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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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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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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岗》连载

第四章 做一个好人

白沙岗东面就是洪州市的母亲河洪江。丰水季节,洪水涨到白沙岗脚下,一片汪洋,蔚为壮观。江水奔腾,江涛拍打着白沙岗,它时而狂啸怒吼,像千万匹奔腾的战马,挟着雷鸣一般的巨响向着敌人的阵地发起猛攻;时而平静下来,宛如慈母拍打婴儿入睡的催眠曲,抑或是像恋人无限温柔的汩汩细语。枯水季节,这里是一片巨大的沙滩,足有十几公顷。洪江缩在洪州城脚下,像一个小家碧玉的气质美女依附在高大威武的帅哥身边,温婉,柔顺,楚楚动人。那连绵的沙滩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他们赤裸着身体,在沙滩上追逐、奔跑。跑不动的时候,便在沙滩上堆砌各种人物造型,有关羽,有张飞,有赵子龙等,都是他们心中的英雄人物。抑或是挖出一个深坑来,让泉水缓缓地溢出,那泉水清澈透明,他们俯身下去,咕咕咚咚地喝个畅快。河滩上,鹅卵石遍布,大大小小,造型各异,情趣盎然。他们专拣些独特造型的鹅卵石带回家,有圆的,有扁的,有方的,有长的,有菱型的,有六角型的,摸在手上,细腻光滑,如少女的肌肤。

江风吹拂,如一只温柔的手抚慰着孩子们的心灵。他们沉浸在其中,他们的心中只有又欢乐。须不知物及必反,江风短时期温情脉脉,但时间长了它便露出凶狠的獠牙,它在你麻痹的时候侵入你的体内,带走你的体温,侵害你的身体。随着体内温度的不断消失,人体中的疾病细胞逐步活跃起来。黎耀宗从小没奶吃,他的体质相对较差,病毒更容易找上他。当天晚上,吃完晚饭的黎耀宗便感觉头晕目眩,早早就睡下了。半夜三更黎耀宗讲胡话,黎寿生摸摸他的脑袋,烫得吓人,他赶紧去找大队的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叫苑学庚,四十多岁,个不高,大脸庞,大眼睛,大肚子,五短三粗的,乍一看,不像个医生,更像个伙夫。苑学庚是金沙大队的赤脚医生,金沙大队有两个片,七个生产队,一片是金鸡岭,另一片是白沙岗,各取一字叫金沙大队。苑学庚也是白沙岗黎村人,但他在整个金沙大队很有名气,全大队三千多人的病都在他手上医治,可谓药到病除。他给黎耀宗量了量体温,一看40多度,吓了一跳,赶紧对黎寿生说,送公社医院。苑学庚治疗一般感冒发烧、跌打损伤可以,但相对复杂的病情就要送公社医院,因为他不会打点滴,更不会化验,只能打打针、吃吃药。见苑学庚不肯医治,黎寿生吓坏了,他老泪纵横,拉着苑学庚的手跪下道:“学庚,我就一个孙子,你一定要救救他!”苑学庚赶紧将黎寿生拉起来,说:“寿生叔,我会尽力的。现在耀宗体温太高了,一定要查明高烧的原因。”

这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一点多钟了,黎九根背着高烧的黎耀宗往石港卫生院跑,黎寿生提着个马灯和背着药箱的苑学庚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赶。经检查,黎耀宗血常规白细胞和中性粒细胞增高,初步诊断为急性肺炎。然而打针吃药后,胸闷、气短、呼吸困难的症状并未减轻,高烧时常反复,有时还神智不清。石港卫生院的医生觉得患者病情奇怪,建议转院治疗。

黎寿生急得都哭了,不知怎办才好。苑学庚很冷静,他说要转院就转省人民医院。白沙岗虽与洪州城隔江相望,但要去省城则要绕国道经胜利大桥进城,有十几公里的路程。黎九根建议划船去省城,划船只要半个小时,比走国道更快。自从黎耀宗的父亲在洪江打鱼被巨浪卷走后,白沙岗黎村打鱼的人越来越少了,村上只有生产队长黎金彪家里有一条渔船。黎金彪二话不说,扛起船浆就往的洪江大堤跑,他家的渔船停靠在电排站。村上人展开了一场充满温情的救人接力,黎九根将黎耀宗送到黎金彪的渔船上,黎金彪将人送到洪州码头,苑学庚负责将人从洪州码头送到省人民医院。冬平妈将筹集到的两百多块钱塞入黎寿生口袋中,说去省城看病,钱一定要带足。

经省人民医院检查,黎耀宗患的是病毒性脑膜炎。通过使用物理降温和退热药物双管齐下,很快就控制了体温。省人民医院的专家说,还好救治及时,严重的病毒性脑膜炎会危及生命。黎寿生听后心有余悸,他双手合十,感谢上苍赐予孙子健康,感谢村民帮助赐予他力量。这个可怜的老人,心理已十分脆弱,儿子儿媳的去世一度让他崩溃了,感觉一切都化为乌有,甚至失去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但孙子小小的生命燃起了他求生的欲望。如果没有孙子的存在,他绝无活下去的信心,幸运女神眷顾了他,也眷顾了他孙子,让他有机会继续陪孙子走下去。尽管生活很难,但他必须咬牙一步步往前走,必须把他的小耀宗培养成人。

一个星期后,黎耀宗出院了。黎耀宗完全康复后,黎寿生带着他到苑学庚、黎九根、黎金彪、冬平妈家鞠躬致谢。他告诫小耀宗,要学会感恩,首先要感恩生命,父母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了,他们没有养你是他们的遗憾,但他们的血流在你身上;要感恩乡邻,他们喂你奶,无私地帮你,要不是他们出手相助,你这次生病就很难渡过难关;要感恩每一个帮助过你的人,任何人帮助你都是一份情,他们没有帮助你的义务,你要记下这份情。

从此,黎寿生整个身心都吊在孙子身上,尽量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上工带着他,种菜带着他,上街也带着他;陪他拣鹅卵石,陪他游泳,陪他爬树捉蝉。有时确实有事,则把他托付给冬平妈,而且总是千叮咛万嘱咐的。祖孙俩形影不离,大家都说黎寿生挺不容易的,村上人都说黎耀宗是个跟屁虫。

每天晚上,黎耀宗都缠着爷爷讲故事。爷爷没什么文化,讲的都是旧社会帮地主放牛,每天吃两餐,天天吃不饱的故事,或讲有一年遭虫灾,他太奶奶带着他在洪州城要饭的故事。爷爷要他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起码现在能吃饱饭。再不就是讲白沙岗黎氏始祖黎江、黎波、黎涛祖孙三代植树治沙的故事。他们三代人薪火相传、久久为功,在与恶劣环境的不懈斗争之中,摸索出一条让荒漠变绿洲的故事,为黎氏后人创造一个较好的生活环境。

讲得最多的黎厚德掌柜卖店救人的故事——民国20年,那年发大水,我们村的地都是低洼地,颗粒无收,你太爷爷就是那年饿死的。我们村上有一个叫黎厚德的掌柜,也就是帮你起名字的黎韬先生的父亲,他在洪州城开百货店,捐了钱在祠堂分发舍粥,可是村上还是不断有人饿死。为了救人,他下决心将百货店卖了,买来两车米,终于帮村上人渡过了难关。后人将祠堂中厅叫着厚德堂,以铭纪他卖店救人的功绩。

讲得较多的是黎元宝割股救母的故事——清光绪年间,村上有个孝子,名叫黎元宝,他在城里药房学医,有比较强的医术功底。忽从家中传来书信,说母亲病重,要他赶紧回乡医治。他详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母亲心口还有微微热气,感觉还有救回来的可能,于是就立马开始施救。他从自己大腿上割下了一块肉,做成羹汤,以此作为用药。将羹汤喂进母亲口中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母亲居然苏醒了过来。

“爷爷,长大后,我也要成为像黎江、黎波、黎涛始祖和黎厚德太爷爷一样的好人。”黎耀宗看着爷爷,一双小眼睛闪闪发亮,“也要像孝子黎元宝一样孝敬您。”

“对,要做一个好人。”黎寿生拍着孙子的背开心地笑了。

黎耀宗将爷爷搂得紧紧的,他是多么幸福啊!爷爷既是爸爸又是妈妈,有了爷爷,他什么都不怕。碧空万里,小鸟在枝头唱着动听的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切都浸润在生命的芬芳与光泽里。爷爷在他心中就是个英雄,长大后他要成为一个让爷爷自豪的英雄。是的,他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英雄,像黎江、黎波、黎涛始祖一样,像黎厚德太爷爷一样,让人们铭记他的故事。啊,生活太美好了!

世界因生命而精彩,是丰富多彩的生命装扮了美丽的世界。不论在干旱的沙漠中,墙角的缝隙里,屋顶的碎瓦间,还是高山的石缝里,它都昂首挺胸;不论在倾盆的暴雨中,毒辣的日光下,怒吼的狂风中,还是燎原的大火里,它都迎面而上。这是一颗小草的生命!

每一个生命都在努力创造奇迹,每一个生命都在努力为世界增添一抹亮色。在这个世界中,人的生命因为智慧而闪烁着夺目的光彩。生命是一篇昂扬的乐章,也是一幅精美的画卷,不同的人生,就有着不同的色彩。

黎耀宗这个小小的生命中蕴藏着巨大的精神力量,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在不断地变幻着,飞舞回旋。阳光高照,晴空万里。没有乌云,没有狂风,没有暴雨。他像一只大雁,刺向天空,在蓝天中自由自在的飞翔……

生命是顽强的,也是脆弱的。一句话,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都会对一个生命造成伤害。没有一片天空永远晴空万里,没有一个人的心灵永远纤尘不染,生活中有许多你意想不到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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