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鲜肉在众目睽睽下挥过小黄旗,井桡师傅穆制作也学着之前蔡大师的行为和声响,大喝一声:“俺这就到了!”两只手像两个黑灰的鹰爪恶狠狠地抓住了小黄旗的把柄,白鲜肉白南瓜一样颜色的手在中间,“鹰爪”在上下两方,上下相差三寸。“我,我爷爷真的见过花木兰,我今儿抓着陈楼村里的‘花木兰’给我的旗子了。”说着穆制作撇嘴就哭,鼻涕一把泪两行,穆制作左手抹着眼泪说,“我今天身上的肉哆嗦呢,我不把这个‘六愣子’(井桡六个棱)给弄老实了,我我就不姓穆!”穆制作说过话,将右脚向土地上狠狠地一跺,土地上泛起了一阵烟尘,举着小旗低着头黑蛮牛一样向井口的方向跑去。
穆制作把小黄旗挥舞得有声有色,木匠们把早已选好的木料锯成厚厚的木板,收拾好木板后在木板的正面刻上顺风顺水的字,字的颜色除了“水”字用水绿色的颜料外,其它字体的颜料都用正宗朱红颜色,在木板的两端钻上卯眼,刻好了榫头,俗称公卯榫,然后把木板按卯眼和榫头一一的扣好。
陈文卿坐在太师椅上,太师椅安放在一个临时筑起的高台子上,高台子顶棚是用两头忙河里的芦苇编制的席片搭起的,远处看姜黄闪亮,四个角有四只古铜色的小铃铛摇摇晃晃,预示着风生水起,十分庄严威风!白鲜肉站在公公的左边,花花绿绿的旗手将太师椅和白鲜肉围了个圈站着,眼睛个个挣得茄子蛋一样大小。
陈文卿对穆制作说:“我说穆师傅啊!第一个井桡做的怎么样了?”
“秀才,李老三的那块卯眼和榫头扣好了就完活了,他就是弄得慢,我去催促他!”
“慢!不能只是看快,慢就是快!这可是咱们的第一个井桡落下,一定要稳稳的,不要给龙王爷找到闹脾气的理由。”
“是!是!”
太阳刚刚向西偏了偏头,李老三急忙向台子上跑来,李老三刚一迈开脚步,茄子蛋眼们一看李老三的脚是向这边迈的,陈文卿说:“鲜肉准备拿旗子。”
白鲜肉将手伸到盛有旗帜的囊袋中,在囊袋中找到了红、黄二旗,随后左右小旗向井的方向一指,马、秦二人早有准备,心领神会地飞奔着跑下高台子,众人一流烟像野马一样也跟着跑了下去,就留下陈、白二人。
陈青蓝走后,白鲜肉每个颜色的旗子制作了两套,一个大的,一个小点的,大点的让各个旗手白天随时拿着,晚上上缴,小点的旗子是用来指挥的。
鞭炮、锣鼓的声响震得阳光打着圆圈的向下丢,把树叶熏染得青烟一般,烟火伴着叶儿的味道一股一股的向鼻孔里钻去,人们趁着烟火的味道还在鼻孔中打转游的时候,急忙摆开架势要抬着“六愣子”向井坑边走去,突然,穆制作将小黄旗向胸前一伸,做出一个停止的动作,木匠们抓住了“六愣子”,“六愣子”刚一离开地皮,阳光一射身影儿把地皮映照得花花绿绿,木匠们的腰弯了半截没有再敢直起来,就停在那里,泥胎一般,眼光从地面上收捡了上来,一个个歪着头瞥着小黄旗。
小黄旗在穆制作的胸前悠然地摆着、低垂着,故意摆弄着它的优雅和威风凛凛,纵使在这烟火纷飞的日光里。穆制作自言自语说:“慢着,下井桡好下,这井桡晚上得有人照应着,不然让人给拐跑了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了,我得告诉白鲜肉。”
穆制作将小旗又重新向台子上一指,师傅们看到小旗的方向转了弯去了大台子上,心里想:不可能抬着这两百多斤的“六愣子”到高台子上去啊?!那里又不是井口,也有机灵点的匠人认为:可能是让秀才、“花木兰”去看看活儿,“六愣子”在地上来回扭动着喝醉了一般,就是不走道儿,穆制作一看众人抬着井桡在地上乱扭,急忙又把小旗向下一指,小旗转过来又重新向台子方向指了指,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嘴里发出了五颜六色的声音,个个脸上都被泥土和不同颜色的油漆沾染了,还在为刚刚扭“六愣子”的事情用各自粗鲁的语言让对方负着各自的责任!众人有声有色地跟着穆制作来到了大台子,穆制作说:‘花木兰’!‘六愣子’是让我们给整治服帖了,沿着俺们的道道走了。”
白鲜肉说:“既然服帖了,能听话了,让它下去吧,看看它的能量!”
穆制作说:“下去好下,刚才试了一下,抬着它活蹦乱跳的,就是有一样事情不保险!”
陈文卿说:“制作怎么回事你就是说啊!什么不保险!?”
“我是怕‘六愣子’下去了,它会再上来。”
“怎么会上来!是龙王爷让它再上来?”白鲜肉急忙问。
“不是这个‘花木兰’,是怕别的村庄的歪歪人晚上给偷走了,临近的村庄里有土匪,怕他们给咱们使坏劲儿,我就多了个心眼!”
“哦!这么档子事。”白鲜肉说,“公爹、穆师傅说的也是,不然,就安排李老三、六宝两个人晚上看着,多掌几盏灯,一个人夜里加两张大饼,给点酒!”
“这个主意好!”穆制作将两手一拍!
“是啊!井桡这东西不是一天能下好的,总得有人要陪着它,也表示我们搬井的敬意之心,就这样定了。”
白鲜肉又将小黄旗向下指了指。
穆制作也将旗帜向下一指又做了一个下井桡的动作。
“六愣子”带着一身泥巴不加思索地下去了。
土地上的人热闹了一整天,刚刚看到星星在天上点点滴滴眨眼的时候,六宝肩上抗着四张大饼,手里拎着茶壶和半小罐烧酒向搬井的工地走去。李老三在这边一边张罗点灯,眼睛却不时地盯着陈文卿家的方向,盼着六宝早点带大饼和烧酒过来。他看到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从两棵小柳树旁边走来,肩上抗着东西,手里拎着两个冬瓜一样沉甸甸的重物,料定是六宝回来了。李老三顿时精神头四起,把井边的六盏灯拨弄得耀着眼的亮堂,嘴里叨念着,南北做官为的是吃穿。
六宝来到灯火通明的井口旁看到李老三用木板架起来的凳子,就等着酒、饼的到来,心里一阵阵美美的暖意。摆设停当,两个人在灯影处一口口的就着大饼,数着星星嘴巴里叨念着故事,一点一滴的声响像银子般丢在热热闹闹的土地上。一袋烟功夫,两人把酒喝得称心了!脑子就像驾了云,舞动着身子,想起了土地,想起了天空,想起了两头忙河长长远远到底还有没有源头的那个源头,还有男人、女人,男人、女人不只是穿的衣裳的颜色不同,还有女人耳朵的那个洞洞也不同,洞洞中挂上精亮的物体摇摇晃晃地招惹眼睛,发出的声响赛过搬井当家台的那四个铃铛发出的声音了!把草叶儿惊讶的打愣儿,地上的眼睛都惹弄亮堂了,男人们耳朵上就缺少那两幅精脆的铃铛。想天想地一阵子,感到还是想男人和女人有想的路子,有笑声,思想男人与女人的事情能多喝酒,酒劲借着嘴吧的威风才能感受到时光走得快。
生而为人如果不能在人性上揣摩点碎屑屑就如同把人没有生在地上,没有落实在地上,只生了一半一样只是在半路里憋着,什么也看不到感觉不到,生活就是这么简单,你思想它,它就没有着落的让你想。
再精致的人总熬不过日月琢磨,风儿小了,隐约只能听到搬井指挥台上的铃声!
李老三夜里朦胧中从木板上翻了一下身,把一只脚不经意间蹬到了六宝的脸部,头和身子左右摇晃了一下,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人影在扫帚菜棵里晃动!李老三机警起来,酒劲顿时醒了半拉!急忙把身子轻轻一翻趴在木板上昂起头,这才看出这个弓着腰的黑影子变成了人!李老三快捷地把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把嘴贴在六宝的耳朵旁边小声叫:“六宝快!快!六宝来活了!”
六宝从梦中醒来,正做着树叶掉到锅里变成个大鸡蛋的梦想,嘴里正在吧唧着,听说“来活了”还以为是叫他吃鸡蛋,急忙要爬起来,被李老三用力一把按在木板上小声说:“来活了,你起来活就没了!”
“你说啥的!”六宝揉揉眼睛,这才看到一个人影弯着腰蹑手蹑脚地向井口边走去!
李老三小声趴在六宝的耳边说:“别动,我动你就动!人是我先发现的,逮住人一定会多管我们一顿饭。”
六宝又揉揉眼,在木板上翻转了一下身,做出随时奔跑出击的样子,嘴对着李老三耳边说:“好,最好再加那两个树叶变成的大鸡蛋!”
来人轻手轻脚,弯着要,看看天、瞧瞧地后又东张西望地向井口边走去,来到井口边正要卧倒身子的时候,李老三、六宝奋起将他死死地摁在地上,来人惊慌失措的在地上扭动着身子像上了岸的鱼,身子在地上摇晃着,口里喊:“干啥的!你们干啥的!”
六宝说:“逮活人的!”
“对!逮活人的!”李老三急切地说,“快把这小子弄起来交给‘花木兰’领赏钱。”二人把来人的胳膊拧在背后用绳子绑好了。
“干什么的?快说。”李老三说。
“放开我,走道儿的,这个道是老天爷给的,又不是你家的,谁都能走!”
“嘿,你小子的嘴还挺滑溜的,把老天爷都搬来了!你还想日弄我们,嘿!娘的个蛋!”李老三眼睛瞪得像牛蛋一样又大又圆。
“什么,你要吃蛋,快把我放了。”
“我说你娘的个蛋!你又日弄我。”说着李老三一手揪着来人的耳朵向上狠狠的提揪,“叫你要吃蛋!叫你要吃蛋!”
来人歪着头,龇牙咧嘴的大叫,脚尖努力地在地上立着。
六宝说:“别慌抓他的耳朵,他这样叫下去半夜深更的会把人叫醒的。”
李老三这才把手放下来,说:“干什么的老实说,你要是说不明白,天明亮了‘花木兰’知道了更会把你的耳朵提的高高的,把耳朵用绳子拴在树上,把它晒干。”
来人拧了拧脖子,脖子把拧过的耳朵向肩膀上磨了磨,一听说什么“花木兰”哈哈大笑:“花木兰早就跑远了,跑到比地下的井底都深远着呢!你还哄骗我!还‘花木兰’,哈哈!”
六宝说:“你还笑!就知道地下有花木兰,不知道上面有花木兰,现在是新的‘花木兰’出现在我们陈楼村了,穿的戴的都是新的你说厉害不厉害!比你说的在地下的花木兰能使多了,这搬井的事情就是我们村里‘花木兰’弄的,说把土地弄个洞让它出水就能出水!”
“别给他说这些!等天明一见花‘木兰’就没有耳朵了。“李老三说。
来人拧了拧头,眼睛死死地盯住李老三说:“那,那你别让我见‘花木兰’我就说。”
“好吧,看看你说什么事情?说的好了就不见了。”李老三说。
“我说个啥。”
“啥都说!”六宝说。
“我是三岔口村的,叫四九,是来看搬井的。”
“看搬井干什么?为什么还趴在地上,是偷喝水还是想偷我们的新‘六愣子’,快说!”李老三说。
“三岔口也想搬井,就是想让我们看看你们是怎么搬井的,来探探路,看看‘六愣子’是个什么家伙,下去的时候有没有反正,是怎么走到地下去的。”
“嗨!真是来偷我们的东西的,真叫我们看透彻了。”
四九低着头身子微微摇晃着:“我没有偷嘛东西!”
“这还没有偷东西?都偷到你眼里去了,又从眼里去了肚里,还说没有偷……”李老三狠狠地盯着四九说,“我看啊这个事情大着呢,我们两个当不了家,这样吧,我先把你拴在木板上,明天见一下‘花木兰’说明白了就可以走了。”
四九一听要见花木兰说:“我不见,声音里流露出来了哭腔。”
六宝说:“我们做不了主,你给‘花木兰’说清楚了没有什么问题了就可以走了,现在我们要是让你走,将来搬井的事情有个三好两歹的承担不了。”
李老三听着四九说话的声音真的带了哭腔,心也就不那么硬实了,说:“没有事情!我们村里‘花木兰’也知道穿衣戴帽,没有红眼绿鼻子,不会把你押拉到大北方冰天雪地里去,保证还是在这姜黄土地上。”
这一夜过的好快,天一泛起鱼肚白,李老三、六宝就牵着四九高高兴兴地向陈文卿家走去,李老三、六宝手里每人都拿一根木棍儿以示武装。
人啊,一但有了武装人就变了,魂魄也就随之丢失了,丢失了“原始”人的曾经的性子,就不是之前的人了。
二人把四九押解到院内,等陈家把早晨的事儿都料理齐了,来到了堂屋,白鲜肉一看绑着个人哆哆嗦嗦愁眉苦脸的样子说:“赶快把人放了,是不是搬井的师傅又出什么事情被你们绑了?”
二人一边松绑一边兴高采烈的说:“不是的‘花木兰’,是偷看我们搬井的,家在有土匪的三岔口村,想把我们搬井的灵气挪到他们村子里,让我们村遭殃。”
白鲜肉说:“你让他说!”
四九脸也不敢抬,两只手一会揉搓胳膊一会揉搓手带着哭腔说:“我不是想让你们村遭殃的!村里人想让我看看这搬井的套路,也想搬个井用。”
“放屁!这还不是想让我们村遭殃,你们要是都搬了井,我们的井还能出水,龙王爷这水都是有算计的。李老三气氛地说,你越说越露馅,原来是想与我们挣水喝的!看我不打你。”
“慢点!”陈文卿说,“你是干什么啊!这水就只有咱们陈楼村吃,不让人家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