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云父亲李青龙是位卜卦老手,乡里乡亲无论红事、白事,建房修屋,功名前程,甚至寻人之类事总喜欢求其卜上一卦。至于报酬吗?一升米,一斤肉或半坛老酒,询卦的人顺便给点东西犒劳一下,他便高兴得屁颠屁颠。可自从五八年后,新时代里移风易俗大张旗鼓地来了,这种老套的东西便作为移风易俗的对象逐渐被冷落,有人为迎合这场运动甚至故意刁难。从此这门差事李青龙再不敢明面上行事了。 可是在这古老的村寨卜卦之术可说是根深蒂固,人们怎么可能将它彻底革除呢? 七六年某日,村里来了一位乞丐,这家伙也是个算命的老江湖,乞丐来到李晓云家,便对李晓云父亲言道:“你家姑娘天庭饱满,左嘴角有颗红痣,往后必定大富大贵”李晓云父亲对于乞丐这套把戏了如指掌,不想乞丐再有下言。便打赏了乞丐一斗米让其离去。继子—云祥对父亲的举动十分不解。埋怨父亲太过仁慈,对一个乞讨者的胡言乱语当了真。其实李青龙他知道女儿的八字卦象的,道家修为的他知道其间的一些奥妙,这种嘴角天生带痣的人的卦爻特别邪乎,作为女孩儿在未出嫁之前是不能说破的。那乞丐得了李青龙一斗米欣然离去。拄着拐拿着个破碗背着个破胡琴又来到了曾晨剑家,晨剑母亲从米缸内量了一筒米准备打发乞丐离去,刚巧晨剑收工进了门,见眼前衣不遮体的乞丐便叫住了他。问了声:“家住何方?为甚乞讨?”乞丐如实作答。并亮出来村介绍信。核实了对方身份(那时人警惕性极强)晨剑转身进了屋,母亲将手中准备的一筒米倒给了乞丐,乞丐仍然立在门口。似乎嫌少,便从背后取下胡琴拉了起来,晨剑听见悲切的胡琴声便又从里屋出来了,悲怆的胡琴声在村里乍响,不时家门口又来了许多村民,大多是看热闹的,只有晨剑是专为悲切的琴声。乞丐一曲《桃花劫》让晨剑不能自已,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水平堪称绝世高手,中央交响乐团首席胡琴也未必有这水平。一会曲毕,晨剑从乞丐手中取过胡琴仔细端详起来。这是把黄桃木胡琴,杆上一行字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桃花涧里桃花艳,时运来时忌疯癫”晨剑看着胡琴杆上的字迹正对印了这首曲子,心中不禁一阵悸动。“桃花涧里桃花艳,时运来时忌疯癫”,这句词似乎在影射自己的过往。他抬起头,望着乞丐,眼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乞丐见晨剑如此专注,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年轻人,这把胡琴并非普通之物。它曾属于一位山野道人,那人一生致力于音乐与卜卦,琴艺和卜卦之术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然而,他命运多舛,姻缘多劫,十八岁进京为官结识了京城一位花伶,二人情投意合,可在成婚的当夜,那女子不知何故死了,这胡琴的主人悲痛不已便作了此曲《桃花劫》。从此辞官出家游历江湖”。
晨剑听得入神,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得到这把胡琴的呢?”乞丐叹了口气,说:“我是那人的弟子,师父去世前将这把胡琴托付予我,嘱咐我务必牢记这句话。我看你仪表堂堂,印堂发亮,眉宇间透着一股孤傲之气,日后若是从军必定前程无量。只是不可痴迷女色”晨剑心中一震:世间竟有如此怪事!乞丐所言直戳到晨剑的痛处,便把乞丐当成了移风易俗的典型抓了起来交给了大队治保办,乞丐被关了半月有吃有喝甚是高兴,被放之时为答谢晨剑不解之恩将手中胡琴故意遗落在治保办。
晨剑得了那把胡琴,从此心头便留下了万分愧疚。他把胡琴放在床头每日凝视许久,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起在部队文工团,想起嫣媚,兰花儿。不知何故,自从听了“桃花劫”曲及乞丐的告诫之言,晨剑对于夏朵那深沉的爱也开始迷茫起来。为了解除心头的隐痛,晨剑作为村干部也顾不了移风易俗、破四旧这些老套玩意,偷偷找到了李青龙卜了一卦。“龙叔,给我看个相吧!看看我的姻缘如何?事业如何?寿有几何?”
李青龙取出占星命盘开始为其绘制起来,曾晨剑的生辰八字、面相、掌相一一排列在乾、坤,离、坎、兑、艮、巽,震八个卦位上,他一边布卦,一边轻声细语地言道:“晨剑啊,你这人面相本就非同一般,印堂发亮,倘若有贵人相助,前途定是无量。不过,你的命中火气太旺,而且缺水,特别要注意情感之事。”
晨剑点头,心中有些忐忑,停了一会李青龙再次言道:“你命中注定有三波情劫,如果没有贵人相助即使你事业发展最好最终还会回归原点。所以你务必切记不可过于贪图女色沉迷于欢愉”。
晨剑听后,内心五味杂陈,李青龙的告诫之言与乞丐之言如出一辙。回到家中,再次拿起那把黄桃木胡琴,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字迹。他踌躇徘徊了,他不完全相信李青龙与乞丐所断之言。
直至一件事情让晨剑深切地体会到了世事无常。也让他彻彻底底地颠覆了过往的认知。那是一个春日的黄昏,一声炸雷夹杂着一道闪电袭来,山野间顿时天昏地暗、大雨倾盆,转瞬山洪夹杂着泥石流席卷而来。位于西山祠堂下的下塘村中小学校恰处于山脚下一块坡地,首当其冲地受到了山洪的冲击。
此时初二班学生刚上完课还未来得及撤离教室便被洪水冲垮了。二名女生行动迟缓了些便被压在了瓦砾之下,班主任老师曾桂香顾不得个人安危转身扑到洪水之中,他一边用手扒拉着瓦砾,一边高呼“救命!” 逃出的一位学生则灵机一动跑到地势略高的广播室呼叫起来:“救人啊!初二班教室垮了…”
晨剑听见远处学校广播里传来的求救声急切地向学校跑去,他迅速蹚入滔滔洪水之中摸索起来,无奈洪水太急难以游动。紧急关头他突然想起了儿时落水自救的情景。他迅速找了一块大石抱在怀里然后深吸一口气潜入水底摸着地面向教室走去,浑浊的泥水让他睁不开眼,根本无法辨别水下的物体,他只好闭眼向前摸索着,不会他身体接触到了一面残破的墙体,他猜测这应该是教室,这时他感觉水流似乎缓了些,于是丢了怀里的石头开始从瓦砾中刨起来,不会儿抓住了一人的衣服拼命拽了出来,这被救起的学生并无大碍水性不错言道:“不要管我,下面还有两个” 学生自个儿游上了岸。晨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下潜探寻,瓦砾划破了手指他悍然不顾,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能探到另外两名被困者,一口气也憋不住了,只得冒出水面换气。刚露出水面便看见两个人头在水面上扑腾。是桂香老师和她的学生,他兴奋地叫了声:“别怕,我来了”看样子两人已精疲力竭,桂香满脸是血手指血肉模糊,血水汩汩。晨剑向两人游去,将两人头托出了水面。突然一股泥沙奔扑而来,晨剑感觉到一阵剧痛,一块尖石撞击到了他的头颅,晨剑瞬间晕了过去。待他醒来时三人已被闻讯而来的几个村民救起。
晨剑大难不死,算是逃过一劫,他又想起了乞丐之言,便又跑去询问龙叔:“龙叔,我这次算不算一劫?”李青龙沉默片刻言道:“怎不算呢?你救了三人还都是女性,你功德无量啊!”晨剑纳闷回道:“我从瓦砾中只拽出了一个女生。另外一名女学生是您夫人救的,桂香老师才是功德无量”说话间桂香端了杯茶水从灶屋走了过来递给了晨剑言道:“是啊!你只拽出来一个女生,却你不知我们三个人是压在一起的,废墟下你刨去了压在我们身上的瓦砾拽出了压着我手臂的学生我便可以轻轻地活动了…”晨剑这才明白自己刚浮出水面,便瞧见了水面上扑打的两个身影是被自己那一拽同时拽出来的。
晨剑望着桂香婶脸上的伤痕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不尽感慨起来:好伟大且平凡的人民教师,她在学生生命受到外界伤害时她用她那弱小的身躯为她们遮风挡雨。哪怕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晨剑于山洪之中救人受伤之事很快被夏朵得知,便在公社广播站当着学习雷锋的先进典型宣传起来,不几天县委宣传部来了,省委宣传部也来了。各媒体记者对其事迹相继进行了报道。领导慰问授奖他被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甚至被任命为村支书。这让晨剑步入了两难境地:一方面学校急需重建、大队及茶园、生产秩序需要及时恢复,水利设施需要排查隐患。另一方面自己并非什么英雄。真正的英雄是桂香老师—李晓云的母亲。自己只不过做了一个平常人应该做的事而已。
时光荏苒,光阴催人,卜卦之事始终埋在晨剑心底让他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