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邹仁龙的头像

邹仁龙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06/09
分享
《荒路》连载

第八章 .

第二天,到了天擦黑时,米仓从岸上兴头棒棒地回来对月说:“月儿,快来看是什咪?”

月乜斜了眼又别过了头。

“红烧肉,一家人家做喜事要得的,趁热快吃。”

“不吃。”

“个傻婆娘发什咪神经嗝?不是喜欢吃的嘛,现在有得吃又不吃了,不吃可不吃哦,呆喨?快吃。”

“要吃你吃,偶吃过呃。”

“就没见过你这个呆婆娘的,有白大不吃,呆货。”

月又望了米仓一眼,那眼光,很轻蔑!

米仓开始狼吞虎咽。

“慢滴咯,别噎咯。”月虽没吃,但还是心软地在看着她男人。

“噎煞咯不怪你。”米仓咕嗞喹嗞地埋头扒饭。

一会,米仓吃完,往船仓一躺说:“睡觉。”

“你不洗脸?不洗脚?不漱嘴?个不态孩的东西。”

你态孩?你态孩还不一样是姜子牙的婆娘?就不洗呃,要饭的就没得人洗的,个个一式。”

“睡嗝船后舱去,以后中舱不许进,快滚。”月说着就是一脚。

“还真踢呀?”

又是一脚。

“不去。”

又是一脚。

“好,好,你狠,离你,你干净,偶脏,离你。”米仓自个无趣地爬进了船尾舱,而月却像失了魂似地坐地舱中。这些天来,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魂拢不起来,像有根线的拽着她的魂,她走得越远,魂就被拽得越散,都快散得无法归拢了。

月的眼神游离,心也游离。

她想起了二旦说的话,二旦说,这人就是个活在希望里的虫子,他说他在地下矿井里就是这么想的,被地上的外人遗忘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在地下要有希望才能够出来。他说他出来了,如果是晚上,第一眼就是看天上,看有没有月。想到这儿,月的脸开始红,她把脸转过去,看着远处这片土地漫野的河沟弯弯缠缠地交错于一起,她心里又开始重拾起那些旧事来。一想起这些,眼前的景致仿佛也变得好看了许多,田里的麦苗也变得郁郁葱葱了,鸟儿在晚暮的天色中尚未入睡,一些未眠的鸟还在赶着最后的光亮在丰腴的田地里找些食儿。月儿想:“偶怎么就不能变成只鸟呢?”刚想到这个疑问时,一阵晚风吹过,将她吹了个激灵,恍若将月吹醒了。眼前奔赴的路,虽也是讨食,可与鸟儿相比,她还未启程时其实就注定了这将是一场难以收拾的歧途。

这些天来的心情是无法诠释的。

末冬的凉风吹来,唤醒了农田里沉睡的芽,于是,麦苗儿青了。白天的阳光还是暖的,月在米仓上岸出去后坐在船头时,沐浴在冬阳中,恍如走进了梦的暖意,还有些雨水、汗水、泪水、都是暖的。因为她想起了二旦说的话,人是活在希望里的虫子,那不就是蚕吗?蚕在冬临的时候就是睡在茧里的,她会是茧里的蚕蛹吗?要是的话,什么时候才能醒呢?才能不断啃掉这些裹着的酸涩丝线钻出个洞来看到希望呢?

米仓爬到船尾竟真地倒下睡了,看来讨要也是很累的。

月朝她的男人多望了几眼,忽然竟觉得自己心里有些愧疚。米仓人不坏,甚至可以说是个好人,可不知咋的,怎么就越来越觉得他讨人厌了呢?月不敢往下想,但不管咋说,头脑里老想这些事总是不好的。月摇了摇自己的头,使劲地摇,想摇掉心里的那些不是滋味的滋味,甩掉头脑里稀奇怪异的念头。

夜里的时候,米仓醒了,爬起来褪了裤子就蹲坐在船帮子上,不一会月就听到一串物体窜入水中的声音响起。月闻到了一股臭味,便说:“大男人的态孩点儿好不好?你怎么不上厕所呢?蹲这就拉?就不怕人撞见?”

“不好,怕是吃坏了,泻。”

“白大吃撒?还叫偶吃,活该。”月说完乜斜了眼又转过头去后捂上鼻子。

“拜说风凉话,你明呃子也去走走看,一天下来肚子饿不饿?”

“偶才不去呢,偶要回家,你要去你自个去。”

“你一个人走?”

“一个人走,咋的,你以为偶不敢?”

“你歇歇好多少呢,忘了紫雯说的话了?我就不信你能像紫雯翻得起浪来?”

“偶还不信了,偶有手有脚的,就不信回不去。”

“你歇歇不勒,怪不得人家说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呢,你一个女人上了路,瞎头逼眼的就不怕被人拐了?胆真大。”

月不说话了,她当然怕了,这离家这么远,换谁不怕?她仰头望望天,要不是夜里,那眼神看一眼,肯定是满满的绝望。最后她叹口气像赌气似地说:“不要你焦。”那声音听着像自言自语,又似夜空里的空旷回音。

第二天月也出去讨要了,不过,她就是不肯与米仓一道讨,她跟米仓约法三章,各讨各的。

这几天难过,不调适,月想吐,又吐出来,可能是吃了脏东西。月蹲在路边,等着身体好受些再行走,

她心里对米仓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话仍不能释怀,她越想越难受,女人怎么啦?就不中用?那人家紫雯呢?哦,也不对,紫雯有一半算不上女人的。在月眼里,她倒越来越像个男人了,最起码大半像个男人,这自己是一辈子也比不了的。月越想越拧巴,可她又不服气,她也一根筋,她就一个人出来,她就用这种方式来折磨自己,也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米仓的良心,更用这种发泄的方式逼米仓就范。

她开始想哭,觉得自己这会应该哭,哭得越悲惨,哭得越伤心越好,因为她觉得只有哭能解救自己。于是,她便蹲在路边将自己的头埋起来,埋进自己的双腿间,她真的悲伤了,真的痛楚,痛得全身直打哆嗦,可就哭不出来。她极度无奈地抬起头来,眼睛充满了无助,抬头望着极高处的天色,就那么痴呆地望着,脖子仰酸了、身子蹲累了、腿麻了、腰酸了、脚也疼了。她又站起身来,头却一阵晕眩,她忙用双手撑着弯曲的膝盖处哈着腰喘气。过了一会儿,她缓过神来,直了身子,她又想笑,哭不起来那就笑吧!可笑也笑不出,脸像僵了似的凝结成了板,笑不出一丝一道的嘴角纹来。

一种挫败感在心里生出,是悲?是痛?是悔?是恨?她说不清,懊恼的头脑里,乱绪还像生在一片迷茫和荒芜中疯长。

哭又哭不出,笑又笑不来,真是个木头了。

可木头人却又想吐想拉了,而且来得快,说来就来,一点儿也不像哭笑吝啬得挤都挤不出。不能再憋了,已经憋得身子打起了哆嗦,屁股催促她得赶紧去找茅缸。

从茅缸出来,月的肚子已经变得空空如也,但却感到了一种快意填充。这很好,比哭笑好,还当饱。这时,她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但更下定了自己去讨要的决心。她需要钱,一笔回家的盘缠,她发誓一定要自己讨得。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