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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郁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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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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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河谷人家》连载

第九章 下乡去支教

周遭的一切如同一个黑色的帐缦,让萧豆豆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憋闷,她想冲破让她窒息的环境,去新环境透透气,同时换个活法,哪怕是边远贫穷的乡村,可那里有清新的空气、质朴陌生的村民---

三天假结束,一切恢复正常。

太阳仍从东方升起,大雁排着人字型“嘎嘎嘎”地飞回南方。

路边推着拉拉车的维吾尔族老汉扯着嗓子对着路人喊着,“夏犁木(一种秋果子),夏犁木,不甜不要钱。”

人行道的树荫下摆着数个烟熏火燎的地摊,几个壮汉手中拿着纸壳扇着煤火,招揽着生意,“羊羔子肉,没结婚的羊羔子肉,不香不要钱!”

萧豆豆骑着自行车每天若无其事地上下班。

过着她两点一线的生活,学校到家,家到学校。

乔俊寒已是她人夫,并没让萧豆豆改变生活规律。

她一如既往地备课、上课、批改作业,仍关心着朱刚的生活和学习,似乎跟往常一样安静,又平静。

王敏继续跟孙梓俊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阿娜尔古丽继续上她的音乐课。

马秀华仍为家人反对她跟李迅的恋情而苦恼着。

什么都没有变,似乎闹婚的事没有发生一样。

但好像一切又都变了,无辜的萧豆豆最近好像一直在“婚宴撒纸钱”这一丑闻的风口浪尖上。

要么是不明真相的同事在萧豆豆背后指指戳戳,要么就是知道实情的老师们投以同情怜悯的目光,似乎她遇到了感情和事业的瓶颈期。

这天,萧豆豆跟王敏俩人没课,上完厕所回来,她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戏谑声。

一门之隔,里面的话语清晰可闻。

“你们说,萧老师以后还咋嫁人?给前男友婚礼上送纸钱。”

“哎哎,不是说了吗,是学生家长干的,跟萧老师没关系。”

一门心思只会拉关系、钻营水平高过教学质量的同事张叶不屑地切了声,表情酸,说的话更酸,“这话你信啊?!鬼才相信,没有萧老师私底下授意,家长管这闲事?!人乔俊寒跟谁结婚与家长有一分钱关系没?!”

“就是,以前见萧老师给朱刚缴学费啥的,还真以为她无私奉献心底宽、品德高尚无所求呢。原来人家这是有后手呀!”

“对对对,叫我是朱刚妈,一老师成天帮家里大忙,老师求我撒纸钱,我肯定也做啊,要不,咋还这人情呢?!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也是啊,萧老师看上去文文静静的,话也不多。”

“没听说啊,蔫驴踢死人。”

先是一番窃窃私语,接着一阵哄堂大笑,夹杂着猜忌、轻蔑、淡漠和不屑,皆而有之,笑声又作。

萧豆豆顿觉头昏脑涨、眼前金星飞舞,也许最近睡眠不好的原因。

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她挣扎着去抓门把手,手指都颤颤巍巍的。

最终,她没走进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旁,双手抱肘,看着窗外的狂风卷着秋雨飘飘洒洒。

萧豆豆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所在必有是非。

自从毕业分配到市一中后,萧豆豆秉承父亲萧贤教书育人的原则和技巧在用心授业解惑。

萧贤经常告诉女儿,一个好的政治、语文老师,总能够洞悉所处时代的精神风貌和思想特征,针对时代发展趋势在高考试卷押题方面做出正确选择。

这位慈父这样教诲着女儿,并不时跟女儿探讨时事政治来猜题押题,去年高考前,萧豆豆根据时态分析并猜测出12套作文题目,没想到竟然一套题目跟高考试卷几乎如同一辙,这也是她所教学生高考成绩突出的原因。

刚毕业一两年的她所教学生的成绩超过拥有十几年教龄的张叶,同事张叶对专注教学的萧豆豆早就羡慕嫉妒恨了。

只是,一心直教圣贤书的萧豆豆没察觉罢了。

楼外被风吹得四处飘洒的秋雨就如她此刻湿漉漉的心,无依无靠,没有方向,随风飘荡,又不知归路。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没有底气,和定力。

自从闹婚事变后,只有萧豆豆自己知道的一个变化。

在接到乔俊寒请柬前,她思念着这个儒雅温润的男子。

随着乔俊寒婚礼的举办,她每天忙碌着,又试图拼命忘记这个薄情的汉子。

这时,萧豆豆被人从身后伸手揽住,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传来马秀华可怜兮兮地哀求声,“豆豆,帮帮忙呗,下节美术课让给你呗。”

萧豆豆察觉出马秀华最近更沉默寡言了,经常见她站在楼道窗户旁站着发愣发呆,好几次喊她都没啥反应。

这几天,马秀华几乎每天都在逃避上课,美术课在高中部本就如鸡肋般可有可无。

主课老师生怕时间不够,都争抢着体育课、美术课,还有音乐课。

萧豆豆正不愿意回那个让她窒息的办公室,对于马秀华的哀求欣然接受。

至于,马秀华最近的异常情绪,已经焦头烂额的萧豆豆顾不得多想,自己的事都乱如麻的,哪有时间管其他的呢?!

只是觉得她自己跟马秀华有着同病相怜的悲哀,都是被情所困。

深秋到了。

这个秋天,雨水很多,“一场秋雨一场寒”。

陈校长要调离市一中,让萧豆豆再次发现这是人生中最寒冷的一个秋天,似乎提前入冬了。

市教育局教研室主任,这是陈校长的新岗位。

调任的理由吗,随便找一个压在他身上就是最好的理由。

而陈校长被调任的理由是,当学校领导期间只是低头拉车----抓教学质量。

不会抬头看路----疏于全校师生的思想政治教育。

顾此失彼,统筹能力欠缺------

据说,给陈校长身上罗列一大堆缺点。

陈校长在阶梯教室召集全校教师宣读了上级教育部门下发的关于加强基础教育的实施方案。

坐在讲台上的他戴着一副老花镜,右边的眼镜腿断了,用黑胶布缠着。

陈校长用带着浓重鲁音的普通话读着文件,“牧区寄宿制学校是伊犁牧区教育的重点……提高少数民族文化素质,推进牧区两个文明建设……要求各县市把牧区寄宿制学校改进工作抓紧抓好……加大教师队伍交流力度,鼓励县市中小学教师下农牧区……”

萧豆豆所有注意力被陈校长读的文件内容吸引住了,这是西域市教育部门出台的新政策,是关于鼓励优秀教师自愿报名下贫困山区支教的。

身后的几位老师嘀嘀咕咕道:“老陈今天这普通话大葱味咋这么浓撒?是不是调走的原因?”

陈校长离开前,专门把萧豆豆叫到办公室。

萧豆豆一件黑色修身棉袄,一条黑色紧身裤,穿着一双坡跟棉鞋。

陈校长看着她一袭黑衣的装扮,眉头微微一皱愣了数秒,对着站在门边的萧豆豆招招手,“豆豆,快进来说话。”

依旧那样慈爱亲切。

萧豆豆关上门,难过地说:“陈校长,对不起,我,”

女孩隐隐感到陈校长这次的调离跟冉清的那次闹婚有关,心生愧意。

陈校长发出爽朗的笑声,“豆豆,都这时候了,别喊我校长了,跟小时候一样,喊我陈叔。”

陈校长跟萧贤是老友加老乡,俩家算是多年世交。

萧豆豆的心松了下,探询的口吻,“陈叔,是不是,我牵累您了?”

陈校长摆摆手,无所谓道:“跟你没关,是陈叔老咯,跟不上形势发展了,该给年轻人腾位置了。豆豆,叔叔昨天找教育局局长了,让我离开没事,年纪大了,该找个清闲单位养老咯,倒是你,你是个好苗子,叔叔不在,你好好干。你呀,看上去挺伶俐,可有时候就是个傻丫头,光知道一门心思上课,啥也不关心,你呀,陈叔不在,要改改,跟人家王敏学学。”

萧豆豆神色黯然,陈叔离开,心里很失落。

参加工作以来,自己傻乎乎的,没有陈叔提醒和照顾,哪里会在学校如鱼得水。

她还是有点担忧,“叔,王敏她们不会有事吧?”

陈校长摇头,爽朗地笑道:“没事,调查组的报告我看了,实事求是讲了事情经过,跟她们、跟你都没撒关系。”

有人敲校长办公室的门。

陈校长想问的话最终没问出口,他摆摆手,“豆豆,没啥事,你忙吧,好好上班,不要胡思乱想。”

“嗯。”萧豆豆轻轻嗯了声,鼻头酸酸的。

她轻轻退出去,跟新来副校长吕明擦肩而过。

据传,这位四十来岁的吕校长虽挂了个副字,可主持全校工作,不久就会摘掉名头前的“副”字。

吕明从陈校长办公室出来,就看见萧豆豆双手塞进棉袄口袋里,背靠着墙仰望着走廊的顶部。

听到脚步声传来,萧豆豆忙站直身体,对着吕校长微微欠身,“吕校长好,我有事找您。”

……

陈校长离开后不到一周,吕明校长就找萧豆豆谈话,“萧老师啊,那天你说想下基层支教,当天就把你名字报到教育局了,这不,文件下来了。”

看着吕明校长递过来的红头文件。

一份关于充实偏远县城乡村学校汉语教师的文件。

萧豆豆被调剂到乌孙县最偏远的山村阔普苏乡任教。

下贫困乡支教是自己主动请缨的,可是,乌孙县阔普苏乡,是不是也太远了?!自己是做好下乡支教的心理准备,可那么远,还是有点措手不及。

校长吕明不忍心看萧豆豆的双眼,打着官腔说:“萧老师啊,这两年,你教的学生语文成绩一直排第一,你是学校骨干。那天你主动提出来下乡,我打心眼不愿你去,想着把你名字报上去,最好能被市局卡下来,可是,谁想到,哎,市里领导都说了,要把最优秀的老师安排到乡村,补充下基层教育力量。这不,文件都下来了,你考虑好没?”

萧豆豆接过新鲜出炉的红头文件,一股浓烈的油墨味扑鼻而来,让人恶心,但她心里有种莫名的轻松感,终于能逃离这个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地方了。

自小就喜欢书本墨香味的她不由把文件放下。

也就几眼的功夫,萧豆豆看到白纸黑字上写着两个名字,第一个就是她萧豆豆的名字。

还有一个是西域市某中学初中部的体育老师方大永。

可能萧豆豆放文件的幅度有点大,吕明以为萧豆豆要变卦。

他脑子里挖空心思地寻找合适的话语准备做思想工作。

没等他开口,有些麻木的萧豆豆用平淡的语气问:“啥时候下?”

“下学期开学,最近,你抽空办下支教手续哈。”吕明没想到女孩会这么安静。

“谢谢校长,给您添麻烦了。”萧豆豆低声感谢,起身离开。

寒冬之际,不知怎么地,吕明觉得额头冒汗了。

阔普苏乡是乌孙县最偏远的山村,是个由哈萨克、维吾尔、蒙古、汉族组成的小山村,村里也就五十来户人家,70%是哈萨克族,汉族只有一家,据他了解这家汉族人家不会写汉字,只会说些基本交流的零星汉话。

这个年轻瘦弱的女孩子去那种地方,能行吗?她又能坚持多久?

吕明用手擦下额头,望着瘦削女孩笔直的背影倔强地离去。

萧豆豆下乡支教的事这么平静地解决了,目前只有她和吕校长知道。

对于萧豆豆来说,在市一中的工作环境已让她常常出现焦躁不安情绪,而她又无法改变。

也许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选择离开这些熟悉她又不理解她的人,虽然很是遗憾,可萧豆豆还是心存感激。

毕竟,这些熟悉的陌生人陪她度过近三年。

学校老师都忙着收拾自己的办公桌,脸上溢着笑容,寒假到了,又能自由自在。

孙梓俊守在学校门口,等候着四位蔫头耷脑的女孩,萧豆豆把自己报名下乡支教的事告诉了好友。

“放假了,又一个月不见面,请你们吃个面吧。”孙梓俊开口相邀。

五个年轻人来到学校对面新开的一家兰州牛肉面,要了五碗牛肉面。

后堂里头戴白色瓜皮帽的年轻人早就认识同是回族的马秀华,走出来扯着回族调调打着招呼,“好着呢吧,最近组撒呢?莫见人撒,(身体好吧,最近忙撒呢,没见你人影。)”

马秀华腼腆一下,“好着呢,呢生意强着呢吧,(我很好,你生意还好吧。)”

“拖你们的福,可以撒!你们每天来,那更好了撒啊!”年轻厨师笑呵呵返回后堂提茶壶。

俊秀的回族师傅手脚麻利地给五位倒了热茶,“阿子儿面上来了,热茶喝着撒,(一会儿面就好了,先喝热茶撒。)”

孙梓俊等白色瓜皮小帽进后堂拉面,这才询问萧豆豆,“豆豆,你让家人找找,能不能调剂到近点的乡村,乌孙县阔普苏乡,我听办公室老邓说,那都是边境了,牧民骑马快点刹不住车都能越过哈萨克斯坦地界了。”

王敏也愤愤不平道:“都怨那个陈世美,要不,豆豆怎么会报名呢?豆豆,你也真是的,”

话没说完,王敏眼圈就红了,心里替好友担忧,自从认识萧豆豆,就被萧豆豆聪慧的头脑和超群的才气吸引住了,可是她太了解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好友了,萧豆豆身上有种天然的纯粹和呆萌,这也是她宠溺呵护萧豆豆的原因。

“怪不得那天陈校长读文件,豆豆听得那么认真呢,豆豆,你不会那天就去报名了吧?!”阿娜尔古丽推测着。

王敏还是气愤不过,“乔俊寒,从今往后,就当我王敏没你这个大学同学!”

萧豆豆用眼神制止住还要抱怨的王敏,“算了,哪儿教书都是教书。”

阿娜尔古丽又侧脸询问身旁的马秀华,“秀珍,听说,你托人打算改行,你真的想改行?”

安静的马秀华微微点下头,“我早就不想干老师了,每天跟学生打交道,脑子都嗡嗡嗡的,图书馆多好,安静没人,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阿娜尔古丽诧异,“哪有撒好撒,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憋死啊?!让我去那种单位干三天,就得憋疯了!”

马秀华低声回道:“我喜欢安静,现在一上讲台腿肚子都软,尤其是学校搞公开课,几晚上睡不着觉,快烦死了。”

萧豆豆一脸歉意地望着王敏,“敏,别怨我对你们先斩后奏。”

王敏摇摇头,“豆豆,我知道,最近你心里不痛快,我就是为你可惜,为那个人,不值!”

她伸手抓着萧豆豆的手,担忧道:“豆豆,我担心你,阔普苏乡,那么远。”

阿娜尔古丽是个感情很外露的女孩,她同情地望着萧豆豆,又转头看看打算改行的马秀华,神情泫然,摆出一副苦瓜脸的样子难过地说:“我咋想哭撒,四朵金花眼看着就剩下两朵了,秀华改行还是在市里上班,豆豆,你咋办撒?我们想去看你,都不方便,那么远的乡村”

萧豆豆苦笑下,“放心,不会有事,我倒是担心朱刚,朱刚这孩子最近情绪不稳,以后,我,我不在,麻烦你们关心下他。”

想着多年的闺蜜即将离开,王敏突然惶恐起来,落寞道:“没有不散的宴席,咱四人这宴席咋散地这么早呢?!”

听着好友凄凉的话语,萧豆豆鼻头一酸,眼圈红了。

阿娜尔古丽闻言感同身受,上前一把搂住萧豆豆,把下巴抵在好友的肩头,泫然落泪,“豆豆,到时候我想你了,咋办?咱俩从小到大,除了咱俩上大学分开,还从没分开这么久呢。”

那边的马秀华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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