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双抢颗粒归仓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第二步—插晚稻,将田间稻茬子犁翻过来再施些土肥料耙平整。灌溉些水便可插晚稻了。这项工作比之第一步相对来说不显得那么紧迫。但是劳动量却比收割要大得多,尤其是犁田,耕牛不够的话还得人来凑。机械作业在这山区来说根本不可能,不说成本负担不起,就是有也施展不开。两个大男人在前头拉犁头,后面还得一人抚着犁,三人交换着拉,牛拉一亩人拉三分。六十多亩田要全部犁翻过来三头牛半个月难以搞定,再就是插秧,妇女们夜以继日地泡在水田里,一个人一日也只能插半亩,多了把你腰累断。长时间低头加太阳的炙烤还有可能鼻子流血,因此,农人在双抢期间浑身不脱层皮是甭想完成的。
爱华,秋香,艳子,尚泉,键喜,五个少年,她们都为同班同学,尚泉年方十四资质欠佳流了二级,因此长她们二岁,在农村十二三的年纪算是插秧的好年岁,“少年无腰”血气正升再适合干这买卖。二男三女五个学生娃开始在田间并排着有说有笑地插起秧来。五人谁也不愿意落在人前,退得最快的当属爱华,她天生一副好身板,鹅蛋脸总是挂着笑容,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小精灵。那小指头纤细又长,插起秧来却像个铁叉子。分秧分得那是个准,不多一根也不少一根。她所插的那五排秧苗不但整齐均匀而且个个都立得正。就像她的人一样精神。再看前头老远的尚泉不是歪七扭八就是大一朵小一朵的,(所插秧苗间距是有严格要求的,横竖大致为12厘米和20厘米)其他三人不相上下,紧紧跟着爱华后退的脚步。不多时分空田里稀稀落落的秧苗便用光了,挑秧的三大爷毕竟年岁大了没能跟上她们的步伐,五人只得上到田埂等待。
秋香望着田间那丛淡淡的绿色挺了挺身姿取过茶水壶倒了五杯,五人各取一杯咕咚一口就喝了。此时艳阳当空,秋香对爱华悄悄说了句就走了,挑秧的三大爷挑着一担子急急地赶了过来,两人相遇秋香喊了声:“三大爷您慢点”大爷一抬头看她,脚从窄窄的田埂上滑了一下,一只脚踩进了田里,身体一斜,栽倒了,秋香忙上前扶起。田埂上键喜忙跑了过来挑走了那担秧苗。秋香此时内急身体不适往家而去,四人将秧苗抛到空田处,继续沿着各自的秧路插起,三大爷挑着空筐带着一身泥水走了,他还得把空担子交到拔秧苗的田垄里去,哪里会有替他挑秧的人。
秋香办完事回来,尚泉已赶过她的位置。爱华那五行已到了尽头,艳子和键喜也离岸不远了。
她正欲挽起裤腿下田,爱华走到了她那行阵替她干了,她知道秋香今天身体不适是女孩子的尴尬事。
秋香心头流过一丝暖意,站在田埂望着田野里忙碌的身影:眼前不远的田间还有几拨插秧及拔秧的妇女,田埂还有几个嬉戏的孩童,奔波忙碌的挑夫,空茬田里犁田的、耙田的老牛及壮汉,有车着水车灌溉的;牛声,车水声,时不时的蟋蟀声,蛙声,好一派田园风光。秋香不自禁地哼唱起山歌来:《山里伢子莫思量》
哎呀——嘞,山村伢子莫思量,
我虽是个黄花俏姑娘。
青石板街雾茫茫,坨江水旁歌声长,
吊脚楼头月儿弯弯挂,
心思如这流水长。
苗岭的风,吹不走那千年的梦想,
侗家的鼓,敲响了月下恋歌腔。
辣子炒腊肉香,米酒甜来心儿痒,
哥哥你若真心意,不怕山路十八弯。
妹在田里忙插秧,
哥犁田来莫把妹子望…
秋香这嗓子一亮尚泉来了兴致,动作也麻利了许多,不会儿一垄田完了工也到了午饭时间。秋香她奶奶听见孙女从田园传来的歌声,猜想这班孩子完了事,于是扯着嗓子在村头喊了起来:“秋妹子哎!回家恰饭了哦!”这吆喝声在这狭长的山冲里隐约还有回声,人们对这声音也是习以为常,特别在农忙过后的闲暇时光里老人们都是守着灶台的,到了开饭点,经常会呼唤一声在村里各家闲逛的儿女回家吃饭。秋香双手掌拢到嘴边对着村头的奶奶回了一声:“马上回家了”
接着又是另一家呼叫,老人喊孩子的,也有婆娘唤男人回家吃饭的。秋香打小就没了母亲,父亲是个老实人,家境并不富裕,父亲这季节被派出修水库去了,家里只有她和奶奶,进到家门就闻到一股久别的香味,她咽了下口水,望着小桌上的碗碟取过一箸放在那肉碗上,然后双手合十默念起来,奶奶知她又是想娘亲了,今儿七月十五,秋香也没忘记吃饭时先敬她死去的娘亲。默念了几句,跑到堂屋神龛上了烛香便又回到灶屋吃了起来,奶奶坐在角落草椅上也没舍得吃那碗里肉,吃了几口咸菜便双眼盯着孙女,秋香看奶奶筷子不往肉碗里去,悄悄地夹了一块送到了奶奶嘴边就往里塞,奶奶用手捂住口无论怎样就是不吃,秋香拗不过只好作罢。
这乡下午饭吃得晚,吃过午饭秋香帮奶奶把猪喂了,已是两点,太阳也过了最毒辣的时间,五个人各自又往田间走去。下午的农活还是插秧,作为学生娃是不算队里劳动力的,没有日定额工分,(通常男10分,女七分)也只能干这个,因为干别的不好算工分,插秧是按田亩计算工分,一亩可计十四分。在农村学生暑假除了割猪草、打柴火、下自留地,最主要的就是帮父母插秧,帮家里多争点工分年底多分些银两回来,年货、新衣便不愁了。
而作为女孩子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十八岁前要准备好嫁妆:置几床光鲜亮丽的绸缎被,打几只楠木箱便是她们进入婆家时最自豪最光彩的事情。父母在人前也特有面子。
下午送秧的挑夫已换成了一个年轻小伙,小伙身材修长,坨江西塘峪人,因为坨江西塘峪兴修水库举家刚迁到了这里。
众人看这挑夫:年岁不大,十六七模样,眼角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挑着个担双手双脚迈着同步正向田头走来,尚泉看他的步态差点没忍住笑,打趣地对爱华言道:“你未来男人来了” 爱华看田埂上挑担的陌生男子知是新迁来的,她颇有礼貌起了身对着田埂喊了声:“刘家的伢子把秧挑这边来” 小伙“嗯”了声朝她走去,到了田头落了担高声嚷道:“弟妹们,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刘文才,初来宝地,以后请多关照” 不知什么缘故刘文才自报家门时把“才”说成了“彩”可能是有些紧张言语中还带些顿挫,尚泉听得“刘文彩” 三字刚憋住的笑一下子爆了。哈哈哈笑了起来。爱华见他如此不识礼节,抓起一把泥便撒了过去,这一撒不要紧,尚泉嬉笑之中躲了过去,泥巴正中一旁的键喜的臀部。键喜下部突然间遭遇了一坨泥,甚为纳闷,抬头一望,此时正巧尚泉手头也抓了一把泥准备反击爱华,键喜见此情景以为刚才之事定是尚泉所为,迅速捞了把泥直奔尚泉,尚泉手头泥巴正欲摔向了爱华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毫无防备,一坨稀泥啪一下砸到脸上,田间里爱华,秋香,艳子三女孩见尚泉遭遇了键喜的错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尚泉见大伙一起耻笑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弯下腰双手捧起脚下泥水向眼前众人泼去,片刻,秋香,艳子也没逃过泥水的污浊,一场泥水混战在一片嬉笑声中开始了,田埂上刘文才直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只有高声叫嚷着:“停!停!莫闹了”可无论怎样五人权当无视,反而愈发的厉害了,嬉笑对仗中片刻五个人全成了泥人。刘文才看着五个浑身湿漉漉的身形,也少了许多顾虑干脆将秧苗一个一个向田里抛去,正当秧苗快将撒完之时,一株秧苗像是中了邪一样直接砸在了秋香的胸前,秋香凸凹有致的身姿在泥水的侵蚀下显得格外动人,说也奇了,那秧苗服服帖帖地粘在她的突显之处,被田泥粘贴得牢迟迟没有落下,尚泉到了懵懂年纪心头似乎有丝悸动,一声荡笑躺倒在了泥田里,键喜懵懂未开,关切地上前一把薅去了秋香胸前的秧苗。他正欲转身一株秧苗直奔他的头顶而来稳稳地立在他的头顶,键喜只顾关照秋香对头顶突然之物虽有察觉却故作不知,只见他左右环视,轻移漫步向田埂走去,大伙被键喜这一幕笑得是前仰后合,差些断了气。可键喜却仍然顶着那朵秧苗,像是有意要博取这动人的笑声。不会工夫秧苗丢完了刘文才挑着空筐走了,键喜上了田埂,一伙人也上了田埂抖了抖身上的泥水便向一旁不远处的鱼塘走去。她们要洗去这一身的泥水及疲乏才能再续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