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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二年，成了我永远的记忆，因为在那一年的七月十号高考结束后，我就与我的亲爱的同学们分手了。梦想不等于现实，有的人梦想成真，不久后步入大学的殿堂继续深造，并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也有的人梦想被现实冲击的粉碎，不得不离开校园，但无论怎样，我们那时都要面对现实，命运正在被上天决定着。
有人会像我一样“不幸”吗？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落榜成了金榜题名的另一面。当我怀着无比的忧伤，捧着一颗失落的心，背着一包铺盖卷灰溜溜地闪进大门时，守候在屋门口的爸妈只向我苦笑了两下，真的，那时我们谁也找不到让落榜者开口，让父母开心的话题。我像耗子一样钻进卧室，无力地摔倒到床上，也许是无法形容的痛苦的状态，让人连一句能安慰的话也没有。不过担心超过了一切，我只能感到父母在外边偷偷地看我，似乎他们更担心我失败后有自暴自弃以及心灰意冷的愚蠢的做法。寻求生命的解脱是对失败者最好的结果，也正是有这样的看法，我父母的眼睛盯得我更紧了。
在父母的眼里，我永远是一个不可失去的孩子，这就跟十个手指一样，哪一个都连着心啊！我倒在床上，心里却像翻腾的大海，搅拌的无比剧烈，我曾经慨叹过项羽的英勇，但他的错误是“无颜见江东父老”而自刎在江边；我也曾想到过韩信正是因为“胯下之辱”而不断奋发。楚汉之争的历史在我心里翻腾，是学习项羽，只怀着对过去辉煌的记忆，而无颜面对失败的现实，还是学习韩信把羞辱永远深埋在心中，很显然，我是学习了后者。经历了好几天痛苦的斗争，也许是一种走出阴霾的欲望，我深刻地知道，我痛苦的表现会加倍的将痛苦转嫁到父母心里，所以，我还是挣扎的站起来了，让永远也不能流出的泪水流入内心的深处。失败也许就是人生的常事，失败后，人才会更加坚强。我把自己的脸用暑天特有的燥热的水冲了一遍又一遍，在冲刷的过程中，我感觉到了太阳把光转化成了热，这种热又转变成了能量注入了我的心脏，于是心开始剧烈地震荡，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人”字之所以造化演变成这样，其深刻的道理就是他用两只脚支撑起了身体 而且再也不用四肢去爬行，被从地上解放出来的上面两肢就演变成了双手，对这种变化，用达尔文的进化论就可以很好地解释清楚。我既然长大成了“人”，就要站起来勇敢地面对生活及生活中将会发生的一切。我开始用思考来演化自己的人生，用感受和体验来获取人世间的冷暖。我把自己的身体，不，那是将皮肉都削去的只有心脏的跳跃可以被人昭然于目。哪吒为什么会削骨还父，那是不是一种重生的演化？在《西游记》中，我不喜欢唐僧的文弱，更不喜欢他对佛的参透，我本身就是一棵才钻出地面的草芽，真的难以得到别人的关注，更不用说被人呵护。不过，说这样的话，我是昧着良心的，因为有两颗慈善的心无时无刻都在护着我，他们是两颗宽大无比的心，可以容纳我的一切，我的父母就是这样，时刻牵挂着我。他们的眼睛不再关注田里的庄稼，他们的心不再思考更遥远的目标，他们只想着我赶紧地站起来，从而走过这一时段让人痛苦、压抑的阴霾。是的，春蚕经过结茧，将自己置身于黑暗，就是为了最后羽化成能够自由飞翔的蛾子；小鸟从蛋壳的保护中孵化出来，就是为了能翱翔在天空；人从地上站起来，就是为了能看得更远，知道的更多，我为什么就不能从痛苦中走出来，变得更坚强呢？于是，我决定挥洒掉蒙在全身的痛苦的雾水，勇敢地从失败中站起来。人，从来不会被困难打倒，能够打倒人的只有人自己，我也不能被失败所击溃，因为击溃我的只有我对失败的畏惧。我努力地睁开自己的双眼，眼前不再是复杂的方程式，也不是物理的公式和化学的当量，更不是幻想者对美好的世界的向往，因为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是一种假设，更不是推理演算就能获取所谓“正确的结果”。我从书本中走出来，不再回忆深埋在书山题海中的感受，更不愿意再自我摧残似得熬到深夜，天一黑我就上床睡觉，天明了很久也不想起床。父母似乎还不知道我已经发生了变化，这就像一道加了很多醋的过夜的酸菜，在发生化学变化的过程中，因为产生的物质还是酸味的，所以不知道有化学变化时刻都在发生的父母从来不会倒掉这样的酸菜一样，依然认为我还在失败的痛苦中。他们很一致地认为能让我从痛苦中走出来的最好途径就是别无端的干扰我，更不要用什么话去刺激我，包括给我安排什么样的未来生活，分配什么当前的任务。他们依然早出晚归地忙着干活。不过，有一点可以感到，注视我的仍有一双眼睛，那就是年近八十的奶奶。
奶奶跟我几乎没有话语，因为我压根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我的奶奶是在大约1947年，爷爷牺牲后，回娘家改了嫁，她在那边也有许多孩子，我的父亲由于是长子，所以最能显得他孝顺，但他却很难将奶奶接过来住，原因是奶奶那边孙男孙女很多，都需要她照顾。我作为爸爸身边的小儿子，都已经年过20，因为我家事不多，奶奶更没有理由到我们这边来，也正是这个原因，我可以说让我主动跟奶奶说话，那是比跟陌生人搭讪还要难。这次父亲把奶奶接来，一定有很多理由让奶奶不能拒绝，其中一个理由就是我，他们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看着我，因为十几亩农田眼看着荒了。
奶奶是受了父亲无奈的请求，从来不正眼看我或说一句能刺激我的话。奶奶的目光很少跟我的相遇，而我也懒得去跟自己觉得比陌生人都难以找到共同话题的奶奶去说话。我只是在慢慢地，毫无声息地转化自己，如果你说我是什么元素，那它的半衰期一定很长，因为我不懂人情，不动声色，更不会让奶奶这样的人看出来我的变化。奶奶对我，就是像现在上班一样，下班时间一到，就可以休息了。父母忙了一天回来，奶奶就可以长叹一声，把自己一天来受到的压抑用这样的一声叹息发出来。
奶奶的感受一定也是痛苦的，毕竟这也是她的一个孙子，尽管几乎没抱过，甚至没有看过多少回，可她依然专注地看着我。我不想责备自己那时是多么不懂事，但不管怎么说，能跟奶奶说句话，那得需要我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这也难怪，所有孙子中除我得到她的爱少。我都十岁时，才知道我有个奶奶，十五六岁时，路上见了还认不出来她，现在虽然年过二十，与她相处的次数也很难用两位数来表示，但是出于良知和血缘的亲情，我还是从床上爬起来，用少有的笑脸对奶奶说了一句话：“奶奶，你放心吧！我已经好了。”听了这句话，奶奶的脸微微发生了变化，紧缩的皱纹这才舒展了一些。不久之后，奶奶还是离开了我家。
为了给父母减少痛苦，我决定不再在乎什么人会对我有什么样的看法，我决定用积极的行动来化解父母的担心。过了一段时间，我终于像读书时一样起了个大早，起来洗漱完后，我问父亲：“爸爸，地里有什么活带我一起去干吧！”说实在的，那时的我对农活一点也不懂，因为我从来没有下过地。那天，父亲还是很心疼地接受了我的请求，带我一起去除草。
从家里走出来，放眼一看，我的家乡真美啊！这是一个四面环山，只有西边有一条出口的小山村，村里有一座明镜一样的小水库，水库吸纳了来自几个山头的泉水，所以在我成长的二十多年里，它从来没有干涸过，水库里有许多螃蟹，小时候还有一些小鱼和虾米，在石缝里摸螃蟹，在水里捉虾米，捉小鱼是我小时候最大的乐趣。记得我小时候是游泳迷，天一热我总爱到那里去游泳，也正是有了这个水库，才有了我儿时的无尽的快乐。我在水库里度过的时间几乎占到夏天时间的一半，我们在水库里的小朋友除了打水仗，比谁游泳快，在水下潜泳的时间长，下潜的深度最深之外，在水里徒手捉鱼也是很有趣的事。在水里捉鱼要睁着眼睛，看到有鱼从身边游过的时候迅速把它捉住，至于捉螃蟹，更是苦的多，我们要潜入水中用手指在石缝里往外抠螃蟹，大的螃蟹最难捉，小手往往会被它的巨钳夹得流出血来，很是疼痛，但捉到它后就觉得是极大的胜利，特别是捉到有一包蟹卵的大螃蟹，拿到手里小朋友们都争着看。捉到的螃蟹拿到家，被父母教训一番后，还是可以吃到父母用油炸的螃蟹的。那时的农村人还是比较穷的，甚至连温饱都满足不了，一年四季我们得有近半年的时间靠野菜或京瓜，南瓜等充当主食。记得最难熬的是四月至八月，因为那时小麦也不多，收到麦子连待客，过节吃的都不够。我们儿时的歌谣有这么一首：“头疼脑热，想喝面叶，面叶喝了了，头疼脑热也好了。”所以小孩子一生病，就一定有人这样在家门口喊叫。说起来也奇怪，小孩子吃上一顿面叶，顽强地爬起来之后，病就好了。要是小孩子能够吃上一只油炸的螃蟹，当时的心情雀跃和香鲜味道久久不能忘记。可是，我的父母对这种事件的担心还是很大的，特别是一到吃饭时，如果我不在家里，他们总是第一时间到水库里去找，找到之后免不了训斥一顿，严重时还会打几巴掌。后来最惨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两个同龄的伙伴不幸在村外的大水库淹死了，尸体抬回来时，他们的父母哭的很伤心，昏天黑地的哭声中，我看到两个伙伴胀起的腹部和耳廓中被水压出来的血液，鼻腔似乎也在流血。我的父母很害怕，用最严厉的方式命令，从那时起不准许我再去水库游泳，也是出于害怕，真的从那时起，我几乎没再去游过泳。但需要说明的是，我们村的这个小水库也许有什么灵气护佑，它从来没有淹死过人，所以对它，我还是觉得很亲近的。水库边上有几棵高大的杨树，洗过澡后坐在杨树下和小朋友们炫耀自己的本领或者排排谁的水性更好，每次都要争的面红耳刺，目的不过是争得一个靠前的位置。有时候，我们也捉几只青蛙，用绳子绑上后腿逗着玩。离水库不远的地方有邻居家的一架葡萄，坐在葡萄藤上荡秋千也是很快乐的事，要是赶上葡萄成熟，主人也会摘一串给我们吃，我们都很听主人的话，也乐于去那里玩。现在小水库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游泳的人少了，水库显得更安静了。
小燕子掠过水面激起的波纹把我又拖回到现实中。村里的人很勤快，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种了很多果树，三月樱桃四月杏,五月桃李香气浓，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正上集。所以在我们村里一年绝大多数时间都有水果吃，特别是枣，那时还很多，一到八月打枣时，我们都扛着杆子挎着篮子到山上去。山上的枣子是随便吃的，在家长同意的情况下还可以拔几棵花生 ，有句民谣说得好“花生就枣，越吃越好。”此时此刻枣子还不成熟，但时值农历的六月末，核桃正挂满枝头，看着沉甸甸的树枝垂到地面上谁都由衷的高兴。
夏天的阳光是很灿烂的，灿烂的阳光下就是这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鲜花不是很多，只有无数的荆枝花正在盛开，小蜜蜂穿梭在花丛间忙着采蜜，一簇一簇的荆棘花在风中摇曳，散发出沁人心扉的芳香。土地也微微地散发着香气，地里的庄稼长得油亮葱绿，特别是路边的谷地，谷苗正长得齐腰深，郁郁葱葱的谷苗被风一吹齐刷刷地向一个方向倒去，摆动时发出的沙沙声足以令人振奋。玉米正在开花，花粉从顶上的花穗飘落下来，一部分落到玉米的花须上，一部分在空气中荡漾。在人们脸上的笑容中我看到了一个丰收年的到来。有几棵小草从红薯秧的空隙里探出头来，翠绿油嫰的几乎流出水来，不过，它们的谄媚不会得到勤劳的农民的一点怜悯，无论大小都被农民锄的一干二净。红薯是营养丰富的食物，现在市面上最受人们欢迎的零食之一就是烤红薯，而在我们这里煮红薯也是时令佳品。红薯秧子也可以食用，在红薯叶中加上豆扁煮咸汤，红薯叶爽滑细嫩，入口即化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红薯茎切碎了做菜也很有味道。
那一天，我们锄了半亩多地的红薯，被我挑断的红薯秧子不多，但也足以够吃一顿的。我的父亲很满足，擦汗时露出少有的微笑。《悯农》中“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此时更有一番深层次的感悟和理解。山不是很高，不过山上的树木非常茂盛，在山脚下劳动，听着山风呼呼，看到莺飞燕舞，听到鸟儿呼朋唤友的叫声，一派多么祥和的气氛？从那天起，我似乎就融入了这一片人文风景中，并开始了新的人生的探索。
美丽的山村自然会养育出美丽的姑娘。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牛脾大叔家的姑娘，论年龄，她比我小三四岁，论长相，她出落得真个是端庄秀丽，惹人喜爱。她的小名叫枝柳，人如其名，十七八岁的枝柳甚是美丽，一头乌黑的头发如同黑缎子一样披散开来，被山风吹动时飘散着美女的清香；美艳无比的双唇里，两排洁白如玉的牙齿在青春的笑声中给人以无可抗拒的吸引力；她的声音柔美而甘甜，听到耳朵里，浸润在心田里，所以每每见到她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慌。她的面容如桃花一样，白里透红的两腮在微笑时的两个小酒窝特别迷人，我总是像盯着课本上的一道复杂的例题一样专注地看着她，有时候总想从头到脚地仔细端详她。她的鼻子很漂亮，高高的鼻梁下两个浑圆的鼻孔在呼吸时总会发出淡淡的香气，一双迷人的眼睛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眨呀眨呀地闪动着诱人的光芒。与她对视的人十之八九会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所以，刚从书山题海中走出来的我，也是每遇到她的时候心就砰砰地跳的厉害。她穿着朴素的衣服一点也掩盖不了她那迷人的身段，一米六多的身高首先流露出的是山里人的健康美，粉红色的褂子加上浅绿色的裤子着实衬着花一样的她时刻令人神迷，这么美丽的姑娘真是我从书本中走出来时的第一次发现，总之，能从痛苦中走出来的兴奋剂就是有幸发现了她。牛脾大叔的名字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的脾气确实不好，任起性来像头公牛一样倔，不仅大婶怕他，就连我们这些小伙伴当时也很害怕。我们远远地喊他牛脾大叔，他总会追我们，严重时追的我们无路可跑，最后回到家时还会受到父母的训斥。牛脾大叔的脾气很倔，但他也很少动手打人，我没挨过他的打，但没少挨过他的批，八九岁时，我光着屁股跑，喊他牛脾大叔被他抓住，在阳光下晒了一个多小时，赤热的阳光一直照到骨头里，热辣辣的肩头掉了整整一层皮，后来结束那次惩罚时，他从地里摘了几个甜瓜算是安抚了我。不过有一点我是记住了，那就是，牛脾大叔是惹不得的人。再后来，我一直在读书，听说衣衫不整的伙伴后来没少被他整过，所以我们村的我们这一代人都很守规矩，但是，当他们看到枝柳妹妹长大以后，他们也都变得不安分起来，这一段时间大叔的眼睛又很难闭上了。
不是枝柳妹妹不庄重，她的美丽除了甜甜的笑声扣动着人的心弦之外，她的勤劳是更能打动人的。大叔家养了三四头牛，还有猪和羊，打猪草和放羊的活，自然枝柳妹妹没有少干。从桃李芬芳的春天到硕果累累的秋天，每天都有枝柳妹妹勤劳的身影，在欢快的泉水流经的地方，我总能嗅出她的芳香。枝柳最喜欢在泉水的源头停留，对她来说，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象照镜子一样发现自己的美好。有时候枝柳妹妹会看的很入神，其他姑娘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觉察。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她桃花般美丽的面容，她那两颗迷人的大眼睛像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新变化一样脉脉含情，她那头乌黑的秀发从水底伸上来似乎晶莹的汗水一刹那变成了闪亮的珍珠嵌在她的发梢上，如果她将秀发披散开来用泉水清洗一下，泉水就像获得了灵气，一路欢唱着流下来，直到从我劳动的田间地头流出。妹妹的漂亮与泉水的滋润是分不开的。在劳动口渴时，人们总是跑几十或几百米到那股泉里喝水，一来是因为那泉水甘甜，二来是泉水无比的清凉，对我来说就是里面有妹妹留下的清香。枝柳妹妹口渴时就用她秀美的双手掬起一捧水，慢慢地送到嘴边，她不会象我一样咕咕咚咚喝个大饱，她只是慢慢地品尝，优雅的动作在泉水的倒映中着实是一种享受。她把清澈的泉水送到红润的，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嘴唇边，舌头轻轻地沾上水，她那条通红灵巧的舌头在水中一粘，清香的口气顺着指缝间的空隙流回到泉水中。枝柳妹妹被泉水这么滋润以后更加的美丽绝艳了，对我来说泉水就是给我的另一个安慰。
能读过高中，在村里的人本来就不多，如果能下地干活，更会招来别人的另眼观望。在这些观望者的心目中，有的是带着赞许，由于祖祖辈辈靠种地为生，大家又没读过多少书，所以有个读书人在家里，无疑将会有很大的发展前景，有人认为以后我会大有作为；但是，也有一些观望者，他们不怀好意甚至冷嘲热讽，在私下的交谈中有人家说穷山沟里飞不出金凤凰，大家都是在黄土上种地的人。枝柳妹妹就是听到这样的议论感到无比的气愤，牛脾大叔也因为我跟那些人瞪了眼，这样的人一见牛脾大叔总会分散开来，独自走的远远地。
那是一个非常美好的黄昏，鸟儿们经过一天的忙碌正呼唤着同伴回巢休息，树枝间的蝉有时被惊飞叫上几声。和风徐徐吹动枝头发出沙沙的声响，经过了一天劳动，人们正伸着腰揉着腿在村头树下歇息，我因为贪恋落日的余辉，所以没有急着回家。当我正把心思从遥远的天空无尽地放大时，一股从来没有的温暖油然地升起来，倒不是因为受到什么刺激，恰恰是一种激动不已，漂亮的枝柳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边，目光正和我一样向共同的西方眺望，落日的余辉照到她美丽洁白的面庞上，我的心砰地跳跃起来。
“枝柳妹妹，你啥时站到这儿啦？”我无比激动地问她。
她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咯咯地笑，我看到她俨然像一朵美丽盛开的鲜花，十七八岁的青春年华第一次在我面前盛情怒放，我的心跳的更剧烈啦，有一股幸福感油然升起。
“我见你望着西方发呆，你是不是想起你读书的地方，在县城读书是不是很好的？”
她的问话再一次把我的心拨动起来。对呀，我在县城读了三年书，三年的生活着实让我难忘，但我一点也不喜欢城市的喧闹。
“是的，在那里读书确实很好，同学们都很和睦，也很友好。”我点着头，枝柳妹妹漂亮而又好奇的眼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你是不是很挂念他们？”枝柳妹妹很关切地问。
“是的，不过毕业后，大家各奔前程，也就是说我们都分手啦！”我十分深情的回答：“回来后我也觉的不光彩，我真不想结束自己的求学生涯。”
“对啦，有人对你也很嘲讽，说你压根不是考大学的料，说你这样也是他们预料中的事，你注意到那些人了吗？他们那样真让人气愤，我爸也没少跟他们瞪眼。”枝柳妹妹美丽的双眸中头一次喷发出愤怒的火焰，我点了点头。
“是啊，我能到这一步，也是一种必然，因为我打心里不想理会别人是怎样的看法。”枝柳妹妹的同情和关心对我来说还是让我无比激动的。说实在的在整个读高中的过程中，我跟女同学都友好，她们确实给我这个农村来的学生很大的鼓舞和帮助，我所得到的她们的关心并不亚于枝柳的到来给我带来的震惊。
那天下午，我们谈了一些很实在的话，直到牛脾大婶的喊声才把我们分开。
有了那次交谈我似乎在自己面前打开了一扇新门，门内的风光是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的。
有好几次梦中，我都梦到了枝柳妹妹，在每一个梦中枝柳妹妹的笑容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每一次梦中，枝柳妹妹都是抓不住的幻影。
有一个梦里，我梦见枝柳妹妹坐在水塘边，那个水塘似曾相识，枝柳妹妹的身影在水中闪烁，跳跃的水面给我留下虚幻的感觉，但也正是这时我发现枝柳滑落水中，她在水里没有挣扎，也没喊救命，但有一点我很担心，那就是担心她在水中消失。于是我跑的飞快，急忙从很远的地方跳入水中，但是，我们之间的距离总是那么远，那么难以抓住她伸向我的手，我很久才坠入水中，我的双手不停地摸，但水中怎么也摸不到她的身体。我敢肯定我的内心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这种变化是神秘的，但又是十分青涩的。
我无法控制对这份感情的渴求，因为无论牛脾大叔，还是大婶，他们都待我太好啦。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大叔和大婶待我跟亲生儿子一样，有很多次大叔叫我到他身边，抚摸着我的小脑袋，大叔对男孩的渴求可以说比谁都更强烈，但因为大婶的体质问题，他们只生了这么美丽可爱的一个女儿，也正是对这个女儿倾注了他们所有的爱，枝柳才有男孩的气质和正义感。她待我像她的哥哥，常常把我所遇到的事告诉她的父亲，也正是这样，在我儿时大叔大婶从来没有把我当外人。有时候大叔会留我在他家吃饭，吃饭的时候他总是把最好吃的东西给我，枝柳妹妹也很懂事地看着我，我知道她非常羡慕我是一个男孩，而自己再怎么也是个女孩子。她曾试图用男孩的标准要求自己，所以儿童时代她总爱跟我一起玩。我也很疼爱枝柳妹妹，我一有好吃的东西，也总爱拿给她。作为邻居，我的父母与牛脾大叔大婶的关系也非常好。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才分开，分开的原因就是我读了初中和高中，六年多的读书经历，让我们都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来。我二十岁成了高高大大的大男孩，她十七岁出落成美丽可爱的大姑娘，女孩的阳光与美丽掩盖了她儿时的强势，在无事无非的时候，她再也不找我或到我们家串门来玩了。
在那一次的谈话之后，枝柳妹妹像有意在躲着我，我也很少能看见她，但越是看不见她，我心里就越想念她。想念人的味道很不好受，有时候心里空荡荡的，总觉的身边少了什么；有时候会想的发呆，吃饭时筷子都掉到地上；还有时大脑像凝固了一样，两眼直愣愣的盯着某一样物品。这些变化不久就引起了我的父母的注意，有好几次，妈妈轻声地问我，你怎么啦？我只是轻轻的向她一笑，告诉她我真的没事。
想念枝柳妹妹的心在深夜里也没有静止过。
正在我最强烈地想念枝柳的时候，邻居张婶家出事啦！出事的原因是张婶家年满十八岁的姑娘离家出走啦，出走的原因是不久前有人到张婶家提亲，张婶硬是逼着她，要她答应那门亲事，据听说对方的家庭条件很好，父母是单位职工，男孩是复员军人，张婶一看就相中了，可就是张婶的女儿，硬是不同意，还做出极端的事来。全村的人像疯了一样，有的人主张快去找，有的人气愤地骂不懂事的孩子，反应最强烈的是牛脾大叔，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在村里发生。多少年了，村里从来没有因为逃避亲事而出走的女孩子，老人们都说孩子这样不听话一定得好好教养教养。
牛脾大叔是村里最活跃的一个人，在找人方面表现的最积极。他和张叔是一个性情的人，他们都很注重门风，张叔因为这件事，他想不通气得大病了一场，大婶也整天以泪洗面，不得已，牛脾大叔就成了找人的主角，总指挥。他指挥着全村人到处寻找，多方打听，后来终于打听到张婶的女儿是跟她中学的情人私奔了。多少年来全村没有一个私奔的，就连男方送年送节这样的事都是有媒人陪着去的，见面都要媒人通信安排的，用大家的话说这叫有教养。张婶的女儿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这是大人们无法容忍的。
在牛脾大叔的张罗下，大家终于在沿海的某个城市找到了他们。也许是对父母生病的心疼和牵挂，大婶的女儿没做任何反抗就回来了。自尊心很强、门风观念很重的人并没有原谅大婶女儿的过失，有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还有人当着张叔的面发狠，要张叔好好教训败坏家风的女儿。张叔的气一日也没有消除，相反由于那些嚼舌的人，他的气不打一处来，终于在一个阴沉沉的下午，张叔的女儿回来了，气急败坏的张叔没等女儿开口，操起抵门的杠子，一杠子打过去，张叔口里叫着：“我叫你跑，看我打断你的腿以后你还能不能跑？”可怜的姑娘还没来得及向老人解释，甚至连一声爹都没来得及喊出口，一杠子就打在了双腿上，双腿当时就粉碎性骨折，姑娘疼的当时就昏了过去。后来经过众人合力劝说，张叔才同意送女儿到医院去救治。
救治的结果很不理想，由于是主干骨粉碎性骨折，神经系统严重损坏，大婶的女儿失去了双腿，她永远也站不起来了。住院期间有两件让人更心寒的事发生了，一件事是媒婆回信说男方退亲，让大叔赶紧凑足还人家的彩礼钱；另一件是托人找到大婶女儿的同学，对方明确表示不再往来，并告知，他现在正跟另一位姑娘相处的很好，他是无法容忍双腿残废的人在身边的。这么短的时间发生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最懊恼的是张叔，他真是非常痛恨自己当初的冲动，如果不是冲动和那无谓的声誉感作怪，他不会把女儿打成这样。看着卧在病榻上的女儿，张婶整天以泪洗面，而最无法接受这一残酷事实的是张婶的女儿，她先是无法接受失去双腿的事实，后来是无法忍受几年来一直交往的男友那么快移情别恋，而且在住院期间连一个起码的问候也没有。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就连他最初的学习她都在帮助他，他们相约去沿海城市谋求发展，美好的愿望就这么快结束了。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谎言，甜言蜜语是背叛的前奏。张婶的女儿在痛苦的折磨中几度麻木，她失去了对未来生活的信心，萌生了结束生命的念头。住院期间她异常的冷静，从头至尾没有一声的痛哭，她甚至没有流出一滴眼泪。是自己的执着招来的痛苦，更是自己的愚昧带来的伤害。如果……，有太多的如果不是我能想到的。也就是在出院以后不久，在张大叔和大婶出去干农活时，她用家里的菜刀割断颈部的动脉血管自杀了。霹雳般的噩耗将一个家庭彻底击垮了，大婶一病不起，大叔象变了一个人，他成天闷闷不乐还自言自语。牛脾大叔的正义感头一次受到打击，有好多天不敢面对乡里人，大婶一改往日的顺从不时唠叨两句。枝柳像是最痛苦的人，她在家里独自哭了许多天。我为大婶的女儿没能做到什么，只是在回想起来时觉得十分惋惜，我恨愚昧的家风习俗，恨那些为维护家风做出伤害人的人。大婶的女儿象飞逝的闪电，痛苦过，惋惜过，议论过的人不久就平静下来了。我的心在一段时间的压抑之后又一次动荡起来,因为枝柳妹妹阳光一般的笑声没有了，她整天地沉默寡言也很少出来，主动跟人接近。而我除了心疼她的变化，更多地是想见她一面，用我对她的爱来温暖她那颗冰冷的心。
人家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我在不可抗拒的爱的支配下日夜思念着她。我很想给她写信，告诉她我是如何想念她，如何想跟她一起开创一个美好的未来。我有一万个理想，每一个理想都是美好的，但一拿起笔来，我就有一万个理由觉得写这一个不行，那一个也不妥，因为张婶的女儿的遭遇连我都觉得“誓言是最无力的表白”，更不要说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未来。我内心的世界斗争的很厉害，我不能用誓言来保证什么，更不能用语言文字来表达什么，我对她的爱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越是无法表达出来的爱，就越会象火焰那样在内心深处熊熊地燃烧。
那时候我把力气都花到田地里，一来是学习农活，二来是压住内心深处的火焰。在大婶的女儿殉情不久的日子里，我是不可能暖热枝柳妹妹冰冷的心，更不可能唤醒她对爱情的信赖。那一段时间安慰我的是田里绿油油的庄稼和习习的山风。
我的家乡太美啦，四面绿油油的山坡上和田野里林木瓜果青翠飘香，山坡上的绿枣缀弯了枝头；枝头上的鸣蝉卖力地唱着动听的歌来吸引异性的同伴；小鸟也异常地勤奋，它们把鸟巢搭在树顶或崖缝里，成双成对地在树林间穿越，尽情地歌唱；小昆虫也显得很悠闲，有一只蚂蚁爬到我的大腿上，那种痒痒的感觉令人陶醉。我仔细地观察他优美的舞姿，有时候它的两颌一张一合像在跟我说话，两条触角和六条细长的腿像欢快的舞者的手臂一样，他扭动的细腰给人轻快地感觉。我的汗毛被微风吹拂轻轻地摆动，那种摆动带来人心的骚动。这个时候要是枝柳妹妹能够出现，无疑会给我的内心带来无尽的安慰。我非常希望她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可是奇迹始终没能出现，枝柳妹妹像消失了一样，一直没有在我最想念她的时候出现。
张婶的女儿离家出走，给村里的人们带来的伤害是巨大的，尤其是像我这样的，那时的青年男女，我们渴望爱情，但对爱情又没有十分正确和可靠的理解。我们再也没有勇气表达或公开自己的爱情，更不会有谁再大胆地做出出格的事。我们表面冷静内心里却无比的狂热。有时候，这种狂热在睡梦中毫无掩饰地表达出来。有一个睡梦里，我狂热地得到枝柳妹妹的爱。在密密的树林中，我牵着枝柳红润细嫩的小手，我们穿越在瓜果飘香的丛林中，我们像一对双飞的小鸟，时刻偎依在一起。有时候我把妹妹紧紧抱在怀里，双眼像欣赏一朵美丽的鲜花那样盯着她，妹妹的笑声象山间跳跃的清泉，叮咚的声响在山间丛林里回响，我们幸福地在一起，劳动给我们带来了共同的欢乐。我把枝柳紧紧地抱在怀里，可在突然醒来时一切都成了空旷，黑夜里我独自揣摩幸福的爱情的滋味。
天空中群星闪烁，隔着天河的牛郎织女星此刻也显得无比的亲近，毕竟已是六月的夜空，离七巧节不过十几天的时间。我仰望着星空一遍又一遍地计算牛郎和织女会面的日子。小时候听大人讲，到七月七那一天，王母娘娘准许牛郎织女到天河上见面，到那一天燕鵲都会飞往天河自动搭起一座桥，书上说那就是鹊桥，踏上鹊桥的牛郎织女含情脉脉地拥在一起，泪水会从天上掉到人间来。大人们讲此时在菜架瓜秧下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可是不凑巧，当我相信自己的耳朵时，菜架下飞舞的蚊虫们，就像发现了一块可口的面包那样成群结队，拼命地叮咬，那时候，我常被浑身的奇痒搅得什么也听不见。倒是他们的泪水落到身上的很多，他们苦涩的泪水，没有我那种儿时哭泣，眼泪流进口里感觉到的那种咸咸的味道，此时我才知道神仙的泪水与常人的不同。今年的牛郎织女，他们会谈些什么呢？我苦苦地思讨着，甚至连他们一年的春夏秋冬的打算我都能想到。对呀，春天牛郎带着两个孩子和那头老牛辛勤地劳作，天庭再不通情理，日子还是得过呀。河这边的牛郎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着两个孩子，牛儿是他们唯一的伙伴。可以想象牛郎在劳作之余会对牛儿说些什么，也许织女不在的时候它就是牛郎对爱情忠诚的见证人。牛郎会把他相思织女的情话跟牛儿表白吗？牛儿在长期跟牛郎的相处中会深刻地理解他对爱的情执着吗？至于两个孩子，忍受母亲不在的安慰就是能听到老牛的鼻息。在这样的夜晚，我也只能将对爱情的执着寄托给苍穹中的繁星，如果有一颗明星会向我非来，那也许就能给我的爱情找到了落脚点。
枝柳妹妹难见，一个很深的根源就是张婶家的女儿的悲剧彻底把人们的那种勇气给击垮了。女儿大了，谁也不敢让女孩在外面到处乱跑。牛脾大叔更是那个受打击最大的人，或许他也看到枝柳已经成为大姑娘了，伤风败俗的麻烦也许会因为女儿的长大和漂亮找到家庭观念和自尊心不容侵犯的他，所以他对女儿的担心超过了其他任何在现实中存在的问题。他不再让枝柳下地干活和打猪草牛草了，他叫牛脾大婶守着女儿，教她如何料理家务，修养秉性，教她如何成为贤良的家庭主妇。这个小村的人是非常遵守老辈留下的道德规范的，尤其是孔子，这个圣人就出生在这里，在离我们村有十多里路的颜母庄。孔子的教育思想的影响在我们这里本身就很深，三从四德是做女人最起码的标准。孔子所谓的小人是心怀卑鄙想法的人，是大家最痛恨的那一类人。圣人之地的男人都要做君子，要胸怀坦坦荡荡，女人要纯洁贤淑，为人谦和温柔朴实。大家对违背仁义道德，伤风败俗的事和人都是深恶痛绝的，对违犯做女人的标准的惩罚是严酷的。枝柳妹妹的天性本身就渗透着这一地区妇女固有的美德，所以越是想念她，我越是难以见到她。说实在的我很想到她家去见她，可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自由恋爱，在那时还是个时髦的新名词，绝大多数人还不允许男女私自交往。你可能知道颜母庄，即使没有圣水湖也是很富庶的地方，毕竟那里是几条河流交汇形成的冲积平原，山美水富，那里绝对是一个少见的风水的宝地，可就是在这个地方，人们绝对不会允许孔子出生在村子里。孔子的母亲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附近的宋山头村，天气炎热，口渴的孔子母亲急想喝水，可到哪里去找水呢？宋山头村有一口井，井水很深她喝不到。可怜的女人眼看忍受不了天气的炎热，不知道她对天对地绝望地喊了什么，也许是绝望的哭声做了什么，井突然倒了，水从井里流出来。任何人想了解孔子出生的传奇，都有必要观赏一下宋山头村的“扳倒井”。喝足了水的孔子母亲眼看就要生孩子了，而宋山头那时应该属于颜母庄，所以在那里绝对不能生产。孔子的母亲用最后的力量爬到山顶，在哪里生呢？山顶连一块平整的土地也没有，到处都是长着尖刺的灌木，无论生到哪里，孔子都难免一死，长满尖刺的灌木连个休息坐的地方也没有。实在忍不住的孔子母亲终于将孔子诞生到灌木丛上，说来也巧，孔子落地的一瞬间，灌木上的尖刺都倒过来朝向地的方向生长了，孔子落在灌木丛上身体没有受到一点损伤。如果你现在去，也许你有幸能在那里找到全世界唯一尖刺朝向地生长的灌木，那说不定就是孔子诞生落地的地方。生产后的孔子的母亲颜母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孔子，往哪里去呢？很明显她也没有着落，最后她选择了落发为尼。当尼姑是不能养育孩子的，就这样，可怜的孔子被抛在荒郊野岭上。炎热的太阳照着新出生的孔子，一只老鹰飞来，凶残的老鹰一改往日的习性，它用自己的两个大翅膀象扇子一样扇着风给孔子降温。一只生育不久的老虎过来发现了孔子，它就把孔子叼到尼山脚下的一个石洞里养了起来。去过尼山书院的人一定都见过夫子洞，那里面有一块平坦的巨石，据说那就是那一只老虎俯下身子来哺育孔子的地方。孔子是“孤生，虎养，鹰打扇”而活起来的。孤可能是我们这个地方，人们对落发以后出家女人尼姑的称呼。可以看到这里的传统，没有明媒正娶出嫁的女人是绝对不能在娘家生孩子的，即使这样的女人生了孩子，也绝对不能回娘家生活。孔子的母亲出家落发为尼，应该是她逃避这一习俗，离开尘世烦恼的被迫选择。孔子的论述中没有多少对母亲的称颂，他不像孟子那样，孟子的成名有一半归功于孟母。孔子论断天下“唯小人和女子难养”，正是这样，他给鲁国妇女制定了“三从四德”的道德标准，并叫他的三千弟子告诉世间所有的男人传承下去。枝柳妹妹显然也要受着三从四德标准的制约。我知道牛脾大叔绝对不会再让枝柳出来与我们男孩在一起，更不会再让一波未平掀起另一波来了。
转眼七巧节到了，七月七日是个下雨的日子，像往年一样，我只听到牛郎和织女的眼泪落到地上的声音，蚊子依然很多，似乎是它们这样抗议鵲桥会上没有安排它们的事，也许是为天敌们的离开表示庆贺，我的身上被叮咬出了许多红包。牛郎和织女一夜都在哭，第二天早晨天一亮我就见燕鵲从天边飞回来，辛苦了一晚上的燕鵲飞的很累，我几乎可以伸手捉到斜飞的小燕子。七巧节在我们这里没多大意思，在那时候，绝对不会有哪位姑娘拿着自己漂亮的针线活或手工艺品无端地给我看，至于我的枝柳妹妹，她更不会突然把这一段时间来学到的女儿活拿给我看了。我突然感到人间还不如天上，因为牛郎每年还可以见一次织女，可我却是在昏昏糊糊中度过那一天的。
我对枝柳妹妹的爱太深了，我的心无时无刻不沉浸在对她的幻想中。我以极大的意志克制着自己不去做愚蠢的事。在张婶的女儿出事前曾有一个少年来看枝柳妹妹，在他扒着墙头准备进去的时候，刚好被牛脾大叔干活回来抓住，牛脾大叔用有力的双手一下子把他从墙头上拉了下来，然后抡圆了胳膊就痛打了他一顿，直到那人开口求饶，发誓再也不来打扰以后才被放掉。牛脾大叔是典型的正人君子，他不允许任何人偷偷摸摸，更不允许任何人干上墙拆瓦之类的丑事，所以大凡有违背人文道德的行为和行为不端正的人都要受到他严厉的教导。
我是受他影响最深的一个，我敬爱他但又惧怕他，因为我儿时的小光腚没少被他扭捏过。他喜欢男孩，但他没有得到男孩，这是上天对他的不公平。可是上天送给他一个珍宝一样的可爱漂亮而又懂事的女儿，这多少让他有点安慰，所以枝柳无疑是他掌上的明珠，他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我想念妹妹既不敢对大叔说，更不能跟父母谈，因为父母依然没有从对我的担心中解脱出来，很明显我也是害怕另一个打击会落到我的头上。高考落榜的阴霾还没散去，我更害怕再蒙上失去爱情丢失幻想的痛苦。因为我害怕丢失枝柳妹妹的那种感觉，所以我总是把爱深藏到心底，那是的我不敢跟任何人谈起。
爱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想见到自己心爱的人，却又怕失去心爱的人。凡事总有个机缘，枝柳妹妹给我留下的美好记忆在七巧节这几天已经得到了升华，她不再是凡间之人，她成了我心中的织女。
这里的风俗太糟糕了，越是渴求爱情的男女越是难以见面，至于谈恋爱，就连我这个在城里读了三年书的年轻人也不敢奢想，因为在这个村里没有一对青年男女成双成对地公开谈恋爱的。大家都不得不墨守着千年陈规，没有一个人能象孔子的母亲那样未婚先孕。我们心的距离是遥远的，但我们居住的位置是很近的，即使枝柳妹妹再守规矩，我还是能见到她。
在我的心里有一大箩筐的话要对枝柳表达，这么多天来，我白天黑夜里无时无刻都在思念她。就是在一个晴好的傍晚，夕阳早早地落下山去，西边的天空只留下几抹粉红色的晚霞，霞光照到的物品，都发着通红的亮光，小鸟叽叽喳喳地呼唤着同伴，极力地炫耀自己的爱情，别管是雌鸟还是雄鸟在晚霞的映衬下都异常的俊美。枝柳妹妹就像其中的一只小鸟，终于穿越时空的限制出现在我面前。在我面前出现的枝柳划着一道美丽的弧线，在优美的午后出现。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像要抓住天上的流星。我不知道自己是长了翅膀还是有了神奇力量的支撑，我冲过去拼命要抱住枝柳妹妹，真的，我从来没有在女孩面前表现的那样勇敢过。枝柳妹妹越发的漂亮啦，我的心，我的神，我的一切，在此刻全都像火山一样迸发出来。有多少天没有见到枝柳妹妹了，她让我思念的好苦啊！她是我在苍茫的大海中寻到的珍珠，是我在黝黑的深夜里望见的一盏明灯，我把持不住自己，少年的狂热突然遇到了一股清凉的泉水，总之我是象扑了过去那样，那样子就像猎豹看见了羚羊，我要把她紧紧地抓住：“妹妹，我爱你，千言万语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爱。你是照亮我灵魂的明灯，是我今后生活的希望，我要象……一样和你厮守，要和你白头到老”总之我嘴里是胡乱的嘟囔着，因为此时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激情。
“别——别——别这样，我已经和郑华哥……”
我只觉得一股比我更强大的力量把我推开。我四肢瘫软，大脑像充满了冰一样的冷，一样的骤然凝固起来，我的所有热情在瞬间化作乌有，我的理想像泡沫一样瞬间破碎，我的爱情像流水一样瞬间凝固，我的人生在瞬间找不到了方向。我瞬间遭到的打击，让我又一次倒下了，并第一次不可控制地哭起来。那一刻，时光像凝滞了一样，天空像塌陷了一样，我把自己推进了无底的深渊。而枝柳妹妹却像突然长大了一样，她很快就从惊恐中安静下来，她像姐姐一样用温暖的双手轻抚着我，她用我一生没有听过的甜美的语言安慰着我。郑华是村头的另一位读过高中的青年，他比我稍大一点，可是他比我的命苦的多，他在高中学习成绩很好，一直是班里前几名拔尖的学生，他考上大学的可能性十拿九稳，所以他一直是我们年轻人的骄傲和榜样。他长的俊秀伟岸，待人非常谦恭礼让，深得全村人的喜爱。可天有不测风云，噩耗还是过早地降临到他头上，也就是两年前他读高二，我读高一的时候，他的父亲得了严重的疾病，住了很久的医院，但因病情无法控制而死亡。郑华哥的母亲是一位小脚的妇女，据说她出身于一个名门望族，小时候读过私塾，后来由于世道混乱，家道败落逃难到此。郑华哥出生的时候她都快四十岁了，而郑华哥的父亲接近五十岁，传奇一样的人物，传奇一样的家庭。我在很小的时候常到他家去玩，经常地她教我们读书写字，背四书五经，背之乎者也，总之她教我们的都是我们民族文化的精髓。我们像小山村的羔羊活泼而又可爱，也正是我们在儿时的交情让我一辈子也无法释怀。枝柳妹妹谈起了她神秘的爱情，并鼓励我要勇敢地面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爱情。郑华哥的父亲死后留下了大批的外债，他们被迫卖掉大房子还账，然后到村头的沟洼里盖了两间草房，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郑华哥母子打算养点家禽，饲养一些牛羊好快点还账。由于父亲的突然死亡，郑华哥无力再读高中，就在那一年辍学了。母子俩相依为命，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有了爱情做支柱的郑华哥很勤快，很快就从一个书生气十足的少年，转变成极富有头脑和经营理念的人才，他懂得养殖技术，会给牛羊治病，会帮助乡亲搞家庭饲养，发家致富。在他的带动下，我们村内的养殖业很发达。也许是郑华哥更出色，我心甘情愿地退出了情场。接下来，接下来是……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刚刚富起来的人们都学会了炫富，炫富的方式一是娶媳妇大摆筵席，再一个就是嫁姑娘大件小件比谁家做的更多，更好，往外嫁姑娘更讲排场。枝柳妹妹长大了，她也没有逃过媒婆王大脚的眼睛。王大脚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人，说她脚大，是因为无论谁家有男要娶媳妇，有女能嫁人，她都跑得很快前去撮合，由她撮合成的婚姻不下百对，每年她都有十几桩婚事要来操办。枝柳妹妹被她看上以后，她就寻思着这样好的姑娘要嫁到谁家呢？思来想去，最后找到她娘家在城里的表侄。她表侄家很富，在城里开有一座超市，超市的规模据她说很大，每年能赚七八万元。七八万，那是农村人干十几年也挣不到的钱，那时，猪肉的价格才两元多，生猪一元多一点，鸡鸭更不值钱。这门亲事一提，牛脾大叔就答应下来了。相亲的事在王大脚的决定下还是免了，因为娘家缺人打理店铺，婚事要尽快来办理。王大脚跟娘家侄子一说这门亲事，对方就拿来三万多元作为彩礼钱送到牛脾大叔手里。接到三万多元的彩礼钱，牛脾大叔高兴地合不拢嘴，他逢人就笑，有时候，他笑的让人琢磨不透。他可能想的是这回他可以风风光光地嫁女儿了。不久之后，牛脾大叔就招来十几位有名的木匠，叮叮当当地做起嫁妆来。在大叔的心目中有一个打算，也就是姑娘嫁出去，很自然地就会顺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定律。牛脾大叔自始至终没跟枝柳谈这门亲事，也许还有另一个隐情，那就是他知道女儿和郑华哥的事。由于郑华哥家里贫穷拿不出彩礼钱，所以一时还没能请媒人登门提亲，这样枝柳和郑华哥的事在村里还没有公开。在我们这里有一个说法，就是姑娘长大先给谁定亲，就是下辈子也属于那个人。定亲以后男方下了啟（一种文书，由双方父母签订，有媒人担保，文书的大体内容是某某家女与某某家男与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在某某的撮合下定亲，结为秦晋之好，永不反悔，退亲之类）和女方就结为亲家，以后往来由媒人见证直到出嫁，这就叫明媒正娶，反之没有媒人偷偷摸摸私定终身的行为是要遭万人唾骂，永世不得翻身丢人的事，据说这样的人死后连阎王爷都不要，最后只能变成孤魂野鬼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这样的人的父母更是被万人背后唾骂直到死也抬不起头来。
因为牛脾大叔每天好酒好肉地招待这些匠人，枝柳妹妹穿行在众人之间给木匠们倒茶送水，深得匠人们的称赞，所以匠人们干的很卖力，把自己一生的绝学全都拿了出来，无论镂刻绘画都惟妙惟肖，精妙绝伦。十几天的木工下来，大大小小做了十几件嫁妆，每一件嫁妆无论从选材到做工都堪称精品。因为枝柳很喜欢这些嫁妆，所以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声。牛脾大叔也非常满意自己的成就，他能风风光光地嫁出女儿，无疑了却了人生的一件大事。
一切都是在媒婆王大脚和牛脾大叔的安排下进行的，天真的枝柳妹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安排好了一切出嫁的事宜。在接下来的时间购买了许多出嫁的衣裳和生活用品，当时先进的电器，时兴的水瓶还有漂亮的餐具。枝柳妹妹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转眼就到了她出嫁的日子。出嫁时牛脾大叔非常气派地办了个大场，亲戚邻居都来为要出嫁的姑娘送贺礼。牛脾大叔将场面办的非常风光，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排了一里多路，吹喇叭唢呐的艺人都是远近闻名的好手，一路吹着动听的曲子向县城里奔去。
嫁出女儿的牛脾大叔和大婶相视一笑，忙碌了十几天终于可以轻松下来了。虽然枝柳嫁出后家里有点空荡荡的，但想想女儿嫁入城里有钱的人家，他们多少还有许多安慰。在村头居住的郑华哥听说枝柳嫁出的消息以后，他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在绝望中喝下了几瓶放在家里的农药。
第二天早晨当太阳升起来，各种鸟鵲的鸣叫声依然像往常那样，郑华哥的母亲也像往常一样起来做好了早饭，可郑华哥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后来老人等不下去了，她只好打开郑华哥的房门。打开房门后出现在眼前的一切瞬间把老人给击垮了，她看到地上那几个空药瓶子和床上已经冰冷的儿子，老人立刻就崩溃了。她无法忍受丧子之痛，更没有强忍着痛苦活下去的勇气，她将郑华哥用被子盖好后转身朝墙上撞去。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可树上的乌鸦像第一个得到了噩耗，首先哇哇地哭叫起来。它们是多么同情这一对母子，多么伤心失去了对自己无比爱护的人，它们的哭叫是世间最令人伤感的曲子。很少光顾这里的人，今天依然各忙各的，只有邻居家的婶婶好奇娘俩怎么没有像往常一样饮牛喂羊，拾掇农活，她绕个弯去看了一看。当她看到眼前的娘俩时立刻尖叫起来。郑华哥的母亲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六十多年的传奇人生就在这时走到了尽头，从家道中落到流浪至此，再到丧夫丧子。痛苦的人终于忘掉了一切，她倒在血泊中，让所有看到的人都能够觉察到，悲痛已经使这位干瘦的老人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和泪。大婶将消息在全村传播开来，村里的领导召集了一些人，大家共同把这一对母子埋葬到村头的山洼里。人们都很伤心，谁也不忍心再看一眼这一对可怜的母子。
听说郑华母子死亡的消息，最自责的人就是牛脾大叔。埋葬这对母子的现场他没敢去。他在家里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和胸脯，是他犯下的这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是他，造成了现在的两个人的生命，就这样在悲愤中说没就没有了。牛脾大叔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自责当中，他不能明白，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会这样发生了。他嫁女儿破天荒地采用隐瞒的方法，没有相亲没有下啟，甚至是在全村人还没察觉的情况下安排嫁出女儿的。他只为女儿能嫁到城里，能过上城里人的幸福生活着想。他把一切情况都考虑过，就连八字先生也精心掐算，以为做到了万无一失。无论是时间，嫁出姑娘的方式，他都是精心地设谋划过的，就连送亲的人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没有一个人会多说一句话，更没有一个人会问为什么。大叔是十几个日日夜夜精密安排，就连要说的话都是深思熟虑的。女儿出嫁前是幸福的，出嫁时也是完美的，嫁到婆家看到人家金碧辉煌的大房子，在琳琅满目的超市卖东西当老板，每年有花不完的钱，庄户人渴望的日子有哪一样她得不到？在嫁给郑家与嫁进城里的对比中，他每一方面都觉的城里好。他唯一的女儿能从山沟里变成城里的金凤凰，大叔认为凭心而论自己是没有一点错误的。就是这个郑华，论人品，长相和学识没有一样不符合他的标准和要求的，再说这个孩子又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知根知底有什么可挑的呢？可就是眼前，他定亲的彩礼钱也拿不出来，三万多元，多的只怕他得苦干十多年才有，十年，那时枝柳都二十七八岁了，孩子能等我能等吗？所以牛脾大叔权衡了许久，最后还是认为拥有超市，每年挣七八万的城里才是女儿最好的归宿。可就是郑华这孩子你有什么想不开非得走上这一步呢？大叔非常的愧疚，多么好的孩子，自己双眼看着他长大，又来往十分密切，还有郑华的妈，全村的人谁不称赞，来村里二十多年，乡里乡亲她谁不关心和照顾。谁家收到来信和电报，谁家要写封信什么的，第一个想到要找的人就是她，尤其是过年的春联，她是村中唯一能提笔写春联的女人，她为什么也随着消逝呢？大叔像杀了人一样，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是他，亲手杀害了这母子二人。牛脾大婶昏昏沉沉地只知道哭，她不知道她们为郑家做了什么，让郑家人一天死了两口，这是她最亲近的邻居，最可爱的孩子。如果不是牛脾大叔的一再坚持，即使女儿嫁过去再苦她也乐意，她曾经无比担心过，可她就怕女儿知道真相会上不了花轿，城里的幸福生活就再也不属于她的女儿了。她一直觉得牛脾大叔是对的，她的话一句也不能说出口。现在郑华母子突然因自己的软弱死亡，她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她们，如果当初能跟郑华通一下，那个孩子一定会同意的，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人已经没了，牛脾大婶躺在家里哭的泪水都干了。全村人都沉浸在悲痛当中，这么好的邻居，谁都心痛她们死去。大家都躲在家里伤心，只有一个人气势汹汹地砸响了牛脾大叔家的大门。
“开门，开门”王大脚用自己的大脚板踹着牛脾大叔家的门板，好像再不开门她就要破门而入似的。牛脾大叔赶紧打开大门，王大脚带着娘家一群人堆在大门口。牛脾大叔一看这阵势忙陪着笑脸问怎么啦？王大脚气急败坏地说：“怎么啦？出大事了！你的女儿枝柳抗婚，在新婚之夜撞墙自尽啦，快点凑钱归还彩礼。”大婶听到王大脚的叫声，一下子昏死过去。牛脾大叔也突然挨到了重击，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哀求地对王大脚说：“你看看我上哪里弄那么多钱？彩礼钱都用来做嫁妆，买出嫁用品了。”王大脚抬头一看，屋里真是空荡荡的，连一件值钱的东西也没有，灶台一天都没有动，牛脾大婶躺在地上，一缓过气来就失声痛哭。一个双腿有点瘸，脸上略带点忧伤的男子看了一眼房间，确实没有看到什么他喜欢的东西，口里骂了一句：“真他妈的倒霉，老子没娶成媳妇还赔了几万块钱，算了，嫁妆还不错，就用嫁妆抵了吧！快点叫人去抬尸体，别留在我们那里影响做生意。”
就是在那个晚上，山风呜咽，阴云密布，还没有归巢的燕雀悲伤地哀叫着，路边的杨柳低垂着头，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黑暗的痛苦中。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几个黑影扛着一领苇席无精打采地向城里走去，他们是去城里抬枝柳的尸体的。野外不知道是谁家的孤魂野鬼冤魂在远处的坟地上不时哭叫几声，有时一阵风，一团火、几点蓝色的萤火光从地上升起来，孤鸦哀鸣，人魂惊悚，几个黑影穿透夜空一直向城里移去。
枝柳妹妹像一颗流星从天空消失了，我像守望星空的痴情人，明明知道什么也捉不到，痛苦还是把我也打倒了，我病了一个多星期，是什么摧残了我心目中最漂亮的姑娘，是什么东西摧毁了这个美好的世界？翠枝柳或是摧枝柳？无论以什么样的题目来表达，我得到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和忧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