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里莲花湾的米庄,有个米老八,他看莲花寨王财养鱼养鳖发家了,便也在他庄北头的颍河畔辟一处水塘,干起来养殖这营生。俗话说得好,一山难容二虎,同行是冤家。开业第一天,书厢便带着一帮小兄弟们,还有一只大狼狗,到他庄上来寻事。这一哨人马,还未到米庄头,早有村民跑到老八的塘子报信去。米老八一听,“奶奶的,送上门来啦,跟他拼了!”说罢,庆典的酒碗“啪”的一摔,提一杆火铳,头一摆,领着孙男弟女十来人踏过大河坡,直奔庄子去。刚到庄头大槐树下,只见一寸头小子,大冷天儿赤脊梁,秋衣绑在脖间,戴蛤蟆墨镜,骑一辆嘉陵摩托,前头行。后边,跟一群提棒的,掂锨的,尽是一二十岁小青年,或头发大长,或光头,一路走来,山呼海啸。米老八见了,手一摆,将孙男弟女拢到树后边,而他则一步跃到路中央,八字站定,一手叉腰,一手提起火铳朝天“硼”放了一枪。狼狗嘶叫。书厢猛的一惊,刹住摩托,不敢上前。只听老八大叫:“王八羔子们,听着,有哪个敢上前一步,老子开枪嘣了他!”书厢埋在摩托上,空档加油门,摩托嗡嗡叫,且见他将蛤蟆镜一摘,眯眼瞧了瞧米老八。
“厢哥,他手里有枪!”一光头过来,掩嘴冲书厢道。
“俺不信邪!”书厢说罢,刚要发动摩托一跃出去,“嘣!”又是一声枪响,吓得书厢身后边的人扔了棍棒,抱头鼠窜。
书厢扭头看看,“娘那X,胆小鬼!”骂罢,跳下摩托,一边支了,冲老八喊:“米老八,有种你跟我单挑!”
米老八闻声,将铳往地上一放,依然一手叉腰,一手轻轻朝书厢招招。
书厢有点悚。
牵狼狗的人手一松,狼狗狂叫着,朝米老八奔去。
米老八一弯腰。
狼狗嘎然而止,绷起前腿,弓起身子,只是吠。
米老八掂起铳子,一个箭步过去,只一抡,那狼狗早落荒而逃。
狼狗逃到这边队伍里,还是不住吠叫。
书厢早就听说米庄人练武,祖上曾有去云台山学过太极拳的,见米老八这架式,也决非一般人物。可,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服,一只手摇着眼镜腿,一只手蹭了一下鼻子头,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米老八出了一招“白鹤亮翅”。
书厢不动。
双方僵持一会儿。
只听米老八说:“你是王财家的野种吧!回去叫你爹老子跟我说话!若要想比武,到吴湾叫你师傅谢麻子来!”
书厢听到这句,一下子蔫了。
因为,敢叫他师傅“谢麻子”的,在阳城武林行,那都是“老家儿”,至少也是“牙碴儿”。
书厢不敢再上前,米老八收了拳脚,忽然抄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棒,“呀!”一声,朝自己头顶劈下,“哗啷”大木棒断成两截!
“额滴娘啊!”人群中的“二流子”们怪叫一声,“赶快跑吧!”,已是作鸟兽散。
从此,十八里河湾有了两个养鱼场。
生意不好做了,王财就招集场里主要人员开会,谋个主意。
“要我说,花点钱,到少林寺请人,打他个龟孙稀巴烂,杀杀米庄人的威风,不信他就不罢摊儿?!”还没等王财开腔哩,他儿子书厢便一抖一抖脸上的横肉说。
“打?还不说花钱请人,那也是匹夫之勇!就算能打赢,也只能顶一时顶不了一世。想叫生意上去,还是要往正规里做。”场里一位抓业务的副场长说。
“用好的服务和低价先挤垮他,现在咱场有这个势力。”白莲因是会计,也参加了会。
“莲儿说得还挺有道道哩,我听着顺。”王财拧灭吸着的烟头说。
于是,莲花寨养鱼场当家的就采用了白莲的主意开始挤兑米老八的养鱼场了。
越是鱼市场销售旺季,莲花寨售的鱼越是便宜越是好,还开三轮车送货上门。
米老八就没那个实力,一来二去顾客少了,渐渐生意便凋落。
白莲有功了。
有功的白莲便被村里干部提升为副场长,主抓市场销售。
那年,白莲才十九岁。
书厢既高兴又不服,高兴的是心爱的姑娘真有本事,不服的是她父亲不就是支书吗,这鱼场说到底好坏还是挂着村办的牌子哩。然而,不管书厢你啥态度,现在白莲是副场长,要在鱼场谋营生,就得听她话。这天,一大早,书厢骑摩托刚到场里,迎面碰见白莲,只听白莲道:
“书厢,正找你呢,今儿你到乡里送篓鱼去,别的业务员都不在家。”
“我——”书厢正想说不去,抬眼看见了白莲的杏眼圆睁,就蔫了,头一低,只得道:“好吧,我去!”丢下摩托,一边去发动三轮车,带上一大篓鱼,走了。
水稻杨乡政府位于水稻杨村,水稻杨村离莲花寨不远,二十多里地的样子吧。
一条石子路直通。半个小时不到,书厢就到了。这街面铺子里尽是他的熟人。书厢一来到街上,各个铺子里就探出一张一张嬉皮笑脸,各个与他打趣:
“厢哥儿,今儿咋亲自送鱼哩?”
“伙计们都不在家,我也正想出来溜溜。”
“厢哥儿,今儿咋得闲到街上来啦?”
“唉,我说吧,闷在家里查钱那哪是人干的活儿?!”书厢停下三轮车,扔给这人一棵“散花”,接着又扔给那人一根,汲溜光噹,书厢的一盒“散花”烟发完。大家伙围住他慢吸。你一言,我一语,闲嗑哒。
“厢哥,不会是叫莲嫂子给管乖了吧?”一个混熟的后生笑道。
“白莲?她敢管我!一巴掌叫她扇到屁股后!”
大家指着他,哈哈大笑。
“就是!厢哥咋会怕婆娘!”说这话的都是深知书厢的,他老想让大家伙都说白莲是他的婆娘呢。 本是一篓子鲜鱼,都怨书厢不紧不慢地闲聊,硬是让几个体质差的鱼给闷死了。
“娘那X!真不耐盘腾!”书厢骂一句,从鱼篓里掏出那几条死了的鱼,扔给路边上拾破烂的,“给——伙计!送你几条大鱼解解馋!” 那个拾破烂的敝开衣裳接了,一声不迭地说:“厢哥,走好,走好。”
书厢哈哈一笑:“都好都好!” 说罢,摆摆手,一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