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大半辈子,萧贤发现自己如何自律善良,怎么也摆脱不了世俗的现实,为了女儿,他不得不用精神胜利法麻醉自己清醒理智的头脑---
萧朵朵见丈夫明柏仁还是一脸忧色,不以为然道:“你咋愁成这样了?!不是咱家做的,怕啥?!到哪说理都不怕!”
28岁的明柏仁是个相当理智的人,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是怕啥,这事不是咱做的,可人家外人可不这样想啊,胡家以后会不会给豆豆穿小鞋?!外人不知道里面的详情,以后咋看豆豆?!”
他憋了会儿,又补充道:“你也不想想,外人可不知道这事不是豆豆做的,人家会想,女孩子被男友抛弃,气急败坏地给前男友婚礼送纸钱,人家不会责备乔俊寒忘恩负义,只会议论这女孩有多损!”
明柏仁右手指点几下自己的额头,提醒道:“朵朵,你动动脑子好不?!”
萧贤明白大女婿做事四平八稳,是个谨慎有余,闯劲不足的年轻人。
他平时对女婿为人处世谨小慎微的性格不甚欣赏。
可这次,萧贤心里很清楚,大女婿分析的一点没错,他的顾虑不无道理。
外人对二女儿会产生误解,他们会认为豆豆是个眦睚必报之人,女儿还待字闺中,万一名声坏了。
以后,她还怎么嫁人?!
学生家长闹婚这事是很解气,可是对豆豆今后的工作和生活肯定会有影响。
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便你害怕担心,该来的肯定会来。
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走一步算一步。
萧贤一直奉行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
人们遇到无助又无奈的事,常常会用“精神胜利法”来劝说自己,甚至麻醉自己。
西域市二中的高中政治教师萧贤也不例外。
家在内地农村的乔俊寒是女儿豆豆大学同桌、恋人。
按照国家分配制度,乔俊寒大学毕业回农村老家任教。
乔俊寒主动提出留在新疆,跟豆豆不离不弃。
萧贤怎么也是老新疆人,在伊犁河谷还是有一定人脉关系的,尤其是他从事多年的教育界。
西域市一中陈校长就是他铁杆兄弟加老乡。
为了女儿今后的幸福,萧贤豁下老脸到老友陈校长家求助。
正巧伊犁各县市大力推广“引进人才交流”政策。
陈校长借着“引进人才交流”的机遇到新疆大学招录优秀毕业生。
乔俊寒来西域市一中任教没费吹灰之力。
笔杆子乔俊寒在西域中学没上一个学期,在一次演讲比赛中,就被西域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瞄上,第一学期放寒假那会儿,乔俊寒的人事档案就被调至西域市政府。
从此,乔俊寒成了市政府的“第一秘书”,市长的专任秘书。
乔俊寒明明就是自己家的二女婿,可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萧贤觉得窝囊,胸中憋着一股恶气加怒气,一直在胸腔里上下翻滚着。
他皱着眉头问妻子,“木香顺气丸,还有不?”
心头的怨气不发泄出来,会憋出病的,总要有个宣泄的地方。
萧贤扫视下屋里的大女婿和三个女儿,气呼呼说:“都去忙自己的吧。”
妻子手心掬着几粒黑色药粒举到他嘴边,顺便递给他一杯温凉的水,扭脸对着大女婿说:“你们这两天也累了,都休息吧。”
萧贤眉头皱着,自责道:“都怪我,看人不准啊!这个乔,哎,算了,不提了,越提越窝囊!”
萧豆豆知道自己的事惹得父母心烦意乱,走到父亲身后,用手捋着他的脊背,惭愧道:“爸,别为我的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翌日清晨,萧豆豆骑着自行车来到阿合买提街一排商业门面后巷,朱刚家租住的房屋就在这里。
朱刚妈妈冉清在给一家川菜饭店打工,住在饭店后一狭窄逼仄的小屋里。
这是一间在川菜饭店后堂墙边临时搭建的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
当初,老板是用来装煤炭的。
朱刚一家在西域市没落脚的地儿。
饭店老板看在同乡的份上,把煤炭挪了出来,堆在小屋后的墙根处,用油毛毡盖上煤炭。
朱刚妈又买了些白石灰简单粉刷了下。
装煤的小屋肯定没有窗户。
白天进去都黑麻咕咚的,更何况夜晚。
常年不见阳光,小屋里散发着霉变的味道。
一间小屋,南边用木板搭建的大床铺,上面歪七八扭地摆放着看不出底色的被褥。
挨着墙根的床边上放着一年四季的衣服。
木板床旁边摆放着一个三根腿的破木架,是朱刚在路边捡回来的。
破木架上放着脸盆,木架下靠着洗脚盆。
东北角凌乱地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鞋、洗衣粉、还有面粉,混杂在一起。
萧豆豆第一次家访时看到这家徒四壁的家,顿起恻隐之心。
她要帮扶这个瘦小的严重缺营养的学生。
两年来,她把对朱刚的关心爱护全部付诸行动。
朱刚妈冉清虽然个头不高,是个泼辣利索的川妹子,为人知恩图报。
冉清如今窘迫的生活条件,勉强维持一家三口生活,供养两个儿子上学都力不从心。
这些年来,她一直想用自己的方式报答萧豆豆,这个善良敦厚的年轻女教师。
小屋门敞开着,屋里没人。
萧豆豆唤了两声朱刚的名字,没人应答。
她又穿过川菜食堂的后堂,跟一位胖乎乎的大厨打听朱刚的去处。
胖乎乎的厨师是个热情之人,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上来,操着一口浓浓的川音,“萧老师啊,冉清跟两娃去西域县咯,他家房子被矿上卖咯,要钱去撒子哎。”
萧豆豆知道这次算是白跑一趟,强笑着跟胖厨师辞别。
胖厨师热情地说:“萧老师哦,别走撒子哎,做凉拌粉条给你吃撒子。”
萧豆豆每次来家访或是送些吃喝钱啥的,冉清硬拉着她来后堂吃一碗凉拌粉条不可,来表达自家心意。
冉清在这家川菜馆洗碗筷、打扫卫生,又值夜班。
川菜店老板给她开的工资倒也是很合理。
一个月120块钱,这120块钱除了一家三口生活费、朱刚兄弟的学杂费,每月给四川老家的娘家寄点钱,基本都是月月光。
朱刚妈曾告诉萧豆豆,她都不敢得病,感冒发烧的都是硬扛下去,不去治疗。
看着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的学生家,萧豆豆很不是滋味。
今天的萧豆豆没心思吃凉拌粉条,她谢过后匆匆离去。
她朝外走两步后,突然止住了脚步转身对着胖厨师说:“大哥,你帮我给朱刚妈说句话,她不应该叫冉清,应该改成染不清。”
萧豆豆离开后,胖厨师绕到旁边那家山东人开的包子饺子店里去喊朱刚妈。
冉清坐在小凳上弯腰清洗着一大铁盆的碗筷,她每次给这家包子早餐店清洗早上的碗筷,就能解决一家三口的早饭。
胖厨师纳闷地问:“我说,朱刚妈,你撒意思撒?萧老师来了,你躲着不见,你是不是干撒子亏心事咯?”
“你说说,她让你别叫冉清,以后叫染不清,撒意思吗?”胖厨师扯着浓重的川音调子疑惑不解。
冉清把清洗干净的碗筷摆放好,跟着胖厨师从后门走出来,不耐烦道:“不说撒子,屁话多的一筐筐。”
胖厨师连忙闭嘴不言,单身的他一直在追求比他小七八岁的老乡。
冉清心里很乱,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单纯善良的萧豆豆。
风霜遮盖不住她本就俏丽的脸,只是,此刻的脸上浮现一丝丝阴郁。
她双脚迈出门槛,转脸对着胖厨师低斥,“不跟我好不?跟屁虫一个样,烦求子的。待会儿,朱刚回来,不说萧老师来撒。”
胖厨师忙来个急刹车,忙不迭点头哈腰,“要的,要的。”
朱刚妈扭着纤细地腰身一头钻进黑魆魆的小屋,再没出来。
胖厨师斜靠在后堂门框边,眼巴巴望着小屋的门,自言自语道:“又咋的了嘛,烦求子撒嘛?!”
他胖乎乎的手摩挲着下巴,拐着长调,“这娘仨,搞撒子名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