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团卫生队治疗室内,东方小草挂好听诊器耳塞要给小拉姆做肺部复查。
一旁的水玉折起小拉姆衣襟,东方小草将听诊器锃亮的听头塞与小拉姆胸部,前后左右轻轻挪动,静静地听。
萨朵不再好奇,她把感激深含在一双黑白分明眼睛里。
过了一阵 ,东方小草取出听头,缠好胶管说:“肺部,心脏都正常!”
水玉帮着萨朵给小拉姆系好衣服,伸手抚摸小拉姆红扑扑的小脸蛋:“瞧!好可爱。”说着就伸嘴去亲,“啵”地一声,发出的响亮。
东方小草:“看到了吧!这双眼睛又大又亮多像萨朵。”
水玉一眼瞅住小拉姆:“是很像。”
小拉姆偎依在东方小草胸前,却一句不太标准的汉语:“谢谢!”
东方小草,水玉一听,越发感觉小拉姆的可爱,又去抚摸它的小脸蛋。
萨朵亲昵着小拉姆:“光谢不行的。”
水玉:“那怎么才就行呢?”
萨朵:“谢谢金珠玛米才行哩!”
小拉姆扑闪着眼睛,看着东方小草,水玉:“谢谢金珠玛米!”
东方小草,水玉,萨朵一听立马乐了。
东方小草:“不错不错,小小年纪能说汉语交流了,萨朵真是位好妈妈。”
水玉埋怨地:“可惜我们还说不好藏语。”
东方小草:“是得好好学学,不过有萨朵,肯定能学好。”萨朵一个劲地点头。
正说着,听见门外一声铿锵有力的“报告!”三个男子汉的同时发声,擂鼓般回响在了东方小草,水玉,萨朵耳里。
“进来!”回答他们的只是东方小草一人的甜美声音。
水玉拉开了虚掩的门,这才发现关中牛,“小钢炮”,“瞄一枪”一齐儿站在门外。
东方小草看着他们:“哟,一营首长呀!”
关中牛:“嘿嘿!什么手长脚短的。”
夏芸正好过来,对着关中牛:“一营干得太漂亮了,三下五除二就收拾了谭蛟原。”
关中牛看了眼东方小草,夏芸,水玉:“你们被我们英雄气慨打动了?”
夏芸:“是呀!卫生队都热泪盈眶了,尤其是东方小草同志。”
东方小草:“哎呀!还是肖连长厉害,几下就撂倒了一大片。”
“小钢炮”自豪地目光投向夏芸。
夏芸一扭头走开,正和“瞄一枪”对了眼。
东方小草看了眼“小钢炮”,等待他的反应。
关中牛正想开口去接东方小草的话茬,没想到夏芸先出了声:“我说三位首长既没挂花,又没什么的就撒腿往卫生队跑,要是炫耀战功的话,你们仨该去团部呀!”
“小钢炮”:“小草同志,营长带领我们可是代表全营感谢卫生队的,没有你们在黄河边及时发现,或是另一种情况。”
东方小草:“搞错了不是,我说萨朵同志才是要感谢的人。”
关中牛、“小钢炮”、“瞄一枪”、一个左转,“通”一声有力靠腿,整齐划一地抬手举向帽沿,面朝萨朵一个标准的军礼。
萨朵受宠若惊地:“我……” 一时,不知所措, 赶紧双手捂脸。
关中牛,“小钢炮”、“瞄一枪”敬礼的右手迟迟不放下。
东方小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关中牛,“小钢炮”互相对视了下,有点不太自然。
“小钢炮”故意地:“当然,也有窝囊的时候。”
关中牛配合地:“像偷袭铁瓦寺那回,肖连长躺在病床上发牢骚,你们又护理又同情的不是。”
“小钢炮”:“那是初来乍到,环境所致。”
东方小草,水玉在抿嘴偷笑。
夏芸目光一闪,立即想到了那情景。
——“小钢炮”躺在床上:“真够窝囊,扶老子下床,老子要揍狗日的土匪1”东方小草回应:“谁这么口蛮,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给谁当老子?”“小钢炮”正欲起身,东方小草又来一句:“动什么动!乖乖躺着!”
……
想到这些,夏芸故意地:“打赢了也别尥蹶子,我们就等着连长降服谭腾彪。”
“小钢炮”:“降服谭腾彪这有何难,要把剿灭他的任务给一连,他谭腾彪不知在我手里要死几回。”
东方小草:“你吹吧!你要是活捉了他,才是本事。”
“小钢炮”:“东方小草同志,我要捉了他,我也要和‘五朵花’一样戴朵大红花。”
东方小草:“那你就等着让夏芸同志给你戴吧!”
“小钢炮”一听夏芸,刷一下脸红了,难为情地拿手搔脖子。
夏芸一看他傻憨憨地样子,想笑但又一本正经地:“我才不戴呢!”
“小钢炮”急忙一句:“那谁戴?”
“咯咯咯!”东方小草,夏芸,水玉不约而同地笑喷了。
东方小草收住笑,故意地:“快捉谭腾彪去吧!”
“小钢炮”没头没脑地:“啊!?”
乘着“小钢炮”发愣,萨朵抱起小拉姆,走到了关中牛,“小钢炮”,“瞄一枪”面前:“来看看,金珠玛米叔叔。”
一见到小拉姆,仨人抢着去抱,小拉姆好像记住了“小钢炮”,张开小手臂去扑他。
关中牛,“瞄一枪”看得有些眼馋,打着手势逗玩小拉姆。
看着关中牛,“小钢炮”,“瞄一枪”,这才发现他们换了夏装,深绿带黄的夏季军装衬托着他们挺拔的身姿,只是高原的风把他们英俊的脸吹得有了雕琢感。
萨朵看着看着就有了心事。她想起她曾问过东方小草和水玉:“要是有人以前作恶了,后来改好了还能当解放军吗?”
“要是完得呔也能穿上军装多好。” 萨朵从内心畅想着。此时,她真想再问一次关中牛,“小钢炮”,“瞄一枪”。
想了好久,萨朵还是没敢开口。
东方小草意识到了,故意一句:“三位今天是专门来感谢萨朵的?”
向来干散利落的关中牛吞吞吐吐地“是……”
“小钢炮”“当然。”
未等“瞄一枪”开口,东方小草:“真的?”
“瞄一枪”看了看关中牛,“小钢炮”,他俩似乎无话可说。
水玉见状,忍俊不禁,扭身出去了。
二
夏日的天蓝得出奇,大朵大朵云影如游动牧群,从青青草原上飘过。
高原暖弯里,一片罂粟地辍满红紫白杂色的小花东一滩,西一堆像铺开的不规则花毯子。
“小钢炮”带着几个装扮成百姓的战士,与拉木措,耿桑走近罂粟地。只见地间,四五个牧民模样的人摘采罂粟花。
快要走进罂粟地时,高个头牧民警觉地观察着走在最前面的“小钢炮”。
“小钢炮”察觉到有点眼熟的高个牧民在盯他。
“解放军!”高个牧民惊叫了一声。
几个牧民吓得两眼直往上翻,呆磕磕地一阵发呆后撒腿就跑。
孟虎一步跨出去,一把逮住惊叫的高个牧民,拔出手枪,顶住了喉咙。
其他两个正要逃跑,前脚刚迈出去,只听“小钢炮”喊了一声“站住!”
听到喊声,两个牧民立即收脚站住,一动不动,其中一牧民央求道:“长官饶命!”
“小钢炮”没立即表态,右肘顶了下身边的孟虎:“注意政策!”
孟虎松开高个头牧民衣领,收回手枪,高个牧民转身与拉木措目光相撞。
只听拉木措叫了一声;“完德呔!”
“小钢炮”目光打量着拉木措。
拉木措:“怎么是你!” 完德呔低头不语。他揭去帽子,摘下太阳镜,“小钢炮”一下认出,原来是接应他们去萨朵家那个土匪。
二话没说,“小钢炮”一把揪住了完德呔的衣领,两个乔装的战士很快下他的枪。
见状,几个牧民乖乖站在了“小钢炮”,孟虎,拉木措,耿桑面前,主动交出了枪。
拉木措赶紧凑近“小钢炮”耳语,“小钢炮”听后,松开了完德呔。
完德呔端端正正站在了“小钢炮”面前,表情复杂地低下了头。
“小钢炮”面对几个牧民说:“政府有规定,不准种罂粟,你们不知道吗?”
其中一个:“知道,弄不到枪,谭腾彪就逼我们种鸦片。”
完德呔:“长官,他说的是实话。”
“小钢炮:“以后不准再种植鸦片,跟着土匪祸害百姓,与解放军为敌,记住了吗?”
牧民同时回答:“记住了!”
“小钢炮”与拉木措、耿桑交换了一下眼神。
拉木措:“回家吧!解放军放了你们。”
几个牧民一听就愣住了,又好像听错了,站着一动不动。
拉木措:“可以回家了!”
几个牧民朝拉木措点头,刚走几步,又折回来向“小钢炮”点头。
“小钢炮”摘下一朵罂粟花,观赏地看看,再拿到鼻尖嗅嗅:“这就是罂粟?”
完德呔点头:“是,长官,摘了刚开的花,罂粟就不结籽了。”
“小钢炮”:“哦!”了一声说:“没想到高原上也能长这货。”
拉木措:“谭腾彪老匪靠走私毒品换枪支弹药。
“小钢炮”看着大片罂粟地:“种了这么多。”
看到几个牧民走远,望着他们的背影,完德呔答非所问地:“长官饶罪,长官没穿军装我也认得出来,一高兴就叫了解放军。”
拉木措拉完德呔到“小钢炮”身边,介绍到:“这是肖连长。”
未等“小钢炮”还没彻底弄明白,拉木措就说:“我敢介绍了,他是萨朵的丈夫完德呔。”
完德呔钦佩的目光望着“小钢炮”,孟虎等战士:“长官莫误会,刚才我在争取他们。”
“小钢炮”朝他点头:“看出来了,你不像一个完全的土匪。”
拉木措:“你家小拉姆就是肖连长带着解放军卫生队军医东方小草,水玉救活的。”
完德呔:“晓得了,打那后,我就不干土匪了,想当解放军,我也想哩,解放军里是不要土匪的,我想着就先混在土匪里,慢慢拉他们过来,为政府做事,将功折过。”
“小钢炮”:“这就对了,走对路比啥都要紧,得是?”
完得呔:“是,长官。”
三
千户府大门外,“报——有人求见千户老爷!”一声很响的吆喝声传进院子。
客厅内坐在蒲团上的旺波声音响亮地一声“有请!”接着,朝门外一看,目示伺卫队长嘎普迎接。
谁知嘎普脚步“通通通”如砸夯般小跑入客厅:“老爷,来人再三求告门外面见千户……”
旺波略一思考:“哦!”了一声,悻悻地走出客厅。
大门外,几个牧民模样的人牵着驮着长木箱的马匹在等候旺波。
刚出了大门口,旺波打量来人,只见一个锉身子牧民声音暗哑地迎面一句 :“千户亲自相迎,实属荣幸!”
旺波认出了韩进禄,不解地:“韩市长您这是……”
韩进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旺波顺手一指:“那好,走这边。”
韩进禄没有前往,就地站定:“只怕千户府常有贵客驾临,时间宝贵,韩某不便打扰。”说着,指了指马匹上的木箱:“一份薄礼,千户笑纳。”
旺波:“韩市长,未进门,先收礼,有失礼仪。”
韩进禄揶揄地:“有失利益。”
二人相持片刻,韩进禄示意随从打开木箱,全是亮铮铮的马蹄银锭,银元。
韩进禄乜斜着鼠眼看着旺波。旺波眉头一竖,冷冷地:“韩市长费心了,这些家当还是拿回去自己使用好些。 ”
韩进禄:“千户哪来这么多客套话。”
旺波:“不是客套,是受用不起。”
韩进禄心里一抽,但脸堆笑:“何苦哩!千户,您这样岂不是过于生分,断了以往的交情。”
旺波:“你是堂堂的国民政府市长,旺波只不过是小小头人,那来的交情。”
韩进禄一听,舚舌咂嘴地:“那好,既然这么绝情,韩某就不作践了,告辞!”
旺波:“请带走礼物!”
韩进禄立眉嗔目地:“带!”
几个牧民模样的人盖好箱子后抬上鞍鞯,牵笼头,拽缰绳,掉头而去。
尕古贡鲁望着远去的韩进禄,走向旺波:“真会耍心眼,一个马蹄银锭,二百五十块银元就想搞定老爷,还外号‘韩肥肥’哩,我看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旺波点头又摇头,刚要开口,但又想到了什么,终于没说出口。
尕古贡鲁见状:“一个堂堂的国民政府西宁市长,被马步芳撂下,无路可走了,屈尊投靠老爷,也够寒碜的。”
旺波叹了口气:“不不不!他是和谭腾彪窜通了,想翻我的‘前世’,引风吹火,借刀杀人。”
尕古贡鲁拈须长叹:“老爷,对付这些堕入阿修罗的厉鬼不能过急翻脸,不然事与愿违。 ”
旺波有感而发:“军师说得正是。”
尕古贡鲁双手合十,举过额头,口念“ 唵嘛呢呗叭吽”祈福真言,然后,扶旺波一步一步顺台矶入楼廊,边走边语:“老爷今生向往光明,阴暗难抵佛光,不必在心。”
旺波凝视了一眼尕古贡鲁:“去佛堂礼佛。”
尕古贡鲁:“老爷果有顿悟,事静必先心静。”
旺波微微颔首。