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晨武又逃学了,他在班级课堂上横竖是坐不了几个钟头的,今天没有他喜爱的体育课,九点半钟便偷偷地溜了。不过这次没有和他还算敬畏的班主任老师请假,因为他知道这次逃学不是偷梨、偷桃、偷杨梅,时间可能有点长,这次他要爬火车去远方。
曾晨武从下塘村小学出来,一个人独自向北而去。他曾听姐姐讲过,坐火车从古龙桥经高塘铺到紫云山煤矿站下车,沿着一条煤渣小马路步行二公里便可到姐夫的职工宿舍。
从下塘村到古龙桥车站大致八公里路程,一小时步行便可到达。对于这条崎岖的山路曾晨武并不陌生,他随姐姐跑过一趟亲戚,一个远房亲戚家就住在车站附近。不过那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只有两三岁的年纪,记忆依稀模糊。不多时他便到了车站,候车室内空寂无人,室外几个流浪汉在几个老乡盒饭流动车旁来回游动。几个发货的铁路工在月台装卸奔忙。
从北驶来的客车要黄昏时候才到,而向北去的头班车在他踏入车站的前一刻已驶过古龙桥。不过那不是他去的方向。他要等北来的客车还有大半天,他不想等它,因为他身无分文,就算是儿童票也得二毛钱。他想起了对面月台那辆正装卸的货车,他得找机会爬上去?那样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紫云山煤矿。他瞅准了时机,趁那伙铁路工报单的时候穿过月台爬过车底。他从货车的对面找到了一节带篷布的敞开车厢,爬了上去,将身子躲在篷布下。篷布下的物品一定是怕雨的,这个时候他肚子已经很饿了。翻腾了起来,可翻腾半天也没有找到可吃的,篷布下尽是些棉纱、纺织品之类。突然车头鸣起了长长的汽笛声,曾晨武探出头来看到了前方月台上穿铁路制服的男人挥舞着绿色信号旗靠列车方上下晃动。片刻,货车放开了制动喷出了浓浓的烟雾,开始向前滑动,车轮在铁轨上发出哐当的声响,节奏逐渐加快向西而去。几小时过后,火车到了紫云山煤矿停了下来。曾晨武清楚地看到了站台的标牌—紫云山煤矿几个大字。他在两车厢之间的连接处爬了下来,往后绕到一个巨大的煤堆处。见煤堆的上方架起有二道桥墩,桥墩上有机车不停地向下倾卸煤炭。下面的卷扬机不停地将煤输送到月台旁的车厢里。他判断那运煤来的方向就是他要去的地方。他径直走向那桥墩下面的煤渣马路,马路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再看他们的着装,一眼就知道是矿区的人。曾晨武跟着这伙人到了职工宿舍。姐夫还没下班呢?他肚子实在饥饿,跟着一个打饭的去了食堂。那人似乎认识他,给他买了两个馒头。然后又把他领到了升井口,等了半个钟头,那井口升罐上了台面。只见那罐门扛当一声拉起,从里走出几个黑炭头,矿灯下只有一双眼睛能辨别出这几个是真人。曾晨武双眼盯着那罐里出来的人,见一个黑炭头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到了跟前一把将他高高举起。曾晨武这才认出这双有力的大手。 “在这等我一会,我去冲个凉。” 姐夫往劳保房交了装备,进了旁边的澡堂子。曾晨武跟了进去,洗去了一身泥尘,出了澡堂子,姐夫这才有时间问他为什么独自跑来这里?他说家里人都平安,内心安稳了。曾晨武并没有说出心里的所想,他就是万分喜欢一样东西他也不会说出口,这是他早就预谋好的决定。离家的清晨将写好的字条放在灶台上的米缸里,想必母亲收工做饭之时定会看见自己的留言。姐夫心里暗思这厮还有些灵光,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但逃学终究是得说道几句的。不学文化那就只能种地,抑或像姐夫这样做最苦累的工作。可这样说道能起作用吗?他想起了井下的恶劣环境,如果小舅子能目睹它定会对他有所触动,可他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能把他带到矿井里去呢?左思右想有一处教育基地可以一去,那就是紫云山煤矿陈列馆。对,让他参观一下。夏夜的紫云山矿区恬静舒坦,山风习习扰人,远远望去朦胧的灯火下,一排红墙小楼前司乐齐鸣,绿男红女轻歌曼舞,院落里有一帮文艺青年在排演节目,闲暇的人们不自觉地会踏入这方隅之所。晚饭后,曾晨武被姐夫引到了这里。红色的壁墙内到处都是图画、照片、人物雕塑及文字讲解。其大部分是反映旷工生产、运输、文化娱乐的场景图。曾晨武压根就没有兴致观看这些东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悠闲悠哉地在陈列馆转悠着。无论讲解员怎样生动的描述,他只是嗤之以鼻、淡淡地一笑了之。直至到了职工食堂厨师手艺大比拼一栏里闪现的一组照片出现,他的眼里放出了异样的光芒。他口水馋涎,目光盯着照片上五花八门糕点:有桃酥、枣泥馅饼、一口酥、桂花栗子糕、杏仁薄脆、馓子等。除了姐姐曾带给他吃过的桃酥,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美食。小舅子的馋样子被姐夫看得仔细,这如何能起到教导作用呢?看来这一招数对一个孩子来说不起作用,他只有强迫他回去。次日清晨,姐夫给曾晨武从食堂买了些油条、糕点送他到了紫云山车站,并一再告诫爬车的危险性,逃学的严重性。
曾晨武回到家已是晌午,父母虽有些生气,看这孩子出门前还留了片字条,唠叨了几句气便也消了。到了下午,晨武自觉地背起书包去了学校。这次他并没有写病假条搪塞老师,而是准备好了一封长长的检讨书。
到了学校,老师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并责令请家长、写检讨。
曾晨武只得照办。父亲到了学校,给了老师一些允偌。老师禀报了晨武学习成绩—班上学生四十几人,晨武成绩排在倒数第二;不爱学习也就罢了,还经常打架斗殴。这让父亲来了火,从学校回来二话没说拿起竹竿便是一顿暴揍。可即便如此,那嘴就是不言半句悔过之词。
母亲在一旁捶胸流泪直骂:“这熊孩子真是个倔驴,犟得八匹骡子也拉不回。”晨武见不得母亲流泪,只得认错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