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一年(公元1552年)九月十四日赵时春升任山东按察司副史,正四品。这一段时间,他官运亨通,可谓一路顺风,可是恰是在这个时候,他与朝廷的一位重臣、也是自己同乡的仇鸾矛盾也发展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仇鸾的爷爷叫仇铖,是平凉府镇原县平泉乡人,最初是从一个普通壮丁到宁夏总兵府当兵,因为善于迎合总兵的意思,很快就被提拔了起来,先是被任命为卫队队长,逐渐升为指挥,又升为宁夏游击将军。
镇原县明代属陕西省平凉府管辖,赵时春和仇鸾是最近的同乡。赵时春第一次到北京做官,就与仇鸾家有往来的,每逢朝廷宴请朝臣的时候,宴席的座位都是按省份安排的座次,这一者是南北语音不同,不利交往,二者也可增强同乡观念。赵时春和仇鸾年龄相仿,官阶也大体相当,又是最近的同乡,所以每回宴席,必定是坐在一块的时候多。赵时春为人豪爽,三碗酒下得肚来,话就多起来,无所忌顾,自说自乐。仇鸾却是个缓性子人,自幼失去了母亲,父亲有病,一直在老家平泉农村,仇鸾跟随祖父长大,与成人交往的机会少,养成了很少说话的性格。更有一层,他总怕赵时春揭他爷爷的老底,处处防备,时间一久,就以为赵时春早将他爷爷的秘密告诉了别人,自此就生发了陷害赵时春的心思,赵时春却浑然不觉。
仇鸾的爷爷仇铖早先是流落镇原街头的混混,长到16岁时,跑到军队上当了兵,为人聪明伶俐,几十年戎马生涯,到了45岁年纪时,已自混到了宁夏游击将军的位置。那一年朝廷专权的大宦官刘瑾因为宁夏供奉少了,便找了个借口,命令大理寺少卿周少安“钩西敫宁夏隐没田粮”之理,周少安到宁夏后,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索这要那,恨不得连宁夏那白花花的碱土也刮回家中,仇铖自是百般奉迎,千般打点,看看周少安即将满足回京之际,不想他自个儿身边竟出了事。
周少安年轻气盛,精力分外充沛,虽然到宁夏的当天仇铖就安排了两位美姬侍奉,谁知周少安竟自不能满足,一双贼溜溜的双眼到处打转,一日竟提出要把仇铖新纳的第九位妇夫人带回京城去。这九夫人是一家大商人的千金,人生得千姿百态,小巧玲珑,更有那千媚百转的声音,白嫩嫩的玉体,就不忍让仇铖整夜松手。仇铖怎肯舍己之爱送给周少安,谁想周少安脸说变就变,言说他回的京城,如实禀报宁夏隐没钱粮之事,宁夏当时为明政府的九边之一,行政上隶属陕西布政使司,宁夏游击将军是宁夏边的最高军事长官,实际上也左右着宁夏的行政事务,这种隐没钱粮的大事件,他知道无法向陕西布政使司交代,又不肯献上爱妾。干脆心一横,牙一咬,密令指挥周昂、丁广、何锦密杀了周少安,在宁夏扯起了造反的旗帜。
陕西都指挥使急派总兵官曹雄领兵前来镇压,曹雄深谙兵法,知仇铖起兵,必然东渡黄河北侵北京,故一出兵用的第一个解招,就是搜尽了黄河沿岸的所有船只,仇铖起兵当然不肯坐守宁夏一隅,必然兵锋东指,可惜一连欢乐庆祝了三天,等清醒过来,黄河一线已无一只船只,仇铖起事的部队驻扎在黄河西岸,不知再去干什么,恰在这时,曹雄又命王寘领兵在上游决开黄河之水漫浸银川。大家知道,黄河之水在宁夏划了一个象形的“几字”,自古道天下黄河富宁夏,仇铖却不知天下黄河这回是害苦了宁夏,东不得渡,西面大水又来,看看无路可走,义兵也情绪不定,就急招周昂、丁广、何锦说,我们之所以不能前进,都是这害人的家眷让我们分心,假使我们一心东上夺得皇位,自然美女如云,如若不然,不但妻子性命不保,连我们自己的脑袋也难保住啊。说毕带头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连那惹祸的九夫人也一刀劈开了她那美丽的面容,自己那半身瘫痪的儿子又在老家镇原县不在身边,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年少的孙儿仇鸾藏了起来,周昂、丁广、何锦一看仇铖杀了全家,就狠心提刀,各自杀了自己的家小,直杀得片甲不留,心想等仇铖率自己打下江山,何愁没有妻子儿女。不想这时已是三面大军压境,驻守在平凉的韩康王也率兵助征,从南面攻来,仇铖因当时起事极为机密,外界传闻蜂起,有人说是周昂、丁广、何锦杀了仇铖起事的,有人说是周昂、丁广、何锦胁迫仇铖起事的。时值八月,又是连阴雨季节,天就像塌了一个大窟窿,雨下得黄河水滔滔不绝,宁夏盐碱之地,早是一片泥泞,音讯不通,仇铖一看形势不好,借口商议军务,周密安排伏兵,以掷茶杯为号,突然杀了周昂,丁广、何锦,然后号召士兵,归顺朝廷,中下层士兵本来挟持的多,又看四面被官军包围,既然有人主持正义,哪里还有更好的主意。仇铖表奏朝廷,大大汇报了自己的功劳,朝廷以为仇铖破贼有功,就任命他为陕西都指挥佥事,正三品衔。本来对此事知根知底的只有曹雄一人,无奈他身为武将,平时不善联络,一个人辩驳仇铖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想等以后看看再说。不久宦官刘瑾事发,曹雄坐刘瑾党被诛杀。仇铖就此放心大胆地做他的官去了。自然又新置的一群大小夫人,仇铖妻妾被逆贼所杀,你总不能让仇铖家断后啊。
这事朝廷很少有人知道,宁夏、平凉的人还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仇铖做事谨慎,待人和气,宦官江彬专权时期,很多人都依附江彬,唯有仇铖与江彬保持一定的距离,江彬事发,很多阿谀之徒受到牵连,仇铖却平稳地做他的官,一直到死,都稳稳地坐定在咸宁侯的位子上。仇鸾的儿子仇昌患有风湿症,腿脚不是太方便行走,咸宁侯的爵位就传给仇铖的孙子仇鸾,仇鸾自小跟随祖父长大,虽然没有认真读多少书,但是祖父的机灵与善于与别人打交道的能力全部承袭了下来。并靠着祖父在世时经营的人脉,在京城一步步地把官做大了。仇鸾为人机灵,深得其祖父真传,进京不久,就投靠礼部尚书、英武殿大学士严嵩和明国公郭勋。仇鸾喜读兵书,秉承祖父之志,认为文武之中,以武立身,辅以文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在京城做官,直奔兵部,后以大将军衔统领宁夏、甘肃、固原三边。有明一代,行政区划是十三布政使司、九边。仇鸾大将军统领三边可见权势之重,仇鸾人十分聪明,却非常的胆小,每逢边境战事,总是远远地躲在一边,下面的将士自然很难为之卖命。一次俺答部率兵犯边,直入宁夏、固原、甘肃三边,大掠三月,掳得内地男女少壮几万人北归,一时舆论哗然。俺达入境侵犯的时候大将军仇鸾早已躲到了内地河南,因舆论太大,朝廷准备处理仇鸾,仇鸾就以重金三千斤送给严嵩的儿子严世蕃,才得以保官。
赵时春第三次复官在山东统领民兵时,仇鸾恰也调到山西,负责北方边境的防御,因俺答平日总在宁夏、固原等地骚扰,如今进逼北京,自然非熟悉他的将领乡迎击不可。仇鸾身为大将军,一度时间节制赵时春。赵时春平时就看不起仇鸾的为人,如今在他的手下共事,必然少不了彼此磨擦。赵时春官没有仇鸾的官大,名气却比他大得多,也是仇鸾忌恨赵时春的一个原因。
仇铖因功封为咸宁侯,卒于位上,他的儿子仇昌因有类风湿症无法世袭,孙子仇鸾就世袭了咸宁侯,仇昌的家居住在北京崇文门内苏州巷。嘉靖五年(公元1526年,丙午年)赵时春第一次到京城工作,先后任刑部、兵部主事,凡同乡聚会,多是与仇鸾坐在一起,赵时春又因了同乡缘故经常去仇鸾的家里拜访仇鸾的父亲仇昌,每次去仇昌都很热情地接待赵时春,闲谈时经常说起家乡平凉府、平泉乡的事,仇昌当时嘴里又说又笑的,赵时春走后,仇昌就告诉仇鸾,说他闲了总看《周易》,观赵时春相貌绝非平地闲卧的兔子,以后一定要提防赵时春,你当官的路上赵时春是一个大大的绊脚石,并要仇鸾把仇家的户籍由陕西平凉府改为江苏扬州。但是仇鸾心里总是放不下陕西省平凉府镇原县的原籍,以为赵时春肯定泄露了仇鸾爷爷仇铖在宁夏出卖起事者做官的那档子破事,赵时春却浑然不觉。
仇鸾与曾铣互相攻击,诉讼到嘉靖皇帝那儿,嘉靖皇帝因仇鸾惹得是非太多想把曾铣、仇鸾一齐诛杀掉,首席内阁大臣夏言赞成曾铣攻打俺达、收回河套地区的建议,引起严嵩上疏,激烈弹劾夏言,严嵩以为夏言轻易赞同曾铣的建议是对国家安全不负责任,是对皇帝不负责任,夏言因此连坐于曾铣,仇鸾得以无罪释放。仇鸾希望嘉靖皇帝尽快起用他,遂上密疏诉讼曾铣及都御史杨博、御史张雨,以为他们倡议收取被俺达占领的河套地区的做法是不可取的,是置国家安全于不顾,并且以为这些人的建议主谋者就是赵时春。赵时春听到这个消息后还不相信,朝中一些大臣听到仇鸾这个上疏的内容,也以为仇鸾是在胡说。
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是明世宗朝边患最为严重的一年。这年六月,俺达率部进攻山西大同,总兵官张达、副帅林椿因轻敌而误中埋伏,力战而死。当时远在平凉老家赋闲的赵时春听到后十分气愤,写了一首《黑山叹》诗批评总官兵张达他们怯懦,也讥讽仇鸾仇大将军:
河西健儿张总兵,自言知兵不识丁。
庚子丧师太原北,千里百里闭坚城。
擒来坐之法纛下,奏章救荐腾公卿,
手提金印脱欧刀,口称玉塞能横行。
黑山遇瞄心胆散,兜牟着地甲衔箭。
一身误国那足云,七将失军皆不战。
债帅堆金事权豪,有金者贵无者贱。
闾阎赤子因诛求,纨绮白丁仍保荐。
日日街头金鼓喧,将军绣袄明霞电。
务力城社倚豺狼,失时锄犁困英彦。
驱胡展转近三关,呜呼谁看高皇面!
事后世宗逮捕总督侍郎郭崇皋,贬官戍守辽左,巡抚都御史陈耀下狱杖死。同时任命翁万达为山西总督,仇鸾任宣化大同总兵官。这年八月,俺达部进逼大同,仇鸾恐惧,大同提督时陈仆、太原令侯荣劝仇鸾用钱财贿赂俺达,仇鸾给俺达送去了大量钱财,与俺达折矢誓约,约定互不交战,俺达接受了仇鸾送来的财物,转攻古北口,采取南北夹击的办法,击败都御史王孝部,然后长驱直入,入略怀柔、顺义,进逼通州(今北京通县),京城振动,此时俺达率部从白河东渡潞水向西北进攻,大肆抢掠村落居民的财物,焚烧房屋,并派游骑在京城六门外游动。
世宗诏令吏部左侍郎王邦瑞、定西侯蒋傅督促百官守卫京城城门,并派人到地方招募了4万人组建军队,传檄文召集各军镇军将带兵进京勤王。不久咸宁侯仇鸾、都御史杨守谦、延绥副将朱楫等先后领兵到达京城,共聚集5万军队,京城形势稍有缓解。
仇鸾的心腹知道仇鸾的算盘是保命升官谋财,在皇帝下诏要求各路兵马进京勤王的诏书后,就劝仇鸾赶紧带兵进京护驾,仇鸾也知道俺达达到了抢掠目的必然退走,所以就迂道东北走到通州,仇鸾所部通事率部披发胡服,抢掠京南固安卢沟河以助俺达抢掠,并散布谣言说兵部尚书丁汝夔的女婿为辽阳军带兵抢掠,丁汝夔被除官,并处以极刑。都御史王仪督率乡兵防御俺达,斩获了通事的首级,仇鸾弹劾王仪枉杀无顾,罢免了王仪的官职。当时因京城吃紧,嘉靖皇帝斩杀副总兵文官三品以下懦弱不战的官员26人,参加作战的将领人人自危,仇鸾率诸将徐徐陪俺达出境,没有发生一次战斗,反而论功加俸,秩太保俸禄,赐范金图书,取得了能给皇帝上密疏的特权。
京城威胁稍微缓解后,世宗召开军事大会问计于群臣如何对付俺达等蒙古族部落的侵扰,群臣均束手无策,大多主张罢战言和,只有国子司业赵贞吉坚决反对议和,主张奖励已故抗敌名将周尚文,激励边帅,释放给事中沈束,广开言路,整顿百官,一心守城,重赏有功之臣。世宗听后十分高兴,升任赵贞吉为左春坊左谕德兼河南监察御史。兵部尚书丁汝夔、左侍郎杨守谦因治军无方,不敢与敌接战,被逮捕入狱,最后论罪弃市,妻儿被流放三千里之外。世宗任命王邦瑞总理兵部事务。九月初,俺达部从昌平以北撤出塞外。冬十月,朝廷招募各道军队保卫京师,加强了北方边疆的防御,这就是明朝历史上有名的“庚戍之变”。
“庚戍之变”对京城安全形成了巨大威胁,也使明世宗惶惶不可终日。九月俺达北撤后,兵部侍郎王邦瑞奏请任用兵部主事2人、给事中、御史各1 人,其中就有赵时春。在赵时春从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第二次被罢官后已经过了整整10年之后,又一次获得了报效国家、施展自己才能的机会。
仇鸾连连升官,那些拍马之徒争相到仇鸾门下效力,随着仇鸾坐大,他与朝廷辅臣之间开始相互倾轧,因为接连构狱别人,花费巨大,开始大肆收受贿赂,并在东华门外修建豪宅,规模强于皇亲大戚,比麦太监福庄园还要好。因为开支巨大,仇鸾就一味夸大俺达的势力,谋划逼迫皇帝南迁。陕西省在京的官员都知道仇鸾与俺达沟通,纷纷上疏皇帝,要求罢免仇鸾,嘉靖皇帝却都压下了这些奏章。仇鸾反以俺达的势力不断扩大要挟皇帝,又与皇帝的近臣史道、赵锦相互勾结,贬斥赵时春、翁万达及兵部尚书王邦瑞。
仇鸾与司道倡议与俺达市马以纾外患,仇鸾上疏皇帝说,俺答北犯,无非是看中我们内地的货物,不如开放边境贸易,让俺达用马匹交换我大明的茶叶布帛,即可保证边境平安无事。
有人问赵时春,仇鸾的这个主意怎么样,赵时春说,“此亡宋秦桧策也。何足问。且官为平虏大将军而效牙桧开市职乎?主辱臣死。庚戌之役辱甚矣。浚谷为臣子五世受恩,三十载得备一偏校,练五千精兵,愿为大将军前锋,古北口狭鼠寸穴中,将勇者胜耳。且虏唯恃弓矢,今浚谷操劲弓大矢,教中国勇士不下虏,且间以长枪大斧拒马,刘信叔所以破兀术也。愿诸君当坐无忧。所忧贪侈流行耳,懦将不足任,恐误国事。”
赵时春自幼在平凉城长大,知道此前大明就与蒙古族在边境上开放着马匹货物交易市场,俺达以病弱之马,强行交换我大明的茶叶布帛,根本不是公平交易。而且俺达只是北方蒙古族一个部落,平时他这个部落与其他部落互相侵犯,冬春草枯季节侵入内地骚扰,今天是吉囊部,明日又是俺达部,十几个部落,根本无法统一号命。所谓开放边市,实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说法。
京城锦衣卫有个叫沈练的经历,在“庚戍之变”赵贞吉力主抗击的时候,坚决支持赵贞吉不与俺达通贡的主张,并大骂严嵩等人误国,上疏弹劾严嵩贪求贿赂等十大罪状。世宗对此十分恼怒,杖责沈练,并将其发配到保安充军。当时仇鸾看到嘉靖一心抵抗俺达,仇鸾表面上建议北伐,实际上内心恐惧,并不主张作战,暗地里派人与俺达联络,纵容俺达请求与大明通贡互市,严嵩与仇鸾商议每年举行春秋两次互市,并安排侍郎史道具体负责联络。议和这件事在朝野引起巨大反响。世宗犹豫不决,交内阁及礼部、兵部召集大臣议论。
赵时春坚持反对互市,指责仇鸾等人如同宋代卖国贼秦桧一般,仇鸾听到赵时春骂他的话语,心里非常不痛快,旧恨新仇一齐涌上心头,已是正二品的仇鸾欲收拾这正四品的赵时春,自是易如反掌,弹劾赵时春的奏章即刻送进宫中。
这一天李开先在京城街上行走,突遇大雨,暂避一内侍家中,偶然得知赵时春即将被弹劾。大吃一惊,心想赵时春两番罢官,如今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思前想后,急中生智,想到有一人可以救得赵时春。这人就是严世蕃。
严世蕃是大奸相严嵩的儿子,严世蕃聪明无比,严嵩的很多主意都是严世蕃出的,严嵩虽然机敏能事先揣摩嘉靖帝的意旨,但是嘉靖帝所下的手诏,语词多半不可理解,惟严世蕃一览了然,答语无不中的。严世蕃爱好作文,曾自刻文集一部,请李开先为文作序,平素偶然也溜出深宫,和一伙文友放肆一番,人也慷慨。李开先想到这里,连夜求见严世蕃,将仇鸾弹劾赵时春一事说了,严世蕃素闻赵时春大名,且极为推崇赵时春的《上崇治本疏》,只是不喜欢赵时春的耿直快语,认为赵时春是陕西冷娃一个,把人人都知道、人人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实在是一个大傻瓜。答应为赵时春开脱,即刻给仇鸾修书一封,上云尔和赵时春本为同乡,宜携手同进退,不宜互相为仇,这赵时春是陕西冷娃,不必与之纠缠。随信捎去仇鸾送给皇帝的奏章,免除了赵时春的又一次灾难。
嘉靖三十年(公元1551年)二月朝廷在大同、宣府与俺达等部开辟马市。车驾员外郎杨继盛陈其不可者十,仇鸾十分恼火,上密疏陷害杨继盛。有司也按照仇鸾的意志连续弹劾杨继盛,皇帝下诏狱远贬杨继盛,其他大臣再也不敢说什么,仇鸾命令延绥、宣府、大同同时与俺达开市,俺达知道仇鸾软弱,只要升官谋钱财,就放开手脚敛取钱财。俺达采纳了投降到蒙古人部落的大明将领萧芹的意见,以开市为名,全部摧毁宣府大同的边城长城,大明边将畏惧仇鸾的淫威,不敢禁止俺达派人破坏长城的行为。自此宣府大同无长城保障,俺达骑兵可以长驱直入内地抢掠。俺达命令其他蒙古族部落以疲劳及不能生育的马匹与大明交易,俺达获得了大量布帛与南方珍果。自此俺达更是在边境上放肆,守边的将士非常憎恶俺达在边境上胡作非为,却又不敢有什么行动。
嘉靖三十年(公元1551年)赵时春带山东士兵四千余骑至通州,皇帝命令屯兵在西直门外,新建民兵教场,训练民兵。仇鸾怕赵时春坐大影响自己升迁,就上疏皇帝,说赵时春不按兵部命令行军安营,要求诛杀赵时春,皇帝没有采纳仇鸾的意见。赵时春请求出守古北口,皇帝命令赵时春移兵密云。赵时春率兵到密云。仇鸾亦屯兵安定门外,皇帝命中使赐食给仇鸾,隔了一天中使才回来,皇帝怪中使回来得太迟。一问才知道原来仇鸾不在屯兵处,而是在他的京城别墅中休息。8月14日仇鸾的军队才开始行动,当时仇鸾屯兵32万,骑兵18万,但是仇鸾不知道带兵消灭俺达的有生力量,一味地夸大俺达得兵强马壮,目的还在于议和。他在行军路上,向列镇官将索要财物,馈遗载路,稍有不满,就夺取对方的甲马或斩杀中军将,他回来的路上也是如此,贪贿公行,几县赤地。户部工部兵部三部支付仇鸾的粮草马豆工需各数百万,几乎把国库的资产花费尽了。仇鸾九9月17日返归京师,向皇帝奏曰:民间讹言臣率家丁劫杀民兵佥事赵时春营,为赵时春所败。这个谣言是极其严重的辱臣行为。臣有应援之功,谣言失措,谬妄传报。应该处理那些传播谣言的人。
仇鸾的上奏引来殿厅里大臣们的一片嘲笑声。
这一年十月,史道用钱财贿赂俺达,交换回了大明投降到俺大部落的降将萧芹;总督辽蓟侍郎何栋捉回了投降到俺达部的哈周陈通事,这两个俘虏押送到了北京城,仇鸾与史道、何栋等被朝廷论功行赏,仇鸾进位太傅。
嘉靖三十一年(公元1552年,)春天俺达复犯宣府大同,仇鸾征陕西兵会战,与俺达部对峙快一天了,这天下午,仇鸾的家丁在阵地上觉得有点累了,私自回营房休息喝茶,三三两两地从阵地上往兵营里走去,引得其他作战的士兵跟着往后退却,随即引起全军溃退,幸亏时陈殿带兵返回营救,参将欧阳安旁击俺达部,斩获二十余首级,方才没有让战事发生逆转。事后仇鸾怕这二人上奏皇帝说明真相,反而斥责时、欧二人违反军令,并重责八十军棍,上报到皇帝那儿请求重罚。嘉靖皇帝得到了别人的汇报,释放了这二位将领。
仇鸾与俺达通连的思想暴露无遗,就想嫁祸于人,屡次攻击赵时春,并诬成国公朱希忠通俺达,嘉靖皇帝查明了真相,对仇鸾的上疏未予处置。
这一次战役,仇鸾的马草粮械损失了一半。大同守备沙潮因为防御俺达部的袭扰压力太大,自刎而死,仇鸾却与家丁争纳大同有名的一名妓女,闹得不可开交,大同人十分愤怨。这一年从正月到七月,每逢月圆之时就发生月食,本该月亮明亮的夜晚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家家户户的狗惊惶失措地没命吠叫到天明,叫得狗连声音都沙哑了,边境附近的军民心惶不安。赵时春接到命令带兵至通州安营,仇鸾事前通知通州县官不要给赵时春安排宿营的房子,饭食也不要安排得太好,赵时春带兵到通州号不下房子,只能叫士兵在露天教场搭建草屋暂住,仇鸾又派赵锦的参将许玺夜里纵火烧着了赵时春兵营草房,赵时春只得拆掉草屋,整兵移营至密云驻防,赵锦又派参将刘继先妄报俺达13万人进犯喜峰口,命令赵时春率兵援救喜峰口,想使俺达部从赵时春现在把守的古北口入侵。赵时春接到了命令,连忙写汇报说喜峰口并无敌人,古北口是军事重镇,轻易不可放弃。仇鸾事发后在仇鸾部下交代的罪行材料中才知道这是仇鸾设计谋害赵时春的陷阱,无论赵时春怎么做都难免灾祸,只因后来仇鸾突然生病这才使赵时春逃脱了这一劫难。
嘉靖三十一年(公元1552)四月,大将军仇鸾率兵出塞,在威宁海(今辽宁本溪市附近)袭击俺达,大败而归。朵颜三卫引导俺达数万人由辽东前卫(今辽阳市)至宁远城(今宁锦西)破毁边墙70多华里。这一年七月,俺达率部入侵蓟州边塞,形势危急,此时仇鸾因背部生疮不能统率军队,朝廷准备换将,仇鸾急派数人携带重金分别到各大臣处请求他们帮他说话让他带病出征,可惜此前仇鸾遍诋诸大臣,现在没有一个大臣为他说好话。嘉靖皇帝采纳了太子少保徐阶的计谋,先行收取了仇鸾的制书将印,那些为仇鸾跑官的一看形势不妙,各自逃散,都被都督陆炳擒获,各个伏首交代了仇鸾安排的任务。8月14日仇鸾病死。不久,都督陆炳告发仇鸾罪状,世宗下诏公布其罪,并开棺戮尸。冬十月,宣府大同总督苏佑、巡抚侯铖、总兵吴瑛奉诏出师北伐,领数万兵奔袭俺达营,战不利,撤回河内。
赵时春听到仇鸾病死又被严惩的消息,内心不能平静,对仇鸾又恨又同情,提笔撰写了《逆鸾本末》一文后,意犹未尽,又写了一首《唁咸宁侯平虏大将军》的诗:
持兵将二载,
征调满山河,
威斧大臣用,
币珠小虏和。
苍冥非有意,
社稷欲如何,
犹堕孤臣泪,
未澄辽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