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龙飒是个还没恋爱的男人,原本他的智商指数在125左右徘徊,可在遇到萧豆豆的那一刻直接成了负数---
望着脚底边纸箱子里码的整齐的砖茶和方块糖,萧豆豆秀眉蹙起。
早知道就骑自行车了,没想到这东西还挺沉。
龙飒把三张十元崭新钞票递给批发店老板,挤眉弄眼着低语道:“哥,再帮个忙呗,借下你的三轮车。”
批发店老板探头望下门口处的女孩,好奇地问:“真看上了?”
龙飒使劲点头,嘴巴咧着,开心的前牙都要呲到门槛上了。
萧豆豆弯腰准备抱着箱子离开。
龙飒一个箭步跨过来,快速拦住她,“姑娘,你到哪儿?我送你。”
萧豆豆这才细细打量下咧嘴笑的年轻男子,好一张帅气的脸,不似乔俊寒长得那般阴柔,眼前的男子充满着阳刚之气。
怎么又想起那个人来了,萧豆豆心里苦涩地责备自己,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为什么要拿那个负了自己的男子跟眼前这位陌生男子相比?!难道自己真的陷入在感情泥淖中拔不出来?!该醒醒了,别再犯傻了,萧豆豆内心告诫着自己。
她回过神来望着双目黏在自己脸上的英俊男子,迟疑道:“麻烦你帮我送到路边公交站,多少钱,我给你。”
“不要钱,白送,免费服务撒。”龙飒抱起箱子朝靠在墙根处的三轮车上一放,用嘴朝外努努,“走。”
萧豆豆纳闷了,“你们门市部还有这种服务?”
龙飒随口编道:“买的多,我们就提供送货服务,对了,你买这么多茶叶,不会是开门市部的吧?”
他细细端详着萧豆豆的外貌,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瘦削的身材,清秀的五官,最令人难忘的是这双纯净明亮的双眸,没一点杂质,身上的书卷气很浓,说话彬彬有礼的,看上去不像是从事个体户职业的,从气质上看,应该是个知识分子。
不知为什么,龙飒有种想把眼前女孩捧在手心呵护一辈子的冲动。
萧豆豆摇头,“没,我有用。批发店东西就是便宜,我家附近门市部一样的茶叶卖两块五,好点的卖三块钱。”
龙飒推着三轮车,俩人说笑着走到对面的公交车站。
一路公交车还没来,萧豆豆翘首朝东面望去,没见公交车的影子。
龙飒把三轮车停在林荫小道上,对着垫着脚尖看车子的萧豆豆喊:“别看了,还等个五六分钟。”
萧豆豆右手抓着挎包带子,走到龙飒旁边,俩人并肩站着。
龙飒一门心思打听萧豆豆的底细,“你在哪站下?”
“斯大林路。”萧豆豆又扭脸看了眼身旁的男子,被龙飒那逼人的目光给镇住了。
她感觉这位初次见面的男子眼睛里透出要吃了她的气势。
萧豆豆有些慌,语无伦次地问:“你,是开门市部的?”
龙飒轻轻嗯了一声,继续问:“你家是开食堂的?要不,咋买这么多砖茶和冰糖?”
萧豆豆轻轻摇头,本不愿多说话的她不好意思冷场,心不在焉地答非所问,“你在市里开门市部?”
“没,我是西域县人,在西域县开了个小批发部。”龙飒春心荡漾。
俩人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打发时间。
一路公交车来了,龙飒等乘客下完后,他抱着箱子塞到司机身后的空挡处。
萧豆豆双手放在小腹前,对着龙飒欠下身子,“谢谢你老板。”
“我叫龙飒,中国龙的龙,飒爽的飒,请问你叫啥?”龙飒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最关键的信息,女孩的姓名和住址。
司机不耐烦地对着站在车门旁依依不舍的龙飒说:“走不走,不走下车。”
萧豆豆一脸歉意地朝龙飒挥挥手告辞,“老板,谢谢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名字,公交车猛地启动,萧豆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眼疾手快,抓住了横杆。
跳下车的龙飒看着公交车慢慢驶出站台,懊恼地抓抓头发。
他不住地埋怨自己,竟然没打听出女孩的姓名。
这一夜,龙飒蜷缩在自己批发店柜台后那木板搭的小床上,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牵着萧豆豆的手在西域市最繁华的解放路大马路上开心地奔跑着,俩人相视而笑……
这是三月的第一天。
各学校开学的日子。
天还麻麻亮,萧飒推着自行车把女儿送到市客运站。
他塞给壮实的蒙古族司机两包雪莲烟,叮嘱他一路上关照下女儿。
乘坐在司机座位后的萧豆豆一直凝望着外面的风景。
在赶赴新岗位之前,萧豆豆从亲朋好友嘴里得知,阔普苏乡是个遥远偏僻的地方,因这里特别落后,当地的村民不会种菜,蔬菜奇缺,想吃点新鲜蔬菜比较困难。
萧豆豆不去思量关于阔普苏乡的描述是否真实,想着自己只是平静地过日子,教书育人就行了,在哪里生活不一样?只要离开那个人居住的城市就行了。
路途不短,路况又不好,每逢春季,伊犁各县市之间简陋的公路上砂石翻浆,布满大大小小的坑洞和卵石,翻起的泥浆深可盈尺,雨停过后,遇到晴天则又是尘土飞扬。
柏油路上不少坑坑洼洼,马牛羊跟机动车同行在一条路上是司空见惯的事,雪水混着牲畜的粪便,成了浑浊的黄色或褐色,车轮碾过,浑水飞溅得很高,本就不太干净的客车车身又涂抹无数星星点点的泥点。
这种路况往往是考验司机驾驶水平的最佳时机,同样也在考验每位乘客的耐受力和平衡力。
今天的这位蒙古族司机为人倒是忠厚老实,可是开起车来真不敢恭维,开车真是太狂野。
稍平坦的路况还好些,每逢到了凹凸不平的地方,为了赶时间,司机没一点减速的意思,乘客们忽而被抛向空中,忽而又跌入深谷,忽而左倒,忽而右倾,乘客们被折磨地狼狈不堪,骂声不断,不少乘客因车子过于颠簸而呕吐不止。
更糟糕的是车子刚离开西域市大概半个小时遇到一截子翻浆严重的路段,为了避免车轮陷进泥坑,蒙古族司机不得不让乘客们下车步行这段泥塘路面。
车轮未陷在泥坑里是司机和男乘客皆大欢喜的事,倘若不凑巧,车轮陷在泥坑里打滑,男乘客们不得不牺牲自己干净的衣裤,去客车后边推车,这种情况下,车子出来了,男乘客们的衣裤可都沾满了泥点。
虽然乘客们都不大情愿下车蹚泥流,可是趟泥泞之地总比车子陷在泥坑里等着受冻强多了。
没办法,萧豆豆等人只能从泥浆中走过去,望着鞋子上沾满的泥水,她觉得这段艰涩的路是不是预示着今后在阔普苏乡艰难酸涩的生活,心中有点莫名的恐惧。
“豆豆,去阔普苏的路上啥也别想,你是第一次去乌孙县,又有点晕车,在车上多看看外面的风景,转移下注意力会好些。”女孩子仰着苍白的脸望着远处陌生的环境,想起姐姐送自己上车时的叮嘱。
车外是广阔无垠的荒野,高低不平,上面的枯草随风摇曳,
荒野上积雪还没融化完,凸起的高坡裸露出片片乱石,低凹处是灰还算洁白的积雪。
今天这位蒙古族司机好像走背运,客车哐当哐当费力地爬过一个上坡,刚到下坡处车子就熄火了,车子又不来油了。
敦实的蒙古族司机知道自己车子的老毛病,从副驾驶位前空档处拿出一根木棒跳下车,他左膝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右腿屈着,两手抓着木棒使劲敲打油箱,只听到“当当当”的声音。
萧豆豆心里开始发毛,去乌孙县的道路年久失修、破烂不堪,就连乘坐的旧班车也有些年岁了,引擎声动静很大,宛如老牛般喘息,可是有些沧桑感。
路难走车又破旧,幸亏司机和乘客们还都敦厚善良,都是些热心肠。
蒙古族司机拿着木棒爬上车,一发动车子引擎响了,他没敢熄火,长得粗糙心思却很细腻,扭过脸对着乘客吆喝着,“阿达西(朋友们),车子有毛病了,后面不敢停车了,谁解手快点啊!”
他这一吆喝,乘客仿佛听了号令般忙起身哗啦啦地下车去解手(新疆土话方便的意思)。
男人们还好点,随便站在路边背对着班车就能解决。
女人们可就麻烦了,七八个女人朝里面荒凉之处寻找隐蔽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个低洼之处,几个人站着遮挡,剩下的人赶紧脱裤子解决,然后再换着解决。
本没有尿意的萧豆豆不知道还有多长的路,也跟随各族妇女们队伍去方便。
妇女们慢吞吞爬上车,还没等坐稳,司机就心急火燎地踩了油门。
车子越向东走,路边的景色越荒凉。
想着一人去边境线的山村任教,此刻的萧豆豆又有种前途茫茫的无助。
在家里显得那么坚强,一切都无所谓。
可是真正开始一个人的旅程,没有亲人陪伴,萧豆豆才凄惶起来。
虽说,她已经上班近三年,有了在社会打拼的经验。
可她终究还是个弱女子,还是个在长辈怀里撒娇的女孩,还有三个多月才22岁。
也许,双目盯得外面景色时间太久,双眼涩涩的,泪水慢慢滑落下来。
一路颠簸,大班车摇摇晃晃行驶近四个小时,在经历了无数回翻江倒海的晕车之后,几乎追随着太阳即将沉落的影子,总算看到了乌孙县的广告宣传牌。
萧豆豆胃口难受地直朝上翻滚,等乘客都下车,她才慢吞吞拖着纸箱子朝下走。
蒙古族司机见她纤细的胳膊,不禁摇下头,走过来,一手拎起一个纸箱子下了车。
萧豆豆又一个劲儿弯腰致谢。
她站在纸箱子旁,用手背擦擦汗,环顾四周。
这是乌孙县客运站,砂石路面铺成的停车场,到处是融化的积雪。
雪水这一滩,那一坑的。
过往的车辆溅起高达一米的污水,吓得旁边的人连连躲闪。
不是乌孙县的司机素质低,而是这停车场就没有一块平整的好地,到处坑坑洼洼的,凹坑里积着雪水。
一位四十多岁穿厚重裙子的哈萨克妇女没来得及躲,身上溅了不少泥水,就连发丝上也溅了不少。
这位哈萨克妇女对着飞奔而去的班车狠狠吐了三口唾沫,同时用哈萨克语咒骂着,仿佛要用口水来驱散今天的晦气。
这是萧豆豆来到乌孙县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
瘦弱的她费力地提着两个纸箱子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骑三轮车的矮个男子对着不知所措的萧豆豆喊:“丫头子,去哪?附近一块钱,远点的一块五。”
萧豆豆点点头,想着姐姐的叮嘱,轻声说:“旁边的天山旅社,麻烦你帮我把箱子抬进去。”
“要的!(好的)”矮个男子操一口四川音,跳下车,手脚麻利地把两个纸箱子抱在车上。
他朝三轮车上放时搭讪道:“撒子东西这么重撒?”
萧豆豆歉意地解释,“两箱子书。”
“哟,一看你就是文化人撒。”拉车汉子用手指指箱子旁边的空档,笑呵呵地示意萧豆豆上车。
萧豆豆爬上车,这四川男子个头不高,力气很大。
双脚使劲蹬着,三轮车溅起坑洼处的泥水朝东边赶去。
没到一分钟时间,三轮车就停在一栋二层楼前。
大门上方挂着一个门面,“天山旅社”。
可能是时间太久,门面上的油漆在日晒风雨地侵蚀下,早已扫色,斑斑驳驳地。
“天山旅社”的“社”字,后面的“土”字早没了。
四川男子见萧豆豆站在门口不进去,以为她担心旅社的安全问题。
男子把脸凑到萧豆豆面前,他用夹杂着新疆话的乡音低声宽慰,“进去撒,公家开的,安全地很!睡觉前把门扣好就没麻答(就没事。)”
四川男子是个热心人,帮着萧豆豆把箱子抱进一楼的客房。
萧豆豆掏出一块钱递给他,“谢谢你老板。”
安顿好一切,送旅社服务员出门,萧豆豆对着他的背影说:“谢谢你老板。”
这一天,萧豆豆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谢谢你老板。”
这一天,对萧豆豆来说,是人生的分水岭。
以前,她都是在亲朋好友的照拂下安逸地生活工作。
可如见,一个人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还是最偏远地县城中最偏远的乡村。
用王敏的话来说,在阔普苏生活,一不小心就可能到了外国的地儿。
这一天,萧豆豆一下子从孩子变成了一个大人。
她开始为纷繁的人际关系头疼,开始为工作操劳,一切都要自己来操心。
一想起,新环境下,很可能没几个人会汉语。
萧豆豆的眉头就皱起来,拧成个小小地不起眼的疙瘩。
晚饭没敢走远,萧豆豆就在天山旅社旁一家兰州牛肉面馆要了碗牛肉面。
一碗牛肉面六毛钱。
萧豆豆看着这大碗实惠的牛肉面,心想,哟,这里的物价好像比西域市便宜。
回到旅社,她给加班的姐姐打了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
一直守在单位电话旁等消息的萧朵朵忙叮嘱妹妹,“豆豆,你的行李,你姐夫同学托人送到你住的那家了,我打听了,你就在县客运站坐去阔普苏的班车,一天只有一趟,可别耽误了。到了阔普苏,你去乡邮政所给我们单位打电话,再报个信儿,你都不知道,老妈今天魂不守舍地,削洋芋差点削到手指头,家里人都担心呢。”
“姐,我没事。”萧豆豆鼻子一酸,眼泪哗哗流了下来,有点想家了。
萧朵朵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实则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她隔着电话听出妹妹的异样,着急问:“咋了,是不是路上被人欺负了?”
“没,爸爸让司机照顾我,司机对我挺好的。”萧豆豆哽咽道:“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了。”
“说啥呢?!豆豆,一家人,你别跟我说这话,谁叫你是我妹呢,要别人,我才懒得管呢。”萧朵朵心里也不舒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豆豆,出门在外一定好好的。”
“嗯,姐。”萧豆豆乖巧的应着。
“豆豆,今天老爸反复唠叨一句话,他埋怨自己,从小光顾着教育咱们不要有害人之心,忘记告诉咱们一定有防人之心。以后,你干啥别傻乎乎的,那么实诚,要有防人之心。”萧朵朵脑海里闪现出萧贤懊悔自责的神色。
“记着了,姐。”萧豆豆在这边一个劲儿点头,虽然姐姐看不到。
“一定照顾好自己,干啥一定多点心眼。”萧朵朵还不放心。
这一夜,上下铺能容得下八个人居住的客房只有萧豆豆一个人。
寂静的客房空荡荡的,安静地有些诡异。
睡觉前,萧豆豆插好门销,不放心,按照姐姐的叮嘱,又搬来仅有的一把椅子抵在门口。
萧豆豆一晚上都没睡踏实,迷迷糊糊的,一直做噩梦。
还没等天亮,她就醒了。
一夜没睡好,有点头昏脑涨的。
可能是感冒了,萧豆豆心想。
出门要了杯开水,回到客房把妈妈准备的药吃了点。
早饭没撒胃口,可想着还要颠簸近100公里的路程。
萧豆豆强迫自己出门吃早饭。
天山旅社东面是一家维吾尔族汉子开的包子店。
萧豆豆要了碗奶茶,两个烤包子。
醇香的奶茶,上面一层黄色的奶皮子。
新鲜出炉的烤包子,羊肉馅很实在,皮脆肉香。
闻着诱人的香气,萧豆豆有点胃口了,心想,乌孙县还不错,比想象中强许多,这里的人倒是很淳朴,食堂饭菜物美价廉。
除了海拔高些、气候恶劣些、离边境线近点、道路等设施条件差点,似乎还是有不少优点。
萧豆豆纷飞的思绪被对面男子发出爽朗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贝尔茶以(一碗奶茶),撇特尔曼特巴尔嘛。(有薄皮包子吗?)”不知什么时候对面坐了个一米八几大高个壮年男子,汉族,四十来岁,头发刺毛乱咋地,好像鸟窝,眼皮下有道疤痕,显得很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