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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遥知一路蹒跚，跌跌撞撞的闯入了2020年。2020年，正是进入千世纪的首个庚子年。由于地球绕太阳公转，每2000年北极星会发生变化，我们称之为岁差现象。这一年，岁差与庚子并行，相当于双重变化的叠加，这预兆着2020庚子鼠年是多灾的一年。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灾难就像排着队，一个个接踵而至。虽然有过预兆，但是这来势凶猛的灾难还是让所有的人措手不及，惊恐万分。“哀死事生，以待天命”！
澳洲大火愈演愈烈，大火连续燃烧了好几个月，毁灭性的山火脱离了人类的控制，近万灾民弃城逃离，大火引发的浓烟遮天蔽日，阴森森地笼罩许多城市。山火所到之处，动物无处逃生，横尸遍野；东非爆发25年来最严重的蝗灾威胁，多达3600亿只蝗虫疯狂吞噬着整个东非的庄稼和植被，索马里、埃塞俄比亚、苏丹、厄立特里亚等无一幸免，接着蝗虫“雄赳赳”地跨过红海，挺进亚洲与东欧，很快蔓延到印度与巴基斯坦，逼近中国；加拿大纽芬兰和拉布拉多省遭遇一场罕见的暴风雪袭击。整座城市被暴雪封城，房子和车辆被淹没一空，公路逼迫关闭，飞机航班无奈取消；南极气温突破20度，据美国海洋和大气管理局报告2020年1月全球平均气温破纪录自1889年有气象以来最热的一月，巴西科学家在南极测得20.75度新高温记录，是有记录以来南极气温首次超过20度；地球仿佛开启“振动模式”，波多黎各遭遇102年来最强烈的地震侵袭，三分之二的地区断电，接着加勒比海又爆发7.7级地震，地面到处是大坑；当然最为严重的是新型冠状病毒，病毒向各个方向扩散，在全球范围内疯狂传播。疫情地图，已经是大片的红色，几乎是不留缝隙。
2020年的春节少了往年的欢笑和喜庆，全国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下。遥知的老家往年这个时候社火、秧歌、舞蹈等闹腾了起来，可是今年出奇的安静。好端端的春节，被疫情扫了心情，这年过的跟“清明”似的，冷冷清清。
家乡的天空是明朗的，正好可以舒散心情。遥知带诗曜去爬山。女儿始终跑在前面，叽叽喳喳，那清脆的声音就像山里的布谷鸟，遥知听起来格外舒朗。
“爸爸，你快点！”女儿一路催促，两条小腿不知疲倦的蹦蹦跳跳。
“慢慢爬，小心路滑”，他一边嘱咐，一边幸福的追赶。
遥知每年回来都会来爬山，就像是每年必须完成的使命。
他们站在山头，俯视着整个村庄。他兴奋的给孩子指着哪儿时是爷爷的家，哪儿是自己曾经的学校，哪儿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地方。
这天卓扬社区卫生科室王主任来了电话，催促她立马启程回城。外面疫情严重，社区通知必须提前上班。他们收拾好行李开车回城。一路上遥知和卓扬除了几句埋怨，都不说话。女儿诗曜耷拉着小脑袋，渐渐睡去。到了城高速出口，赫然站着多个“全副武装”的人，穿着隔离服的医务人员正在给进城的人体检和消毒。城里出奇的安静，街上冷冷清清，人好像消失了一样。看来这次疫情比想象的严重多了，他们心头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卓扬上班了。遥知和女儿在家。手机每天在不断得报道疫情新闻，打开电视都是扑面而来的疫情报道。这次江城暴发疫情，听说是源于江城最大的野生交易市场。好像是有人吃了蝙蝠或果子狸什么引起病毒，人传人非常可怕。
“这些野生都能吃，这些人忒恶心了吧。”遥知自言自语。
“爸爸，我们不会被传染吧？”孩子睁着一双幼稚的眼睛怯怯地问。
时刻都会有人被感染，时刻都会死人。不断攀升、冰冷的感染和死亡数据，让他们局促不安。电视里的医务人员奋战在抗疫第一线，有的连续多个昼夜都不能休息。遥知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医生职业的伟大。想想卓扬风里去雨里来他早习以为常，有时候她工作遇到不顺心的事，讲给他听，他都敷衍了事。今天他努力搜索着每个镜头，希望找到爱人的身影。此刻他眼角湿润了。
每天遥知焦急而耐心的等待爱人回家。女儿时不时的趴在窗口，“妈妈怎么还不回家”。卓扬回家，遥知早早做好饭菜，盛好端给她。这可能是最好的安慰。妈妈回来，诗曜是最开心的，围在妈妈身边，问这问那，似乎有问不完的话题。
卓扬所在的社区是疫情的重灾区，将近有二十多居民被感染。有八十多岁的老人，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甚至还有几个月大小的婴儿。听说感染源头是社区一对出国旅游的年轻夫妇。这天卓扬回来，好像有心事。低着头吃饭，一声不言。遥知问了几次，她说没什么。晚上孩子睡着了，卓扬这才对着遥知说：“社区的病人被集中送到医院救治，他们的家属目前情况不明，只能暂时隔离在家，我主要负责家属的预防检测和饮食起居！”
“什么？”遥知突然从床头弹起来。“这么危险你不能去！”
“我不去不行。其实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会注意自己的防护！”卓扬说。
“这么大的事，你总要和家人商量吧，要不你就辞职！”
“我已经决定了，这个时候我不会选择逃离的！这段时间我不能回家，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可是？我不放心你，我们好好商量好吗？关键时候你不总是让我给你出主意吗？
卓扬忙着收拾行李。收拾完她给爸妈打了电话，那边传来老人焦急的声音，她再三安慰：“我知道，我知道，您们照顾好自己就行。”
遥知呆呆的坐在那里，茫然若失的盯着卓扬。他重新打量这个女人：瘦小的身子，显得疲惫不堪，扎进沙发里，就像要陷了进去。她一向胆小怕事，小区里碰见大狗，也会大惊小怪的“哇”的一声。今天这个女人居然要去疫情最危险的地方。他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和他生活十多年的女人。
“我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但是我能在该坚强的时候坚强，你该明白，有些时候，你必须坚强。”也许，这就是给他想要的答案。
这个夜晚，异常窒闷。遥知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些天女儿诗曜非常懂事。妈妈刚走的那天，孩子又哭又闹，接下来几天孩子安静多了，学校布置的“空中课堂”，她都自觉的去听，去记。听完课程，她静静地坐在那儿。有时候回头问遥知：“爸爸，你说我妈妈现在在干嘛？
“妈妈在工作，不要担心妈妈，你安心学习”。遥知摸着孩子的脑袋安慰道，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最近他老是失眠，彻夜睡不着。卓扬好多天也没给家里打电话了。它试着打过几次，都是“嘟嘟嘟”冰冷的声音。新闻报道疫情更加严重，全国病毒感染的数字达到70000多人，死亡人数接近2000人，就江城感染数字达45000人，死亡人数达1500人。也不断有医生被感染，全国已有3019名医务人员被感染，多名抢救无效，不幸死亡。市电视台报道安居社区疫情也十分严峻，陆续出现疑似冠状病毒感染者。遥知望着这些冰冷的数字，如鲠在喉。
他难以平抚，便潸然提笔，写下此时此刻的心情：
丧钟为谁而鸣
新年到来之时
我都会逃离喧嚣的都市
把疲惫的身躯躲进
温柔的梦乡
虔诚的等待新年的钟声
2020亦是如此......
钟声敲响的那一刻
阴森而沉闷
我清楚地看见
血淋淋的蝙蝠、竹鼠、果子狸
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野生
含着血泪向我哭泣
我惊愕的四处张望
盛满餐桌的年夜大餐
一个个带血的躯体
冰冷的筷子
分明是匕首沾着血迹
新年的气息凝滞了
所有的人似乎一夜间消失
冰冷的街道
被拉成了灰色的线条
零星的灯光
成了城市的泪滴
新型冠状病毒
从武汉开始蔓延
把中国的无数角落吞噬
一个浑噩的沉睡之后
疫情簿上
便增加新的、冰冷的数据
每个人被囚禁
那捕获野生的牢笼
最终捕获我们自己
身躯似在平安处
心却在滴血
丧钟为谁而鸣？
要来的终于要来
赶在新年到来之际
为你敲响那沉重的叹息！
你和春天一块回来
——谨以此诗献给奋战在抗疫一线的白衣天使
这个时候
没有谁比你更从容
抖落一身尘埃
身着一袭战袍
手执一把火雷长剑
把黑夜劈成白天
这个时候
没有谁比你更倔强
天地之间
你，傲立雪梅
硬是把寒冬季节
装扮成春天的模样
这个时候
没有谁比更柔弱
深夜里
你，颤动的身子
如二月的茶花
随时担心你会凋零
这个时候
没有谁比你更让人心疼
穿过那一层又远又近的距离
分明是为他人的逝去
而浸满泪水的眼呀！
我怎能忍心对视？
这个时候
我只愿守候
你和春天
一块回来！
这天晚上卓扬突然来了电话。视频里她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能看出她十分的疲惫。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孩子说着哭了起来。
“妈妈还得一段时间，你好好听话，不哭宝贝，我回来一定给你带上礼物。”那边的卓扬哽咽了。
“妈妈，我想你，你快快回来，我不让你买礼物，我就想早点见到你。”诗曜带着哭腔说。
“好的，妈妈忙完就会回来的！”
“老婆，好多天不见你，我们着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卓扬安慰遥知：“我好着呢，你状态也不好，照顾好孩子和你……我要坚持到结束，你先别告诉孩子。”
正说着，那边电话挂了，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
总算见到了爱人，遥知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理解和支持爱人的选择。他也有个决定，他要去自己所在的白云社区做疫情防控志愿服务。这个想法已经酝酿好几天了。一是社区疫情防控人员明显不足，每天都是几个大妈大叔来来回回忙碌，他过意不去，这个时候自己应当挺身而出。二是让自己忙碌起来，可以忘掉那些烦心事。
说干就干，他在社区交流群里报了名，然后安顿好孩子，一头扎进疫情服务工作。
在接下来的日子，遥知过得充实又忙碌。在社区登记、体检、消毒，做的得心应手。社区疫情防控是整个防控工作的重点，必须做到一丝不苟。话又说回来，志愿服务工作不好做，每次都能碰到那些蛮不讲理的人，有不戴口罩的，有不愿登记的，有强行进出的。通过志愿服务，他才了解社区、物业人真的不容易，为了这么大的社区服务工作，每天辛苦奔波。在疫情关键时候，她们挺身而出，尽职尽责。
最近卓扬心情也好。她告诉遥知安居社区疫情基本稳定了下来，应该不到一周时间就能回家。她回来有好多事情要做。她想申请好好休息几天，带孩子一块回趟老家。过年因为疫情影响没能好好陪伴家人。三月份天气正好，老家的景色不错，踏青爬山都不错。
遥知安慰爱人：“好的，我们等你回家。”
女儿诗曜为了等妈妈回来给她一个惊喜，自己亲手做了漂亮的卡片，上面画上“妈妈”，大大的眼睛，美丽的长发，红色的长裙。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妈妈加油，江城加油，中国加油”，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妈妈，我们等您回家！”
这段时间，诗曜看到爸爸在外面很辛苦，每次爸爸回家，她提前蒸上米饭，洗好菜。吃完饭，她又争着去洗碗。遥知不放心叮嘱的时候，她总把小辫子神气的一摇，小嘴一撇，拍着胸脯说：“老爸，家里有我你放心”遥知看在眼里，暖在心里。有时候回家晚了，孩子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浅浅的微笑，微微的鼾声融化在屋子里。遥知仔细端详着孩子，眼睛涩涩的。
今天白云社区发现一例疑似新型冠状病毒的患者，是个大眼睛的漂亮女孩，年龄和诗曜相仿。小女孩被隔离在家吃药观察，爸妈却被隔离在另一个城市。遥知主动承担起孩子的饮食、学习和安排定点吃药。每次遥知到家，小女孩都会问他，“叔叔，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爸妈，我一个人好怕。”说着豆大的泪滴掉下来。“宝贝快了，只要你听叔叔的话按时吃药。现在有我，你别怕。”
遥知的心里难受极了。
这天夜里凌晨一点多，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遥知慌忙拿起手机。那边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出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你是卓扬的爱人是吗……我说了，你也别紧张，你相信我们……”
此刻遥知的心像是跳出来一样：“卓扬到底怎么了？”
“你爱人感染了……”
遥知抽搐着嘴唇呆呆的站着。他似乎失去了知觉……一会，他呕心抽肠的哭声响彻夜空。
遥知窝在床上，整整一天。他无数次拨响那个熟悉的号，“嘟嘟嘟”的声音冰冷又刺耳。他目光呆滞的瞪着窗外。窗外的天空异常浑浊。迷迷糊糊他又睡着了……。
他依旧忙碌在防控疫情的工作中，他依然相信爱人一定会回来的。人最强大的时候，就是努力的挣扎，当你紧握有力的双手，还有谁能从你手中夺走？既然选择，就应该积极努力的走下去。再接下来不可预知的人生里，只要有对未来美好的期许，对生活充满希望。正如爱人当初义无反顾的走向抗疫战场的那一刻。
那个被隔离的小女孩每天等待他的出现，总是不断的说：“叔叔，我好多了，我要等爸爸妈妈回家”。女儿卓扬每天制作一张卡片，总是那几个稚气且熟悉的字眼：“妈妈，我们等您回家！”
三十多天过去了。全国疫情终于得到了有效控制，一批批医务工作者开始踏向回家的路。这天一早，遥知像往常一样洗脸刷牙，准备收拾出门。女儿早早坐在电视机前等候她的“空中课堂”，窗头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女儿开门。卓扬微笑的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把鲜红的康乃馨。
“妈妈，妈妈回来了！”女儿扑倒妈妈的怀里。
遥知来不及擦拭嘴角的膏沫，飞了出来，一双大手紧紧的搂住爱人。
“终于回家了，终于回家了！”
三个人幸福的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他左手拉着爱人，右手拉着女儿，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突然遥知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他睁开眼，他望了望天花板，又扫视了整个屋子。屋子里冷冷清清。几个医务人员开始忙着给他检查身体，一旁的女儿瑟瑟发抖，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原来是一场虚化的梦境，他浑浑噩噩了数天。
遥知听不到爱人的任何消息，他煎熬着，度日如年……终于熬不住了，他出去沿着着大街来回走，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一次又一次来来回回；几天之后他又在大街上来回跑起来，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一次又一次来来回回；一个月后，他仍然出现在大街上，他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熟人碰见打招呼他也不去理睬；三个月后，有人在街上碰见他。他乱糟糟的头发，衣服上全是灰尘，他见人一会大叫，一会大笑。他疯了？他疯了！他疯了。这个疯子裹着油渍渍的军用大衣，每天游荡在街头的各个角落……熟悉他的人，知道他故事的人，对他的遭遇无不长吁短叹，愕然惋惜！
几个月后，有人在青山寺庙碰见了卓悦，她已削发为尼姑。三千青丝已断，她剪掉了所有念想，剪掉了红尘人间，剪掉了恩怨情仇。她一脸的平静，她坐在禅房的地上敲打着木鱼……外面秋叶纷纷下落，落在禅房外的青石板上，又被秋风扭卷着不见了踪影。烟花易冷情亦绝，故里已是草木枯。晨钟暮鼓，警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路人。闻，人世间情为何物？感，碌碌苍生梦一场！叹，人事易分难意料！
缘起春花生，
秋落万事空。
预兆今后事，
菩提灯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