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的赵时春还未从会试第一名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就接到即刻赴京城到翰林院上班的通知。
再有三天就是清明节了,母亲让他等清明节给爷爷上过坟再走,父亲却让他立刻动身。华亭岳父家送来了一匹牙口轻的好走马,由一个身强力强的汉子连夜牵了过来,说是随马一起去服侍赵少爷。前年(公元1524年)刚过门的妻子和母亲双双演起了哭别,屋里屋外看见赵时春就掩面流泪,哭得人心儿颤颤地。赵时春决心要走,少年时立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梦想该实现了。临走的那天早上,母亲和妻子刘金台擀了细长面,一碗又一碗地端来让赵时春吃,赵时春吃过三碗,就想搁下筷子,看见母亲平日笑容满面的脸上泪水盈盈,不忍心让母亲不痛快,继续挥舞着筷子,一碗接一碗地往肚里塞。妻子刘金台因为公公婆婆在面前不便说什么,就把那猪油熟的辣子汤调得满面红光,闪闪烁烁地氤氲着一片留恋情意,11碗细长面吃的赵时春满头大汗。才看见母亲脸上的笑意和妻子快乐的泪花。
去北京城赵时春第一站住的是宝鸡,他早就有个愿望,想顺路到宝鸡岐山拜谒他最敬仰的诸葛亮五丈原遗址和周公庙。出门那一天吃得太多,第二天上路不久赵时春就拉开了肚子,到了半晌午,赵时春肚子拉得没一点儿力气了,斜仄在马背上,仆人阿纪扶着他慢慢地走,到宝鸡时已是午夜时分,住在悦来客店。那是一个纯木头建造的二层小楼房,客店修建的年代久远了,烟熏火燎,陈迹斑斑,黑暗阴沉如老妇人的脸。第二天恰恰是清明节,早上雨雪纷纷,凄风凉冰,雨雪下得遍地泥泞不堪,到了晌午,却洋洋洒洒地飘起雪花来,下得满世界苍苍茫茫一片雪白,刚刚有些暖意的春天即刻也掉进了冰窟窿里。窗外人声时远时近,偶尔有马叫驴鸣声传来。有人走上木楼,似踏在开春即融的冰河上,一路叭叭叭地裂响过来又裂响过去,阿纪静静地伏在小炉边,悄无声息地给赵时春煎药,赵时春先是拉肚子,接着呕吐不止,随后发高烧,可脑子却异常清晰活跃,想象着到北京城后,辅佐那位曾经慷慨激昂地讲演过《敬一箴 》的嘉靖皇帝,治理好我华夏民族的大好河山。外却强虏,把正德年间骚乱北方的俺答、小王子部落赶到远远的蒙古漠北去;内致民富,让耕者有饭吃,让姑娘们有衣穿,让穷孩子有书念。迷迷糊糊的他看到了母亲的笑脸和妻子掩藏不住的喜悦,于是治理国家的具体方案就一条条地涌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这一病,就是三天三夜没有清醒。从昏睡中醒过来的赵时春只觉得舌头麻木眼眶疼痛,浑身骨节就像小时候读书时被老师用竹板重重地打过三天后的感觉一样,有一种受了重重击打后的疼痛和些许快感,就连脚趾缝里也有这样酸疼的感觉。阿纪却说:“少爷病得真奇怪,烧发得烫人手,却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满脸的笑容,却叫又叫不应,差点把人吓死了!”
病稍微好一些,赵时春就催阿纪扶他拜谒了五丈原诸葛亮庙。爬了很多台阶,才走到五丈原庙前。庙宇里满院松柏翠绿,衬着屋顶上的白雪,几株碧绿的竹丛在雪地里挺立,把诸葛亮五丈原庙从黄土高原单调满目黄土中映衬出一片翠绿来,好一个清净素雅的出处。拜谒了五丈原诸葛亮庙,赵时春揣上了两个疑惑:一是诸葛亮庙里雕塑的全是蜀国的二流文臣武将,自然一流的将士都在刘皇叔刘备麾下,假使诸葛孔明能够指挥一流文臣武将,是不是就能灭魏吞吴呢?庙中这样设置是诸葛亮生前的遗憾,还是后人的感悟?第二个疑惑是意外地从守庙老道手中购得一本宋代名将岳飞在书完《出师表》后,随手写的寥寥几笔作为跋的拓片,说他冒雨拜谒诸葛亮庙,夜读《出师表》,心潮澎湃,夜不能寐,于是手书《出师表》,不知东方之既白,书后方稍舒心情。以前赵时春总认为岳飞岳鹏举是个愚忠武夫的典型,如此看来,岳飞是在12道金牌和坚决抗金之间做过徘徊和斗争的。年轻的赵时春顿时感到人生是一个沉甸甸的命题,远比考中一个会元要复杂和漫长得多,也还不知道京城里等待他的是什么。为着时间紧迫,又大病一场,赵时春怕路上再有什么意外,未能到周公庙去拜谒周公。
赵时春却不知道,他本来被授为户部主事的,只因华盖殿大学士张璁嫉妒其才高气盛,对会试第一名被西北边陇一个无名小儿所得,很不以为然,遂说了句“让他到翰林院锻炼一年”这句话,就改变了赵时春的命运。这是否预兆着赵时春今后的仕途不平坦呢!
在翰林院一年实习期满,赵时春被授为正六品的户部主事。户部是掌天下户口、田赋工作的,相当于如今的户籍税务和民政、土地等部门的工作。赵时春年轻脑子活,很快就熟悉了户部的工作。业余时间就钻研《孙子兵法》,谈兵论武,颇有见地,在同僚中无异于一个韬略满腹的将才。于是第二年(公元1527年)他又被调到兵部职方司当了主事,也算是专业对口吧,他干得很是卖力。
这一年四月初,他的妻子刘金台骑着一头毛驴,在侍妾丽儿、家奴阿纪的陪同下,来到了北京城。
赵时春夫妻感情很好,他俩刚结婚时在当时的人们看来就很是出彩的。刘金台的娘家在平凉府华亭县,父亲叫刘时中,当时在北京大名府任检校。这检校的工作就是检察、稽查本府的得失,相当于大名府的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正德五年(1510年)正月二十三日,刘时中的继室在北京国子监的家宅里生了个女儿,起名金台。这“台”古汉语中通“苔”,是一种小草,金台不就是金苗苗吗?
刘时中的第一任妻子姓梁,他与第一任妻子生有两个儿子,都早夭了。梁氏去世后,刘时中又娶了王氏,就是刘金台的母亲。王氏与刘时中至少生育二子二女,儿子刘㻞、刘瑀。刘金台是王氏生的第二个女儿。
刘金台刚刚半岁,刘时中就失掉了检校官职,带着妻子、女儿回到了平凉府华亭县老家,直到刘金台长到10岁,刘时中又官复原职。这一回刘时中上任,没有再带着妻、女前行,因为大儿子刘㻞的媳妇已经生了孩子,家里一切要由婆婆王氏照应。
此前刘时中与赵时春的父亲并不认识,婚约自然无从谈起。直到赵玉在元城县学校当训导时,才于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和刘时中相识。第二年,赵时春参加陕西省乡试,一举夺得诗魁,获得总成绩第三名。时年14岁的赵时春一时名声大噪,敏学好进闻于乡里,于是就有好多人给赵时春提亲。
小小年纪的赵时春却说出了让乡亲们惊奇的话来,“小子我生在人世,最终要与华贵同行(作伴),如果我的志向实现不了的话,我甘愿离开人世,连衣服也不穿的。谁能与我共甘苦,谁就是我的妻子。以高贵的门第来缔结婚约的,请不要耽误你女儿的青春”。赵时春的话一说出来,一时舆论哗然,认为赵时春这个碎娃娃口气太大,考个全省第一就不错了,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刘时中听到这个消息,却暗暗称奇,认为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有鸿鹄之志,遂与赵玉通信息。赵玉早已敬佩刘时中的正直为人。认为龙生龙,凤生凤,好崽长好苗,瞎栽栽樵上树梢也是个弯弯树。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嘉靖元年(公元1522)赵玉回平凉探亲,就对儿子赵时春说:华亭县刘时中的女儿刘金台小你一岁,吃苦耐劳,孝敬父母,尊敬兄长,虽说她父亲做官在外,可她却自小在农村老家长大。你要实现远大志向,找这样的女子最合适。赵时春平时很倔强,虽说十分地尊敬父亲,可大小些事总是自己想好了再办,虽然父子俩也有意见相左,儿子勉强听父亲的话的时候,这一回赵时春却是十分情愿地答应了。
亲事一定,赵时春仍然埋头读书,过了两年即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16岁的赵时春和比他小一岁的刘金台结了婚。
嘉靖五年春三月(公元1526年),赵时春参加礼部考试,一举夺魁。参加工作后,赵时春不废读书,一边工作,一边读书。赵玉看看儿子在京城一心扑在事业上,儿媳刘金台又未生个一男半女,就修书一封,打发使女丽儿,奴仆阿纪护送刘金台上北京来了。
刘金台四月到达北京,七月就接到父亲刘时中的凶信,哭得死去活来,只是北京距平凉路途遥远,只能在国子监刘家故居祭祀,赵时春少不得安慰妻子一番。
却说赵时春在京城做官并不是很如意。如果赵时春和其他同僚一样,上班做做官样文章,下班和三五个朋友,饮酒作诗,酬唱应对,如果他愿意巴结上司,八面玲珑,四面来风,凭他那聪明的脑子和独一无二的会元帽子,仕途自然会一帆风顺,慢慢地是会爬上去的。那样自然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自幼受孔孟正统教育的赵时春,被京城腐败的官场现实打碎了少年时的美好理想。多一日在京城,就多一分对京城官僚和政事的认识。地处西北边陲的家乡平凉,近年来一直受到北面强虏俺答部落的侵扰,平凉府的韩王却照常寻欢作乐,贺寿娶妾,吟诗游猎。知府、知县大人损公肥私、拼着性命中饱私囊。另外设在平凉的陕西行太仆寺、陕西行苑马寺以及在府、县林立的驿站,都已成为害民的猛虎,这些衙门的官僚,一端上公家的饭碗立刻变得如狼似虎,眼睛盯着平头百姓,只想一口口吃掉。这种种不平之事早已在他心目中蒙上了一层拨不开的阴影。他发奋读书,期望致仕后能尽可能地改变这样的现状。
但是,他发现他太幼稚了。
进京后他才渐渐知道,朝廷和嘉靖皇帝既不是他向往中的那样完美,做官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容易。按他以前自己的想法,几乎是一件事也做不成。
尤其让他痛心的是,正当壮年的嘉靖皇帝几乎是个看不见的影子。从当皇帝第一天起就和大臣们闹着别扭,十几年了没有擢用过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尊崇道教、寻求长生不老之术上了。
嘉靖七年(公元1528年)由嘉靖皇帝亲自审定的《明伦大典》发布,受到阿谀奉承的大臣们的朝贺,嘉靖越发得意,以古今礼仪集大成者自居,呕心沥血,制订祭祀效庙的方案和拜谒百神的方式方法,想斟酌古法,修正过去简约的祭祀礼仪,先后制定了四郊庙祭祀礼,命令修建了圆丘庙、方丘庙于南北郊,每年冬至、夏至各祭祀一次;修建了朝日坛、朝月坛于东西郊,每年春分、秋分各祭祀一次。并修建雩坛(求雨坛),每年孟夏行大雩礼;修建太社太稷,以句龙、后稷配享;修建帝社帝稷于西苑;修建祭祀高媒之神于皇城东。这是嘉靖皇帝制订礼仪方面的丰功伟绩,也是嘉靖皇帝荒废国家大业的铁的证据。凡是赞同这些礼仪的臣子,就受到宠信升迁,凡是反对的就遭贬诉左谴。
如果说嘉靖皇帝把制订礼仪当作穿衣服的话,那么重用方士一心崇拜奉道教则可以比着吃饭,其崇信道教热衷于长生不老之术的程度不亚于汉代的汉武帝。他信奉道教误己害国之事这里且不必一一细说。只说赵时春年轻气盛,又能言利舌,常常不看场合,就慷慨激昂,指谪时政,有一部分痛快,也有一部分不满,渐渐地他就觉得在官场很是无聊。
嘉靖七年(公元1528年)春天,灵宝知县向皇帝报告,说是往日浑浊的黄河水清澈了五十里,这是皇上您的功德与祥瑞。皇帝听了非常高兴,派遣太常前往灵宝县祭祀,并表彰了灵宝县知县。同年四月,南赣巡抚汪宏又奏他们南赣所属地方降了三天三夜的甘露,那味道可以说和蜂蜜一样甘甜,庄稼茁壮,百姓乐业,这都是我们嘉靖皇帝仁义孝悌感动了天帝啊!嘉靖皇帝接到奏报后大喜过望,不单是有甘露降临,更主要的是那奏报的言辞听了就让人喜欢,因为往常批评他的奏折多,报忧报灾的消息多,惹得他常常发脾气,还是这个汪宏懂礼数,会做事,更会写奏章,嘉靖皇帝重重奖赏了汪宏,并且在四郊庙特别举行了一次大型祭祀活动。赵时春随行参加了这次祭祀,一路上看到嘉靖皇帝放着国家大事不去管理,却尽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忍着一肚子鸟气没处发作。恰好父亲来信说他即将退休,回家时有几车书需要运送,赵时春也是三年没有回家,这一年三月,赵时春向上司请假,准备“偕奉双亲还乡”。赵时春离开京城,一路风尘仆仆,赶往山东沾化县,他在那里看到了大海波澜壮阔、惊涛骇浪的壮观场面。
离开沾化县以后,经过青州(今山东省青州市),父亲赵玉把赵时春的妹妹嫁给了华亭县的学生张云龙。张云龙当时在青州工作,出嫁女儿对赵玉来说是了却了人生一件大事。
赵时春与父亲回到平凉时,已是农历十一月,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寒冷的天气,使赵时春得了伤寒,病卧在床,幸得平凉名医张好问当时尚在人间,经张好问用心治疗,很快病愈康复。而赵时春的父亲赵玉回家后,却闭门不出,很少与人往来。一心研究起他的《南华经》学问来了。
就在赵时春回家后的第二年,即嘉靖八年(公元1529年)六月,鞑靼部进犯灵州(今灵武),总官兵王琼、督游将军梁振等人率部邀击敌兵,歼敌70多人,敌兵逃遁。当时,刘文是原州区守备参将,此人养马治军有方,士卒如有小过,则不加过分追究,但是有违军期、失候望者,则杖责一百,因此将士无不用命。刘文曾建议总督王宪,在固原县东、西海子散牧官马,引诱敌兵,然后聚而歼之。王宪采纳了刘文的建议,并征兵2万人,做好了应战准备。鞑靼部果然潜入花马池,消息传回固原县,王宪立即命令副总兵赵瑛、固原守备刘文各领兵3000人,先行出发,至固原五营冈时,与敌兵相遇,二率领兵出击。那一天突然刮起沙了尘暴,狂风怒吼,尘土飞扬,敌兵看到形势不妙,越过黑水河,占据河北岸,此时天已昏黑。刘文见河水只有一尺深,指挥士兵涉水攻击敌人,射杀敌双枪将。敌兵于是弃河岸向北逃走,并占据一断山,一断山后面有一个很深的涧水。明军弃下马步行,向上仰攻,此时恰好发生了罕见的山体崩裂,不少敌人坠入涧沟水中,其他的敌人看到山势突然崩塌以为是神鬼惩罚,无心恋战,纷纷逃散。次日清晨,赵瑛、刘文率领士兵清扫战场,各得敌首级三四十颗,其余的敌人不知去向。刘文便让赵瑛回督府汇报,他自己领兵搜索近处地穴山洞,斩杀敌人100多人,对藏匿洞穴中不愿走出者,放火焚烧,取得了重大胜利。这一战斗结束后,刘文出任陕西镇总兵官。也就是说,在赵时春回家不久,家乡附近就发生了激烈的战事。
家乡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似乎一切都变了,邻居李老爹半宿半宿的咳嗽声还是那样响亮,他后来也患了同样的咳嗽病后,总记起李老爹那可怜的接不上气欲死不能得样儿。三大爷的女儿15岁了,还穿不全一件衣服,白天躲在炕头上,等天黑了才敢下地干活,这一切都不必细说。赵时春这次回家乡,似乎为他以后给皇帝写上疏的文章打下了腹稿。
第二年四月,赵时春又回到北京上班去了。
嘉靖八年(公元1529)三月,由礼部主持的会试揭榜了,同榜进士唐顺之、罗洪先、李开先等几个赵时春以后结识的朋友,在揭榜后,都先后到北京工作。唐顺之是己丑年(嘉靖八年)的会元,即会试第一。我们惊奇地发现,唐顺之与赵时春同为会试第一名,他二人的性格最相近,都是才思敏捷,而且都是不肯与常人为伍之辈,他俩为人为文都是一样的奇雄和不拘一格,似乎因为他们的思维最活跃,也才能在那样古板僵硬的规矩之中作出恣意汪洋的文章来。因而才最有实力夺得会元之冠。他们这些人年龄相近,又都是进士出身,从各地带来了不同的习俗和自己的学习心得,共同探讨时政得失,一时很是活跃。有明一代,被世人称赞的有明“前七子”、“后七子”之说,更有“嘉靖八才子”之说。李开先、王慎中、唐顺之、陈东、赵时春、熊过、任瀚、吕高即被世人称之为“嘉靖八才子”,他们大多是嘉靖五年、八年的进士,而且赵时春、唐顺之分别是嘉靖五年、八年的会元,他们学识、阅历相近,职务相当,大都是六品、七品的低级官员,看问题比较尖锐,思想活跃,相互往来,经常探讨时政得失,这就为以后赵时春做官的走向埋下了伏笔。唐顺之以后还成了赵时春的好朋友。这些当世才俊在自己的一生中做出了巨大的成绩,不但当时受到人们的崇敬,就是后世也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在今人编纂的《辞海》中有词条的分别是以下各位。
李开先(1502年-1568年),明戏曲家、文学家。字伯华,号中麓,山东章丘人,嘉靖八年进士,以诗文、散曲见称。作有传奇《宝剑记》和剧本《园林午梦》等,诗文集有《闲居集》存世。
王慎中,字道思,号南江,别号遵岩居士,福建晋江人。嘉靖五年进士,官至河南参政,从三品,按级别相当于如今的副省长,掌分守各道及粮储、屯田、清军、驿传、水利、抚民等事。虽然从政,却也致力于文学创作,最初主张“文必秦汉”,后转而推崇欧阳修、曾巩之文章,成为继承发扬“唐宋派”的代表作家之一,与当时的唐顺之齐名。有《遵岩先生集》存世。
唐顺之(1509年-1560年),明散文家。字应德,武进人。嘉靖八年会试第一。曾督领兵船在崇明岛抵御倭寇,以功升佥都御史、代凤阳巡抚。人称荆川先生。曾研治天文、地理、音乐、数学。与王慎中、茅坤、归有光等同被称为“唐宋派”,有《荆川先生文集》存世。
另有虽未列入嘉靖八才子,却也才高志盛的罗洪先、王世贞亦与赵时春从甚密,自赵时春离开京城后,这些人与唐顺之等联合起来,一则为赵时春鸣不平,二则也确实存着为国家计的不凡心思。
王世贞,字元美,号凤州,龠州山人,太仓(今江苏)人。嘉靖年间进士,官至南京刑部尚书,正二品。明代大文学家,相传至今未有定论的《金瓶梅》即其所作。
罗洪先,江西吉水人,字达夫,号念庵,嘉靖八年状元。因给嘉靖皇帝上疏罢归,甘淡泊,其学无所不窥。官至翰林院修撰,从六品。精研舆地,曾增补元人朱思本的《舆地图》,撰《广舆图》一册。用力至勤,费时十年始成,著作有《念庵集》。
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天下大旱,畿内、河南、陕西等地更是严重,黄河断流,土地龟裂,老百姓扶老携幼向西、向南、向东逃荒去了,那一股股人流仿佛似从土中钻出的蟥虫一般,滚动着向着绿色向着有生命的地方流去,灾情报告如秋叶般飘向北京城,正在静心修道的嘉靖皇帝,终于受不了那些忠心耿耿一而再再而三以至不间断地苦苦说事,不得不下诏给群臣。说天下旱饥,为君为臣的都有过错。作为臣子的应该首先自我反省,以免得到上天更大的惩罚。诏书的最后,自然还有几句官样文章,说是如果谁还有更好地治理国家的办法,不妨一并提出来。
希望得到皇帝宠信的阿谀奉承之徒却趁机奏报祥瑞,得到了皇帝的奖赏。
对国事忧心忡忡的赵时春很不满意嘉靖皇帝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22岁的赵时春,做出了他官场人生中最伟大的第一步,他把往日看到的听到的以及平日思索的一些想法变成了书面文字,上疏给当朝皇帝。
按理,作为一名兵部武库司的主事,只是一个正六品官员,在京城官员多如牛毛的地方,六品官员可以忽略不计的。平日上不了朝廷,不能在早朝中当面聆听皇帝的讲话;在兵部又不是独当一面主事的角。虽然嘉靖皇帝下旨要求官员写工作建议,但是在皇帝与大臣们的心目中,根本没有想着让一个六品主事写什么奏章上疏一类的意思的,其实嘉靖皇帝与大臣们心里都明白,这天灾也罢,天瑞也罢,谁当真呢。可是偏偏就有一个参加工作只有四年,年方22岁的六品官员把皇帝的话当了真,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件大事,如果说他的这篇上疏是出于一时意气、率意而为的话,那么随后写就的《上崇治本疏》则是用心写成的改良国家管理工作的具体建议,赵时春虽然知道自己的上疏会触怒皇帝,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就因为自己的上疏,让自己的人生之路发生了拐点。
赵时春第一次上疏,毫无顾忌,开篇就写道:
“陛下以灾变求言旬月,大小臣功率浮词面谩,盖自灵宝知县言河清受赏,都御史汪宏继进甘露,今副都御史徐瓒,训导范仲斌进瑞麦,指挥张揖进嘉禾,宏及御史杨东又进盐华,礼部尚书李时再请表贺,仲斌等不是道,而宏、瓒、东皆司风纪,时典掌三礼,乃罔上欺君,坏风伤政。……”
嘉靖皇帝看到一个小小的六品兵部职方司主事写的上疏,与自己期望得到的赞美之词大相径庭,不但没有赞美言辞,简直是开口就骂,没有一点点遮拦与掩饰,不由地大发雷霆,把宫廷里的近臣骂了个狗血喷头,自己一个高高在上无人可比的神灵一样的人物,突然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惊扰了往日快乐平安的生活,气恨交加。一查方知这小子是嘉靖五年的会元,在朝做官仅仅只有四年多一点时间,年纪轻轻不过是一个陕西冷娃,不得不按捺住暴烈的脾气,在赵时春的上疏中批注道:“既责大臣科道不言,彼必有谠言善策,令条具以闻。”
赵时春第一次上疏时间是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七月一日,想不到平时消极怠工的嘉靖皇帝突然提高了工作效率,当天看了赵时春的上疏,当天就批发下来,要求赵时春“彼必有谠言善策,令条具以闻”,赵时春拿了棒槌当针,于七月二日第二次上疏,写就了名篇《上崇治本疏》,嘉靖皇帝七月三日看后,立即下令锦衣卫逮捕了赵时春,赵时春在《七月三日下锦衣狱》一诗中写道:
壮志多辛苦,浮生甘坎坷。
明夷钦圣轨,衰德愧狂歌。
用拙存余陋,力微奈尔何。
不辞落陷阱,搔首漫吟哦。
诗中反映了赵时春壮心不已的情怀,又感叹自己力量微弱,第一次受到这样大的挫折,毕竟只有22岁的赵时春,还没有绝望,也不至于就此一蹶不振,这才有“不辞落陷阱,搔首漫吟哦”的豪言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