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演罢电影,狗蛋听他娘安排,又走了几趟远房亲戚,帮他娘干过几天田里的活,与高中同学聚会了一场,不显开学日期就一天一天临近。狗蛋考上的是莲城师范,与他一块儿考上莲城师范的还有他的好朋友天伦。只不过,狗蛋学的是中文,天伦考上的是历史。二人在聚会时约定八月三十号这天早上九点在县城北关汽车站相聚,然后一道儿搭车到莲城。这天,狗蛋想着早些到,不想赶到时,天伦已坐在候车室的长排椅上等他,天伦看见他一笑,他就走过去。两人并排坐着等发车,狗蛋看见天伦牙缝处有血渍,就冲天伦使眼色,天伦绷起嘴。不大一忽儿,服务员一声喊,“去往莲城的,发车啦!”长排椅上坐着的人,纷纭起身,朝进站口涌去。
一个多小时后,二人在莲城汽车站下车。
两人刚走下车,天伦便轻飘飘地倒在地上。秋天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跟才出炕的烟叶一样黄,狗蛋赶忙挽起他,咋着啦,天伦,天伦。天伦闭着眼,只是闭着眼,低声说,娘的,这司机开车太猛,我有点晕车,说罢就呕吐。狗蛋给他轻轻捶着背,然后架起他,去街边的长椅上坐下。狗蛋见天伦的牙龈上还出血,就对天伦说,你要去医院看看,你这牙咋总出血。天伦一笑说,没事儿,没事儿,我这身体一点事都没有。两人就又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叫过来辆三轮车,二人坐了,一径往莲城师范学校去。
天伦狗蛋二人到校后分别报到,住进不同寝室,接下来时间便是新生军训。
这天一大早,白云朵朵在天空缀着,若宝珠,似玉石,浩荡的风一吹,分合聚散,然而天空一律是碧蓝。在碧蓝的天幕之下,是宽阔的校园操场,走正步的、练军警拳的,不同方队,进行着各个不同的军训项目。因为特殊原因,这一届的大学生们,按上级指示要求,须进行为期一个月时间的军训!高中三年级时,阳城高中早已停止体育课,因为高考临近,学习紧的缘故,学生们有一点儿空儿还想趴课桌上睡一会儿觉呢。身体真是早已经被书本掏虚了,虽经暑假休整劳动,密集地跑步几圈后,狗蛋还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只见此时他双手拄着膝盖,大滴大滴的汗,从额头溅落。太阳照下,他抬起头来,忽然看见学校大门口边,白莲和她表姐方玲一块儿走进来。
起初,狗蛋还以为是眼看花了,摇摇头,定晴再望过去,果真是她俩。当时,狗蛋心头一片惊喜,然而又有一点纳闷,莫不是来看我的吧,就算白莲是来看我的,那方老师跟来是弄啥呢。 狗蛋一壁想着,一壁就走到教官跟前,指着走近校门的白莲和方玲,对教官说是家里来人了,便请假走出军训队伍。白莲手里提着一个尼龙兜儿,里边装有香蕉、苹果;方玲单肩挎着一个桔色小包,两人在落叶与近午的太阳光里,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似乎并没看见狗蛋。也难怪,军训学生一律穿着军装呢,狗蛋摘下帽子,一手捏着,一只手就冲白莲方玲直摇。狗蛋并没出声喊。方玲看到,胳膊肘顶了一下白莲说,李恩东,喏那边,李恩东!白莲顺着方玲眼神的方向果真就看见狗蛋正朝她们挥手呢,就笑嘻嘻地将尼龙兜往她表姐手里一塞,欢快地摆起一对胳膊,小麻雀一样朝狗蛋飞去。
“小狗哥!”
狗蛋并没答应,反而往后边回头看。
军训的同学们,有的听到白莲喊声,轰然笑起;有几个女生指着狗蛋,一边笑,一边窃窃议论。狗蛋的脸一红,垂下手臂。
这时,白莲已跑到狗蛋面前,气喘吁吁,“小,小狗哥”,话还没说完,只听到狗蛋对她低声道:“你不会小声点?同学们都在军训呢。”
白莲睁大眼四下看看,冲狗蛋吐了一下舌头。
狗蛋说,走吧。
狗蛋说完,径直往方玲站着的大桐树下去。
白莲跟过来,就要去牵狗蛋的手,狗蛋的手一甩,那边同学们都看着。
白莲赶紧将手缩回,低头走了一会儿,又开始兴奋兴奋地对狗蛋说,前几天她到鱼塘里的看,有大鱼跟小猪娃那般大;牛堂岗秋口的红薯都熟了,她偷挖几颗回来,煮着吃又面又甜,说到这儿,她就开始埋怨她娘,本来清晨炕好的“金红薯”说要给你带来,走时着慌,娘也没提醒我,就忘了,她说罢,就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又去牵狗蛋的手。
这次,狗蛋没那么用劲甩,让她摸着,又快步走着说,那不是方老师吗?
方玲看着狗蛋,对狗蛋笑笑。
三人汇在一处,说着闲话。
只听那边军训教官发话,“入队,立正——”
今年军训看起来还真够严的,方玲说着,往操场那边看一眼,你们这一届大学生要受影响了,听说今年开始你们这届学生“定向分配”。
狗蛋听罢,觉着大学毕业、分配,是两年之后的事,现在离自己还有点远,并不在意。
中午,三人厮跟着到校外“野竹林”饭庄简单地吃过饭后,白莲与狗蛋厮跟着到亚细亚商场里闲逛。
方老师小声地对白莲说了些啥,就一个人重又走进校园。
“方老师来弄啥?”
“表姐一个河大的同学在这儿教学哩,她想来看看他。”
“男老师?”
“嗯,表姐也不知迷哩啥?人家孩子都多大啦,俺姨夫、姨都劝她收收心,可她就不听!”白莲摇摇头,叹口气:“别让我将来也摊上这档子事儿!”
狗蛋笑了起来。
“你笑啥?现在城里混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花心!”白莲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水。
他俩就这一搭没一搭在街上闲转的时候,方玲去会见她初恋的情人。
白莲说,听玲姐说和他好的那男的叫关——关甫江,在你们这个莲城师范教啥现代汉语,白莲说着,胳膊肘碰恩东一下,小狗哥你认识这个姓关的吧。
不认得,狗蛋说,才刚刚军训,都还没上课呢,哪会认识。
白莲说,他与俺方玲姐是河大的同班同学,早在开封上学时,他俩人都已好上了,可大学一毕业,姓关的,因家是莲城的,又有门路,被分到你们学校教课;而玲姐毕业后只好回咱老家教高中!就这还是跑得好呢,跑得慢一点儿,不就得下乡了。听玲姐说,姓关的怕他家里人,跟他家里给他找的与一个女人结了婚,可玲姐他俩还有感情呀!——就这样,遇见机会,玲姐就跑来莲城偷偷跟他幽会!要是我,才不这样呢!白莲瞟一眼狗蛋说。
狗蛋没吭声。
这两个人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在街上闲逛着,风一吹,就有落叶落在身边,白莲迈眼看狗蛋一眼,低头小声说:“小狗哥,学校有你看上的,你就再找一个——”又扬眼看狗蛋一眼,狗蛋还是没接腔。
白莲就有些生气,可不好发作,就说:“不转了!鱼场里还有好多事呢!”
狗蛋说,那好吧,于是两个人拐过一个岔路口,往汽车站方向走去。
其实,狗蛋也知道,白莲和方玲早约好一点半在汽车站相聚,然后一道回阳城的。他看看天不早了,也就没再挽留白莲。但白莲心里不这样想,白莲以为狗蛋嫌弃自己,在走往汽车站的路上,她一路不吭声,走得很快。当二人来到汽车站,白莲扬脸就看见方玲眼睛红红的坐在一个站牌下,抱着包,呆呆地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