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萧豆豆的第一眼,龙飒分明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从理发店出来,春寒料峭,一阵阵凉风袭来,脖颈一丝丝寒意,萧豆豆觉得头顶轻了许多。
她仰着脸眯眼看着头顶的太阳,有种重生的轻松。
明天,就要步入新的环境,新的岗位,面对陌生的同事。
不用被身后的指指点点弄得浑身不自在,也不会接受同事们怜悯眼神的同情。
她就是她,还是那个喜欢看书、不会钻营的女孩。
去偏远的山村,也许,对自己来说,不是坏事。
萧豆豆回到家,姐姐看着一头干练短发的妹妹,又一阵泪如泉涌。
萧妈妈也唏嘘不已。
一向泼辣直爽的姐姐最近似乎变成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了,萧豆豆心想。
她心里哪会不清楚,姐姐对自己被调到乌孙县阔普苏乡任教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萧朵朵怕寒风冻着妹妹那纤细的脖颈,专门买了一个淡绿色围巾。
她边给妹妹示范着戴围巾的方法,边像个婆婆般絮叨着,“乌孙县挺冷,靠伊犁河边,雾气还大,你个女孩子家家的,别受冻,免得老了落身病,听说阔普苏乡的紫外线强。”
看着絮絮叨叨又老气横秋的姐姐,萧豆豆把头钻进姐姐肩窝处,就像小时候撒娇一样。
萧朵朵是个称职的长姐,对下面两个妹妹呵护在心。
小妹妹萧点点的学校二月中旬就开学了,早就到学校上学。
为了安慰大妹妹,萧朵朵这两天晚上住在娘家,陪陪情绪低落的萧豆豆。
可能是马上到陌生环境工作生活,萧豆豆心里没底,前半夜睡得不踏实。
后半夜睡得很香,一觉睡到大天亮。
按照以往,萧妈妈早喊她起床了。
想着女儿难得睡一次懒觉,再说了,女儿即将走远门。
萧妈妈没喊醒女儿,她做好早饭,放在炉子旁热着。
萧豆豆起床,已经十点多了,姐姐萧朵朵早已上班。
她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看着用报纸糊着的屋顶。
萧妈妈推门进来,看见女儿躺在床上惺忪的双眼在发愣,心疼地催促着,“豆豆,醒了,快起来,吃早饭。”
母女俩有一搭无一搭聊着。
萧妈妈看着女儿,到了嘴边的话几次没说出口。
想着丈夫萧贤昨晚的叮嘱,萧妈妈探问:“豆豆,你觉得陈井怎么样?”
陈井是陈校长的三儿子,比萧豆豆大两岁,俩人做了八年的小学、初中同学。
萧豆豆整理着爸爸给她买的书籍,没在意地评价着,“陈井啊,太皮了,有时候也太娘娘腔了。”
萧妈妈见女儿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反感,忙加把油说:“豆豆,你陈叔做梦都想让你做他家儿媳,咱家都不知道,你大学毕业那年,陈叔把乔俊寒人才交流过来,陈井跟你陈叔闹得鸡飞狗跳的,埋怨陈叔把儿媳拱手相让。”
这是今年以来,萧妈妈第一次提乔俊寒的名字。
一听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萧豆豆神思恍惚起来。
仿佛过了几百年,那样遥远。
萧妈妈察觉出女儿的异样,忙问:“豆豆,你听妈说话没?”
“妈,”萧豆豆勉强地扯下嘴,“我们年轻人的事,大人别插手了。”
萧妈妈急眼了,“能不着急嘛?人家陈井从小就喜欢你,又知根知底的,你陈叔可说了,你要是跟陈井处对象,他就是豁出老脸也要找市领导,你在乌孙县顶多待个一学期,暑假过后,你陈叔保证把你调回西域市中学,到时候,你回来继续当高中语文老师,那多美啊。”
望着妈妈脸上溢着希望和期待、畅想的神色,萧豆豆低下头,低声说:“妈,阿姨不是说她陈家儿媳妇是做家务的一把好手,我不会做饭洗衣服,家务干得连你都瞧不上。”
萧妈妈脸上浮现自豪的神色,“你陈姨那是看谁当他家儿媳,你去,用你陈叔两口子的话来说,尽管上你的班,啥心不让你操,还跟娘家一样,以后有了孩子,孩子都是你陈叔两口子带,你啥也不用管,多好啊,咱两家又是老乡。”
萧豆豆勉为其难地说:“妈,算了,我对陈井没那意思,再说了,感情的事,我最近不想谈,让我安静个两三年,好不?”
见女儿短寸的秀发溢出垂头丧气的味道,萧妈妈不再吱声,她知道女儿从情伤中一时半会儿没缓过劲来。
感情的事随缘,不能逼得太急,先这样吧。
想着爸爸的叮嘱,萧豆豆乘坐一路公交车到西域市东大坡糖烟酒公司批发部。
要给阔普苏乡老校长送些砖茶和方块糖,在伊犁去哈萨克族人家做客,带好点的砖茶和方块糖、冰糖是很贵重的礼物。
这是她第二次来糖烟酒批发部。
记得上次来这里批发糖果,还是前年教师节前夕。
总务主任老姜喊上他们七八个年轻教师骑自行车购买节日活动的物品。
那时,乔俊寒也在。
萧豆豆凭借那点记忆朝批发部大院东面走去。
西域市东大坡东南角是原糖烟酒公司,占地50来亩。
在糖烟酒国营时代,这里常常出现各县市糖烟酒公司采购员排长队凭票购买糖烟酒的现象。
如今,市场经济好多年了,糖烟酒都是个体户自主经营了。
原来的国营公司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因古板而被时代淘汰。
糖烟酒公司顶多管理经营烟和咸盐,其余均是个体户在经营。
为了盘活这50亩地,市糖烟酒公司在院内盖建了排排商铺。
最大的一间50来平米,最小也有20平米,大小不等。
市糖烟酒公司靠收取门面租赁费解决了退休工人的工资、医疗等难题。
如今,市糖烟酒公司成为伊犁河谷最大的糖烟酒等商品批发地,各县市商品经营者基本上都来这里提货。
这些商铺东西长约200多米,南北共分四排。
最南面靠里的那排和最北面紧挨院墙的那排都是由一个个独间建成。
而中间那排是由两排背靠背的门店建成,需要大面积商铺的个体户把中间的墙打通,南北两屋连为一体,有南北两个大门。
而外面那些门对门的店铺间原来留下了七八米的通道。
有些店铺因门面小,在门口处用木头临时搭建一个敞篷,用塑料布遮盖,成了摆放商品的好地方。
这些用塑料布、木头搭建的临时敞篷大小、长短不一,显得杂乱无章。
致使狭窄处只能过一辆脚踏三轮车的地儿。
在一家批发茶叶糖果的批发店里。
27岁的龙飒正跟老板说着这次货品的数量,“就那绿色的砖茶,包装好点的,三箱子,黑色一般包装的,也是三箱子,方块糖,也是三箱子。”
身穿蓝色帆布长大衣的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浙江汉子,用他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龙小弟,最近要的货勤些,咋,生意不错啊。”
龙飒眉飞色舞道:“托你老哥的福,最近生意不错哈。我看,批发部生意前途大大的。哥,这是上次的货款,你数数。”
因龙飒讲诚信,一来二去的,跟这些批发部老板熟了,都是赊账拿货,下次提货来结上次赊的账。
店铺老板接过一沓子十元钞票,数都没数,朝帆布大衣前方的大口袋一塞,“别人给我钱,我数下,你龙老弟的钱,不用数,一分不会少,咱别耽误那功夫了。龙老弟,你生意不错,娶个老婆帮你守店铺,你进货,那钱准能挣大发了。”
“老哥,你有没认识的好女孩子,介绍个呗。”龙飒随意打着哈哈。
27岁的龙飒是西域县卡吾乡卡吾村农民龙伯言的四子。
龙家在卡吾乡的一个大家族,龙家老少如今百十口人,是世居新疆百年的汉族人家。
龙飒16岁那年参加高考预考,以全县第一名成绩入围。
可谁成想,一个月后的正式高考前,因长期营养不良突发脑膜炎疾病,高烧的他参加考试,最终名落孙山。
西域县教育局的干部无不为他扼腕叹息。
要是换成别人,肯定复读一年,来年参加高考。
可龙飒想着窘迫的家庭条件,放弃复读,开始闯入社会打拼。
九年来,他当过两年代课老师,卖过苹果西瓜,倒卖过红花玉米。
哪个来钱快,他就干哪个,只要是合法经营的生意。
功夫不负有心人。
几年下来,除去他给下面弟妹缴纳的学杂费和生活费外,积攒不少钱。
去年在西域县青年节租了间十几平米的门面,开始做小商品批发零售行业,一年来,干的风生水起。
虽是高考落榜生,可龙飒骨子里心高气傲,在选择配偶时,眼眶子很高。
乡里乡亲说了不少对象,他都躲而不见。
27岁仍单身一人,连对象都没谈过,女孩子的手也没摸过。
村里人都说,龙飒志向高远,不会在农村待太久。
在卡吾乡,就凭龙飒家的条件,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
换做旁人,有媒婆介绍对象,求之不得。
哪里会挑三拣四。
可龙飒不一样,村里人断定,龙飒早晚飞出农村。
果不其然,在龙飒在社会闯荡第八年,他用积攒的钱干起了自己的第一份正儿八经的职业----小商品批发。
剔除龙飒家经济条件,龙飒也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一米七二的个头,五官长得颇为英俊。
长脸、剑眉、凤眼、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嘴唇,是一个五官长得相当俊美的男子。
龙飒跟批发部老板说笑间,批发部外面塑料布下面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声。
老板没听清,抬眼皮扫了下站在外面的女孩,没再说话,他用小计算器核算着龙飒这次提货的金额。
萧豆豆见里面的人没反应,忙将裹紧下半张脸的围巾拉至颈间,又问:“请问,有砖茶、方块糖嘛?”
龙飒扭脸一看,顿时愣住了。
铁树不开花的他在此刻分明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不,龙飒可以断定,他听到桃花盛开的声音。
对,女孩清脆的话语宛如桃花般灿烂激荡他的心。
一见钟情!
龙飒从不相信世上有一见钟情的事。
一对互不相识的男女,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和脾气,怎么可能一见钟情。
可是,龙飒见到萧豆豆这一刻,他相信,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的事。
他沉溺在萧豆豆那明亮干净的眸子里。
龙飒在社会打拼多年,见过无数漂亮到极致的女子,都没什么感觉。
可是见到拥有一双清澈慧黠的眸子的女子,他感觉自己的心发生龟裂。
裂的他一塌糊涂、四分五裂。
批发店老板这次也听到萧豆豆的问话。
龙飒没等得及他张口,用胳膊肘捅下老板,对着他挤眉弄眼。
批发店老板立刻领悟到龙飒的小心思,把右手放在裤腿旁对着龙飒偷偷竖了下大拇指。
龙飒忍着砰砰直跳的心,迎上前去,“你好,要撒?”
萧豆豆双目落在琳琅满目的食品上,眼睛根本没看双眼黏在自己脸上的龙飒,“老板,这里有砖茶和方块糖嘛?”
“有有,你要哪种?好的,还是一般的?”龙飒双目灼灼盯着清秀的女子。
萧豆豆抬眼看了眼对面的男子,没啥感觉,“好点的吧,多少钱一块?”
龙飒脱口而出,“好点的一块八,一般的一块五。”
他身后的批发店老板有点着急,伸手拽下龙飒的上衣后摆。
龙飒报出的价格可是针对大客户的价格。
一般买个十块八块的顾客,不是这个价,要高出个几毛钱。
“行,你给我装十块好点的砖茶,十包方块糖。一共多少钱?”萧豆豆低头伸手塞进包里掏着钱包。
“三十一块钱,收你三十。”龙飒的视线黏在萧豆豆的脸上,看也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