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莲城毛纺厂实习的狗蛋,拐拐弯弯听说白莲结婚后,心里当然一阵不美气!
这天是星期天,一大天,他就坐在女朋友杨柳在百货商场包的柜台后边,恹恹发呆——好像被抛弃,又有些愧疚和良心的遣责,一古脑啥滋味都有袭上心头。杨柳见状,就乔张乔致走过来,一只手摸一下狗蛋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有病了?忽记起他早起说白莲结婚的话,就一把掌打到他肩膀上,大情种呀,你!后悔也来得及呀,你可以回乡下去把她抢回来!
恩东别杨柳一眼,低声嘟哝着,你也别小看乡下人,现在人家都在莲城买了房子!
杨柳撇撇嘴,没再吭声,而是扭过身去招呼走近柜台的顾客,过来呀,看一看,法国梦特娇,正宗货。
原来,杨柳只是历史系的委培生,上师范只是赶时兴,混张文凭。只因她爸是莲城市毛纺厂老厂长,吃穿用度与思想见识,自是与别的女孩不同。在莲城师范那两年,每逢周末,她总是闹着狗蛋去绿城广场溜冰去迪斯科乐园跳舞去奥斯卡影院看电影,回来晚,进不了校门,他们就坐在金水河边的柳树下熬到天明。日子久了,杨柳觉着不方便,又不好意思天待明了去回家,便跑到燕庄小区赁得一室,月租八十元,就在那儿住下来。
春上的一天,她正挽着恩东的胳膊在金水河边散步呢,忽觉着恩东猛甩了一下胳膊,想挣脱掉她的意思,她斜脸一看,恩东刚才回头望着的方向,一个挎着桔色小坤包的乡下女孩,一只手拐到背后握着包,一只手抹着眼泪,跑开了去。
杨柳明白,装着没看见,嗲声嗲气对狗蛋说:“恩东,陪我到紫茉莱商城去嘛。”
“柳儿,今天我有点不舒服,明儿去,行不?”
“我知道你在想你那个莲儿,是不是?”杨柳勾一下狗蛋的鼻子,嘻嘻一笑。
“嗨!”狗蛋只好跟着她,这条街转到那条街,那天,他们从上午只转到火红日头落。
他们又趸进一家小酒馆里吃饭。
杨柳硬缠住狗蛋让他喝辣酒。
我才醉过一场酒,劲还没得过哩,狗蛋说着,就又有三大杯酒闷到肚,狗蛋喝飘了。
杨柳租得的是一庄员闲置小楼的二楼一间装饰得挺好的房。
狗蛋飘飘乎乎地进屋上床。
那夜,他们在慌乱中要了对方。
狗蛋明显觉得杨柳有问题。
这问题使狗蛋一想起来就不舒服,不美气,于是狗蛋努力想忘掉它——原来她又不认识我,再说都已过去了的事呀!狗蛋总这样安慰自我。
恋爱中的日子过得就是快。不显,俩人都要大学毕业。国家对大学生不再分配,这使狗蛋内心里很没底,说是广阔天地任鸟飞,一走出校门,四周尽墙,哪有门?
“我爸说了,咱俩都到莲城毛纺厂上班。”杨柳吃着雪糕对狗蛋说。
狗蛋“嗯”了一声,结果俩人一毕业,狗蛋二话没说,就跟杨柳一道去毛纺厂先实习来了。只因杨柳思想活泛,也是觉着毛纺厂效益是日见萎缩,指不定哪一天就破产失业了去,便早早地在市百货商场盘下一柜台,卖时装。虽说,杨柳也是在厂子里实习,其实就是挂个名,根本很少去,然而,狗蛋却是日不错影到厂里去。只是间或下班,或者星期天,会到百货商场来帮杨柳看会儿摊。从前,两个人,在学校,杨柳总是跟着狗蛋转;现在出校门,进社会,狗蛋又不想回农村去教学,又想留在莲城,工作、住房、花钱处处要指望杨柳,两个人的心态与地位,就渐渐发生了变化。
狗蛋心里当然不大美气,也没办法,就盼正式入职毛纺厂后,骑马好找马,大干一场吧。这样思前想后,忽听杨柳又在一边说:
“这些农村的‘暴发户’,就是再有钱,也没素质,就是住进金銮殿,也是一身农民习气!”现在杨柳说话,是想到哪儿,说到那儿,从来不考虑恩东的感受,有时,还时不时连带着挖苦他,调笑他。
狗蛋看杨柳一眼,杨柳伏在柜台上,拿着一面小镜子,照着理眉毛,狗蛋想怼她一句,却没开口,只是摇摇头,憨憨一笑置之。
杨柳从镜子角里看到,就将小镜子往掌心里一合,拧转身,直直着眼睛看狗蛋,道:“我说的不对?!”
“你是谁,‘一句话顶一万句’,哪有不对的!”
杨柳就笑了。
忽然听到那边有人喊:“小柳,来,给哥掂件‘梦特娇’来!”
杨柳、狗蛋二人一起看向来人,并不大认识,杨柳却高兴高兴地别转身去,一口不住声地叫着“哥,”一边就弯下腰去柜台内取衣裳,“这些都是正宗‘法国货’,男人就是要穿品牌!”说着,就将一件崭新‘梦特娇’上衣递给来人。
狗蛋一直就在柜台内坐着,作一脸笑容,一会儿子看看来人,来人根本眼不瞧他,一会儿子看看杨柳,杨柳正忙着,也不顾及他,狗蛋心里一片不美气。待那人买了一件“梦特娇”走后,狗蛋眨眼眨巴眼,杨柳正往钱包里塞钞票,狗蛋就问她:“那人,你认识?”
“我认识钱!”杨柳冲他一笑。
狗蛋听罢,苦笑一下,心里边又是一阵不大美气,然而却是无奈,为了生活,现在他们两个不得不每天作一张笑脸陪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