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豆豆在学生家长冉清心中是个特殊的存在,她可以忍受别人欺负她,却忍受不了被她视为亲妹子的萧豆豆受一点委屈,就因为萧豆豆是她娘仨在漆黑夜晚中那顶不灭的灯光。
对于意气风发的乔俊寒而言,他宁可萧豆豆大闹婚礼,心情会舒畅些,也不愿冉清为萧豆豆撑头、打抱不平---
今天婚宴派场很大,三十多桌宾客前来祝福,大都是西域市有头有脸的人,非富即贵。
可这些陌生又曾见过的面孔,乔俊寒却不认识几个。
乔俊寒心里门清着呢,这些贵客都是冲着胡莲娘家人来的。
他一个外乡人,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胡成的侄女胡莲在西域市建行干后勤工作,高工资、高福利的,去年单位分了一套100平米的住宅楼,还是黄金三楼,真是羡煞旁人。
高中学历的她每月工资近800块,是拥有新疆大学本科学历的乔俊寒月工资的两倍多。
还不算平日建行发的各种福利和年底奖金。
不管是机关事业单位,还是企业部门,每个单位都是由领导、忙人和闲人构成的。
一个人的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干事业的好年纪,可胡莲早被建行领导默默划归为单位的“三等人”队伍中。
这位相当有才华的建行领导把年近退休、出工不出力的五十岁左右人员私底下称为“三等人”。
“三等人员”即等下班、等工资、等退休,正事啥也干不成,什么闲事都在行。
要不是顾忌胡莲背靠大树的优势,行领导早把她踢到建行大院看大门了。
怎么会把后勤总务副主任这么个让人羡慕的闲位置给她这个“三等人”呢?!
参加婚宴的人大多数进了饭店内,还有几个的确因事耽误的宾客匆匆赶来。
天山饭店门前迎接宾客的这对新人喜笑颜开的,哪会有空注意到对面人行道上行人匆匆中那个视线黏在乔俊寒身上的萧豆豆呢?!
萧豆豆被对面这对新人脸上洋溢的喜气刺疼了双眼。
杏眼酸涩不已,她情不自禁眨巴两下,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乔俊寒和胡莲的笑容有多灿烂,此刻,萧豆豆心中的痛就多几分。
这位成为别人新郎的俊雅男子,可是跟自己在大学就谈恋爱的男友啊?!
三个月前,他还信誓旦旦地承诺道,等熟悉市政府新环境后,元旦就结婚-----
哎,自己真傻,也够笨。
原来,这三个月来以工作繁忙为由的他竟然劈腿了。
他背叛了两人的山盟海誓!
他跟自己来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要不是前天上午,学校收发员把红色的请柬和一封信交给她。
也许,萧豆豆还傻傻地等着乔俊寒迎娶她呢。
萧豆豆低下头,望着手心攥地褶皱的五张十元大钞,黯然失色。
算了,还是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吧。
一是乔俊寒的这张请柬并非真心请她参加婚礼,请柬只是个联络的形式而已,仅仅通知她萧豆豆,他乔俊寒今后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要纠缠他。
同时,此刻的萧豆豆也不能保证自己在乔俊寒面前失态。
这50元的份子钱还是要随的,感情没了,校友情还在,就让闺蜜加同事的王敏抽空送给乔俊寒吧。
自己又何必当场自取其辱呢?!
做到若无其事面对他俩,她萧豆豆还没那么深厚的功力!
萧豆豆高仰着头,久久望着湛蓝的天空上那片片的白云。
一大团洁白的云彩就在头顶飘浮着。
东边的那片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浪,卷起白色的浪花,给人种诡谲神秘莫测的疑虑。
西边那块如棉絮般一簇一簇的,慢悠悠晃荡着,虽没规律和规则,可是波澜不惊,很是平静。
就似萧豆豆的性格样慢吞吞的,没有一丝的杀伤力。
萧豆豆使劲把控着自己的泪腺,她可不愿泪流满面、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行走。
感觉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萧豆豆才迈着踉跄的虚步朝家走去。
女孩子纤瘦的身影淹没在高大杨树下斑驳的树荫中,消失在人群里,一头及腰的长发,在穿透树叶缝隙的光线下莹莹亮着。
天山饭店大门东侧的空地上停着两辆黑色桑塔纳、还有三五辆绿色吉普车。
一辆吉普车引擎前,站着萧豆豆的忘年交冉清。
三十多岁的冉清个头不高,她的双目黏在斜对面萧豆豆纤细的背影上,随即,她眼皮低垂,神色难明。
待会儿,她要送给西侧十几米远的这对新人特殊的礼物。
这礼物很可能在西域市引起轩然大波。
想起乔俊寒负了萧豆豆、骗了萧豆豆,冉清就恨得牙痒痒,哼!让你欺负她,叫你有好戏看!
天山饭店前,等最后一位客人进入,还没看到萧豆豆的身影。
惴惴不安的乔俊寒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不动声色地长舒一口气,沉浸在幸福中的新娘没发现新郎的情绪起伏。
萧豆豆猜的没错,乔俊寒背叛了相爱三年的恋人,不知如何面对。
他熟稔萧豆豆的性格,把握住萧豆豆的软肋,那就是萧豆豆性子温和,做不出偏激之事。
于是,他斟酌再三,把一份道歉信和结婚请柬托人送到萧豆豆学校。
在司仪的催促下,乔俊寒虚扶着腿脚不便的胡莲准备迈入饭店,马上就要举办仪式了。
里面的贵宾们还等着这对新人入场呢。
饭店门前的柏油地面上,两位年轻小伙用鞭炮摆出个“❤”字。
就等着乔俊寒这对新人进入酒店后,再点着鞭炮。
乔俊寒左脚刚迈进门槛内,右脚没来得及提,就听到身后传来年轻男子的训斥声。
“你疯了,你在干啥?!快给我捡起来。”摆放鞭炮的年轻人厉声呵斥。
“嘻嘻嘻,这是我给新郎送的结婚礼物!”刚才还躲在吉普车后面观望的冉清一改阴沉的脸色,嬉皮笑脸着。
冉清脸上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手里的活儿还没停下。
她又从身上那个磨得边角都淡的黄书包里掏出一把把纸钱使劲朝乔俊寒身上扔。
粗糙的黄纸张被剪成一块块圆形的纸钱,散落在酒家门前。
对于阻拦她停止撒纸钱的年轻男子的呵斥,冉清听而不闻。
个头顶多一米五五、瘦弱的像个发育不成熟的少女般的冉清装疯卖傻地把手掏进书包里,抓起一把黄纸朝空中一扬,嘴里还低声嘟囔着什么。
周围人分明从这位瘦小的女子眼中读出阴鸷的味道。
无数黄色的铜钱状纸钱在微风吹拂下洋洋洒洒。
红色的鞭炮上被零零落落的纸钱覆盖着,显得那样碍眼。
“❤”字形红色鞭炮和周围不少黄纸铺在黑色的柏油地面上,让人一时半会儿产生恍惚,这是办婚礼,还是办丧事?!
婚礼上有人撒给死人用的纸钱,这不是送晦气嘛?!
这是活人的婚礼?!还是逝者的葬礼?!
转过身的乔俊寒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冉清不时用白眼仁使劲剜着乔俊寒。
乔俊寒没想到,一向在他面前礼貌有加的冉清竟然有这么野蛮的一面!
冉清是萧豆豆学生朱刚的母亲,朱刚是萧豆豆最呵护疼爱的学生,朱刚父亲因盗窃罪锒铛入狱,母亲冉清原本是家庭妇女,不得不出来打工养活两个儿子。
朱刚长得瘦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因父亲缘故、家庭困窘等原因,一直在校受歧视。
萧豆豆担任班主任后,见朱刚懂事孝顺、聪明,每月从工资拿出20元赞助朱刚,并自己掏钱缴了朱刚的跨区费。
面前这个不顾人阻拦撒纸钱的女子冉清是朱刚的妈妈,乔俊寒知道,冉清对萧豆豆一直感恩戴德,他还记得,每次陪萧豆豆去她家家访,冉清对他是恭敬有加的。
乔俊寒心里清楚,这个视萧豆豆为亲妹妹的冉清在替萧豆豆出气,只是,这出气的方式也太阴损歹毒了吧?!
看着帮忙的几个年轻人手忙脚乱地阻拦撒纸钱的冉清,乔俊寒高声嚷嚷着,“冉大姐,你这是干啥?!再这样,我就去找朱刚学校领导了。”
冉清一听,转身拔腿就跑,一气呵成。
冉清气喘吁吁跑到东面的十字路口,停下脚步朝后瞅,看有没人追他们。
见路人好奇地打量她,冉清用手背擦下额头的汗珠,对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神色中带着决绝,不解恨地骂咧道:“让你欺负我萧妹子,找死!”
随即,这个仗义的瘦小女子消失在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