我面无表情自暴自弃地说:“我能出什么远门?我去乡下订婚去,给未来的丈母娘送彩礼。”
秀丽二话没说就拦住了我的去路,抢过自行车就转过弯往回推,一直推到我家屋里,然后气呼呼的说:“我不准你去!你这个人也太过分了,那天我就是不小心说错了话,你至于这么糟践自己吗?”
我依然沉着脸说:“我不糟践自己我还能怎么样?那天你不是一拍屁股就走人了吗?不是再也不见人影了吗?我找不到好的,还找不到赖的吗?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不就是结婚吗?这有什么难的?我这就结婚给你们看,给所有嘲笑我有毛病的人看!”
“宋健,你是那根筋不对了?既然你结婚是给别人看,那你三十岁以前干嘛不早点结婚给别人看?现在着急了,还急的马不停蹄闪电加神速啊?我就是这些日子托福考试忙得没时间来,你就唱出了这么一出惊险的大戏?请问未来的新郎官,你爱那个乡下姑娘吗?”
“什么爱不爱的?我已经没有那么高的奢望了,我现在就想结婚过日子,我的想法就这么简单。”
“可是我偏不要你这么简单。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也知道我是爱你的,我不许你跟那个乡下女人结婚。”
秀丽不容分说,扑到我的身上就抱住我亲吻。一个从来没碰过女人的老处男,哪里经得起女人投抱送怀这种攻势?我当然是在劫难逃了,顿时就缴械投降了,同时也终于告别了漫长而黑暗的处男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