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面试时间到了。她特地去城里买了两套春装,她想掩饰一下乡下的土气。因为长期站在三尺讲台之上,她那几套衣服也够了,至于时尚那是不能沾边的,所有老师都认为时尚的外表会影响学生上课的注意力。所有的学生都必须盯着老师那张脸,记下那张嘴里吐出的每个词。她也习惯了朴素,习惯了简洁,习惯了刻板。
但是为了去上海面试,她得修饰一下自己。她在店长的引导下选择了一件精致的墨绿色上衣,胸前两边做成了荷叶边,荷叶边缘处拼接了白色的边安装纽扣。与其呼应的是一件白色的裤子,整个感觉是干净清爽,一如夏日的绿荷。她又买了一件粉色的印花风衣,配衬打底的白T恤,蓝色牛仔裤。
那天她起了个大早,在夜色朦胧中坐上了通往县城的大巴,然后辗转到城里的车站购票坐上通往上海的大巴。她靠左边的窗户坐了下来,坐在她身边的是个体型庞大的中年男人,头发微卷,皮肤红润,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似乎那个像是面具,又像是肉体。
“小姑娘,看你像个老师,去上海做什么?”
“大叔,你去上海做什么?”
“我当然做生意啦,上海是个赚钱的地方。”
“我去研究生面试。”
“了不起,了不起。”
两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一路上身边的大叔跟她说起做生意的经历。她能够把小县城的茶叶加工运送到上海销售,同样的茶叶却有着不同的身价。他的人生就是这样起家的,目前他开设了四家茶园。
“上海是一个发财的地方。”说完,这位大叔脸上笑容又浮出了一层,他还要扩大经营规模,仿佛他早已策划一个巨大无比的茶叶王国。
上海定位成商业城市,大巴还没出城,她已经嗅到身边的这位老板给她带来的商业气息。在乡镇当老师,每个月1000元的工资,对于一个没有成家的姑娘也许够了。她并没有想到将来自己能够挣到多少的工资,她只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路上有了这位老板的相伴,一向晕车的她似乎没有晕车。车在高架上快速地行驶,两边的树木和山峰迅速后退,仿佛是打开了天门,一路向前。渐渐地山峰不见了,树木变得矮小了,路两边高大的广告牌密集起来,电梯、家具、建材、旅游、白酒等等商业广告飞驰而过,过一段路程又开始重复,大概就这样让旅客在无聊的路途中深深记住了它们。
不久,大巴拐进了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姑娘,上学后,帮我宣传宣传,给你赚点生活费。”身边的老板掏出了自己的名片恭敬地递给了她。她伸手接过了那张名片,上面有他的手机号码。和她道别后,那位老板转身下了车,将车顶上的几十箱茶叶让人搬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大巴终于到了南站,她也下了车。由于人生地不熟,她直接打了一辆车。车上的司机是位大约四五十岁的大叔,一看她是个乡下来的孩子,而且还是姑娘家,便以主人的态度介绍上海人如何如何地好,一会儿告诉她路怎么走,一会儿告诉她这么高的学历最好嫁给上海本地人。
听着,听着,突然她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全。陌生的路,没有方向。她只能看着路边的标志,司机必须按照她事先查好的路线行驶。在茫茫的人流和车流中,她一刻也没有停止看窗外的路牌,那里是一个流动的世界。她有心无心地听着司机的话。那司机也察觉到了她的警觉,便劝道:“姑娘,放心,我不会把你送错的。”
话是这么说,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司机能怎么样,不过还是难以消除她内心的紧张。一直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群时,那颗心才放下来。她快速地找到预定的宾馆。
面试的时候,站在门外的走廊等候,面试的同学一眼看出就是刚毕业的学生。她忽然感觉自己是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只是向她们微笑地打着招呼。两位助理模样的学姐在面试教室里忙前忙后。不一会,一位高大的男人,白衬衫,休闲的卡其裤,典型的国字脸,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面带微笑地走在前头,大踏步地进入了面试房间。他就是导师。
有人说,导师很少笑,严谨严肃,是学生心目中的忧郁王子。有人说,他追求完美,很严格,肯定是处女座。显然身边的两位同学不知道什么来历,对这位导师很熟悉,她们在认真地谈论着。而她对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竖着耳朵听着新鲜。
两天的面试终于有了结果,她拿到了全额奖学金。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她的面前又浮现出那位素不相识的导师,坐在自己面前,一直面带笑容,他的助手随机抽出几道题,那些专业的问题,幸亏她多看了几本考试书目之外的专业书。只是她一时转换成蹩脚的专业英语回答,自己都感觉好笑。导师并没有鄙弃她的英语水平,一直在用笑容和眼神鼓励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此时,她得感谢导师给了她这个大龄社会青年再回校追梦的机会。导师给她一个打破偏见和刻板印象的证明,只要努力奋斗,总会有好运的。
当她拿到通知书,得知全额奖学金时,她奋力地骑着自行车回到家时,掩盖不住内心的兴奋冲进了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香菇炖鸡的香味扑鼻而来,父亲在屋里静静地写着毛笔字,母亲在厨房里洗刷,灶台上小炖锅锅盖四周热气腾腾。
母亲喜出望外已经跑出了院子,因为可是她好久都没有回家了。当她把录取的消息说出来之后,父母两人并没有表现出多高兴。女儿已经28了,还要去读书,这是可是给他们出了一个难题。女儿这辈子到底要不要找对象结婚了?
父亲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说:有本事你就飞吧。到时候我坐火车也就一天时间,路程也不算远。想当年,父亲也不是没想过走出这里,只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直掩盖了自己曾经想走出这里的梦想。
母亲先是生气,又觉得好不容易考上了不去又太可惜了。不管女儿提倡女人怎么要强,最终都逃不过结婚生孩子的命。这是女娲造人的旨意。她要答应母亲去学校要找对象。
她只好点点头,其实她知道自己年龄不小了,一起毕业的同学基本都结婚生子了。也许在成人看来,什么时候结婚生子和什么时候上大学一样重要。她还是把自己当做一个18岁的孩子,追逐一个人的梦。但是世人对年龄的偏见根深蒂固。像表姐已经35了,还是单身一人,世人给了她一个独特而难听的名字叫“剩女”。当她电话表姐的时候,表姐说,女人为什么要结婚生子,为家庭付出一切?女人要为自己活。她咋觉得表姐好像还是有点那么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再强的女人也希望累了的时候有厚实温暖的肩膀。
她决定一去学校,便开始边学习边找对象。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终身大事再也不能拖下去了,她期待着遇到一位志同道合的男友,拉长自己的青春,共同开拓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