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一二年,重庆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许多项目暂缓,有的甚至停了工,特别是两江新区和主城一带。许多工地不能及时拨付进度款,工程款拖欠一天比一天严重。向大军他们接手的几个项目,也出现了资金困难。直到第二年上半年,才稍有缓和。正当向大军的资金开始慢慢回笼的时候,突然查出肝出了问题。
肝癌中期!这是一个在绝望中透着希望的阶段,求生的欲望尤如刺破乌云的阳光。在秋秋的鼓励下,向大军很快就从晴天霹雳中振作起来,手术、放疗、化疗一路折腾熬下来,头发掉光了,近一米八的魁梧身材,体重一下减少四十多斤,瘦成了竹杆。几个疗程下来,总算控制住了,身体也慢慢恢复过来,心情也逐渐好转。但体力和精力大不如前,工地上的事基本都是秋秋在跑。由于不好收款,他们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联系新的业务,之前接的活路还有一个没有扫尾,主要的事情是工程结算和催收工程款。仅仅过了不到三个月,病情复发,必须再次手术,不然病人活不过两个月!他们不是合法夫妻,秋秋做不了主。晶晶虽说是他女儿,才十几岁,毕竟还是学生。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秋秋不知所措。她挨个给向大军的父母,兄弟姊妹打电话,商量这件事,一个个不是支支吾吾,就是模棱两可地将球踢了回来。先前听说他病了,亲人们一个个都跑来探望,送钱送物,百般关切和安慰……远在广东江苏打工的亲人都赶了回来,令向大军几度热泪盈框。秋秋没有将这些告诉他。由于前期的治疗,他们手上已经没有多少余钱,再次手术,加上后续治疗的费用少说也得几十万。手上这几万块能干什么?虽说工程未收欠款有上百万,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人要是得了绝症,你恰恰又是这个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时,是很难借到钱的。那些抹不开面的亲朋好友,也只是象征性的拿点,人家也没指望能收回去。向大军的父母兄弟姐妹都不富裕,这种情况下,能挤出那么一丁点,也只是尽个心罢了。手里值钱的,就只有照母山那套还没来得及装修的按揭房,一台开了十多万公里的丰田车。车子只能卖几万块钱,只有打房子的主意。
向大军清楚自己的病情,手术也只是多活些日子,好,拖个三五年,不好,也就一年半载,到头还是个死。他想把房子留给秋秋,也不枉跟他这几年。
她含着热泪,动情地说:“亲,我还想你多陪我几年……”
他伸出鸡爪似的手,颤抖着为她揩着眼泪,沙哑地说:“不花这冤枉钱了,付彪多好的条件,肝都换了,还不是走了?说实话,我再也不想受这份罪了,就想安安静静地,过剩下的日子。”
一连几天,无论她怎么苦口婆心,向大军就是不松口。秋秋挨个给亲朋好友打电话,请他们帮忙来劝,最后,还是女儿哭着求他,才松了口。
手术那天,父亲从老家赶了过来,晶晶跟学校请了假。头天,晶晶慎重地在手术和麻醉书上签了字。手术的第二天,躺在ICU病房能够开口说话时,就让晶晶回学校去了,怕耽搁孩子学习。父亲一直陪护到向大军转到普通病房的那一天。秋秋之所以没让他父亲离开,是怕向大军术后发生意外,自己毕竟不是直系亲属。
父亲离开的时候,向大军表情木然。
转到普通病房的第三天,前妻突然来了,还送来了两万块钱。躺在病床上的向大军几次挣扎着,想坐起来,都被前妻拦下了。前妻呆了个多小时才离开。向大军嘴角不住地抽动,一直目送她走出病房。送完前妻的秋秋返回病房时,不经意的发现他眼角有两滴泪珠。替他揩眼泪时,他突然睁开了双眼,侧脸望了一眼枕边还未散扎的钱,吃力地对秋秋说:“收好。”
“唉,这么多,真没想到……”
他蜡黄的瘦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咕哝道:“她有钱……”
三周后,在秋秋的掺扶下,向大军已经能够下楼活动了。蜡黄和瘦脸渐渐有了血色,大眼框里,泛黄的眼珠子也逐渐变白、清亮起来。为了减少经济压力,他们退掉了渝北的房子,搬到了双碑。这儿的房子一个月只要五百,不到以前的四分之一,房子虽然老旧,居住环境差些,但还是比较安静,出行也很方便。这儿离肿瘤医院也不远,方便后续治疗;再则,秋秋爸爸住在井口,姐姐住在双碑,便于相互有个照应。她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这一带,同学和朋友都很多。
半年后,复查结果一切基本恢复正常,掉光了的头发又重新长了出来,体重也有所增加,病前的大啤酒肚没有了,体型看上去反而更加均称,风度翩翩,只是体力和精神大不如前。他又回到了从前生活的圈子,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