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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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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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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毛蒜皮》连载

第一 莲花湾

白莲是莲花湾最美的姑娘。

莲花湾是颍河流经莲花寨,柔肠跌宕漫成的十八里河湾。民国时期,湾里湾外常闹胡子,方圆十里八村的地主老财们便凑钱在风水好极的河边夯起了个土寨,胡子一来就将粮食家什妻妾子女一古脑躲在这儿,取寨名“莲花”缘庇佛之意。 自此,十八里河湾便以寨名,是谓:莲花湾。一九四八年,解放军一个班就将胡子给缴械了。那些地主老财们也毙的毙、散的散,土地粮食都分给穷人家。莲花寨也失却以往的用场,空着也是空着,几户穷人家便搬来住、几十户穷人家便搬来住,于是寨子慢慢成为一个村子。

村名就叫莲花寨 。

这天,莲花寨的白莲走下坡,去到寨南门白岩潭汲水的时候,外村的后生三个五个,立在潭边的楝树林里举石磨、抓石锁,故意显本领给她看。白莲装作没看见,有时顶多淡极淡极的笑笑。白莲的心里早就有人了。白莲父亲万昌是莲花寨公认的能人——当了二十多年村支书,又识文断字,算是寨里头面人物。莲花寨还有个能人,叫王财。大集体那阵儿,因为家里穷,王财陡然失踪了,多年后,也即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时,王财猛然从四川回来,不但领回一个俊秀的媳妇,连儿子都多大了。这几年,王财在莲花湾开辟处水域靠养鳖发了财。寨人便戏称他:“鳖财”。鳖财的儿子书厢,是莲花湾出了名的泼皮。别看他父亲给他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儿,可书厢长得却是一身横肉,爱耍枪弄棒,十八里河湾的“楞头青”都尊他,“厢哥”。日里,厢哥骑着嘉陵摩托,戴着黑墨镜,在十八里河坡风驰电掣,奔来突去的,一帮无赖少年众星捧月似的尾随着他,煞是威风。

然而,厢哥也有蔫的时候,那便是遇见白莲。

因为,不管书厢使尽千招百式,极尽花言巧语,白莲一总是“抱住葫芦不开瓢”,对他不冷不热的。白莲才烦书厢那个赖皮劲儿,白莲心里喜欢着隔墙邻居“狗蛋”呢。狗蛋学名王恩东。王恩东三岁那年,他父亲到西山拉煤,不想小煤窑塌方,硬给捂死到里头。狗蛋家里的天塌了。狗蛋娘俩儿个扒拉扒拉过着紧日子。平常吃饭不见点儿油星儿,没有一根菜毛毛儿。狗蛋实在熬煎得慌了,狗蛋娘便去到十里铺集上割回七、八两猪油,一天炼一点,给孩儿做“炝锅面”吃。儿子都是娘心头的肉。看着儿子蹲在门槛上“滋流滋流”吃面,狗蛋娘靠着门板直掉泪。

“娘,您哭啥?”

“娘没哭。娘这是高兴的——俺孩儿长大啦!”

“嗯,俺能替您铡草了。”

“不!好好念书!长大啦到北京当大官!”

狗蛋娘撩起围裙,擦擦泪,露出笑。

狗蛋便真叫他娘这句话给记牢,很用功读书,从小学到初中,狗蛋上学一溜烟儿不打隔,末了,以全公社第一名考取县高中,莲花寨响动了!——老少爷儿们遇见狗蛋娘,都竖起大拇指,赞道:狗蛋那娃儿,中!

狗蛋和白莲俩人打小就能玩到一块儿。

他俩常常结伴儿到牛堂岗打猪草。天,蓝得跟河里的青石似的;一飘一飘的白云,像寨子里娘儿们刚捶洗过的被面。一只鹰,就飞过来了。“那草窝里有兔子。”狗蛋说。果真那草窝里就有了兔子,鹰冲下去,双爪抓起便飞远。 白莲佩服地瞅瞅狗蛋。狗蛋挺起腰板。颍河,一条白线似的,在远处的草丛里曲曲弯弯,系上天了。其实白莲打草是假,是想与狗蛋聊嗑哩。“小狗儿哥,我家的大黄母鸡闹哺了,整天揸着翅膀子叫唤,我娘叫它卸进红薯窖里,你说它会不会憋死?”白莲叫头发辫往后一撂说。狗蛋正想这颍河天天流呀流,都流到哪儿去了哩,听到白莲问他,便漫不经心随口答:“不会的。” “我娘腌了一罐咸鸭蛋,再停几天都中吃了,你想吃不?” “想。” 狗蛋拾起一根柴禾棒儿往河里一扔,那柴禾棒儿便跟着水,一波一波远去了。

自此,白莲天天要往灶火屋的东墙根那儿跑几趟。

白莲记挂着狗蛋要吃她家的咸鸭蛋哩。白莲一次次地掀开放在墙根处那个坛子的盖子看:“娘,娘,这咸鸭蛋啥时中吃?”白莲娘正刷碗哩,瞅一眼闺女:“啥啥时中吃不中吃的?鸭蛋——啥时都中吃!” 白莲笑笑端起娘洗过的一盆泔水,喂猪去了。

“白莲,白莲——”书厢手举着一本连环画,爬在他家的平房上直朝这院里的白莲晃。

书厢家在白莲家前边,与白莲家只隔着一条过道一道篱笆墙。

“啥画书?”白莲扬起脸看看。

“你上来瞅瞅不就知了。”

“不看我也不过去!” 白莲将泔水往猪食槽里一泼,撅撅地回到灶火屋去,摆都没再摆房顶上的书厢。

书厢吃了不愉快,愣了一会儿,转身下房去。

白莲用筷子夹出五个六个才半咸的鸭蛋,用水煮上,遂坐在板凳上双手托起下巴出神哩。“又给你哪个同学拿去吃?”白莲娘瞅闺女一眼,佯装嗔怒道。白莲娘哪儿会真生她这宝贝闺女的气,疼还疼不及呢。——要知道老两口儿就这一个女娃儿,啥东西还不是尽着她?

不大一忽儿,鸭蛋煮熟,只见白莲使急巴慌地将熟鸭蛋一个一个捞出,用手巾兜好,然后手提着,也不跟她娘打招呼,只是抿嘴笑一下,就一步一步雀跃跃的出门来到狗蛋家。

“小狗哥,小狗哥——”白莲隔着狗蛋家栅门不住声儿往里喊。

狗蛋娘从屋里慌慌地走出来,手上还一手面:“呃,是莲呀。狗蛋往牛堂岗上割草还没回呢,有啥事儿?”说着,就去拉栅栏门。栅栏门拉开了,白莲却站那里不进来,只是将手巾兜朝狗蛋娘怀里一送,“给——这是小狗哥想吃的咸鸭蛋!”狗蛋娘垂眼看了看,就笑道:“这么多,留给你娘吃吧。”

“我家里还有呢。”说着,白莲就又一递,狗蛋娘接了。

白莲笑了说:“婶儿,我回去了。”

“看看你这闺女——也不来家坐会儿,就走?”狗蛋娘一手提着手巾兜儿,一手往围裙上抹抹,过去一把捞起白莲的手不肯放。狗蛋娘真喜欢白莲这闺女,又勤快,又知体贴人,狗蛋娘想着想着就想得远了。

“白莲,白莲——”不知何时,书厢已从他家那厢绕过来,嘻嘻哈哈地举着画书。

“弄啥?烦人哩!”白莲回脸别他一眼,脱开狗蛋娘的手,对狗蛋娘说:“婶,我回了——”说罢,扭身错过书厢,就双手摆动,撅撅走开了。

书厢被噎得一怔,伸伸脖子,想喊白莲。

白莲快速走去,一直也没正眼瞅他一下。

“书厢,你娘这一段咋不见哩?往哪儿去了?”狗蛋娘随便问一句。

“你管哩!”谁知,书厢脖子一梗,没好气地撂下这句话,扭身就走去。

“这孩子!”狗蛋娘笑笑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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